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鸾台引鹤 » 第113章 不速之客

第113章 不速之客

    宣王明承衍与殷墨一道出了皇宫,二人心情都似不错,尤其是宣王,一路上嘴角都没下去过。

    镇军大将军谢环常年驻守番阳,无心遥控朝政,如今刘司徒倒台,朝中一应大小事的决策权多半要落在宣王手上,他如何能不高兴?

    “刘朝远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答应殿下的事我可算是完成了?”殷墨道。

    宣王交握着双手,垂在身前,步子却走得豪迈不拘,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说起萧鸿的事还不忘提本王一嘴,你还真是狡猾!”

    殷墨象征性地抬了抬嘴角,心道坏人都让我来做了,你担一点风险又能如何?何况萧鸿先前与你家走得那么近,还曾借郡主的门路与郁贵妃会面,就算我不提,你又能摆脱得了干系?

    自此后,刘朝远再没心思关心皇帝纳不纳妃子的事,他连日称病在家,实则也在暗地里派人调查了段弈的身份,这才得知他和任家也有牵扯。

    廷尉府毕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也查到了他们之间的瓜葛,但这一次事关重大,又有陛下和宣王亲自督办,张箴怎敢再行包庇,便将一切如实汇报给了翎帝。

    翎帝没想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奸细竟然瞒过了这么多人,还差点被送到自己身边,他一想到有可能莫名其妙被一个奸细杀了就恨得牙痒痒,连江兰乐的事也暂时不提了。

    而且自那日起,他不仅自己不再去郁贵妃的寝宫,除每日生活所需之出入,也不再允许别人进出了。若非朝臣劝阻,还险些要断了浠江上下游与祁国的通商来往。

    过了一段时日,翎帝渐渐被治愈了心伤,不再那么敏感多疑,便又想起了江兰乐。只是这一次,他没再打算说服刘朝远,而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阻碍。他命御史台将他过往罪行一并弹劾上奏,包括他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教子无方,借过寿名义大肆收受贿赂等等十几项罪名。

    刘朝远不等削官便自请退职回家,本来以为还能保得一条老命以图东山再起,没想过了几天,却被翎帝逼得在家中自缢而亡。

    宣王趁机联合朝臣上书举荐任陌出任中书令一职,但翎帝没忘了死在廷尉大牢的段弈——那个他虽素未谋面却屡次扰他清梦的仇敌,故而空出了中书令的官位,只让秦堪兼任中书侍郎一职,很明显若是他做得好的话,中书令一职将来也非他莫属。

    殷墨虽也在奏疏中举荐了任陌,但当翎帝单独召见企图“收买”他时,他又很轻易地跟皇帝站一边儿了。

    翎帝大喜过望,更加器重他。有了第一个倒戈派,他难免怀疑朝中其他人的反对也多是出于宣王授意,未必是真心反对。这无疑给了他底气,并最终得以贯彻了自己的决定。

    直到如今,宣王殿下才发现,纵使他让殷墨替他扳倒了刘朝远,也依旧没法做朝廷的一把手,日后翎帝一天天长大懂事,那么他就更难独揽大权了。

    而他又本是沽名钓誉之辈,不爱在明面上使什么强硬手段,否则也不会让殷墨替他做这一切。但这时他还不知道殷墨暗中的意图,只道是小看了那个常年侍奉陛下左右却不声不响的秦太仆,去盯着他找麻烦去了。

    殷墨原本想趁着江兰乐之事被搁浅的时候,让唐真和她悄悄完婚,但唐真畏惧天威,根本没胆量跟皇帝争女人,事情一拖再拖,直到皇帝又动了念头。

    翎帝以为刘朝远死了,只需要劝服太后便可得偿所愿,谁知这时镇军大将军谢环又来上书反对了……

    太后懊悔生了这不肖子,总是跑去太庙向先帝请罪,回来也是吃斋念佛不理其他。皇帝与这位生母本就不太亲厚,整日看她那般脸色心里不痛快,也就不常去请安了。

    其实,放眼整个翎国,若说有谁对小皇帝的心思最为了解的话,那无非是他身边的那位秦堪了。在他看来,这翎帝明正凛之所以对江兰乐如此执着,未必是因为有多喜欢,也有可能只是出于身为皇帝的叛逆。别人越是不赞同他便越要去做,否则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针对谢将军的上书,他给小皇帝出了一个主意。若是谢将军执意反对,就让他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献上。世人都知道他对谢云姝的疼爱,只要他不肯割爱,那就没资格再来劝说他了。

    皇帝认为他的办法很妙,兴致勃勃地等着盼着,结果谢将军居然同意了……

    这样的结果正中秦堪下怀,他认为娶谢家千金无论如何都比娶那个江兰乐好,便整日在翎帝面前说谢家贵女的好话,还拿了她的画像给翎帝欣赏。

    翎帝渐渐对谢云姝产生了些兴趣,心中向往,便暂时忘了江兰乐,一心等着谢云姝嫁入皇宫。

    ——

    桓清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了,且早已显出双胎之象,萧鸿因此兴奋得三天没睡好觉。而桓清因为“自顾不暇”,常被肚子里的两个调皮孩子闹腾,也根本无心操心旁余的事。

    江兰乐前来探望的时候,依旧如往昔所见,峨眉婉转,风姿绰约,面上并没有因先前的困扰增添什么憔悴之色,桓清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淡定。

    她贴在桓清肚皮上听了会儿胎动,感慨中似还带了丝羡慕之意:“这样真好,生两个孩子只要受一份辛苦。”

    桓清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她都挺怕的,但想想也是。

    “你和唐真……”桓清犹豫道。

    江兰乐摇了摇头,纵使唐真还愿意娶她,她也不愿意再嫁了。

    萧鸿眼珠一动,瞅了房里的殷墨一眼,撺掇道:“那唐真哪里配得上江姑娘,你还不如考虑考虑殷大人!”

    江兰乐连忙摆手,生怕他听到。她早对殷墨没了那种心思,一方面是因为她确信殷墨不会喜欢她,不想做一厢情愿的事,另一方面是怕宫里那位皇帝因此嫉恨他。

    正聊着,唐真却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他听说了陛下打算迎娶谢云姝的事,以为麻烦过去了,胆量也找了回来。

    唐真言辞恳切,先是将自己骂了一顿,又发誓以后再也不怕任何人了,抛却性命也要娶她,就差下跪了。江兰乐觉得丢人,安抚了来人,便扯着他回去计较。

    送走客人后,萧鸿见桓清食欲不佳,便出门给她买酸梅汤去了。

    秋冬之际,热的酸梅汤相比夏日的凉汤会酸很多,但对于现在的桓清来说却也正好。

    她坐在房中无事,摸着针线,打算学着做些将来给宝宝用的东西,隐约听到院子里响起刀剑之声,忙出门去看。

    府里的侍者被打晕在地,殷墨此刻正与一个持刀的蒙面男子交手,那人招式迅猛,快刀如刚寻见猎物的饿虎饥狼,朝着他紧追不舍,一人竟成围攻之势,打得殷墨节节败退,只有防守之力,而毫无反击的机会。

    他本就有旧疾在身,近两年忙于公事又疏于练剑,手上的动作不比早年那般敏捷。而且从招式和力道来看,对方显然是个高手。

    刺客身材不高,额宽面黑,一双虎眼满含杀意,桓清认出了他,不由惊呼:“姚虎?”

    “不许过来!”殷墨似乎并不惊讶,只对着她喊道。

    她知道自己现在行动不便,也不敢过去帮忙,只是怕照此下去殷墨迟早落败,心中焦急,想出去找萧鸿回来。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落叶漫天飞舞,殷墨穿着一身月牙白衣,与姚虎相比,那单薄的身子在秋风中显得萧瑟而柔弱。

    桓清忽然记起了什么,回房找来了一支瓷哨打算求救,才刚吹响,萧鸿便已自外面回来。

    她心中瞬间有了底气,冲着姚虎喊道:“二敌一,你输定了,还要再打吗?!”

    二人停下了手中的刀剑,静静对峙着,殷墨唇色发白,微微喘着粗气,姚虎却像是毫不觉吃力。

    “殷墨,若你还有一丝骨气,就与我单挑!”姚虎扯下面巾,鄙夷道。

    “你对陆无恤还真是忠心。那么,请!”他略扯嘴角一笑,面无惧色。

    姚虎见他体力不支,已觉胜券在握,得了保证便又举刀挥来。眼前倏地闪过一道寒光,杀招被萧鸿用赤羽刀挡了回去,装着酸梅汤的食盒仍稳稳拿在他的左手:“你是为陆无恤报仇?你找错人了,他是我杀的。”

    萧鸿自认不算正人君子,并非不乐意殷墨死在姚虎手中,只是他知道他的妻子绝不愿这样的事发生,何况这是翎国的地盘,姚虎又曾是他的麾下。

    “你为什么要替他认罪?”姚虎不信,桓清也糊涂了。

    他不屑道:“我何需替别人认罪,本就是我杀的,不信你可以去问裴安,他亲眼所见。姓陆的背叛祁国还曾欺辱过我夫人,我早便想杀了他!”

    姚虎本不想对他动手,但他在陆无恤的衣冠冢前发过誓,不替他报了仇,实难心安。

    萧鸿走到廊沿下将食盒交给了桓清,让她趁热回屋去喝,等她喝完,这架也打完了。桓清听他说得轻松,又哪里能放心,将食盒放在脚下,只在门前站着。

    此刻对手换了人,不同于方才对付殷墨的杀招,姚虎在气势上便已先落了下风,两人相战十几招,他的刀口已卷了两处。萧鸿许久未动刀戈,几乎只在几个月前教授宣王府的世子郡主时活动过筋骨,手中的刀已经有些生疏,但仍能在姚虎手中占据优势。

    桓清却未敢放下心,哪怕有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时却不巧地,肚子里的宝宝捣乱踢了她几脚,她本欲扶着门框,却不小心踢倒了食盒。

    萧鸿分心朝这边看时,姚虎便趁机击破了他的招式,一路猛攻,刀锋之间寒光闪烁,萧鸿衣袖被划破了一道。

    “只是胎动,我没事,你去帮他!”桓清将殷墨赶了过去。

    殷墨未做犹豫也加入了战局,但情况并不如桓清所说拥有了以二敌一的优势,因为姚虎身法灵活,殷墨与萧鸿又没什么默契,很多时候都差点伤了自己人。

    萧鸿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帮手,因为他对姚虎从未动起过杀念,故而手下留了些分寸。他见殷墨过来插手心生不满,寻找空隙便作“以逸待劳”之姿让殷墨替他在前面御敌,偶尔才补上一招,想借此让他吃些苦头。

    而殷墨果然没令他失望,两招之内便一个失手,被姚虎寻到破绽,一刀捅在了左腹之上。桓清大惊,又不敢上前,抓着门框的手被木刺扎了都没察觉。只等他捂着伤口退过来,才有机会帮他简单包扎了下。

    萧鸿不敢再手下留情,手中凭借着赤羽刀兼具钢韧的优势,又抢占了上风。

    “姚虎,陆无恤是死有余辜,你当真非报仇不可?”萧鸿终于没了耐性,眼中集聚的杀机如暴雨前深凝的黑云将要隐忍不住,却还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毕竟比起那个只会拿女人要挟的陆无恤,姚虎仗义多了,起码从没想过拿桓清来要挟他们。

    姚虎紧抿双唇,战意决绝,也逼得萧鸿不得不动起杀招。几十个回合后,姚虎已如强弩之末,毫无招架之力,这时殷府下人已经找来了宋科,他带着一队官兵围了过来,萧鸿不愿他落入翎国官府之手,击其持刀之肘,趁隙举刀直刺入姚虎心脏。

    宋科急命人去请大夫,让余下人收拾了现场。而关于姚虎的身份,殷墨没令人深究,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那日后,萧鸿心中暗觉有愧,照顾桓清的同时,还常抽空过去看他。好在,桓清那边常有江兰乐和宋科家媳妇过来相陪,便也不觉寂寞。

    在殷墨修养身体的一个月内,公事多交由林尧宋科二人处理,只有紧急大事才来回报,所幸刀插得不深,也当做是休假了。

    此期间,萧殷二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缓和,不仅一起下棋,还玩起了沙盘游戏,模拟野战对敌,常常一个下午都不出门。屋里生着暖炉,炉子上温着热茶,偶尔各自望着窗外静静的落雪沉思,偶尔因想出了不谋而合的对策而抚掌大笑。

    门外新种的那株桃树被风雪吹断了枝条,只剩手腕粗细的树杆直直站着。

    殷墨半躺在榻上,似无意间提道:“他日若你我重又沙场对敌,可不知要如何揣测对方的心思了。”

    萧鸿穿着白衣背对着他站在窗口,身姿挺拔,似坚不可摧,远非他这孱弱的身子可比。他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似乎也怕自己等不到那天。

    窗边的人回转身来,没有看向他,却望着沙盘上的对局笑道:“彼此相知又如彼此不知,岂非更加有趣?”

    “行军打仗关乎万千士卒生死,从来不是什么趣事。”殷墨唇色白紫,说完又咳了两声。

    萧鸿心头一凛,抿唇不语。他上过沙场,自然见过白骨堆山、血流成河是什么样子,也见过行军路上面黄肌瘦艰难逃生的百姓,若可以,他也不愿打仗。

    “帮我把窗子关了吧,有些冷。”殷墨裹了裹厚毯,又往下躺了几分。萧鸿依言关了窗子,倒了杯热水放在了榻边矮桌上。

    “见你如此虚弱我本该高兴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用心将身子养好。”萧鸿说完,掩了门便出去了。

    镇军大将军谢环亲自从番阳一路护送女儿出嫁,婚仪堪比翎帝迎娶和亲公主时的阵仗,满朝文武无不向谢环庆贺,行馆访客络绎不绝。谢环只稍稍应酬,次日便去了殷墨府上看望义子。

    那时候,殷墨的刀伤已经好了很多,但仍不敢随意走动,生怕伤口再裂开,又要重新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