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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少年纵马

    七月初十一大早,汪笙领着众人来到北城校场。紧挨着城墙围起的偌大草场。几人停在门前,等着万宽。一队兵士模样的人上前询问,听说是请了上峰的令来跑马的公子,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万宽未到,没有手令,几人也进不得校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万宽快马赶到。提着皇卫的铜牌和手令,令众人进了校场。一个着彪服的武官迎上众人。“在下上京守军校尉,今日陪着几位公子。”

    万宽一愣,“我持的是皇卫所的许可,怎敢劳烦将军。”

    武官说:“校场之事,多由我等守军打理。皇孙殿下有何吩咐。”

    万宽说:“有劳将军带我等寻几匹快马。”

    “几位公子稍后,马厩多有异味,我让人将最好的马匹牵来。”几人在草场边的棚子里坐着,一刻钟后,十来个军士一人牵了一匹军马,来到棚前。

    平日众人代步的马匹,大多不讲什么血种,高四尺左右,矮小温顺,主人去吃酒玩乐,拴在院外几个时辰也没什么响动。而牵来的军马,则是高近五尺,身姿矫健,一个个登着蹄子响着鼻息。

    “皇孙殿下,几位公子多加小心,这军马不比寻常,性子野一些。”

    万宽上前扶了扶一匹马的马头,说:“无妨,我这里可有铁骑军百人长。三弟,去给我们露一手吧。”

    武官带着惊愕神色,看着文道走到打头的高头大马前,轻身一跃跳上马背。双腿一紧,马儿轻快的冲了出去。急行百步,文道已多少知道这马的脚力,扬鞭策马,加快了速度。这十几匹马本就是给几人细选出来的,这一匹又是头马,发足奔起来如流星划空,转眼间饶了校场一圈。要回来时,文道提前放缓速度,待到众人身前,马儿稳稳停住。

    武官右手握拳横胸,说:“敢问公子,当真是铁骑军百人长?”

    文道跳下马来,摆摆手说:“我确是铁骑军出身,在下文道。这百人长的名号,却是皇孙殿下消遣我呢。”

    武官大惊:“铁骑军少帅,难怪难怪。我们校场的马儿,听说是给铁骑军挑剩下来的。”

    文道笑道:“将军客气了,哪有什么挑拣,西京马场每年向军中供马,赶上哪些是哪些。将军这些马匹,与兑州军中无异。”

    见文道跑了一圈,众人早已心痒,纷纷挑了马匹,驰骋起来。文道将自己这匹头马的缰绳交给万宽,说:“我正好请教将军几个问题,大哥先去吧。”

    万宽接过缰绳,众人在校场上追逐起来。文道头发虽长了些,但换了短装,还是一身军旅模样。很快和武官熟识起来。武官问文道铁骑军如何选马练马,文道向武官讨教上京秋狝之事。见几人跑远了,武官说:“在下受命护着几位公子,咱们得赶过去了。”文道,武官和两个士卒各骑了一匹,向众人追去。

    万宽和汪笙是骑过军马的,虽不出挑,也有模有样。曹桦跟着父亲练武,军马虽很少骑,也敢放开胆子催马。九方锦和甄智落在最后。几人纵情奔腾一阵,聚拢起来纷纷问文道门道。文道也倾囊相授。武官见几人安然下马,也放了心。和文道一起指点众人。

    “将军,你和我三弟比试一番如何?”汪笙说。众人也附和着。

    武官也有和威名赫赫的铁骑军一较高下的心思,文道欣然应允。武官脱去外面长衣,两人都是短衣打扮上了马。等汪笙一声呼哨,纵马冲了出去。文道自幼长在军中,最喜爱的就是和人赛马。武官身兼校场驯马之责,更是深谙马术。两人并驾齐驱,风驰电掣一般。待到一圈要跑完,文道也仅仅超前一个马头。最后百步,文道加了鞭,武官也开始冲刺。直到跑完一圈,文道将将胜了半个马身。

    众人欢呼叫好,几个士卒大为震惊。纷纷称赞。这武官赛马几无败绩,今日竟输给文道。

    两人调回马头,回到众人身侧,文道说:“将军好骑术,再比百丈,就是我输了。”

    武官却说:“少帅赢就是赢了,在下佩服。”

    万宽问:“这是何意?再有百丈三弟你就输了?”

    文道说:“后半程,我是靠催马跑的,将军是纵马跑的。催的马虽能快上一时,但极费脚力,不能长久。”

    武官说:“少帅过谦了,马儿脚力相差无几,军中之事,快一步也是快,铁骑军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文道说:“再不要叫什么少帅,我无官无爵,将军折煞我了。”

    九方锦问:“铁骑军都跑的这么快么?”他第一次见如此快的马,想到铁骑军有万人,不禁心惊。

    文道答:“怎么可能,铁骑军的马,速度不是首要,更需要能负重。玄铁骑人马皆披挂重甲,百余斤重,比这慢上许多。况且,真要列阵,要齐头并进才能威力无比,有的快有的慢,不成分兵送死了。”

    几人又上马游耍了一番,有士卒提来食盒,众人就在棚子里草草吃了。武官问众人午后要不要试试秋狝的骑射。众人兴致正高,纷纷响应。士卒听了,去给马儿水料,然后取来木靶和短弓。

    “秋狝骑射是在城北校场,大这里许多。一周大概有此处三周长短。往年皆是四人一组,快马一圈,然后射中八个箭靶,再快马一圈。先到者胜。”

    曹桦问:“若是脱靶呢?”

    “脱靶了再射,每人箭袋里有二十支箭矢。”

    文道说:“这倒是难了些,马上骑射,很难精准。”

    “往年多有骑手,根本不是射上去的,而是纵马过去把箭插上去的。虽然多跑了些,但总归好过脱靶。”

    不多时,校场已按照秋狝的模样摆好木靶。只是此处校场略小,便只摆了四个。这靶子位置在校场四角,不在马道上。若真是跑过去把箭插上,定然要走许多远路。众人怂恿文道第一个试试看。

    文道也不推辞,取了箭袋短弓背在身上,纵马跃出。第一圈快马,文道并未急急催马,而是由着马儿奔跑,远不及他和武官比试时的速度。第二圈开始骑射,文道速度丝毫不减,第一处靶子距离约二十步时开弓,稳稳命中。第二个靶子远到了三十步,也命中。第三处于近五十步外开弓,失之毫厘。马儿不减速,文道抽出第二支箭,三十步的距离命中。最后一个,文道又于五十步外试射,今次得中,随后收起弓箭,快马跑完了第三圈。众人连带着军士都大声喝彩。

    武官说:“文公子去参加在秋狝的骑射比试,定然名列前茅。去年最后一组,多是五十步左右开弓命中。单论速度,公子还更快些,只需再练几次射箭,夺魁大有希望。”

    众人也纷纷试了一遭。大家才发现这马上射箭也太难了些。莫说五十步,纵使万宽汪笙曹桦有点射箭功底,骑在马上二三十步外能射中也是不易。回来对文道更是佩服。

    甄智喘着粗气:“书里说什么骑射之军野战无敌,动辄几百几千人,我还以为多容易的事情。今日一试才知道。”

    武官说:“是文公子太厉害了,几位公子第一次二十支箭能中靶已是不易。大多数人就是三五十步外停了马,能不能射中都难说。”

    文道摆手:“大家谬赞了。实际军中也不讲求射的多准。但是要射的远。战时万马奔腾,几百人一同施射,依靠箭雨密集伤敌。秋狝是要比试,才弄得这么难。”

    众人又玩了一轮,武官也施展了一次。五十步外开弓四靶全中,文道也是五十步外步开弓,三中一失。大热的天气,几人都汗透了全身。

    万宽见大家都气喘吁吁,说道:“今日便到此如何,下次休沐咱们再来。秋狝时三弟要夺魁,咱们也要多进几轮。”

    汪笙和曹桦答应着。甄智和九方锦躺倒在操场上,喘的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武官令士卒取来清凉的瓜果,“几位公子若是都参加秋狝,可以早早定下自己所用之马,我也方便替几位照料。”

    万宽说:“有劳将军,我还得回去再请个手令。下次若还能来,我提前差人告知将军。还不知将军姓名。”

    “下官杨崇。皇孙有命,直管招呼。”

    几人爬起来,出了校场。看到门前拴着来时的矮脚马,嬉笑着爬上去。比起场中军马,现在真是休息一般惬意。万宽要回府,汪笙却要和几人一同回儒山。说是最近他爹吏部侍郎心情不好,不愿回去触霉头。文道本想回南宅,见汪笙也要回儒山,索性和几人一同上山去了。几人对文道大加夸赞。文道入京之前,就传说其自幼喜爱长枪快马,未及弱冠已有铁骑军百人长的身手。入京后从未得以施展,众人都渐渐忘却。今日文道骑射俱佳,让几位同窗十分佩服。

    太学日子平淡,每逢休沐众人就来到校场练马。只等着秋狝之时一展身手。连素来不识军武的九方锦和甄智,也能停马中靶,快马奔驰了。文道也渐渐找回点当年的感觉。虽不敢说能像在军中一样,但五十步外开弓也十拿九稳。

    不仅两个寮舍的同窗,除了東圭那一群人,其他几十名学子,也多盼着文道能在秋狝时夺魁。文道自己嘴上谦逊着,心里却也盼着自己能扬名立万,一来如邵忆所说,这是自己最该争的名声,自己若籍籍无名,也伤损了铁骑军的声威。二来近半年时日里,几个同窗情同手足,众人期许文道不愿辜负。况且,若是秋狝这等盛世自己能受一番瞩目,大约那陈家小姐,也会对自己稍有改观。

    大宁秋狝历来定在中秋。从八月十一起,皇家领股肱之臣去城北校场围猎,为期两日。十三十四日时秋狝比试骑射,兵刃和空手。十五日回皇城大庆。此次秋狝,不知陛下是否还能出城,但西京的五皇子,却是已经返京。

    八月初十,秋狝前最后一次休沐。众人又来北城校场。文道汪笙等人照例在门外等万宽。八月天,秋老虎咬人,众人久等不见万宽,擦着额上汗珠略有几分焦急。

    正想要差人去寻万宽,只见街角处转来一支十数人的马队,多是戎装。文道等人搭手观望,只见马队中冲出一匹快马,向众人奔来。

    来人正是万宽,万宽翻身下马道:“几位久等了吧,我爹和我五叔也来了。”

    几人一愣神,看向走来的马队。四五两位皇子为首,身后跟着软甲护卫。众人连忙迎上前躬身施礼,四皇子在马上说:“诸位免礼,宽儿多得几位照拂,我得好好谢谢诸位。”五皇子端坐马上,朗声说:“明日起围猎,我兄弟二人也去演练一番。没扰了你们年轻人吧。”

    九方锦和曹桦多少有些局促,站在最后。文道和汪笙在前。汪笙说:“殿下的身手,京中谁人不知,今日正好一睹风采。”

    文道也说:“我等正好和两位殿下学习一二。”

    五皇子说:“正巧,文道你过来。我此次回京,文帅有话让我带给你。”

    文道心讨,老爹这真是脸皮厚了天不怕地不怕,竟然让皇子殿下传话来了。上前两步,五皇子跳下马来,上下看了一眼文道,说:“文帅让我转告你,秋狝之时若是输了,年节下回去要刷十日的马槽。”

    文道听了,苦笑起来。五皇子笑道:“不过我听宽儿说,你骑射功夫甚是了得,今天咱们比试比试?”

    文道忙说:“小子岂敢和殿下谈比试。”

    四皇子道:“走吧,北城校场太小,咱们出城。”

    众人欢呼,唯有文道,下意识的朝四周扫了一眼。四皇子拍拍他的肩:“无碍,我已让卫所知晓。”

    几人进校场换了马匹,跟着两位殿下的马队出了城门。校场在北城外十余里处,除了操练的空地,跑马的草场,还有灌木密林。空地上已搭建好行辕高台,草场也清洁一新。众人换装,饮马,轻快的跑上一段活动开筋骨。五皇子说:“文道,怎么样,咱们跑一回。”

    文道躬身道:“多谢殿下指点。”

    两人在马道上站定,众人围拢过来。五皇子说:“需尽全力,擂鼓!”

    军士一阵鼓点之后,两人飞驰出去。五皇子压低身形纵马狂奔,确实是尽力的样子,文道起先有些犹疑,见状也纵马追去。城北校场确实大上许多,两人都给马留着脚力,跑开了就不再加鞭。一圈下来,文道快了五皇子两个马身。第二圈开始,要射中八个箭靶。文道于往常练习时一样,于五十步外开弓,不知是和皇子比试有些紧张,还是有意为之,五中三失,又于三四十步处补了三箭。五皇子则是近了五十步前后,或六十步,或四十步开弓,八箭八中。果然快上文道好一些。第二圈下来,反超了文道多个马身。最后一圈,五皇子策马疾驰,文道奋起直追,却不曾拉近一点距离。

    待跑完,五皇子甚至提前减速停马,过了终点不过十余步就稳稳停下。文道急冲过来,还是输了几个马身。众人连带随从护卫都欢呼起来。两人下马走来。四皇子迎上去,说:“五弟,军中能与你斗成这样的军士可多么?”

    五皇子心情大好,说:“非是我自夸,军中能与我旗鼓相当者寥寥。道儿只是不谙这秋狝比试的要诀,要不然,胜负难料啊。”

    文道求教说:“殿下可否教我?”

    五皇子说:“快马不用我教你,你可是胜了我两个马身。主要在骑射,你用的是驯马军士教你的寻常方法。这法子没错,军中就要如此。说是多少步开弓,所有人必须在多少步处把箭射出去。但这法子在秋狝比试时未必最佳。”

    文道不解:“这是何意?”

    五皇子说:“第一圈比快,为何你能赢我?”

    文道倒是爽快:“我轻了殿下二十斤不止。”文道是十八九的少年,个子不低,但还显消瘦。五皇子则是四十多岁壮年,又身材魁梧,两人相差确实不小。

    五皇子点点头:“那第三圈,为何你却追不上我了?”

    文道:“我也好奇,同样的马儿,为何到第三圈我的马儿脚力已尽,殿下的马却似仍有余力。”

    五皇子:“因为骑射之时,你是按照人的喜好射的。距离,速度,方向,是你将马调整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开弓。人舒服了,马骤起骤停,忽快忽慢,最是费力。”

    文道听了,恍然大悟:“殿下是说,射箭之时,应按照马的情况开弓。”

    “悟性不错,孺子可教。马自有它喜好的快慢起伏,你顺着它,不要拘泥于五十步还是四十步。在马自己走到适合自己开弓的时候再射。这样能留有脚力。”

    文道一躬到地,“多谢殿下指点。”转念一想,又说:“殿下,这也太难了些。由着马儿,这距离和方向不定,想中就更难了。”

    五皇子笑道:“那就是勤加操练的事了。况且,又没有让你比谁射得准,你要中靶即可。你可直到那靶子有多大。”

    文道回身望去,若大草上上,几个箭靶小得可怜。回想前些日子的练习,也都是杨崇早早令士卒摆好。自己向来都是几十步外开弓就走。五皇子笑道:“来人,抬个靶子过来。”

    两名军士从供人歇脚的棚子后抬出个新靶子过来,竟是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板。要不是画了红心,说是门板都可以了。文道惊的说不出话。五皇子说:“我见兑州练习骑射,都是马队百步外开工的箭雨,下了马用的都是草人,就知你从未射过秋狝的箭靶。又不是让你必中红心,射上去就行。”

    众人也都围着箭靶啧啧称奇。汪笙说:“我等怕是还学不来这个技法。”

    五皇子哈哈大笑:“你们还没能将这军马的脚力在几圈内用到极致。按自己喜好来无妨。我是为了道儿少刷几日马槽才教他。”

    文道从心底里佩服,并感激了五皇子。众人又加练习,四皇子也下场跑了一遍。四皇子虽也有军旅生涯,但多是在营中谋划,显有披挂上阵的时候,骑射也只是知晓。几人还和两位皇子蹭了午膳。虽在城外校场,午膳也颇为讲究。席间,四皇子私下同文道说,绑他之人仍无头绪,上京守军和皇卫所都彻查了。文道几乎忘却了自己的危险,连忙谢过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