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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归省

    莎莎今次换了原先的戏服,在三楼泡了茶等着二人。

    于掌柜:”和柳掌柜的说好了,我六她三,文公子一,你做掌柜的。不可给文公子丢脸。”

    莎莎屈膝应了,望着文道发呆。

    文道:“于掌柜的,说好了您让莎莎姐姐回来,我什么都不要,这一成,您也留着吧。”

    于掌柜忙摇头:“文公子,小老儿可不敢坏了这规矩。”

    文道:“我在司律院,虽不明令禁止,但再拿着商铺的份子,终归是落人口实。”

    于掌柜:“那公子可将这一成转给邵公子或者翠儿,哪怕是府上下人呢,都由得公子,这规矩,我不能坏了。”

    文道看了一眼莎莎:“也罢,我就找人转过去吧。”

    于掌柜:“来日去州司上牌子时,公子想让何人拿着,就劳烦他跑一趟就是。莎莎,你陪着公子听戏吧。”说完,就退了出去。

    莎莎望着文道:“多谢公子。真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一天。”

    文道:“姐姐出阁时不就说,来日会这戏园子么。”

    莎莎:“公子那时也应了我,若是回来,让我陪你春宵一度。”

    文道:“姐姐现在可还是樊家人。”

    莎莎:“樊老爷走的当日,已写了休书与我。”

    文道心底一丝波澜,却不曾作声。

    莎莎继续说:“樊家兄弟遣散了府中下人,托那管家去变卖田产,给我写了休书,把那套宅里留给了我。随老爷一起去坤州了。”

    文道:“这樊家兄弟,最后倒也算是仁义。”

    莎莎:“那二人只是看我不起,于孝道上,却不曾亏欠。我花了两年,得了套宅子和些许银钱。”说罢,苦笑起来。

    文道:“姐姐何苦这样说,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姐姐。”

    莎莎:“公子对小女子,只管吩咐。”

    文道:“于掌柜口中那一成份子,姐姐帮我留着。”

    莎莎:“这如何使得。公子若是不便,可以让邵公子,或者随便什么人…”

    文道:“我只要姐姐收着。况且,手上有一成份子,这掌柜的也更好做。”

    莎莎不说话,只是摇头。

    文道叹道:“姐姐,算是你代我拿着总可以吧。”见莎莎终于轻轻点了下头。文道才长出一口气,“姐姐,两年不见,不要做这难过模样。”

    莎莎:“两年前,公子还是义气少年,我只想着,若得公子垂青,便可想惠儿姐姐一样,得个安稳。那时还盼着,惠儿姐姐不过嫁了个世子伴读,我要是进了公子府门,还能胜过惠儿姐姐。”

    文道:“那为何偏要寻个七旬老翁。”

    莎莎:“我那时就想,名分上不行,就真的得收到百金。做这京戏园,甚至百芳街最值钱的一个。”

    文道:“姐姐如愿。”

    莎莎:“可现在,仅两年,公子前途无量,我却已是残花败柳。”

    文道抬起莎莎的脸颊,手指抚过女子双唇:“谁说的,我还是喜欢。”说罢,将其揽入怀中。

    莎莎低着头,要脱去衣衫,文道阻止道:“不急,姐姐不是有了喜好,改日教我。”

    莎莎:“公子…”

    文道:“姐姐不适合这等哀怨的样子,姐姐要做掌柜的了,更该开心才是。”

    莎莎转身,将头埋进文道怀中,带着哭声点头。

    文道:“拉开这帘子,咱们听戏。”

    台上正是段相思苦的老戏,那戏子声音清亮,却不如当初的人儿那般婉转,也是赢得满堂彩,公子哥儿们打着呼哨。

    文道:“上回姐姐只落下支簪子,就让下面为之倾倒。”

    莎莎:“做给旁人的把戏罢了,此后,我就是公子养在这里的奴仆。”

    文道:“这可使不得。”

    莎莎:“我在这里,再被哪个流连花间的老头抢了去,公子可愿意?”见文道语塞,“那公子是想我守活寡么?”

    文道:“姐姐知我不是…”

    莎莎:“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公子将我全家打发去发配,又给我谋了这百芳街掌柜的职位。公子若是不收下我,是要将我送人?”

    文道:“这会儿姐姐倒有些先前的样子。”

    莎莎:“公子也不喜欢个哀怨的奴婢吧。可否容奴家些时日,医馆说我这身上的伤,虽不能完好如初,但总还能治上一治。”

    时日匆匆,文道在司律院越发得心应手,凡事有关天劫教的卷宗,都不露声色的暗自留心。大抵也知道了些天劫教的事情。现世佛虽高高在上,但深居简出,京中诸事,多是三个住持操持。南边儒山上的法门寺,算是天劫教主寺,住持身份最高。其次是东城寺院,西城寺院则在最末。北城各个衙门和官宦府邸,却没有寺院。东城和西城两位住持貌似相交甚厚,两人时常联合制衡法门寺住持。这对文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邵忆和翠儿带着这个不大好的消息,回西京去了。近日来安稳,邵忆倒不是为了天劫教回去,而是与他有婚约的州司大小姐,已结束修持,出了百马寺,邵忆是回去娶亲的。家书中说迎娶的日子定在明年正月,也方便文道回乡。

    文道看了家书,找了个休沐去求康王。康王说陛下已接到文帅书信,现在诸事平顺,来京快三年了,也该回家看看。但除了乔远肖剑随行外,又给文道安排了二十名皇卫。

    文道:“王爷,不是说诸事平顺么,怎么还需这许多人。”

    康王:“难得平顺,更要小心,难免节外生枝。让你回西京已是陛下几番思量。”

    文道:“二十多人跟着,就是二十多个家年下里不能团圆。”

    康王:“做了官身可由不得自己,你若不忍,就路上快一点,少生事端。”

    文道能回家了,自然欢喜。太学临近学子下山,若是待选的衙门无碍,最多能给到三月的省亲。从腊月直到来年二月。三月头回来上任即可。文道可没那么好的命数,康王给了一个月,腊月二十到正月二十。是让文道能回去过个年,出了十五就得回来。

    文道和傅家姐妹打点行装。傅家姐妹有些担心这赫赫威名的铁骑帅府。文道宽慰说,母亲既然应下,父亲就定然不会为难。至于义父,邵俨最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况且这次是二哥娶亲,咱们跟着热闹就是了。”

    二十名皇卫,文道,傅家姐妹,乔远肖剑,梁兵,一个侍女。后面再跟上邵家一个十几人走货的商队,浩浩荡荡的开赴西京。文道离家将近三年,对父亲和义父甚是思念,一路快赶,于腊月二十六,到了西京铁骑帅府。

    年节下,铁骑帅府也在张灯结彩,少了几分往日的庄重,多了份年节的喜庆。接到文道今日到家的消息,除了父亲文生,义父邵俨,义兄王昭和邵忆,连二品兑州司州郭大人,三品兑州学政赵大人,也在帅府等着文道。至于一众兑州士绅商贾,也在沿途凑了个迎送的热闹。文道在太学,复考甲等前列的事情被赵学政好一顿传扬,司律院留香苑一案的公文里,文道也在首功之列。现在虽然还没有最后定下去处和品级,也算是衣锦还乡。

    满街的人,让傅家姐妹躲在马车里不敢露头。文道倒是高头军马在前面,离跨马游街,只差几尺红绸了。

    肖剑:“公子在京中向来轻车简从,凡事低调。到了家中却这般张扬。”

    文道:“若是躲起来不见人,不是丢我父亲的脸面。”

    乔远:“公子这三年也算是学有所成,文帅定然开心。”

    文道进了府,更是热闹。倒是当着各路大人一头扑进文生怀里,让文生假意训了两句。文道拉着傅家姐妹跟大哥和嫂子行礼,嫂子拉着两姐妹去了内院,文道把自己得的银枪拿给王昭,王昭艳羡不已。邵忆倒还是原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话着二人。

    白日里的欢声散去,晚间只有文生,邵俨,王昭,邵忆,文道,司州郭大人和学政赵大人同桌用了晚膳。

    文生:“我听说,两位王爷要你去皇卫所和军律院,都被李大人给推了?你是要长留司律院么?”

    文道:“爹,真由不得我去选。你不知道,那李掌院带着我都找到了康王府上,硬生生给我留下了。”

    文生:“那你是不打算入军职了?”

    文道:“我还没想好。”

    赵学政:“文帅,司律院也不错,安稳做几年协律执律,再请王爷给道儿换到军伍之中也不是难事。低阶军旅,难免一些危险。”

    郭州司:“文帅,这长子从军,次子从商,道儿正应入朝堂。三个孩子都这般争气,旁人都眼红,您哪有责备之理。”

    文生:“也罢,就怕朝中,反而更加凶险。郭老哥,要不你在等几年?”

    郭州司:“哼,文老弟,你就知道捡着我这老骨头欺负不成。”

    文生:“若不是郭老哥主政,我心里不安稳啊。”

    文道:“郭大人这是何意?”

    邵俨:“郭老哥想着等孙女出嫁后,就告老还乡。我们舍不得。道儿,你要是有本事让陛下驳回郭大人请辞的折子,就是对兑州最大的功绩。”

    文道:“义父,我哪有那个本事。郭…等等,若是二哥迎娶了郭大小姐,我该叫郭爷爷,还是郭伯伯…”

    众人听了,轰然大笑。此事确实麻烦,邵俨与文生一直兄弟相称,实则错了近三十岁,郭司州比邵俨还大几岁,三人熟识,也都平辈相称。可眼下,若是邵忆娶了郭司州的孙女,这辈分可就不好算了。

    郭司州摆摆手:“叫什么都好。就是不知,等忆儿完婚,是要回上京啊,还是留西京。”

    邵忆:“孩儿同家父义父商量过,先留西京,等熟悉了兑州的生意,再去京中。”

    郭司州:“你素来稳重,婉儿交给你,我也放心。若邵老弟和文帅需要你赴京,你带着婉儿就好。”

    用过晚膳,众人谈了片刻,郭司州和赵学政起身告辞。到初二邵忆迎亲时再会。

    屋中只剩父子兄弟,文生忽然变了脸:“道儿,你在京中做的好事!”

    文道吃不准父亲为何忽然严厉:“爹,孩儿,孩儿做了何事让您动怒。”

    文生:“为了个戏子,以公谋私,还把人家全家发配,养在花街柳巷,你那点微末伎俩,以为无人知晓么?”

    文道瞠目结舌,半晌憋出一句:“孩儿,孩儿没有以公谋私,公事全都依法依律而行。”

    文生:”哼,这公事你若是办的不妥,还以为自己能这么逍遥么?你要去上京,你要入太学,你不愿留军中,我都依了你。本想着你能一心向学,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你偶尔放纵,我也不怪你,可你居然为个戏子牵扯公事。你扪心自问,是公,是私。”

    见文生真的动了怒气,邵忆忙说:“义父,这案子道儿也都是秉公,那戏子之事,只是碰巧。”

    邵俨却在一旁出声:“你不要为他开脱,你自己呢?已有婚约在身,还在京中和别的女子私会。道儿尚且知道大大方方纳妾,玩乐也是去寻戏子名伶。你倒好,勾搭人家小姐。你是要负了婉儿,还是要负了人家?”

    邵忆比文道更是被骂懵了。文道做事虽不张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被父亲知道了也不足为奇。邵忆这事,只被翠儿撞见过两次,翠儿定然不会多嘴,就是多嘴,也不知那女子家世。

    亲爹后爹对着各自的亲儿养子一顿训斥。王昭立在一边安静的听,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开口:“爹,三弟他公事半点没有半点马虎,也是心里存了您往日教诲。要不先见见道儿领回来那俩位弟妹?总不能一直冷落着,显得咱家好像瞧不上人家。”

    文生:“你还好意思为他俩开脱,他俩就是错了,也知道给自己找女人,你呢?让你纳妾你不肯,娶妻一年了也没个孩子。”

    邵忆和文道确实被抓到了把柄,挨训也得老实听着,王昭这一下倒是冤枉。王昭深知文生脾性,也不争辩:“爹,这事急不得吧。”

    文生:“罢了,你去让你家那个,把两个姑娘带来。去把我准备的礼物拿来。还有你,什么急不得,你这两个弟弟如此不争气,你再不快些多生几个子嗣,是想我铁骑军无后么?”

    王昭一遍溜了出去,一边说:“爹爹放心,有二弟三弟,爹爹必定子孙满堂。”

    王昭这一下,直接把堂中人弄得哭笑不得。文生只好收了脾气:“道儿,为官做事,免不得和自己挂心之人有牵扯。但你初入朝堂,还不配做这些手段。爹生气,即是气你为点儿女私情牵扯,更是气你,也太狂妄了。你做的事,我在兑州尚且知晓,你当京中那些大人会不知么?”

    文道:“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生:“你以为我和你义父会就这么放着你二人在京中不管不问么?”

    王昭妻子和翠儿带着傅禾傅珊来到堂前,算是解了兄弟二人的围。

    文生:“道儿母亲都和我说了,我儿性子顽劣,处事操切,你们跟着他,免不得吃些苦头。但道儿心性不坏,我文家也不会亏待你二人。”说着让翠儿叫人抬上来两箱子物事,全是些金银珠玉。

    两个姑娘吓得够呛,也不敢收。文生只好:“这样,算我有事拜托你二人。我给文道订过亲事,那女孩你们也见过,听说道儿不是很讨她欢心。来日她若是也进了文家门,请你二人多多忍让。”

    傅禾:“正室进了门,自是我二人主子。大帅如此说,倒是折煞我二人了。”

    文生:“你们含了道儿的娘亲做娘,却还叫我大帅?”

    傅珊跪下来:“爹爹。”

    文生看了一眼傅禾:“真如夫人所说,姐姐执拗的紧。你二人去吧,以后不要总躲着让着,我文家人,不欺负旁人,也不容旁人欺负。”

    傅禾傅珊跟着翠儿回了内院。文道才说:“爹,哪有人欺负咱文家人。”

    文生:“那东青王世子找了地痞去骚扰邵家铺子,还不是欺负。”

    邵忆:“义父,那人已被陈大哥教训了。”

    文生:“教训?那也是教训?你陈大哥是官身,他不便出重手,忆儿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邵忆:“不过是些地痞闲汉,不再寻事,我也就没再…”

    邵俨:“所以你跟着道儿去京中,是去玩几岁孩童的游戏的?”

    文生提了点声音:“你们出来吧。”

    堂后走出几名军士,文道仔细辨认,竟是近三年前送自己去上京的那几位军士。原来,这三年来,五人并未回西京,而是在京中和京郊扮作寻常商户住下,一直暗中探访京中诸事。文生说文道出了太学,要入朝堂,朝堂凶险过战场,文生要在加派几人。

    文道:“爹,我身边总有皇卫跟着,一是护卫我周全,二,怕也是对孩儿的监视。”

    文生:“所以,我和你义父商定,这几人我交予忆儿。忆儿,你先不要回京,在军中待几日,有些事情还要学习学习。中秋前,返回上京。”

    邵忆:“孩儿明白。”

    邵俨:“你二人需知道,朝廷下现在想做什么。陛下对外所患,自然是西迟。对内,则是東和,和几个将军府。所不同的,我铁骑帅府和绥缨将军府,即是陛下心头之患,又是陛下斩去所患之剑。现在第一个遭殃的是北烈军,然后,如果一切平顺,就该是東和了。可北烈军裁撤并不顺利。”

    文道:“三皇子送瑞王出城前,见了我一次,说朝廷决不许北烈军再姓傅。还问,若是将来有一日,这般拆解铁骑军又当如何。”

    邵俨:“可惜啊,别说老朽了,就是三皇子,有没有机会看到西迟兵败,拆解铁骑军那一刻,都不好说。你们不要觉得天家无情,我邵家和文家,为了大宁百姓可以战死,又何惧丢掉点功名富贵。”

    邵忆:“那…天劫教那边。”

    文生摇头:“全无音信。你义母在西迟也没找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