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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上)

    朱墨毕业于国内最好的大学的传媒系,先后入职过两家大型经纪公司,最开始做的其实做的是运营宣传方面的工作,在工作中累积了好些人脉,后来才转而亲自带艺人。她和陆云深是在第二家经纪公司认识的,其时陆云深和经纪公司的合约即将到期,他正在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在演艺圈待下去。是朱墨帮他拿到了一个节目的通告,陆云深才决心继续自己的事业。后来朱墨决心辞职单干,便说服陆云深离开公司,他们联手成立了陆云深个人工作室。

    这些是网络上可以即时查询到的消息,也是段鸣鸣知道的信息。她倒豆子般传给虞开霁,两个人一路蹿进电梯,段鸣鸣才放开虞开霁的手:“两个成年女人满大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刚刚站在江边发疯的时候怎么不关心一下体统。”

    楼层到了,段鸣鸣低声警告虞开霁说话不要太不留余地,身体倒是很积极地按响了门铃。

    她也好奇。

    对方很快应了门,声音有点儿哑:“鸣鸣姐?”

    段鸣鸣厚着脸皮自称有事和她商量,李子猷犹豫道:“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今天太晚了……”

    虞开霁正要开口,段鸣鸣就出声打断了她:“那去我家?拜托啦!这对我很重要!”这厮丝毫不顾自己比李子猷大十多岁这一事实出声恳求。

    没办法,虞开霁在电梯里就把自己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想要以“手机掉你家了”为借口强行进李子猷家和她谈话。段鸣鸣确实想要印证虞开霁的推理,但她不赞成这种行为,便只好自己想别的办法。

    李子猷满脸为难和吃惊,到底还是侧身把她们让了进去:“十五分钟可以吗?我真的没办法让你们待太久。”

    段鸣鸣应付着李子猷,虞开霁换了拖鞋便径自往客厅里走,她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左手边的走廊,这回尽头的房间敞开着,果然是间卧室。虞开霁继续往前走进客厅,李子猷匆匆忙忙赶来小跑进尽头的那间房间,丢下一句生硬的:“我拿下手机。”她再出现时,门已经又一次关上了。段鸣鸣走到落地玻璃门前,这回她注意到玻璃门前放着一张白色小方毯,阳台的栏杆上积有薄薄一层灰,侧面印证了虞开霁那个关于“阳台专属拖鞋”的猜测。

    三个人在餐桌落座,李子猷还是很礼貌地倒过来三杯热水。

    “你怎么知道朱墨是猝死的?”第一个开口的是虞开霁。

    李子猷显然不适应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风格,她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僵硬起来:“是‘神都’告诉我的,我已经告诉鸣鸣姐了。”

    “职业站姐连这种事都给你说?”

    虞开霁有时候相当讨人厌。

    段鸣鸣在餐桌底下伸手掐了虞开霁一把,然后无视虞开霁的目光开口补救:“我们是有点儿奇怪,你的消息比爆料还快。”

    李子猷脸色仍然不好看,她摆在桌上的右手攥成拳头,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刮擦右手手背:“我认识陆云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别的我不能说了。”

    “从光线看救护车照片是下午拍的,能压到刚才才爆料,他们怎么做到的?”虞开霁不是毫无情商的人,可能正相反,大部分时候她待人的方式称得上准确,她知道威慑或说“欺负”对于早熟少女李子猷是有用的,所以才摆出一副严肃冷硬的模样。

    但段鸣鸣不忍心,这种方式何止是欺负人,简直是欺负弱小,所以她隔着拖鞋偷偷踢了虞开霁一脚:“这种内情柚子怎么可能知道!”段鸣鸣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和虞开霁在李子猷看来只会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逼供二人组。

    “是吗?你知道吗?”虞开霁继续问了下去,语气倒是软了一些。

    李子猷沉默了两秒,不等她开口,虞开霁就语速极快地说道:“你知道内情。网络上说陆云深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新戏剧组,狗仔和职业站姐有病才会跑他经纪公司蹲点。那栋写字楼上还有很多别的公司,拍照的人最开始没能把救护车和陆云深工作室联系起来。但出了人命,这种事瞒不住,最后总会有人追究发生了什么。我要是在陆云深的团队里我也会积极准备提前反应,陆云深团队的工作人员能在曝光前把这种事告诉你,也能说明出事后他们在做控制舆论的准备,你是其中一个环节……”

    李子猷一直紧绷的脸色稍稍松弛了一些,右拳松开,双手放到了桌上。不对劲,虞开霁很快反应出来自己该是说错了什么:“除非……”

    小姑娘果然又紧张地咬紧牙关,左掌又开始摩挲右拳,她实在太好猜了。

    虞开霁调转话头:“除非,你从别的渠道知道朱墨的事,所以公司联系你,要求你在他们自己爆料前保持缄默。”

    李子猷问出了虞开霁想让她问的话,一字不差:“你怎么知道?”

    连段鸣鸣都能看出虞开霁是怎么知道的。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李子猷主观认知上的恶人是跟着虞开霁当定了,便也不打算作什么矫饰或挣扎了。再说虞开霁的说法和李子猷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和预期,因而段鸣鸣只是沉默。

    主动权易手,虞开霁反倒是不再步步紧逼:“很多人在悼念朱墨,你也看到了吧?”

    李子猷轻蔑地笑了:“悼念?你知道朱墨死前粉丝怎么骂她的吗?陆云深接烂戏怪她,陆云深被抢戏怪她,陆云深说错话怪她,陆云深学历低都怪她,就连今天,陆云深出轨还要怪她公关不到位。这群人现在跑出来充好人,不要太搞笑了。”

    偶像工作室就仿佛一个夹在偶像和粉丝之间的缓冲带,负责为偶像所有不如粉丝意的行为买单,同时将所有荣耀尽归于偶像本人。

    段鸣鸣默然,年轻女孩们似乎会想要追求一种“万全”的偶像,不出错,没局限,俊美而正确。很少有偶像能达成这个预期中的理想角色,偶像身边的工作人员就最容易被拉出来挡灾,一边缔造偶像一边替偶像免责。所有的偶像事实上都是团队的产物,是打工人塑造出来给其它打工人和打工人预备役观想的理想模型,输入端和输出端都极尽模糊,只有模型精致细腻,闪闪发光。面目不清的群体一边互相倾轧一边共同搭起天梯,偶像就获得了名利场的入场券。像朱墨这样最终自己也能跻身名利场的毕竟少之又少。

    虞开霁不想听这个,她稍稍有点儿烦躁:“谁管你的喜恶。有个人死了,需要知道的人总该被及时告知。你知道,然后隐瞒。”

    李子猷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用上牙咬住下唇,低着头死死盯着餐桌,肩膀抽动,哭得无声无息。

    段鸣鸣手忙脚乱地抽出桌上的面巾纸递给李子猷,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对方,但虞开霁无声地冲她摇头。

    半分钟过去,李子猷平静了一点,只是声音还带点儿鼻音:“我没有瞒着,我告诉你们了。我没有别人可以说。”她其实很害怕,但是没有人可以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