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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鸟

    第一台相机是黑色的尼康Z3,那是妈妈送给她的15岁生日礼物。李子猷没有多少可以供她拍照的对象,便开始拍风景。她手机里就有很多前年冬天去崇明岛拍的小天鹅的照片,便翻出来给坐在副座上的虞开霁看。段鸣鸣负责开车,三人去往市郊的森林公园露营。李子猷惊喜于在昨晚之后两个姐姐还原意约她出门踏青,一路都表现得很兴奋。

    段鸣鸣对于露营的兴趣来自某个热门动画片,虞开霁回国后她拉着人去玩儿了好几次。又是在城市中心高楼环绕之下坐天幕下看球赛转播,又是在周末放假人潮涌动之中插秧似地在公园的露营地搭帐篷烤肉喝啤酒……虞开霁很难理解这种形式大过天的消遣方式,但是她好歹记得自己暂居别人家中,倒还是不情不愿尽了陪玩的义务。

    “你邀请李子猷跟我们去露营。”她俩本俩就打算周六去森林公园踏青,虞开霁觉得捎上小姑娘会有趣一些。

    “你觉得她又撒谎了?”段鸣鸣当然知道虞开霁不可能为惹哭了人家愧疚。她自己现在对李子猷的态度也稍微有点儿复杂,她说不上自己是不是要继续和小姑娘密切往来。她反感集资,她也知道李子猷不诚实,可她不讨厌李子猷。

    “不一定,但是她有话没有说完。”虞开霁迎向段鸣鸣困倦的眼神,“明天起来说吧,你给她发个消息,然后去睡觉。”

    不知不觉之间,虞开霁的好奇心已经从朱墨转移到了李子猷身上。后者关于后援会的故事不像是编的,假如她不是组织者,也一定是亲历者。但是她既然是在闹了巨大的矛盾之后退出的后援会,后援会又和陆云深本人有着深层次的利益关系,李子猷从这个渠道拿到朱墨死讯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可是她甚至告诉了她们组织集资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往事,似乎已经没有再往信息来源这块撒谎的必要性了。

    除非信息来源也属于灰色地带,比聚众集资还要糟糕的灰色地带。

    她们三人起得早,抵达目的地时人还不多,三人慢慢往湖边的露营地走去。李子猷取出相机,她本来也要每周给妈妈看自己新拍的照片。她们一边走一边通过李子猷的镜头看向这个来过许多次的地方,然后问一些业余和更业余的问题。李子猷就教她们怎么使用自己的今天带的这台相机,什么样的拍摄内容适合什么样的镜头,单反和无反的区别,曝光度和感光度的意义……

    在开始拍摄陆云深以前,李子猷最喜欢拍鸟。拍本地的鸟儿很有趣,拍迁徙的候鸟则是季度性的活动,秋天是银鸥和白鹭的季节。

    三人抵达露营地时差不多早上十点,湖畔的位置已经被来得更早的游客占据了。段鸣鸣找了个与前排帐篷勉强能错开看湖地儿,教李子猷扎帐篷,虞开霁拎着后者的相机浏览照片。等一切都安顿好,李子猷就换上为了拍鸟特意带来的长镜头,带着另两人往湖边光线和风向都最合适的地方走,她几乎是一路走一路端着相机比划,说哪里理论上能够出最好的图。鸭群凫水,偶尔有飞鸟划过天空,李子猷都意志坚决地走过去了,直到抵达她心仪的目的地。

    她对着取景框重新调整参数,教两个姐姐如何辨别白头翁斑鸠白眉鸭黑水鸡……,如何“守株待鸟”,如何拍最基本也最典型的鸟图。直到每个人都有了一些令自己满意的图片,她们才离开摄影地回到帐篷附近泡杯面当午餐。下午,李子猷继续去拍鸟,段鸣鸣坐在湖边打开了昨天才到手的侦探小说,虞开霁则满公园长跑去了。

    因为李子猷的关系,这一天结束得比虞开霁和段鸣鸣能够想象的都要开心。所以虞开霁改变了原本的主意,她在回程的车上和李子猷一块坐到后座欣赏李子猷当天的收获。

    拍鸟和人不同,它们小而遥远,拍摄时常常需要更快的快门速度和更高的光圈值感光度......但也有类似的地方,尤其是当你在拍摄偶像时,你要突出你的拍摄对象,你要让你的拍摄对象在照片上活起来,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让拍摄对象在你的镜头里保持自然和美貌。

    虞开霁透过取景框看着那只与李子猷言说一致的红尾鸲,然后像高空抛物那样问出一个急转直下的突兀问题:“私生粉拍偶像是不是就像拍笼中鸟一样呢?”

    段鸣鸣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颤了一颤,SUV跟着晃出一个危险的波纹,但李子猷全无觉察。虞开霁清晰地看见李子猷浑身僵硬了一瞬间。

    李子猷喜欢段鸣鸣,所以不想被段鸣鸣讨厌,但不止如此,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她也不想被虞开霁讨厌,她努力地不显出异样:“会吗?电视剧里的偶像更像观赏性的笼中鸟吧。”

    “可是电视剧不能由你来拍摄。”

    “陆云深也上过很多红毯和舞台啊,我就拍过时尚晚宴和......”李子猷越说就越慌乱。

    虞开霁不等她调整好状态:“说起来那组车内照最有笼中鸟的味道,这是你喜欢它们的原因吗?”

    李子猷疑惑地望向虞开霁。后者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那组照片是你付钱请职业站姐‘神都’帮你拍的,你本来想通过后援会发出去,但是因为和后援会闹了矛盾,所以你把照片留了下来,对吗?”

    李子猷不明白虞开霁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她很警惕地斟酌自己该说什么,但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几乎就是默认。

    所以虞开霁知道自己猜对了,段鸣鸣也很快反应过来,她开着车加入谈话:“所以出了后援会那件事以后你确实脱粉了?”

    李子猷讨厌被审视,她再次开口时强硬了一些:“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朱墨是被谋杀的。”

    车子在红灯面前停下,段鸣鸣惊讶地转过了脸来看虞开霁,李子猷瞪大了眼睛,她几乎惊慌失措了,声音变得紧巴巴地:“怎么可能,警方通报都说了她是过劳死。”

    虞开霁示意段鸣鸣把脑袋转回去看路,她直直地盯着李子猷看了两秒,突然笑了,很随性的样子:“我本打算这么说的。”

    “我本打算说,朱墨被谋杀,你隐瞒了关键信息没有通知警方。我,作为充满正义感的普通公民,打算敦促你说出真相。”

    车内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李子猷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但是不等她说什么,虞开霁就快速道:“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李子猷拧起眉毛,满脸戒备的模样,虞开霁就在这种相当地狱的气氛里一脸轻松地开口了:“我喜欢你,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李子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老实说,和很容易亲近的段鸣鸣不同,她一直有那么一点儿怕虞开霁,对方惊人地敏锐又直接,常常让她感觉到措手不及。

    段鸣鸣全程目睹了虞开霁的极限操作,感觉心跳漏了很多拍,一瞬间她自认为想明白许多事。

    PUA,这是PUA吧?

    但是被PUA的对象对此毫无察觉,小姑娘无意识地用手指绷着照相机套上的带子,大概是开了一丁点儿窗户吹风的缘故,她脸色甚至有点儿发红,语气完全软了下来:“噢,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