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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战(十四)

    商容将本献上,比干接表,展于纣王龙案之上。纣王观之,只见上书:

    “具疏臣商容奏:为朝廷失政,三纲尽绝,伦纪全乖,社稷颠危,祸乱己生,隐忧百出事:臣闻天子以道治国,以德治民,克勤克戒,毋敢怠荒,夙来祗惧,以祀上帝,故宗庙社稷,乃得盘石之安,金汤之固。

    昔日陛下初嗣宝位,修仁行义,不遑宁处,罔敢倦勤,敬礼诸侯,优恤大臣,忧民劳苦,惜民货财,智服四夷,威加遐迩,雨顺风调,万民乐业,真可轶尧驾舜,乃圣乃神,不是过也。不意陛下近时信任奸邪,不修政道,荒乱朝政,大肆凶顽,近佞远贤,沉湎酒色,日事声歌。

    听谗臣设谋,而陷正宫,人道乖和;信妲己赐杀太子,而绝先王宗嗣,慈爱尽灭;忠谏遭其炮烙惨刑,君臣大义已无。陛下三纲污蔑,人道俱垂,罪符夏桀,有忝为君。自古无道之君,未有过此者。

    臣不避斧钺之诛,献逆耳之言,愿陛下速赐妲己自尽于宫闱,申皇后、太子屈死之冤,斩谗臣于藁街,谢忠臣义士惨刑酷死之苦。人民仰服,文武欢心,朝纲整饬,宫内肃清。陛下坐享太平,安康万载。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臣临启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疏以闻。”

    虽说商容所言句句属实,可问题是纣王可不是什么能听得进这些逆耳之言的圣君,尤其是在妲己利用墟狱锁链的影响之下,那就更是半点接受不了批判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对商容如此一番“不敬之言”置若罔闻呢?

    所以纣王看完商容所上表章之后,勃然大怒,将本扯得粉碎,传旨命当驾官道:“将这老匹夫拿出午门,用金瓜击死!”而两边当驾官自然是不敢有违盛敏命,正欲上前拿了商容,只见商容站立在檐前,大呼道:“谁敢拿我!我乃三世之股肱,托孤之大臣!”

    说完之后,两边随驾果真是不敢轻易上前,而后商容以手指着纣王大骂道:“昏君!你心迷酒色,荒乱国政,独不思先王克勤克俭,聿修厥德,乃受天明命;今昏君不敬上天,弃厥先宗社,谓恶不足畏,谓敬不足为,异日身弒国亡,有辱先王。

    且皇后乃元配,天下国母,未闻有失德。昵比妲己,惨刑毒死,大纲已失。殿下无辜,信谗杀戮,今飘刮无踪,父子伦绝。阻忠杀谏,炮烙良臣,君道全亏。眼见祸乱将兴,灾异迭见。不久宗庙坵墟,社稷易主。

    可惜先王竭精掞髓遗为子孙万世之基,金汤锦绣之天下,被你这昏君断送了个干干净净的!你死于九泉之下,将何颜见你之先王哉!”纣王听罢,拍案大骂道:“快拿匹夫击顶!”左右又欲上前,却是商容对左右随驾官大喝道:

    “吾不惜死!帝乙先君:老臣今日有负社稷,不能匡救于君,实愧见先王耳!你这昏君,天下只在数载之间,一旦失与他人!”说完商容便往后一闪,一头撞倒盘龙石柱上面。可怜七十五岁老臣,今日尽忠,脑浆喷出,血染衣襟,一世忠臣,半生孝子,竟有今日之死状。

    众臣见商容居然撞死阶下,面面相觑,心中不甚唏嘘,却又不知到底是作何感想。而纣王见商容虽死,却犹是怒声不息,吩咐奉御官道:“将这老匹夫尸骸抛去都城外,毋得掩埋!”左右领命将商容尸骸扛去城外。可怜老丞相一世忠良,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众官见商容撞死之后,纣王居然还迁怒于商容尸身,大部分的人虽然是没有言语,但心中的种种想法,却是不足为道。却只见大夫赵启见商容以皓首之龄,死于非命,又命抛尸,心下甚是不平,不觉间已是竖目扬眉,忍耐不住,大叫着出班道:

    “臣赵启不敢有负先王,今日殿前以死报国,得与商丞相同游地下足矣。”指纣王骂曰:“无道昏君!绝首相,退忠良,诸侯失望;宠妲己,信谗佞,社稷摧颓。我且历数昏君的积恶:皇后遭枉酷死,自立妲己为正宫;追杀太子,使无踪迹;国无根本,不久坵墟。

    昏君,昏君!你不义诛妻,不慈杀子,不道治国,不德杀大臣,不明近邪佞,不正贪酒色,不智立三纲,不耻败五常。昏君!人伦道德,一字全无,枉为人君,空禅帝座,有辱成汤,死有余愧!”

    只可惜,商容说了这样一番话后都要被逼死,更何况他一个远比不上商容地位的普通大夫,果然纣王大怒,切齿拍案大骂道:“匹夫焉敢侮君骂主!”传旨下令道:“将这逆贼速拿炮烙!”

    不过赵启也是早就做好准备,说道:“吾死不足惜,止留忠孝于人间,岂似你这昏君,断送江山,污名万载!”纣王气冲牛斗。两边将炮烙烧红,把赵启剥去冠冕,以铁索裹身,只烙的筋断皮焦,骨化烟飞,九间殿内烟飞人臭,众官员却是全都钳口不言,暗自伤情。

    可是纣王看了此惨刑,却是半点感触都没有,只觉得心意顺遂,于是传旨下令摆驾回宫。而百官见九间殿又炮烙了一名大臣,只吓得百官是胆颤魂飞。又哪里敢再去在纣王面前进言。

    而这边纣王回了寿仙宫,早有妲己前来接见。于是纣王携手相搀,一起坐龙墩之上,从这样的小细节上就可以看出,纣王已经是连祖宗礼法都半点不顾了。纣王对妲己说道:“今日商容撞死,赵启炮烙,朕被这两个匹夫辱骂不堪。这样惨刑,百官俱还不怕,毕竟还再想奇法,治此倔强之辈。”

    妲己正愁自己没有发挥的余地呢,只是虽然纣王是这么问了,只是妲己也没有径直将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而是说:“容妾再想。”纣王道:“美人大位已定,朝内百官也不敢谏阻,朕所虑东伯侯姜桓楚,知他女儿惨死,领兵反叛,构引诸侯,杀至朝歌;闻仲北海未回,如之奈何?”

    妲己见纣王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于是回道:“妾乃女流,闻见有限,望陛下急召费仲商议,必有奇谋,可安天下。”毕竟费仲也是帮了自己一把,要是半点不顾虑因果这东西的话,却是不妥,毕竟墟狱吩咐过要注意一下这方面。

    纣王一听,也是点头道:“御妻之言有理。”即下令传旨道:“宣费仲。”不一时,费仲便已至宫门拜见。纣王问道:“姜后已亡,朕恐姜桓楚闻知,领兵反乱,东方恐不得安宁。卿有何策可定太平?”

    费仲跪着启奏道:“姜后已亡,殿下又失,商容撞死,赵启炮烙,文武各有怨言,只恐内传音信,构惹姜桓楚兵来,必生祸乱。陛下不若暗传四道旨意,把四镇大诸侯诓进都城,枭首号令,斩草除根。那八百镇诸侯知四臣已故,如蛟龙失首,猛虎无牙,断不敢猖獗。天下可保安宁。不知圣意如何?”

    纣王听闻费仲之言大悦道:“卿真乃盖世奇才,果有安邦之策,不负苏皇后之所荐。”却是完全不顾此举可能会导致的天下大乱,无罪而诛,乃自取灭亡之道,可惜的是纣王还不自知,费仲给纣王出完主意后就退出了宫中。

    而纣王则是完全打算按照费仲所言而行暗发诏旨四道,点四员使命官,往四方去,诏来四位方伯姜桓楚、鄂崇禹、姬昌、崇侯虎,而后继续在寿仙宫中饮酒作乐。

    暂且不说朝歌城内之事,只说这边纣王下令之后,便有一员使官快马加鞭的径直往西岐而来,一路上风尘滚滚,芳草凄凄,穿州过府,旅店村庄,可谓地是朝登紫陌,暮踏红尘。没过几日,便已是过了西岐山七十里,进了西岐的都城。

    使除了来宣西伯候进朝歌面圣外,其实身上还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仔细记载看城内光景,只见得城内:民丰物阜,市井安闲,做买做卖,和容悦色,来往行人,谦让尊卑。使命感叹道:“闻道姬伯仁德,果然风景雍和,真是唐虞之世。”

    一路边走边看,很快便到了西岐的金庭馆驿,下马入内休息。第二日的时候,西伯侯姬昌正在设殿,与一众文武大臣讲论治国安民之道。此时有端门官报道:“旨意下。”于是姬伯带领文武百官出殿,接纣王旨意。使官到了殿前,命众人跪听旨意,而后开读道:

    “诏曰:北海猖獗,大肆凶顽,生民涂炭,文武莫知所措,朕甚忧心。内无辅弼,外欠协同,特诏尔四大诸侯至朝,共襄国政,戡定祸乱。诏书到日,尔西伯侯姬昌速赴都城,以慰朕绻怀,毋得羁迟,致朕伫望。俟功成之日,进爵加封,广开茅土。谨钦来命,朕不食言。汝其钦哉!特诏。”

    姬昌拜受旨意后,就下令设筵款待纣王使者。次日更是整备了金银表礼,送给这位使官。而后姬昌对使官道:“天使大人,只在朝歌会齐;姬昌收拾就行。”使官虽是领命带西伯往朝歌去,只是见他如此上道,却也是没提这事,谢过姬昌之后便自己一人去了。

    送使者离去后,姬昌坐于端明殿内,对上大夫散宜生吩咐道:“孤此去,内事托与大夫,外事托与南宫适、辛甲诸人。”又宣长子伯邑考至殿内,吩咐道:“昨日天使宣召,我起一易课,此去多凶少吉,纵不致损身,该有七年大难。

    你在西岐,须是守法,不可改于国政,一循旧章;弟兄和睦,君臣相安,毋得任一己之私,便一身之好。凡有作为,惟老成是谋。西岐之民,无妻者给与金钱而娶;贫而愆期未嫁者,给与金银而嫁;孤寒无依者,当月给口粮,毋使欠缺。待孤七载之后灾满,自然荣归。你切不可差人来接我。此是至嘱至嘱,不可有忘!”

    只是伯邑考乃是一位大孝子,听父此言,跪下说道:“父王既有七载之难,子当代往,父王不可亲去。”姬昌也是摇了摇头,回道:“我儿,君子见难,岂不知回避?但天数已定,断不可逃,徒自多事。你等专心守父嘱诸言,即是大孝,何必乃尔。”

    伯邑考见其父心意已决,也不好拂了父亲之意,只能是勉强应命,而后姬昌退至后宫,来见母亲太姜,行礼之后,太姜说道:“我儿,为母与你演先天数,你有七年灾难。”

    姬昌跪下回答道:“今日天子诏至,孩儿随演先天数,内有不祥,七载罪愆,不能绝命。方才内事外事,俱托文武,国政付子伯邑考。孩儿特进宫来辞别母亲,明日欲往朝歌。”见姬昌已是有所预料,太姜也没有劝说什么,只说道:“我儿此去,百事斟酌,不可造次。”

    虽然西伯候一家,也是无有修为在身,但却是大多对先天术数有所专研,故而明白天命不可违,就这一点上比起成汤就要好上不知多少,姬昌作为数代以来族内术数成就最高之人,对于这些自然也是清楚至极,故而回太姜道:“谨如母训。”

    随后又出内宫与自己元妃太姬作别。西伯侯有二十四位妃子,总共给他生了九十九子,长子伯邑考,次子姬发也就是后来的武王天子。而周又有三母,乃姬昌之母太姜,姬昌的元妃太姬,武王的元配太姙,故周有三母,俱是大贤圣母。

    姬昌次日便准备妥当,启程前往朝歌,匆匆行色,只带了从人五十名,可谓地是轻车简从了。只见西岐满朝文武:上大夫散宜生,大将军南宫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公、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与世子伯邑考、姬发,领众军民人等,一齐至十里长亭为姬昌饯别,摆九龙侍席,百官与世子一起向姬昌敬酒。

    姬昌见状,便是说道:“今与诸卿一别,七载之后,君臣有会矣。”姬昌又以手拍伯邑考肩膀说道:“我儿,只你弟兄和睦,孤亦无虑。”说罢,连饮数盏,而后姬昌上马要行。父子君臣,具皆洒泪而别。

    西伯候自那一日上路后,走七十余里,便过了岐山。一路行来,夜住晓行,行了也有好几日的光景了。这一日,行至燕山,姬伯在马上吩咐道:“叫左右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可以避雨,咫尺间必有大雨来了。”

    跟随着的一种人便是议论纷纷道:“青天朗朗,云翳俱无,赤日流光,雨从何来?……”只是话音未毕,只见云雾齐生。姬昌连忙制住马儿前行之意,叫众人速进茂林避雨。众人这才刚刚进得林来,之间好一阵大雨袭来:

    云生东南,雾起西北。霎时间风狂生冷气,须臾内雨气可侵人。初起时微微细,次后来密密层层。滋禾润稼,花枝上斜挂玉玲珑;壮地肥田,草梢尖乱滴珍珠滚。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练水。遍地草浇鸭顶绿,满山石洗佛头青。推塌锦江花四海,好雨,扳倒天河往下倾。

    一众随从见果如西伯候所言,下起大雨来了,心中对于西伯候的敬仰更是无以复加,只是姬昌却是不甚在意这些小事,只是静静地在茂林避雨,只见滂沱大雨,一似飘泼盆倾,下了族有半个时辰才歇住。姬伯又吩咐众人:“仔细些,雷来了!”

    众人以有车之鉴,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质疑之声,只相互说道:“老爷吩咐,雷来了,都仔细些!”话还未落,只听得一声巨响,霹雳交加,震动山河大地,崩倒华岳高山。众人大惊失色,吓得都挤紧在一处。

    须臾之后云散雨收,只见得日色当空,众人这才出得林子来。姬昌在马上浑身雨湿,叹息道:“雷过生光,将星出现。左右的,与我把将星寻来!”可这时众人心中却是有些犯难了,虽说有先前二事,却也难免心中暗道:“将星是谁?那里去找寻?”

    然而毕竟西伯候是老爷,随从们都不敢违命,只得四下里寻觅。众人正寻之氏,只听得一处古墓旁边,仿佛传出一孩子哭泣声响。众人向前一看,果是个孩子。众人想道:“想此古墓,焉得有这孩儿?必然古怪,想是将星。就将这婴孩抱来献与千岁看,何如?”

    众人便将这孩子抱来,递与姬伯。姬伯看见好个孩子,生的是面如桃蕊,眼有光华。姬昌大喜,想道:“我该有百子,今止有九十九子,适才之数,该得此儿,正成百子之兆,真是美事。”命左右道:“将此儿送往前村权养,待孤七载回来,带往西岐;久后此子福分不浅。”

    只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做不了此时,便先将孩子带在身边,而后姬昌纵马前行,登山过岭,赶过燕山。一众人正往前赶,不过走了一二十里,突然见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风味异常,宽袍大袖,那道人有飘然出世之表,向马前打稽首曰:“君侯,贫道稽首了。”

    姬昌知道眼前必是仙人,故而慌忙下马答礼,回道:“不才姬昌失礼了。请出道者为何到此?那座名山?甚么洞府?今见不才有何见谕?愿闻其详。”那道人回答道:“贫道是终南山玉柱洞炼气士云中子是也。方才雨过雷鸣,将星出现。贫道不辞千里而来,寻访将星。今睹尊颜,贫道幸甚。”

    姬昌听罢道人之言,便命左右抱过此子交给道人。道人接过看曰:“将星,你这时候才出现!”云中子接过孩子后,又对姬昌说道:“贤侯,贫道今将此儿带上终南,以为徒弟;俟贤侯回日,奉与贤侯。不知贤侯意下如何?”

    姬昌本来就想将孩子托付出去,见云中子如此提议,自然也是应允,只是问道:“道者带去不妨,只是久后相会,以何名为证?”云中子回道:“雷过现身,后会时以‘雷震’为名便了。”姬昌点点头道:“不才领教,请了。”而后云中子抱着雷震子回了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