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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战(二十)

    殷夫人见哪吒尸骸散落满地,心中如何得安,便用棺木盛了,埋葬在墓园之内。而哪吒魂无所依,魄无所倚,他原是宝贝化现,借了精血,故有魂魄。哪吒魂魄自然而然地就飘飘荡荡,随风而至,却是到了到乾元山来。

    如此光景早被金霞童儿见了,他便忙进洞来,启禀太乙真人道:“师兄杳杳冥冥,飘飘荡荡,随风定止,不知何故。”真人听金霞童子如此说,早是知道了他到底什么意思,连忙出了洞来。真人吩咐哪吒魂魄道:

    “此处非汝安身之所。你回到陈塘关,托一梦与你母亲,离关四十里,有一翠屏山,山上有一空地,令你母亲造一座哪吒行宫,你受香烟三载,又可立于人间,辅佐真主。可速去,不得迟误!”哪吒听师傅如此说,便离了乾元山往陈塘关来。

    等到哪吒魂魄到时,已是三更时分,哪吒到了殷夫人所睡香房,叫道:“母亲,孩儿乃哪吒也。如今我魂魄无栖,望母亲念为儿死得好苦,离此四十里,有一翠屏山上,与孩儿建立行宫,使我受些香烟,好去托生天界。孩儿感母亲之慈德甚于天渊。”

    夫人醒来之后,以为是一场大梦。虽然觉得不怎么真切,却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故而夫人大哭。李靖问道:“夫人为何啼哭?”夫人就把梦中之事说了一遍。李靖大怒道:“你还哭他!他害我们不浅。常言‘梦随心生,’只因你思想他,便有许多梦魂颠倒,不必疑惑。”

    夫人见李靖这般不悦,也不好继续提及此事,只好沉默不言。但是次日哪吒又来托梦;三日之后又来了一次。以至于夫人一合上眼,就仿佛哪吒就站立面前。不知不觉五七日之后,哪吒见夫人还是没的作为,就开始威胁起夫人了。

    毕竟他生前性格勇猛,死后魂魄也是骁雄,就对母亲说道:“我求你数日,你全不念孩儿苦死,不肯造行宫与我,我便吵你个六宅不安!”夫人醒来后,再不敢对李靖说起这事。夫人只好暗着心腹,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去往翠屏山兴工破土,起建行宫,造哪吒神像一座,旬月完工。

    哪吒之后便在此翠屏山显圣,感动万民,千请千灵,万请万应,因此庙宇轩昂,十分齐整。但见:行宫八字粉墙开,朱户铜环左右排。碧瓦雕檐三尺水,数株桧柏两重台。神厨宝座金妆就,龙凤幡幢瑞色裁。帐幔悬钩吞半月,狰狞鬼判立尘埃。沉檀袅袅烟结凤,逐日纷纷祭祀来。

    哪吒在翠屏山显圣后,因为有求必应,导致了四方远近居民,俱来进香,纷纷如蚁,日盛一日,往往不断。祈福禳灾,无不感应。不觉鸟飞兔走,似箭光阴,已是半载有余。

    但也是合该哪吒好事多磨,只说李靖因为东伯姜文焕为父报仇,调了四十万人马,在游魂关大战窦荣,窦荣却是迟迟不能取胜。故而李靖只得日夜在野马岭操演三军,紧守关隘。一日李靖回兵之时正好往翠屏山过,李靖在马上看见往往来来,扶老携幼,进香男女,纷纷似蚁,人烟凑积。

    李靖在马上问左右道:“这山乃翠屏山,为何男女纷纷,络绎不绝?”军政官回道:“半年前,有一神道在此感应显圣,千请千灵,万请万应,祈福福至,禳患患除;故此惊动四方男女进香。”李靖听罢,心中忽有所感,便问中军官:“此神何姓何名?”

    中军回答道:“是哪吒行宫。”李靖闻言大怒,传令道:“安营!待我上山进香。”人马站立,李靖单人纵马便往山上来进香,两边男女具皆闪开一旁。李靖纵马径直到了庙前,只见庙门口高悬一扁,书“哪吒行宫”四个大字。

    进得庙来,见哪吒之像,形相如生,左右还站立有鬼判。李靖指这哪吒之像骂道:“畜生!你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骂完之后,尤不解气,提六陈鞭,一鞭就把哪吒金身打的粉碎。李靖怒发冲冠,又一脚蹬倒了鬼判。传令随后赶来的将士,下令道:“放火,烧了庙宇。”

    又吩咐进香的万民道:“此非神也,不许进香。”吓得众人连忙下山。李靖上马之后,怒气尤是不息。一直到领兵进陈塘关帅府下马,传令:“将人马散了。”李靖进后厅后,殷夫人接见。

    李靖见了夫人,又是一股无名火起,骂道:“你生的好儿子,还遗害我不少,今又替他造行宫,煽惑良民。你要把我这条玉带送了才罢!如今权臣当道,况我不与费仲、尤浑二人交接,倘有人传至朝歌,奸臣参我假降邪神,白白的断送我数载之功。这样事俱是你妇人所为!今日我已烧毁庙宇。你若再与他起造,那时我也不与你好休!”

    殷夫人听了也只得是暗自垂泪,又说回这一日哪吒正好元神远游,不在行宫;等到回来之后,只见已是庙宇无存,山红土赤,烟焰未灭,两个鬼判,含泪来接。哪吒问道:“怎的来?”鬼判回答道:“是陈塘关李总兵突然上山,打碎金身,烧毁行宫,不知何故。”

    哪吒听罢也是大怒,心想:“我与你无干了,骨肉还于父母,你如何打我金身,烧我行官,令我无处栖身?”心上甚是不快。沉思良久之后,却也是对于目前情况无可奈何,心想:“不若还往乾元山走一遭。”

    哪吒受了半年香烟,元神已有了些形声,不一时便到了乾元山,金光洞前。金霞童儿引哪吒见太乙真人。真人问道:“你不在行宫接受香火,你又来这里做甚么?”哪吒跪拜诉说前情:“被父亲将泥身打碎,烧毁行宫。弟子无所依倚,只得来见师父,望祈怜救。”

    真人这般护短,那会觉得是自己弟子不对,故而说道:“这就是李靖的不是。他既还了父母骨肉,他在翠屏山上,与你无干;今使他不受香火,如何成得身体。况姜子牙下山已快。也罢,既为你,就与你做件好事。”

    只是事已至此,抱怨也是无用,太乙真人便叫金霞童儿道:“把五莲池中莲花摘二枝,荷叶摘三个来。”童子连忙取了荷叶、莲花,放于地下。真人将花勒下瓣儿,铺成三才,又将荷叶梗儿折成三百骨节,三个荷叶,按上、中、下,按天、地、人。真人将一粒金丹放于居中,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绰住哪吒魂魄,望荷、莲里一推,喝声:“哪吒不成人形,更待何时!”

    只听得韾一声,跳起一个人来,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身长一丈六尺,此乃哪吒莲花化身,见师父之前,当即拜倒在地,却是大恩不言谢。真人也没吩咐哪吒什么,只说道:“李靖毁打泥身之事,其实伤心。”

    哪吒听后,更是恨恨道:“师父在上,此仇决难干休!”真人见哪吒有心报仇,便吩咐哪吒道:“你随我桃园里来。”哪吒领命,于是真人在桃园之中传了哪吒一门神通火尖枪,不一时已是习得精熟。

    哪吒学会之后,就要下山报仇。真人却是觉得不保险,又说:“枪法好了,赐你脚踏风火二轮,另授灵符秘诀。”真人又给了哪吒一件空间法宝豹皮囊,囊中放有乾坤圈、混天绫、金砖一块,而后才吩咐道:“你往陈塘关去走一遭。”

    哪吒接过法宝后,叩首拜谢师父,上了风火轮,两脚踏定,手提火尖枪,径直往陈塘关而来。哪吒来到陈塘关,径直进关来至帅府,大呼道:“李靖早来见我!”有军政官报入府内:“外面有三公子,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口称老爷姓讳,不知何故,请老爷定夺。”

    李靖却是呵责道:“胡说!人死岂有再生之理!”话音未毕,只见又有家中下人来报:“老爷如出去迟了,便杀进府来!”李靖大怒道:“有这样事!”忙提画戟,上了青骢,出得府来。

    李靖一出府门,就只见空中,哪吒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比起以前是大不相同。李靖大惊,问道:“你这畜生!你生前作怪,死后还魂,又来这里缠扰!”哪吒却是不屑道:“李靖!我骨肉已交还与你,我与你无干碍,你为何往翠屏山鞭打我的金身,火烧我的行宫?今日拿你,报一鞭之恨!”

    说罢,便把枪愰一愰,对李靖劈脑刺来。李靖将画戟相迎,轮马盘旋,戟枪并举。只是如今哪吒乃是莲花化身,纵使身处劫云之下,却也是力大无穷,只三五合就把李靖杀的马仰人翻,力尽筋输,汗流脊背。

    李靖眼见已是不敌,只得往东南方向逃走。哪吒大叫道:“李靖休想今番饶你!不杀你决不空回!”往前追赶起李靖来。不多时,眼看就要赶上了。毕竟是哪吒的法宝风火轮快,李靖坐下不过以凡俗骏马,自然是比不得。

    李靖见哪吒快要追上,心下着慌,只得下马,借土遁去了。哪吒见李靖落荒而逃,却是笑着说道:“五行之术,道家平常,难道你土遁去了,我就饶你!”把脚一登,驾起风火二轮,只见风火之声,如飞云掣电,继续望前追赶。

    李靖心中想道:“今番赶上,被他一枪刺死,如之奈何?”李靖见哪吒看看至近,正在两难之际,忽然听得有人作歌而来,歌曰:“清水池边明月,绿柳堤畔桃花。别是一般清味,凌空几片飞霞。”

    李靖往前看时,只见一道童,顶着逍遥巾,道袍大袖,麻履丝绦,来者乃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徒弟木吒是也。木吒对李靖说道:“父亲,孩儿在此。”李靖看原来是来人竟是次子木吒,心下方安。

    此时哪吒还在架轮追赶,见李靖正同一道童讲话,哪吒便落下轮来。木吒上前,大喝一声质问道:“慢来!你这孽障好大胆!子杀父,忤逆败伦。早早回去,饶你不死!”哪吒回道:“你是何人,口出大言?”木吒道:“你连我也认不得!吾乃木吒是也。”

    哪吒方知眼前道童原来是二哥,忙叫道:“二哥,你不知其详。”于是哪吒就把翠屏山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个是李靖的是,是我的是?”木吒却也不是个讲理的,大喝道:“胡说!天下无有不是的父母!”

    哪吒又把“剖腹、刳肠,已将骨肉还他了,我与他无干,还有甚么父母之情!”这一番事也一并与木吒讲了,可惜木吒全然不听,只是大怒道:“这等逆子!”说罢后,将手中剑望哪吒一剑砍来。哪吒枪架住回道:“木吒,我与你无仇,你站开了,待吾拿李靖报仇。”

    哪吒还是把木吒当亲人看待,故而不曾下得死手,只是招架,但是木吒却是得势不饶人,继续大喝骂道:“好孽障!焉敢大逆!”提剑来取。哪吒见木吒如此不知好歹,心中暗道:“这是大数造定,将生替死。”

    想罢也不再留守,以手中枪劈面交还。轮步交加,弟兄大战。哪吒见李靖站立一旁,又恐走了他,哪吒性急,仗着自己莲花化身力大无穷,一把将枪挑开木吒之剑,用手取豹皮囊中金砖望空打来。木吒不堤防,被一砖正中后心,打了一跤,跌在地下。

    哪吒也不管还在地上的木吒,径直登着风火轮就要来取李靖。李靖见木吒也拦不住哪吒,只得继续抽身就跑。哪吒心中盛怒,叫道:“就赶到海岛,也取你首级来,方泄吾恨!”李靖望前飞走,真似失林飞鸟,漏网游鱼,不知东南西北,只管乱窜。

    李靖不知道又往前赶了多少时日,却还是甩不掉哪吒,见事不好,只得叹息道:“罢!罢!罢!想我李靖前生不知作甚孽障,致使仙道未成,又生出这等冤愆。也是合该如此,不若自己将刀戟刺死,免受此子之辱。”

    正待李靖自己动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之时,只见一人在远处叫道:“李将军切不要动手,贫道来!”又闻信口作歌,歌曰:“野外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借问安居何地?白云深处为家。”

    作歌者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也就是金吒之师,手执拂尘而来。李靖看见,口中称道:“老师救末将之命!”天尊吩咐李靖道:“你进洞去,我这里等他。”少倾,就只见哪吒雄赳赳、气昂昂,脚踏风火轮,持枪赶至。

    哪吒远远地就看见一道者,怎生模样:

    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袍,紧束丝绦。仙风道骨在逍遥,腹隐许多玄妙。

    玉虚宫元始门下,群仙首会赴蟠桃。全凭五气炼成豪,天皇氏修仙养道。

    哪吒看见这道人站立在山坡上,又不见李靖。哪吒便问那道人:“那道者可曾看见一将过去?”天尊回道:“方才李将军进我云霄洞里去了。你问他怎的?”哪吒见居然还有人敢包庇李靖,大怒道:“道者,他是我的对头。你好好放他出洞来,与你干休;若走了李靖,就是你替他戳三枪。”

    天尊见哪吒这等暴戾,心中甚是不喜,质问道:“你是何人?这等狠,连我也要戳三枪。”哪吒不知那道人是何等人,便叫曰:“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徒弟哪吒是也。你不可小觑了我。”

    天尊却说道:“我不曾听见有甚么太乙真人徒弟叫做哪吒!你在别处撒野便罢了,我这所在撒不的野。若撒一撒野,便拿去桃园内,吊三年,打二百扁拐。”哪吒那里晓得好歹,见天尊轻视自己,便是大怒,将枪一展,就刺向天尊。

    天尊却也不和哪吒硬碰硬,毕竟他也知道现如今劫云当空,即便是以天尊的准圣修为也不免会被限制,故而不与哪吒力敌,免得要是吃了亏的话,岂不是把自己的面皮都丢尽了,故而只是抽身就往本洞跑。

    哪吒却不知厉害,居然还敢踏轮来赶。天尊回头,看见哪吒来的近了,就从袖中取一物,名曰:“遁龙桩”,又名“七宝金莲”,望空丢起。只见风生四野,云雾迷空,播土扬尘,落来有声,把哪吒昏沉沉不知南北,黑惨惨怎认东西,颈项套一个金圈,两只腿两个金圈,靠着黄邓邓金柱子站着。

    等到哪吒睁眼看时,身子已是动不得了。天尊淡然道:“好孽障!撒的好野!”唤来弟子金吒:“把扁取来!”金吒忙取来扁拐,至天尊面前禀道:“扁拐在此。”天尊吩咐金吒道:“替我打!”金吒领了师命,持扁拐就把哪吒好打一顿,打的哪吒三昧真火七窍齐喷。

    天尊见哪吒已是凄惨,便叫住金吒:“且住了。”而后同金吒进洞去了。哪吒暗想:“赶李靖到不曾赶上,倒被他打了一顿扁拐,又走不得。“哪吒气得是切齿深恨,却是没得奈何,只得站立此间,气冲牛斗。

    哪吒正烦恼时,只见那边一道人大袖宽袍,丝绦麻履,乃太乙真人来也。哪吒看见,连连高声叫道:“师父!望乞救弟子一救!”连叫数声,真人却是不理,只是走进洞去了。早有白云童儿报天尊道:“太乙真人在此。”

    天尊迎出洞来,对真人携手笑道:“你的徒弟,叫我训教。”他们两位仙人坐下。太乙真人道:“贫道因他杀戒重了,故送他来磨其真性;孰知果获罪于天尊。”天尊命金吒:“放了哪吒来。”金吒走到哪吒面前说道:“你师父叫你。”

    哪吒却不着急,只是问道:“你明明的奈何我,你弄甚么障眼法儿,教我动展不得?你还来消遣我!”金吒笑道:“你闭了目。”哪吒只得闭着眼。金吒将灵符画毕,收了遁龙桩;哪吒急待看时,其圈、桩俱不见了。

    哪吒点头说道:“好,好,好,今日吃了无限大亏,且进洞去,见了师父,再做处置。”二人进洞来。哪吒看见打他的道人在左边,师父在右边。太乙真人吩咐哪吒道:“过来,与你师伯叩头!”哪吒不敢违拗师命,只得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