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之战（五十四）

    不说闻太师已经安营在西岐山前。只见有报马报进相府：“闻太师调三十万人马，在南门安营。”子牙听了，对众将士说道：“当时吾在朝歌，不曾会闻太师；今日领兵到此，看他纪法何如。”随即带着诸将一齐上城，一众玉虚门下也相随其后，一同到城敌楼上，观看闻太师行营；果然好人马！怎见得，有赞为证：

    满空杀气，一川铁马兵戈；片片征云，五色旌旗缥缈。千枝画戟，豹尾描金五彩旛；万口钢刀，诛龙斩虎青铜剑。密密钺斧，旛旗大小水晶盘；对对长枪，盏口粗细银画杆。幽幽画角，犹如东海老龙吟；灿灿银盔，滚滚冰霜如雪练。锦衣绣袄，簇拥走马先行；玉带征夫，侍听中军元帅。鞭抓将士尽英雄，打阵儿郎凶似虎。不亚轩辕黄帝破蚩尤，一座兵山从地起。

    子牙在城上观看良久，方才叹息说道：“闻太师平日有将才，今观如此整练，人言尚未尽其所学。”随后下城入府，同大小门下众将，一齐商议退兵之策。有黄飞虎在旁边说道：“丞相不必忧虑，况且魔家四将不过如此，正所谓国王洪福大，巨恶自然消散。”

    子牙却是摇了摇头道：“虽是如此，民不安生，军逢恶战，将累鞍马，俱不是宁泰之象。”众人正商议之间，有探马来报：“闻太师差官下书。”子牙传令道：“令来。”不一时，便开了城门，放一员大将来相府，将书呈上。子牙拆书观看，只见上面写道：

    “成汤太师兼征西天保大元帅闻仲，书奉丞相姜子牙麾下：盖闻王臣作叛，大逆于天。今天王在上，赫赫威灵。兹尔西土，敢行不道，不尊国法。自立为王，有伤国体。复纳叛逆，明欺宪典。陛下累兴问罪之师，不为俯首伏辜，尚敢大肆猖獗，拒敌天吏，杀军覆将，辄敢号令张威，王法何在！

    虽食肉寝皮，不足以尽厥罪；纵移尔宗祀，削尔疆土，犹不足以偿其失。今奉诏下征，你等若惜一城之生灵，速至辕门授首，候归期以正国典；如若拒抗，真火焰昆冈，俱为虀粉，噬脐何及？战书到日，速为自裁。不宣。”

    子牙看书之后，对来将问道：“来将何名？”邓忠回答道：“末将邓忠。”子牙说道：“邓将军回营，多拜上闻太师，原书批回，三日后会兵城下。”邓忠领命出城，进营回复了闻太师，将子牙的回话说了一遍，闻太师也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也不觉得一番话就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只是挥了挥手，让邓忠退下。

    不觉三日就已经过去。只听得成汤营中鼓响，喊杀之声振天。子牙听了，传令下去：“把五方队伍调遣出城。”闻太师正在辕门，只见西岐城南门开处，一声鼓响，有四杆青旛招展，旛下四员战将按震宫方位站定：

    青袍青马尽穿青，步将层层列马兵，手挽挡牌人似虎，短剑长枪若铁城。

    二声鼓响，四杆红旛招展，旛脚下也有四员战将，按离宫方位站定：

    红袍红马绛红缨，收阵铜锣带角鸣，将士雄赳跨战骑，窝弓火炮列行营。

    三声鼓响，四杆素白旛招展，旛脚下依旧有四员战将，按兑宫方位站定：

    白袍白马烂银盔，宝剑昆吾耀日辉，火焰枪同金装鐧，大刀犹似白龙飞。

    四声鼓响，四杆皂盖旛招展，旛脚下四员战将，按坎宫方位站定：

    黑人黑马皂罗袍，斩将飞翎箭更豪，斧有宣花酸枣搠，虎头枪配雁翎刀。

    五声鼓响，四杆杏黄旛招展，旛脚下四员战将，据戊己宫方位站定：

    金盔金甲杏黄旛，将坐中央守一元，杀气腾腾笼战骑，冲锋锐卒候辕门。

    话说闻太师看见子牙把五方队伍调出，两边的大小将官一对对整整齐齐，又有哪咤登风火轮，手提火尖枪，对着杨戬、金咤、木咤、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武吉等侍卫两傍。宝纛旗下，子牙骑四不相，右手下有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而出。

    只见闻太师独自站在龙凤旛下，左右有邓、辛、张、陶四将。太师面如淡金，五柳长髯，飘扬脑后，手提金鞭。怎见得闻太师威武模样：

    九云冠金霞缭绕，绛绡衣鹤舞云飞，阴阳绦结束，朝履应玄机。坐下麒麟如墨染，金鞭摆动光辉。拜上通天教下，三除五遁施为。胸中包罗天地，运筹万斛珠玑。丹心贯乎白日，忠贞万载名题。龙凤旛下列旌旗，太师行兵自异。

    子牙催骑向前，欠背行礼打躬，口中称道：“太师，卑职姜尚不能全礼。”闻太师问道：“姜丞相，闻你乃昆仑名士，为何不谙事体，何也？”子牙回答道：“尚忝玉虚门下，周旋道德，何敢违背天常。上遵王命，下顺军民，奉法守公，一循于道。敬诚缉熙，克勤天戒，分别贤愚，佐守本土，不放虐民乱政。稚子无欺，民安物阜，万姓欢娱，有何不谙事体之处？”

    闻太师听了子牙之言，心中不悦，说道：“你只知巧于立言，不知自己有过。今天王在上，你不尊君命，自立武王。──欺君之罪，孰大于此！收纳叛臣黄飞虎，明知欺君，安心拒敌。──叛君之罪，孰大于此！及至问罪之师一至，不行认罪，擅行拒敌，杀戮军士命官。──大逆之罪，孰加于此！今吾自至此，犹恃己能，不行降服，犹自与兵拒敌，巧言饰非，真可令人痛恨！”

    子牙笑而答道：“太师差矣！自立武王，固是吾国未行奏请；然子袭父荫，何为不可。况天下诸侯尽反成汤，也是欺君不成！只是人君先自灭纲纪，不足为万姓之主，因此皆背叛不臣，此其过岂尽在臣也。收武成王，正是‘君不正，臣投外国’亦是礼之当然。

    今为人君，尚不自反，乃厚于责臣，不亦羞乎！若论杀朝廷命官士卒，是自到此取死讨辱，尚等并不曾领一军一卒，或助诸侯，或伐关隘。太师名振八方，今又到此，未免先有轻举妄动之意，在尚怎敢抗拒。不若依尚愚意：老太师请暂回鸾辔，各守疆界，还是好颜相看；若太师务任一己之私，逆天行事，然兵家胜负，未可知也。还请太师三思，毋损威重。”

    闻太师被子牙寥寥数语，说得是面皮通红；又见黄飞虎在宝纛之下，乃大叫一声：“逆臣黄某，出来见我。”黄飞虎虽然无愧于纣王，却是有愧于太师，故此觌面难回，只得向前欠身行礼说道：“末将自别太师，不觉数载；今日又会，不才冤屈庶可伸明。”

    闻太师喝骂道：“满朝富贵，尽在黄门，一旦负君，造反助恶，杀害命官，逆恶贯盈，还来强辩！”随即对身边将士命道：“那一员将官先把反臣拿了！”左哨上的邓忠大叫一声道：“末将愿往。”说完就走马摇斧，来取黄飞虎。

    黄飞虎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然是不可能任由敌将来杀他，于是纵五色神牛，以手中枪赴面交还。张节担心邓忠失利，毕竟黄飞虎可也是一员天下闻名的猛将，故而使枪也来助邓忠。周营内早有大将南宫适敌住张节。

    陶荣使锏，也飞马前来助战。这壁厢有武吉拨马摇枪，抵往陶荣。两阵上合共六员战将，三对交锋，来来往往，冲冲撞撞，翻腾上下交加。只杀得天愁地暗、日月无光。辛环见三将全都不能取胜，就把胁下肉翅一夹，飞起在半空中，手持锤钻，望子牙打来。

    这时有黄天化催开玉麒麟，提着两柄银锤，抵住辛环。周营众将只见成汤营里飞起一人来，虎头冠，面如红枣，尖嘴獠牙，狰狞恶状，全都被吓得不轻，惟有黄天化主动出击战住辛环。

    闻太师见黄天化坐的玉麒麟不是凡马，便知他是道德之士，急忙催开坐骑墨麒麟，使两条金鞭，冲杀过来，要取子牙性命。子牙见状也连忙催动四不相，急架相迎。二**加，竟生云雾。这是闻太师头一场西岐大战，怎见得，赞曰：

    两下里排门对伍，军政司擂鼓鸣锣。前后军安排赌斗，左右将准备相持。一等等有牙有爪，一等等能走能飞。狻猊、獬豸、狮子、麒麟、欢彪、怪兽、猛虎、蛟龙。狻猊斗，狂风荡荡；獬豸斗，日色辉辉；狮子斗，寒风凛凛；麒麟斗，冷气森森；欢彪斗，来往撺跳；怪兽斗，遍地烟云；蛟龙斗，彩云布合，猛虎斗，卷起狂风。大战一场怎肯休，英雄恶战逞雄赳。若烦解的虫王恨，除是南山老比丘。

    且说闻太师鞭法甚利，使起来有风雷之声，毕竟闻太师久惯兴师，又应道法精深，有四方灵气响应，子牙如何敌得住他，甚难招架。被闻太师举起雄鞭，那鞭就飞在空中，──此鞭原是两条蛟龙化成，双鞭按阴阳，分二气，既是武器也是法宝。

    那鞭在空中打将下来，正中子牙肩臂，子牙当即翻鞍落骑。闻太师方欲来取子牙首级，此时哪咤登着风火轮，摇枪大叫道：“勿要伤吾师叔！”照闻太师面上就是一枪，太师急架枪时，早被辛甲将子牙救回。

    闻太师与哪咤战了三五回合后，又举鞭来打哪咤，哪咤不曾防备，也被闻太师一鞭打下轮来。早有金咤跃步赶来，将宝剑架住闻太师的金鞭，欲救哪咤。太师大怒，连发双鞭，雌雄不定，或起或落，连打金、木二咤，又打了韩毒龙。

    幸好还有杨戬在侧，看见闻太师好鞭，只打得一干人马全都落花流水，才把银合马飞走出阵，使枪便刺。闻太师见杨戬相貌非俗，心下自忖想道：“西岐有这些奇人，安得不反！”便把鞭举起来迎战。

    数合之内，太师又祭起双鞭，正打中杨戬顶门之上，可是杨戬不似他人，他修有八九玄功，只打得一连串的火星迸出，却是全然不理，一若平常无碍。太师见状大惊，骇然叹道：“此等异人，真乃道德之士！”

    且不说闻太师赞叹杨戬玄功，且说陶荣战武吉，见诸将皆是未分胜负，忙把自己的法宝聚风旛取出，连摇数摇，霎时间飞砂走石，播土扬尘，天昏地暗。怎见得好风，这一阵风只打得西岐众军如风卷残云，丢旗弃鼓，将士尽皆盔歪甲斜，莫辨东西；败下阵来。有赞为证：

    霎时间天昏地暗，一会儿雾起云迷。初起时尘砂荡荡，次后来卷石翻砖。黑风影里，三军乱窜；惨雾之中，战将心忙。会武的刀枪乱法，能文的颠倒慌张。闻太师金鞭龙摆尾；邓忠阔斧似车轮；辛环肉翅世间稀；张节枪传天下少；陶荣奇异聚风旗。

    这才是雷部神祇施猛烈；西岐众将各逃生。弃鼓丢锣抛满地，尸横马倒不堪题。为国亡身遭剑劈，尽忠舍命定逢伤。闻太师西岐得胜，四天君掌鼓回营。话说闻太师掌得胜鼓回营，升了帐，众将来贺道：“太师头阵之初，挫动西岐锋锐，破此城只在指日矣。”

    而另一边子牙收兵败进城中，入了府，众将上殿来见子牙。子牙说道：“今日着伤诸将：李氏三人、韩毒龙等，尽被闻太师打了。”有杨戬在侧全无伤痕，对子牙说道：“丞相且歇息一二日，再与他会战，定胜闻仲。若得胜之时，乘机劫营，先挫其锋，后面势如破竹，闻仲可擒矣。”

    子牙闻言也觉得言之有理，道：“善。”只待到了第三日，西岐鼓响，众将出城，安排厮杀。有报马报入商营来。闻太师见报连忙入营，随即出阵。将左右四将派开来，而太师至阵前问话。子牙与太师喊道：“今日与太师定决一雌雄。”

    各不答话，只是二兽相交，鞭剑并举。子牙左有杨戬、右有哪咤，一起出来敌住太师。邓忠见状，便要走马前来助战；早有黄飞虎前来截住厮杀。又有张、陶二将来助；有武吉、南宫适敌住厮杀。辛环想要飞来，早有黄天化阻住。

    闻太师酣战之际，又把雌雄鞭起在空中要打人。子牙见状，连忙把打神鞭祭起，也飞将起来。──打神鞭乃玉虚宫元始所赐，此鞭有三七二十一节，一节上有四道符印，本来就是为了打八部正神而存在的，品质自然是没得说。

    闻太师的鞭往下打，子牙鞭往上迎，鞭打鞭，把闻太师的雌鞭一打两断，落在尘埃，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太师的雌雄蛟龙鞭，不过是后天灵宝，而打神鞭却是墟狱炼制的一件后天至宝，二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闻太师见折了宝贝，大叫一声：“好姜尚！今把吾宝贝伤其性命，吾与你势不两立！”子牙却不答话，只是继续祭打神鞭起去，来打闻太师。闻太师乃是封神榜上有名之人，自然是难逃这一鞭之祸，一声响，就把闻太师打下骑来。

    幸好有门下吉立、余庆二人催马急救，让太师能够借土遁去了。只是剩下的那些将士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被子牙与众将大杀了一阵，方才收兵进了西岐城，入相府。只见杨戬进言道：“今日劫营之事，定是大胜。”子牙点头应道：“善。众将暂退，午后听令。”

    正是：挖下战坑擒虎豹，满天张网等蛟龙。

    且说闻太师带着一众败兵进营，升帐坐下；四将参谒行礼。闻太师说道：“自来征伐，未尝有败。今被姜尚打断吾雌鞭，想吾师秘授蛟龙金鞭，今日已绝，有何面目再见吾师也！”四将却是劝慰太师道：“胜负军家常事。”

    又说西岐这边子牙已经掌鼓聚将上殿，分配任务。子牙令黄飞虎、飞彪、黄明等冲闻太师左营；令南宫适、辛甲、辛免、四贤冲右营；令哪咤、黄天化为头对，直冲大辕门；木咤、金咤、韩毒龙、薛恶虎为二对，龙须虎、武吉保子牙作三对。

    又专门令杨戬道：“你去烧闻太师行粮；老将军黄滚守城垣。”调遣已定，各自下去调兵遣将，要大干一场。而闻太师自从败兵进营后，就独自坐于帐下，心中郁郁不乐。忽然见又一股杀气罩于中军帐，太师焚香，将金钱一卜，早知其意。

    笑道：“今劫吾营，非为奇计。”忙传令道：“邓忠、张节在左营敌周将；辛环、陶荣在右营战周将；吉立、余庆守行粮；老夫守中营，自然无虞也。”闻太师安排迎敌之时。子牙就已经把众将全部发落已毕，只等鼓响，各人依命行事。

    当日夜里，将人马暗暗带出城，四面八方，俱有号记，灯笼高挑，各按方位准备妥当。等到时至初更时分，一声鼓响，三军吶一声喊，大辕门哪咤、黄天化先杀进来；左营黄家父子，右营乃四贤等众将，一齐冲进来。

    子牙与众将来劫闻太师行营，势如风火。只见哪咤登着风火轮，持火尖枪杀来。闻太师连忙上了墨麒麟，拎鞭迎敌。黄天化自恃英雄，持两柄银锤，催动玉麒麟，前来接战，裹住闻太师不放。又有金、木二咤挥宝剑，上前助战。韩毒龙、薛恶虎各自持剑左右相攻。杀气纷纷，兵戈闪灼。怎见得一夜好战，有赞为证，赞曰：

    黄昏兵到，黑夜军临。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兵临，撞倒栅栏焉可立。马闻金鼓之声，惊驰乱走；军听喊杀喧哗，难辨你我。刀枪乱刺，那知上下交锋；将士相迎，孰识东西南北。劫营将如同猛虎，踏营军一似欢龙。

    鸣金小校，擂鼓儿郎。鸣金小校，灰迷二目难睁；擂鼓儿郎，两手慌忙槌乱打。初起时，两下抖擞精神；次后来，胜败难分敌手：败了的，似伤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得胜的，如猛虎登崖，闯群羊而弄猛；着刀的，连肩拽背；逢斧的，头断身开；挡剑的，劈开甲冑；中枪的，腹内流红。

    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伤残军士，哀哀叫苦；带箭儿郎，戚戚之声。弃金鼓，旛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知道奉命征讨，谁知道片甲无存。愁云只上九重天，遍地尸骸真惨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