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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四十六)

    那怪却是一时认不出来,便只道:“我虽见你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姓名。你果是谁,从那里来的?你把我浑家估倒在何处,却来我家诈诱我的宝贝?着实无礼!可恶!”行者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叫做孙悟空行者。我是你五百年前的旧祖宗哩!”

    那怪说道:“没有这话!没有这话!我拿住唐僧时,止知他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何曾见有人说个姓孙的。你不知是那里来的个怪物,到此骗我!”行者道:“我不曾同他二人来,是我师父因老孙惯打妖怪,杀伤甚多,他是个慈悲好善之人,将我逐回,故不曾同他一路行走。你是不知你祖宗名姓。”

    那怪闻言,却是嘲讽道:“你好不丈夫啊!既受了师父赶逐,却有甚么嘴脸又来见人!”行者反驳道:“你这个泼怪,岂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无隔宿之仇!你伤害我师父,我怎么不来救他?你害他便也罢,却又背前面后骂我,是怎的说?”

    妖怪却是不解,问道:“我何尝骂你?”行者道:“是猪八戒说的。”那怪道:“你不要信他,那个猪八戒,尖着嘴,有些会学老婆舌头,你怎听他?”行者却不在意,本来就不过是寻个由头回来而已,只说道:“且不必讲此闲话,只说老孙今日到你家里,你好怠慢了远客。虽无酒馔款待,头却是有的,快快将头伸过来,等老孙打一棍儿当茶!”

    那怪闻得说还是打,却是呵呵大笑道:“孙行者,你差了计较了!你既说要打,不该跟我进来。我这里大小群妖,还有百十,饶你满身是手,也打不出我的门去。”

    行者不以为意,说道:“不要胡说!莫说百十个,就有几千、几万,只要一个个查明白了好打,棍棍无空,教你断根绝迹!”

    那怪闻言,急忙传下号令,把那山前山后的群妖,洞里洞外的诸怪,一齐点起,各执器械,把那三四层门,是守得密密拦阻半点不放。行者见了,却是满心欢喜,半点不惧,而后双手理棍,喝声叫“变!”变的三头六臂,又把金箍棒幌一幌,变做三根金箍棒。

    只见他六只手,使着三根棒,一路打将去,便好似虎入羊群,鹰来鸡栅,可怜那洞内无数小怪,汤着的,头如粉碎;刮着的,血似水流!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杀到最后,止剩那一个老妖,赶出门来对行者骂道:“你这泼猴,其实惫懒!怎么上门子欺负人家!”行者急回头,用手招呼他道:“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功绩!”

    那怪物也全然不惧,举起宝刀,分头便砍,好行者,掣铁棒,觌面相迎。这一场在那山顶上,半云半雾的杀哩:大圣神通大,妖魔本事高。这个横理生金棒,那个斜举蘸钢刀。悠悠刀起明霞亮,轻轻棒架彩云飘。

    往来护顶翻多次,反复浑身转数遭。一个随风更面目,一个立地把身摇。那个大睁火眼伸猿膊,这个明幌金睛折虎腰。你来我去交锋战,刀迎棒架不相饶。猴王铁棍依三略,怪物钢刀按六韬。一个惯行手段为魔主,一个广施法力保唐僧。猛烈的猴王添猛烈,英豪的怪物长英豪。死生不顾空中打,都为唐僧拜佛遥。

    他两个战了有五六十合后,却是不分胜负。行者心中暗喜道:“这个泼怪,他那口刀,倒也抵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丢个破绽与他,看他可认得。”好猴王,只见他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架子。

    那怪不识是行者这是在使计,见他身上有空儿,便舞着宝刀,径直奔向行者下三路砍去,被行者急转一个大中平,挑开他的那口宝刀,又使个叶底偷桃的架势,望妖精头顶上就是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急收棍子看时,却已是不见了妖精。

    行者大惊道:“我儿啊,不禁打,就打得不见了。果是打死,好道也有些脓血,如何没一毫踪影?想是走了。”急忙纵身跳在云端里往下看,四边却是更无动静。

    “老孙这双眼睛,不管那里,一抹都见,却怎么走得这等溜撒?我晓得了:那怪说有些儿认得我,想必不是凡间的怪,多是天上来的精。”

    于是那大圣一时忍不住心中怒发,便攥着铁棒,打个筋斗,一直跳到南天门上。慌得那守门的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神,俱是在两边躬身控背,却不敢拦阻,让他一路打入天门,直至通明殿下。

    早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问行者道:“大圣何来?”行者回道:“因保唐僧至宝象国,有一妖魔,欺骗国女,伤害吾师,老孙与他赌斗。正斗间,不见了这怪。想那怪不是凡间之怪,多是天上之精,特来查勘,那一路走了甚么妖神。”

    天师闻言,便进了灵霄殿上,启奏玉帝,玉帝闻言,便命人查勘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辰、五岳四渎、普天神圣都在天上,更无一个敢离本部方位。又查那斗牛宫外的二十八宿,颠来倒去都只有二十七位,内中独独少了奎星。

    于是天师回奏玉帝道:“奎木狼下界了。”玉帝问道:“多少时不在天了?”天师道:“四卯不到。三日点卯一次,今已十三日了。”玉帝点头道:“天上十三日,下界已是十三年。”即命本部收他上界回来。

    于是那二十七宿的星员,领了玉帝旨意之后,出了天门后,各自念咒语,通过气运牵连,惊动奎星。却不知他在那里躲避?他原来是孙大圣大闹天宫时,被大圣打怕了的神将,是以闪在那山涧里潜灾,却被水气隐住顶上妖云,所以行者不曾看见他。

    他听得外面有本部星员在念咒,这才敢出头来,随着众人一起回天界。却是被大圣拦住,在天门外要打,幸亏身旁有众星劝住,把他押去见玉帝。那怪从腰间取出星宿金牌,在殿下叩头纳罪,玉帝问道:“奎木狼,上界有无边的胜景,你不受用,却私走一方,何也?”

    奎宿叩头奏与玉帝道:“万岁,赦臣死罪。那宝象国王公主,非凡人也。他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欲与臣私通,臣恐点污了天宫胜境,他思凡先下界去,托生于皇宫内院,是臣不负前期,变作妖魔,占了名山,摄他到洞府,与他配了一十三年夫妻。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被孙大圣到此成功。”

    玉帝闻言,收了奎木狼的金牌,贬他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躁,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行者见玉帝如此发放那奎星,也是心中欢喜,在朝上唱个大喏,又向众神谢道:“列位,起动了。”

    天师见状,却是笑道:“那个猴子还是这等村俗,替他收了怪神,也倒不谢天恩,却就喏喏而退。”玉帝也不怪他,只说道:“只得他无事,落得天上清平是幸。”

    那大圣从天上回来之后,按落了祥光,径直转回碗子山波月洞,寻出公主后,将那思凡下界收妖的事情与她陈诉了,只听得半空中又有八戒、沙僧二人厉声高叫道:“师兄,有妖精,留几个儿我们打耶。”

    行者闻言却是笑道:“妖精已尽绝矣。”沙僧道:“既把妖精打绝,无甚挂碍,将公主引入朝中去罢。不要睁眼,兄弟们使个缩地法来。”那公主只闻得耳内风响,霎时间已是回了城里。他三人这才将公主带上金銮殿上,那公主参拜了父王、母后,会了一众姊妹,各官俱来拜见。

    那公主这才对国王启奏道:“多亏孙长老法力无边,降了黄袍怪,救奴回国。”那国王问道:“黄袍是个甚怪?”

    行者如实回道:“陛下的驸马,是上界的奎星,令爱乃侍香的玉女,因思凡降落人间,不非小可,都因前世前缘,该有这些姻眷。那怪被老孙上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得他四卯不到,下界十三日,就是十三年了,盖天上一日,下界一年。随差本部星宿,收他上界,贬在兜率宫立功去讫,老孙却救得令爱来也。”

    那国王闻言,连忙谢了行者的恩德后,便教道:“看你师父去来。”

    他三人下了宝殿之后,与众官一起到那朝房里面,抬出铁笼,将三藏化作的假虎解了铁索。别人看他是虎,独独行者有火眼金睛,是以看他还是人。原来那师父被黄袍怪用妖术魇住,不能行走,虽是心上明白,只是口眼难开。

    行者见他这般模样,便笑道:“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

    八戒却是劝道:“哥啊,救他一救罢,不要只管揭挑他了。”行者骂道:“你凡事撺唆,是他个得意的好徒弟,你不救他,又寻老孙怎的?原与你说来,待降了妖精,报了骂我之仇,就回去的。”

    沙僧闻言却是连忙近前跪下,请求道:“哥啊,古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兄长既是到此,万望救他一救。若是我们能救,也不敢许远的来奉请你也。”行者见沙僧明事理,会说话,便用手挽起,对他说道:“我岂有安心不救之理?快取水来。”

    那八戒随即飞星去了驿中,取了行李马匹后,又将紫金钵盂取出,盛水半盂,递与行者。

    行者接水在手,口中念动真言,而后望那虎劈头一口水喷上去,退了黄袍怪的妖术,解了唐僧身上的虎气。长老现了原身之后,定性睁睛,这才认得原来是行者救助,一把搀住他,问道:“悟空!你从那里来也?”

    沙僧侍立在唐僧左右,把那请行者来,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并回朝的一应事由,对唐僧备陈了一遍。三藏听了之后,对行者谢之不尽道:“贤徒,亏了你也!亏了你也!这一去,早诣西方,径回东土,奏唐王,你的功劳第一。”

    行者却也不在意,他早就受够了这个肉体凡胎的和尚,如今也只不过是要依菩提之言而已,是以只是笑道:“莫说莫说!但不念那话儿,足感爱厚之情也。”国王闻得此言后,又劝谢了他师徒四众,整治素筵,大开东阁。

    他师徒受了宝象国皇恩后,也不多做逗留,而是辞王西去,国王又率着满朝多官远送。这正是:君回宝殿定江山,僧去雷音参佛祖。

    话说唐僧复得孙行者之后,师徒们皆是一心同体,共诣西方。只是自宝象国救了公主后,承蒙众君臣送出城西,却是说不尽的沿路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却又值三春景候,那时节:轻风吹柳绿如丝,佳景最堪题。时催鸟语,暖烘花发,遍地芳菲。海棠庭院来双燕,正是赏春时。红尘紫陌,绮罗弦管,斗草传卮。

    师徒们正边行便赏之间,又见前面一山挡路。唐僧吩咐道:“徒弟们仔细,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挡。”

    行者却是说道:“师父,出家人莫说在家话。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之言?但只是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你莫生忧虑,但有老孙,就是塌下天来,可保无事。怕甚么虎狼!”

    长老勒回马对他说道:“我当年奉旨出长安,只忆西来拜佛颜。舍利国中金象彩,浮屠塔里玉毫斑。寻穷天下无名水,历遍人间不到山。逐逐烟波重迭迭,几时能彀此身闲?”

    行者闻说,便笑呵呵地回道:“师要身闲,有何难事?若功成之后,万缘都罢,诸法皆空。那时节,自然而然,却不是身闲也?”长老闻言,只得乐以忘忧。放辔催银驹,兜缰趱玉龙。

    师徒们上得山来之后,果然是十分险峻,真个嵯峨好山:巍巍峻岭,削削尖峰。湾环深涧下,孤峻陡崖边。湾环深涧下,只听得唿喇喇戏水蟒翻身;孤峻陡崖边,但见那——出林虎剪尾。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霄;回眼观,壑下深沉邻碧落。

    上高来,似梯似凳;下低行,如堑如坑。真个是古怪巅峰岭,果然是连尖削壁崖。巅峰岭上,采药人寻思怕走: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难行。胡羊野马乱撺梭,狡兔山牛如布阵。山高蔽日遮星斗,时逢妖兽与苍狼。草径迷漫难进马,怎得雷音见佛王?

    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只见那绿莎坡上,却是立着一个樵夫。只见他怎生打扮: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老蓝毡笠,遮烟盖日果稀奇;毛皂衲衣,乐以忘忧真罕见。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担头春色,幽然四序融融;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那樵子此时正在坡前伐朽柴,忽然逢着长老自东来。便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

    长老闻言,却是给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有些坐不稳雕鞍,急忙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行者见他只不过听说就这么害怕,更是没什么好气,只回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好行者,拽开步,径直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樵夫答礼回道:“长老啊,你们有何缘故来此?”行者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甚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

    樵子闻言,却是仰天大笑道:“你原来是个风和尚。”行者皱眉,对他道:“我不风啊,这是老实话。”樵子道:“你说是老实,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行者反问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

    樵子见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便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忒没道理。我倒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教你们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身上。且莫说我不晓得妖魔出处,就晓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

    行者说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

    那樵子听他这么说,却是止不住地呵呵冷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想是在方上云游,学了些书符咒水的法术,只可驱邪缚鬼,还不曾撞见这等狠毒的怪哩。”行者问道:“怎见他狠毒?”

    樵子便道:“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唐僧。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莫想去得去得!”

    行者闻言,眼神闪烁,却还是回道:“我们正是唐朝来的。”樵子便说道:“他正要吃你们哩。”行者也不怕,只问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哩?”樵子反问道:“你要他怎的吃?”行者回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就难为了。”

    樵子有些奇怪,就问道:“先吃头怎么说?先吃脚怎么说?”行者笑着回道:“你还不曾经着哩。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