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阿月，收手吧
高运财的哭丧棒法力变得黯淡，猫妖一爪撕开坚固不输铁甲的差官袍，里面露出一团黑气，不断朝外边弥散。
鬼差修炼以魂魄命火为本，凝聚阴气，度过天劫，直至修成鬼仙，才有重塑肉身的机会。
他退至王福身后，取出一朵蓝色小草服用下去，阴气流失速度得以减缓。
“依仗妖法，为非作歹，妖孽该死！”
两丈高的巨大黑影踏出一步，浩浩荡荡的法力朝四周激烈震荡，墙边栽种荆芥的五六只小瓦罐纷纷碎裂。
黑猫灵活穿梭，窜出几丈，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可恶！”
原本精心打理的院落已经变成一片狼藉。
“阻拦鬼差，扰乱阴阳。更该死！”
阴将法相高举鬼头大刀，罡风纵横，在院间犁开蜈蚣般的沟壑。
黑猫惊险躲过劈下的刀锋，跃上墙头，嘶哑着声音，眼神越发凶戾：“阴神法相，多么自欺欺人的法术啊！不过你的心志比一年前那位差远了。所以，他能逃回去，你走不了。”
王福怒道：“大言不惭！”
黑猫继续嘶哑着嗓子恶毒嘲讽：“陆判手里没人了？派这么个废物来，真是丢人。”
“妖孽！俺杀了你！”
刀影掠过，黑猫轻轻跃起，只在墙头上换了个位置，优雅地在月色下走着猫步。
“你不奇怪吗？赵吏回去什么也没说……”
猫妖的声音带着蛊惑。
“别听她妖言惑众！”高运财急道。
王福眼神变幻，气喘如牛，阴神法相逐渐溃散。
虽然明知妖猫所言别有用心，但有些东西依旧杂草般疯长，拔除不了。
地府有七十三位襄助阎君执掌生死赏罚的判官，不同于人间山河城社庙里的小判官，他们皆是名录天籍的神祇，威名远扬的大吏。
陆判乃是十位大判官以下第一人。
还是衡阳城隍时，王福便当了座前阴兵小校，论资历远在赵吏之上。
即使他根骨实在普通，修为寻常，也能多得照顾。
陆判赐下阴神法相，便是感念当初旧情。
但也仅仅如此了。
人间一日，地府一年。黄泉川流不息，彼岸花开了又谢，逐渐从陆判心腹变成寻常丙等鬼差。
他何尝甘心。
有的人只能当个寻常鬼差，随着时间消磨所有锐气。而有的人却能去更广阔的天地……
王福仰头望向天空，眼神满是不甘。
“躲开！”
王福回过神，边看见黑影迎面扑来。
一声尖锐长啸，刺破耳膜，穿透灵魂。
法相彻底溃散，命魂所系的灵火被音波震荡得摇曳暗淡。
“灾猫叫春！”
高运财暗骂道，他使劲捂住耳朵，声音却仿佛钻进他五脏六腑。难怪连陆判手下第一鬼差赵吏也铩羽而归，猫妖不止狡诈，还有这种音波法术可以克制阴修。现在只能盼着宁云卿快快索拿生魂，逃离此地，让十殿发阴兵来剿灭。
王福呆滞坐在原地，猫妖踩在他头顶上，看着那朵灵火，慢慢举起前掌。
“戕害鬼差，逃到天涯地角，也会受到阴司追捕。你要护着那人，也将被牵连！”
猫妖转过头。高运财闭上嘴，眼里闪过一丝惧色。
“这个天地原本就容不下我爱的人，既然如此…”
“还有何惧？”
黑猫尖戾长啸，扬起利爪就要扑灭王福的灵火。
却听得一道男子的声音，“阿月，收手吧。”
董慈安的魂魄走出门外，双掌被铁链缠绕，铁链那端在后面跟着那个书生手中。
他看向凶戾残忍的黑猫，眼神无比复杂。
猫妖眼角流下一串泪水，轻声道：“温原？”
宁云卿松开铁链，任由新鬼走到墙边。他这才看见重伤的鬼差，要是再晚一会儿，这两位就要交代了。
董慈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慢慢垂下。
“为了我，三年间失去八束命机。你是九命灵猫，历劫九世，便可得道成仙。若再失去最后的命机，会万劫不复的。”
那只叫阿月的猫妖走到董慈安面前，与他对视，羞涩地笑道：“哪怕没有来世，我也愿意。即使只有一世，有你也足够了。”
董慈安长长叹息一声，露出几丝苦笑：“可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在床上躺了三年的滋味真不好受。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不感兴趣，谁会想知道一个死了几百年人的事呢。”
猫妖惊愕道：“温原？”
董慈安冷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温原。凡人和妖怪是不一样的，只能活一世，那怕轮回传世，你再找到的还是他吗？温原死了，他死在大宋末年的某场兵灾里，那个曾在风雨中收留你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是董慈安。”
“温原？”
董慈安缓缓转过身，背对墙头：“阿月，人间是很复杂的，跟你在酒肆茶坊间听过的话本是不一样的，你回去吧，在山间种着荆芥，在湖边追逐彩蝶，那才是你的生活。或许有一天，你可以飞上九天去看看云彩上的风景，那时记得烧一册青纸，讲讲上面的事儿。”
宁云卿嘴角抽搐，心里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为了那枚阴纹枣来做棒打鸳鸯的事。
猫妖跃上屋檐，望着天空那轮圆月，久久长啸。
许久，余音未息。
众人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睁开眼时，屋檐上空空如也。
她已经走了。
宁云卿走到院间，问道：“你是故意那样说的，对吧？”
董慈安没有说话。
高运财搀扶起奄奄一息的王福，走了过来，接过阴魂铁链。
“伤势不要紧吧？”
“还死不了。”
高运财脸上苦笑，心中却另有计较。赵吏服刑无稽山，陆判正缺得力人手，他们凭借这份功劳，加上王福同陆判的旧谊，回去之后必定会受到重用，这丙等鬼差的令牌也该换一换了。
宁云卿轻轻一笑，可不死不了，不过魂飞魄散而已。
“宁先生，我觉得到那头山鬼或许就在附近，我们快点离开。”
宁云卿看向双眼紧闭的董慈安：“高兄，他不会因为猫妖之事受到牵连吧？”
“放心。阴司至公，自有法度。”
…………
天空下起细雨。
那大树长在旷野之间，树冠像把大伞张开，枝繁叶茂。
绿裙少女骑着白毛老虎，雨水落下时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气隔开，衣裙未有沾湿半点，她取出一只短笛，放在唇边，摇晃着莹白的赤足，轻轻吹奏。
那笛声幽怨绵长，如山鬼哭泣诉说。越来越近，直至树下。
“好痴情的猫儿，值得我吹奏一曲了”
“话说上一次，还是九百年前，那女子是天凰命格，可为一方王朝续命百年，使得乱世提前两纪结束。呵，多么大的功德，只是没人问她是否愿意。”
“那对痴情的鸳鸯获罪于天地，原本是魂魄贬下九幽的结局。但最后关头出现一只不知来历的蝴蝶，穿梭虚实之间，满天神佛噤声，目送他们化作两只虫蝶儿，随之逍遥地飞向天外。”
山鬼收回短笛，看向安静的树冠，冷冷笑道。
“九命灵猫的祖先追随帝君征战三界，可你只是小小聚灵境的妖修。强行留他在人间，不过是囚禁于活棺材而已。所以你放手了？”
树冠上依旧沉寂，只是几只可怜的鸟儿不顾瓢泼大雨，艰难地扑扇翅膀向外面飞去。
“你可曾听说过黄泉河边，彼岸花开，千年结果，名为刹那芳华。”
树冠上传来一道微微嘶哑的声音：“谁都知道彼岸花不结果。”
“寻常彼岸花是不结果。可在河水源头，三生石畔，那儿只长了一朵花。听说原本是个女子，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上万年，也就变成了一朵日夜听着冥河滔滔水声的红色彼岸花，每千年结一次果，刹那芳华，可逆天改命，留赠有缘人。好俗套无聊的故事，你信不信？”
猫妖探出头，眼睛有些红肿：“我信。”
爱穿绿裙的山鬼裂开大嘴，仰天长笑：“七月十五，阴阳交融，那一天鬼门关打开，是地府守备力量最弱的时刻……”
山鬼骑着白虎，唱着歌，雨下的更大了，云层间有雷霆汇聚，谁知道上面那些人会不会不守规矩假借天地之威行诛罚之事，她只好遗憾地看了眼远方。
鬼差修炼以魂魄命火为本，凝聚阴气，度过天劫，直至修成鬼仙，才有重塑肉身的机会。
他退至王福身后，取出一朵蓝色小草服用下去，阴气流失速度得以减缓。
“依仗妖法，为非作歹，妖孽该死！”
两丈高的巨大黑影踏出一步，浩浩荡荡的法力朝四周激烈震荡，墙边栽种荆芥的五六只小瓦罐纷纷碎裂。
黑猫灵活穿梭，窜出几丈，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可恶！”
原本精心打理的院落已经变成一片狼藉。
“阻拦鬼差，扰乱阴阳。更该死！”
阴将法相高举鬼头大刀，罡风纵横，在院间犁开蜈蚣般的沟壑。
黑猫惊险躲过劈下的刀锋，跃上墙头，嘶哑着声音，眼神越发凶戾：“阴神法相，多么自欺欺人的法术啊！不过你的心志比一年前那位差远了。所以，他能逃回去，你走不了。”
王福怒道：“大言不惭！”
黑猫继续嘶哑着嗓子恶毒嘲讽：“陆判手里没人了？派这么个废物来，真是丢人。”
“妖孽！俺杀了你！”
刀影掠过，黑猫轻轻跃起，只在墙头上换了个位置，优雅地在月色下走着猫步。
“你不奇怪吗？赵吏回去什么也没说……”
猫妖的声音带着蛊惑。
“别听她妖言惑众！”高运财急道。
王福眼神变幻，气喘如牛，阴神法相逐渐溃散。
虽然明知妖猫所言别有用心，但有些东西依旧杂草般疯长，拔除不了。
地府有七十三位襄助阎君执掌生死赏罚的判官，不同于人间山河城社庙里的小判官，他们皆是名录天籍的神祇，威名远扬的大吏。
陆判乃是十位大判官以下第一人。
还是衡阳城隍时，王福便当了座前阴兵小校，论资历远在赵吏之上。
即使他根骨实在普通，修为寻常，也能多得照顾。
陆判赐下阴神法相，便是感念当初旧情。
但也仅仅如此了。
人间一日，地府一年。黄泉川流不息，彼岸花开了又谢，逐渐从陆判心腹变成寻常丙等鬼差。
他何尝甘心。
有的人只能当个寻常鬼差，随着时间消磨所有锐气。而有的人却能去更广阔的天地……
王福仰头望向天空，眼神满是不甘。
“躲开！”
王福回过神，边看见黑影迎面扑来。
一声尖锐长啸，刺破耳膜，穿透灵魂。
法相彻底溃散，命魂所系的灵火被音波震荡得摇曳暗淡。
“灾猫叫春！”
高运财暗骂道，他使劲捂住耳朵，声音却仿佛钻进他五脏六腑。难怪连陆判手下第一鬼差赵吏也铩羽而归，猫妖不止狡诈，还有这种音波法术可以克制阴修。现在只能盼着宁云卿快快索拿生魂，逃离此地，让十殿发阴兵来剿灭。
王福呆滞坐在原地，猫妖踩在他头顶上，看着那朵灵火，慢慢举起前掌。
“戕害鬼差，逃到天涯地角，也会受到阴司追捕。你要护着那人，也将被牵连！”
猫妖转过头。高运财闭上嘴，眼里闪过一丝惧色。
“这个天地原本就容不下我爱的人，既然如此…”
“还有何惧？”
黑猫尖戾长啸，扬起利爪就要扑灭王福的灵火。
却听得一道男子的声音，“阿月，收手吧。”
董慈安的魂魄走出门外，双掌被铁链缠绕，铁链那端在后面跟着那个书生手中。
他看向凶戾残忍的黑猫，眼神无比复杂。
猫妖眼角流下一串泪水，轻声道：“温原？”
宁云卿松开铁链，任由新鬼走到墙边。他这才看见重伤的鬼差，要是再晚一会儿，这两位就要交代了。
董慈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慢慢垂下。
“为了我，三年间失去八束命机。你是九命灵猫，历劫九世，便可得道成仙。若再失去最后的命机，会万劫不复的。”
那只叫阿月的猫妖走到董慈安面前，与他对视，羞涩地笑道：“哪怕没有来世，我也愿意。即使只有一世，有你也足够了。”
董慈安长长叹息一声，露出几丝苦笑：“可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在床上躺了三年的滋味真不好受。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也不感兴趣，谁会想知道一个死了几百年人的事呢。”
猫妖惊愕道：“温原？”
董慈安冷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温原。凡人和妖怪是不一样的，只能活一世，那怕轮回传世，你再找到的还是他吗？温原死了，他死在大宋末年的某场兵灾里，那个曾在风雨中收留你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是董慈安。”
“温原？”
董慈安缓缓转过身，背对墙头：“阿月，人间是很复杂的，跟你在酒肆茶坊间听过的话本是不一样的，你回去吧，在山间种着荆芥，在湖边追逐彩蝶，那才是你的生活。或许有一天，你可以飞上九天去看看云彩上的风景，那时记得烧一册青纸，讲讲上面的事儿。”
宁云卿嘴角抽搐，心里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为了那枚阴纹枣来做棒打鸳鸯的事。
猫妖跃上屋檐，望着天空那轮圆月，久久长啸。
许久，余音未息。
众人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睁开眼时，屋檐上空空如也。
她已经走了。
宁云卿走到院间，问道：“你是故意那样说的，对吧？”
董慈安没有说话。
高运财搀扶起奄奄一息的王福，走了过来，接过阴魂铁链。
“伤势不要紧吧？”
“还死不了。”
高运财脸上苦笑，心中却另有计较。赵吏服刑无稽山，陆判正缺得力人手，他们凭借这份功劳，加上王福同陆判的旧谊，回去之后必定会受到重用，这丙等鬼差的令牌也该换一换了。
宁云卿轻轻一笑，可不死不了，不过魂飞魄散而已。
“宁先生，我觉得到那头山鬼或许就在附近，我们快点离开。”
宁云卿看向双眼紧闭的董慈安：“高兄，他不会因为猫妖之事受到牵连吧？”
“放心。阴司至公，自有法度。”
…………
天空下起细雨。
那大树长在旷野之间，树冠像把大伞张开，枝繁叶茂。
绿裙少女骑着白毛老虎，雨水落下时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气隔开，衣裙未有沾湿半点，她取出一只短笛，放在唇边，摇晃着莹白的赤足，轻轻吹奏。
那笛声幽怨绵长，如山鬼哭泣诉说。越来越近，直至树下。
“好痴情的猫儿，值得我吹奏一曲了”
“话说上一次，还是九百年前，那女子是天凰命格，可为一方王朝续命百年，使得乱世提前两纪结束。呵，多么大的功德，只是没人问她是否愿意。”
“那对痴情的鸳鸯获罪于天地，原本是魂魄贬下九幽的结局。但最后关头出现一只不知来历的蝴蝶，穿梭虚实之间，满天神佛噤声，目送他们化作两只虫蝶儿，随之逍遥地飞向天外。”
山鬼收回短笛，看向安静的树冠，冷冷笑道。
“九命灵猫的祖先追随帝君征战三界，可你只是小小聚灵境的妖修。强行留他在人间，不过是囚禁于活棺材而已。所以你放手了？”
树冠上依旧沉寂，只是几只可怜的鸟儿不顾瓢泼大雨，艰难地扑扇翅膀向外面飞去。
“你可曾听说过黄泉河边，彼岸花开，千年结果，名为刹那芳华。”
树冠上传来一道微微嘶哑的声音：“谁都知道彼岸花不结果。”
“寻常彼岸花是不结果。可在河水源头，三生石畔，那儿只长了一朵花。听说原本是个女子，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上万年，也就变成了一朵日夜听着冥河滔滔水声的红色彼岸花，每千年结一次果，刹那芳华，可逆天改命，留赠有缘人。好俗套无聊的故事，你信不信？”
猫妖探出头，眼睛有些红肿：“我信。”
爱穿绿裙的山鬼裂开大嘴，仰天长笑：“七月十五，阴阳交融，那一天鬼门关打开，是地府守备力量最弱的时刻……”
山鬼骑着白虎，唱着歌，雨下的更大了，云层间有雷霆汇聚，谁知道上面那些人会不会不守规矩假借天地之威行诛罚之事，她只好遗憾地看了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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