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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险恶多迷茫

    当朱澈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淡黄,直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是一辆马车的车顶。马车似乎行驶得很急,不时能听到车轴处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不是我家的马车……”朱澈呆呆望着车顶出神,随即猛地记起在小店中发生的事,不禁大叫一声,道:“爹爹,娘亲……”待要坐起身子,哪知身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竟然一动未动。

    但听身旁一人道:“澈儿,不要勉力挣扎,你已经被点穴了。”正是朱恒的声音。

    朱澈此时唯有颈部能动,闻声转过头去,只见爹娘与自己一般躺在车中,两侧各坐两人,其中一人是钱大潼,余下三个却未见过。

    朱澈突然又见到三个陌生面孔,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但见坐在钱大潼身边那人喝道:“他妈的,看什么看,老子是英雄豪杰,只能被英雄豪杰看!”突然从腰后拔出柄短刀,劈头向他扎来。

    朱澈大惊,急忙转开脸孔,朱恒刘颖齐叫道:“别伤我儿子!”

    但听噗的一声,短刀刺在马车上,朱澈惊魂未定,微微转过脖颈,只见刀光直贴脸颊,霎时间遍身汗毛倒竖起来。

    那使刀者哈哈大笑,向钱大潼道:“师兄,这小子不是好汉,孬种得很。”

    他对面另一个贼眉鼠眼之人笑道:“王师兄此言差矣,这小子不会武功,算不得武林中人,做不得好汉又有何不可?你要试,也该拿他老子下手才对。”说着接过短刀,向朱恒道:“喂,姓南宫的,你若动上一动便不算好汉!”

    却听那第四个小个子之人道:“张老弟你真笨,你都把一切说了出来,姓南宫的有了准备,那还试个屁啊!”一把抢过短刀,看着朱澈道:“还是劈这小子,有道是英雄豪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咱们当他面宰了他儿子,瞧瞧他改不改色,如果改了就不是英雄豪杰。”

    余下三人大喜,均觉此法大妙,小个子正举刀欲劈,那贼眉鼠眼之人道:“等等!这法子好是好,不过这小子是个孬种,他日传出江湖,说咱们四个大英雄豪杰砍了一个孬种,只怕有失身份,大大的不妙。”

    四人尽皆一怔,突然间人人愁眉苦脸,便似当真遇见一件天大的难事一般,钱大潼想了一阵,忽道:“不如咱们砍他老婆,有道是英雄豪杰不为美色所动,瞧他老婆长得这么好看,咱们砍他老婆,看看他改不改色?如果改了就不是英雄豪杰。”

    三人闻言一拍脑袋,复又由忧转喜,喜笑颜开,齐道:“此计大妙,钱师兄不愧为咱‘浊水四杰’之首!”

    朱澈等人瞧他四人语无伦次,将短刀传来传去,明明就是四个浑人,却张口闭口都是“英雄豪杰”四字,不禁感到好笑,眼见那小个子又举起短刀,朱澈忙道:“我娘有病在身,你们四个若是为难她,算不得英雄豪杰!”

    四人一听,不由又是一怔,钱大潼喃喃道:“这话说的也是,对女流动手,不算英雄豪杰。”不禁又放下短刀,愁眉苦脸起来。

    朱澈听他们如此说,忙顺水推舟道:“不错,浊水四杰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又怎能欺负女流……”

    话未说完,却见那四人大喜若狂,争先恐后地附和道:“不错,不错。小子虽不是武林中人,倒也明白事理!”“哈哈,他不是武林中人就更好啦,说明咱们师兄弟名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市井小儿也久闻其名。”

    朱澈不料自己才随口敷衍一句,竟致这四个浑人兴奋至厮,但听他们左一句“声名远播”,右一句“久闻其名”,其肉麻吹嘘之语,便是旁人听了也觉尴尬害臊,岂料他四人却是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朱澈见他四人高兴之余已便将为难爹娘之事抛诸九霄云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四人做事乱七八糟,却也并非全然不讲道理,我们与他并无大仇,若能设法化去误会,让他们放了我们可就好了。”但他生性朴实,并非油嘴滑舌,能言善辩之人,只是看出这四人对“英雄豪杰”这四字甚是执着,想了半天,才道:“你们既是英雄豪杰,就应当光明正大跟人较量真功夫才是,怎么能下毒害人?”

    钱大潼四人闻言一怔,钱大潼面有怒色,嘴中却支吾道:“我,我们……”

    那贼眉鼠眼之人抢道:“我们可没下毒害你爹爹。”

    钱大潼经他一眼提醒,立时恍然道:“不错,我们可没下毒害你爹爹!”要知他们浊水派乃是江湖中的宵小门派,干的便是用毒使诈的龌龊勾当,但这次朱恒等人中毒,确实不是他们所下,朱澈所说的是“下毒害人”,钱大潼所说的却是“下毒害你爹爹”,略一变化,意思便全然不同。

    朱澈奇道:“不是你们?”

    那小个子接口道:“是阎闫霍武给你们下的毒。”

    正说之间,眼前忽地一亮,一人掀开车帘向内喝道:“吵什么?在罗里吧嗦小心老子拔了你舌头!”声音极为烦躁,正是那个阎闫。

    朱澈见他眉宇中三分凶神,骨子里七分恶煞,与“浊水四杰”大不相同,心中着实害怕,硬着头道:“浊水派人人都是英雄豪杰,你不该用毒……”

    却见阎闫倏地挥起手中马鞭,在朱澈脸上抽了一道红印子,骂道:“去你妈的英雄豪杰,你当老子跟这四个浊水派的呆子一样,会被你哄得团团转么?”扬手还欲再打,忽听朱恒叫道:“白蛇吐芯!”

    这四字一出,阎闫身子猛地一顿,第二鞭便不再抽下,但听“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在路边,霍武进入车厢内,向朱恒拱手笑道:“南宫大侠果真好眼力,只一招便看穿我们家数。”

    刘颖惊道:“恒哥,这‘白蛇吐芯’是,是……”

    朱恒哼了一声,缓缓道:“是‘素灵派’的招式。”说着反复打量阎霍二人,见他二人一身白衣,沉声道:“想不到素灵派竟尚在人间,你们的师父是卫苛行吧?他在哪里?”

    霍武嘻嘻一笑,道:“承南宫大侠挂念,师尊他老人家过得很好。”

    朱恒纵声笑道:“不错,不错,我日日夜夜都在祈盼这老贼一命呜呼,可惜老天无眼,非但老贼不死,竟又生出一批小贼……”说到这里又大笑起来。

    只见霍武神色渐渐阴沉起来,森然道:“老天有眼也好,无眼也罢,南宫大侠都得跟我们走上一遭,有什么话见了师尊他老人家再说就是。”

    浊水四杰闻言皆是一怔,钱大潼叫道:“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擒到人后交给我们,由我们处置么?”

    霍武“哦”了一声,笑道:“请问四位想如何处置他们?”

    浊水四杰一齐挺直腰背,齐声道:“我们要带着他们游遍江湖,让人人都知道南宫世家的南宫恒在我们手中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霍武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此举威风八面,不愧是英雄豪杰。”突然间双手齐出,如电如雷般在四杰胸前点过,四杰正自大为得意,哪里防得到此招?只惊呼一声,便即东倒西歪,摔了一地,其中两人更是摔在朱澈朱恒身上。

    四杰大怒,立时张口大骂特骂,阎闫抓起钱大潼,扇了他两个耳光,喝道:“想要命的就闭嘴。”

    钱大潼怒道:“怕死的就不是英雄豪杰!”其余三杰齐声称是,一起破口大骂,朱澈见他们竟然不惧生死,当真有了几分英雄豪杰的味道,只是又听他们满口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心中刚对他们起了一丝敬佩之意,霎时间又消失无踪。

    只见阎闫曲指连弹,射出四枚红褐色的药丸,四杰正当骂的酣畅,那药丸突然射入口中,来不及反应,喉头已然咕嘟一下,将药丸吞下肚中。钱大潼惊道:“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

    霍武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滋补养气的丹药。”

    钱大潼神色稍定,点头道:“原来是滋补养气的药丸。”正欲继续再骂,却突然牙关战战,腹痛如绞,惊道:“哎呦,哎呦,这是什么补药……”那使刀的叫道:“后劲重就对啦,说明药效强……”

    阎霍二人虽早知这四人是群浑人,却也没料到竟会这般糊涂,笑道:“不错不错,这是强力大补药,等药效过了,你们个个功力大增,成为英雄豪杰。”四人闻言大喜,张口想笑,却吃痛不住,只得哭笑不得。

    朱澈见这二人如此戏弄四杰,不禁对他们四人心生同情,叫道:“什么大补药,你们吃的是大毒药,赶快运功逼毒。”

    四杰闻言尽皆一惊,这才知自己上了大当,阎闫笑道:“我素灵派的灵药岂同凡物,就凭这几个家伙也想运功逼毒?”等四人已痛的死去活来,从怀中取出四粒白色丹药,又给四人服下,过得片刻,四人疼痛渐止,不再叫嚷,只是穴道受制,仍然躺在车上。

    霍武道:“适才给你们所服之药只能镇痛三日,三日之后,疼痛便会加倍发作,待这毒连续发作七七四十九日,你们一个个便都要成为耳聋口哑的废人。”

    四杰闻言大惊,他们虽不怕死,但怕极了寂寞,若让他们四个从此听不见、说不出,那真是比杀头还要残忍万倍的折磨,霍武瞧他们确已怕到极处,笑道:“你们也无须担心,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一路上好好服侍我们,我们自会给你们解药。”说完便解开四人穴道。

    四杰垂头丧气,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一行人继续赶路,一路上,阎霍二人行动诡秘之至,除过驾车亲力而为之外,其他琐事全命四杰代办,朱澈一家则几乎整日都被关在车中,既不知南北,更不知将往何处。

    如此一连数日,朱澈等人每日对着浊水四杰,彼此竟渐渐熟络起来,得知他们四人在江湖中被称作“浊水四浑”,钱大潼位列首浑,使刀者名叫王冲,位列二浑,贼眉鼠眼之人名叫张虎,位列三浑,小个子名叫陈高,位列末浑,他四人向来自诩英雄豪杰,觉得这“浊水四浑”的名号不太响亮,所以自称“浊水四杰”。

    那日他四人被朱恒打跑,骂骂咧咧在市集中寻找吃食,四人各自推责,这个说你手慢,那个说他脚笨,愈说愈怒竟在市集大打出手,他四人武功平平,谁也不比谁多强上一些,直是打得面目青肿,仍是不分胜负,市集上人们见他们如此狼狈模样,纷纷围观看笑,便似欣赏猴戏一般。

    也是事有凑巧,这四人天生嘴就不停,便是在斗殴之际也是边打边骂,恰巧那阎闫霍武也在附近,听他四人大骂“南宫恒”,当即提出帮其报仇雪恨,这才寻了过来。

    又过几日,朱恒刘颖因连日奔波劳顿,引得体内旧疾复发,阎霍二人命钱大潼等人在沿途洗劫所经药店,但他们一路隐蔽,所走之处尽是偏僻之处,又能见到什么大药店了?朱澈见四杰所带回药材种类稀少,药质平平,长叹口气,只得从中勉强选出几样配成药方,为爹娘熬药,但如此七拼八凑,又能有多大用处?朱澈眼见爹娘愈发衰弱,心头焦急万分,却又无法可施。

    这一日,车行颠簸且曲折蜿蜒,由大道进入山道,还未及午时,便听朱澈叫道:“停车,停车!我爹娘身子不舒服!”

    阎霍二人眼见朱恒刘颖一条命已去七分,倒也真怕他二人就此病死途中,不得已只好停车,让二人早早休息。

    这夜,朱澈睡的正熟,忽觉有人摇动自己,睁开眼来,只见刘颖蹲在自己面前,朱澈一惊,险些便要叫出声来,刘颖抢先一步捂住他口,打手势示意他赶快起身,朱澈点点头,一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而身旁钱大潼等人则睡的死猪一般,倒似给人封了穴道。

    朱澈随着刘颖悄悄走出马车,只见朱恒已经牵好两匹马等在一旁,本该在旁值守的阎霍二人也倒在一旁沉沉睡着。

    朱澈大喜,道:“爹爹,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朱恒摇了摇头,道:“我跟你娘罹患怪疾,体质大异常人,他们的药物虽毒,却毒不过我们体内的怪疾,所谓以毒攻毒,就是此理。”

    朱澈心中一沉,知道“以毒攻毒”乃是医学中最为危险的方法,想到爹娘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还要经受这般痛楚,不禁心痛如绞,道:“爹爹……”

    朱恒挥了挥手,道:“别说话了,你跟你娘合乘一骑,咱们快走。”

    朱澈擦擦眼眶,道:“是。”正要过去牵马,忽听刘颖大叫道:“危险!”将朱澈一把按倒,只听嗤嗤两声破空风响,两样物事从头顶飞过,朱恒喝道:“何人放暗器!”

    只见月光下两道人影突闪过来,朱恒纵身而上,霎时间双拳四手,三人于顷刻间交手数招,朱恒双掌齐出,使一招“排山倒海”逼退二人,只见月光洒将下来,照清这二人面目,赫然便是阎闫霍武。

    刘颖惊道:“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冲破了穴道?”

    霍武笑道:“南宫大侠、刘女侠,你们也是老江湖了,怎地还这般不懂规矩?两位今日倘若不留下两手真凭实学,我等二人又如何回去向师父他老人家复命交差?”

    朱恒大笑一声,森然道:“不错,是我……”突然间双手交握,在前胸摆两圈,使一招“双环缠手”向阎闫打了过去。

    这一招倏然而发,事前全无半分预兆,阎闫正听他说到那句“是我……”哪料到他竟会突然发难,砰的一声被朱恒打个正中,登时口吐鲜血。

    朱恒一招未毕,突觉旁侧劲风飒起,知是霍武趁机出手,急忙双手回转,在胸前又画出一个大圈,一反手扣住霍武脉门,朱恒心中大喜,原来他攻阎闫是假,诱霍武是真,那“双环缠手”乃是武林中极为常见的招式,使出之时,两肋之处会有极大破绽,果然霍武见到此招,立即便向他右肋攻去,正中下怀。

    脉门被扣,无异于命悬人手,却见霍武哈哈一笑,道:“原来缠手后面还有缠手,好一招‘三环缠手’”

    朱恒喝道:“死到临头还……”怎知话未说完,突然脸色大变,急忙松开霍武脉门,向后退开数丈,刘颖见丈夫明明胜券在握,突然撤手定是遇到非同一般的事情,急问道:“恒哥,你怎么了,莫非他手上有毒?”

    却听霍武哈哈大笑,道:“南宫大侠外号硬妙手,只怕再厉害的剧毒也未必对他有用,不过在下这门功夫,可比任何毒药都赖得厉害百倍,如果刚才他再稍迟片刻,可就撤不开手了。”

    朱恒怒哼一声,道:“果然如此,嘿,在下当真是看走眼了,想不到阁下年纪轻轻,就已学得卫老贼的‘万罗归一功’,难怪点你们的穴道也没用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难怪武林纷争不断,永无太平!”

    阎闫喝道:“大胆,你居然敢辱骂师尊!”他吃了南宫恒两掌,急欲雪耻,当即两袖向后猛力一拂,身子旋成一团鬼魅向前欺来,朱恒喝道:“是‘混元功’么?”反手欲截对方掌力,却忽见一道银光迎面冲来,朱恒大惊,急忙偏头闪过,额上一缕发丝无声掉下。

    阎闫转回身子,双手各执一柄锋锐短匕,冷冷道:“此乃‘混元剑’乃是师尊后创的武学。”

    朱恒冷笑道:“什么混元功、混元剑,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玩意,你若不会卫老贼的万罗功,那便滚在一旁,省得丢人现眼。”

    这一番话正正说中阎闫心事,须知那“万罗归一功”乃是素灵派最上乘的武学之一,决不轻易传授,他与霍武虽是师兄弟相称,但在师门中尊卑有别,判若云泥。

    朱恒瞧阎闫面色怒极,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道:“还好他二人并非都会万罗功。”转头向刘颖看去,二人四目相对,同时点了点头,朱恒大叫道:“小颖,我攻左你攻右!”

    刘颖道:“是!”

    阎霍二人久闻南宫夫妇的威名,听他二人要左右夹攻,当即凝神蓄气准备接战,却见刘颖一把抓住朱澈,跃上马背。霍武惊道:“不好!”待欲纵身去追,朱恒已纵身上前,呼呼两掌分向二人击去,他为护妻儿脱身,在这两掌之中运足全身力道,但听砰砰两声大响,阎霍二人连退数丈。

    值此间隙,刘颖已带着朱澈奔了出去,只听朱恒遥遥喊道:“小颖,儿子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