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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高山仰止

    朱澈绝处逢生,当真是不胜之喜,伏在雕背上喜道:“好雕儿,乖雕儿,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恩雕。”那五只大雕齐声鸣叫。

    朱澈听它们竟似是在回答自己,大奇道:“好雕儿,你们听得懂我说话么?”

    五只雕儿又叫一声,其余四只凑近过来,用翅膀剐蹭朱澈脸颊,朱澈大喜,赞道:“好雕儿,你们当真有灵性,陪我去找爹爹好不好?”说着手指身后,示意折返,但这一回那些雕儿却毫无反应,朱澈连连催促,但五只雕儿径自向南疾飞。

    朱澈无计可施,心道:“果然是我想错了么,雕儿怎么可能听懂人话?不知道它们要飞往哪里去?”向下望去,但见树木朔朔疾退,山崖河流转瞬即过,心道:“这下那些坏人是决计追不上我了,可我……可我也和爹娘相距愈来愈远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恐惧。

    正自沉思之间,忽听下方嗖的一响,左旁一只雕儿哀鸣一声,向下坠去,朱澈惊道:“怎么了?”话音刚落,自己骑着的那只雕儿猛地一颤,朱澈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跟着那雕儿急坠而下,摔入一片树林之中,隐约听得有人叫道:“怎么雕上有人?”随即脑中一昏,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间,朱澈但觉身体在轻微摇动,似处在马车之中,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幻,只觉自己又回到爹娘身边,叫道:“爹爹,娘亲……”但叫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回答,偶尔神智一清,发觉爹娘不在身边,不由大失所望,复又晕去。

    当朱澈再醒来时,只觉全身针扎刺痛,忍不住出声呻吟,低头看去,但见自己自胸至腹都缠着厚厚布带,他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想起自己从空中跌落之事。

    朱澈张目四顾,见自己身处一间小室之中,室内陈设雅致,墙上挂有一副“高山流水”的丹青,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

    但听门外有人道:“他好像醒了。”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只看了朱澈一眼,便向外道:“他醒了,快告诉掌门!”又听门外另一人应道:“好。”

    朱澈看着那人,道:“这里……是哪?你又……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看着朱澈,神色间甚是不耐,冷冷道:“小子,这里是天持派,识相的乖觉一点,不要问东问西。”

    朱澈道:“天持派?是……是什么门派?”

    那人闻言一怔,勃然大怒道:“你这小子,连大名鼎鼎的天持派都没听过么?”随即盯着朱澈打量一番,冷笑道:“哦,我知道了,瞧你小子这破破烂烂的样子,定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乡巴佬……”他话未说完,忽听一人喝道:“徐骥!”

    这声断喝一出,那青年登时吓得一个哆嗦,霎时间满腔激愤尽数抛掷九霄云外,转头笑道:“师父,你来了。”

    但见一个身着华丽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此人面如冠玉,羊角胡须,长得极是儒雅,他进门之后,身后又跟进六七人来,小室狭小,容不下这许多人,那中年男子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齐声道:“是。”纷纷咱在门外相候。

    徐骥也想跟着溜出室外,但听那中年男子怒道:“站住,你误伤了人家,不思省悟反而还对人家口出狂言,还不快快道歉!”

    徐骥吓得唯唯诺诺,连忙躬身道:“是,徒儿知错,请掌门息怒……”

    那男子更怒,道:“你是该向谁道歉?”

    徐骥又是一怔,急忙转向朱澈跟前,躬身道:“小兄弟,那个……实在对不住,都是……都是我不好。”

    朱澈见他脸上又是惊惧又是奴态,一转口便将“小子”改称为“小兄弟”,心中又感可笑又感厌恶,挥挥手道:“几句戏言,又何必当真?”

    徐骥听朱澈如此说,面露喜色,等那男子示意,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光是在言语得罪了人么?”

    徐骥道:“是,是。”又向朱澈道:“小兄弟,还有一件事实在对不住,其实……将你从空中射下来的,就是我,那个……我只想射雕,没料到雕上还会有人……”

    朱澈点点头,心想此事倒也并不怪他,只是想到自己的救命恩雕就此死了,心中甚是伤感,叹道:“此事一场误会,何况在下也未受重伤,不必再提了。”

    徐骥大喜,忙赔笑道:“正是,正是,全都是一场误会,小兄弟你摔下来时刚好被树枝挂住,嘿嘿,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男子叹了口气,拱手道:“小兄弟所以遭难,全因我这个笨徒弟,唉,在下李阳空管教无方,还望小兄弟见谅则个。”

    朱澈忙还礼道:“李掌门言重了,在下怎当得起?”心想:“他是这个天持派的掌门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多礼。”

    却听李阳空道:“小兄弟可是姓南宫么?”

    朱澈一怔,颤声道:“你……你怎么?”

    李阳空见他瞠目结舌,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莫惊,适才是在下冒昧了,只因你在昏迷中一会儿念叨‘我姓南宫’一会儿又念叨‘我不要姓南宫’,弄得我们一头雾水,才有此一问。”

    朱澈心中一沉,心道:“原来我在梦中还说了这些话么?”想起刘颖最后在他耳旁说过的话,心中一阵绞痛,喃喃道:“不错,我叫南宫澈。”

    李阳空点点头,道:“嗯,这一带有姓南宫的人家么?小兄弟你家住何处?待你养好了伤,就由李某人带这劣徒送你回家登门谢罪。”

    众弟子素知师父言出必践,绝无反悔,心中均想以师父堂堂天持派掌门之尊,竟要为了这么一个乡下小子上门道歉,实在太也屈尊,徐骥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宫澈见李阳空不仅对门人子弟严格约束,更是以身作则,公正无私,心中对他好生敬佩,适才徐骥自夸天持派“大名鼎鼎”,南宫澈毫无敬意,但此时见李阳空如此气度,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忽然用力支起身子,在床上对着李阳空跪了起来。

    李阳空又惊又奇,道:“小兄弟,你……你怎么了?”

    南宫澈双目含泪,道:“李掌门,李大侠,求求你救救我爹娘。”他伤口未愈,这时强行活动,胸口等处又渗出血来。

    李阳空温言道:“你先躺下,治好伤再说。”

    南宫澈心中激动,道:“不,不,李掌门,我爹爹和娘亲被素灵派的人绑走了,求求李掌门救救他们,只要能救回我爹娘,我,我便是现在死了也心甘情愿。”

    李阳空微有讶色,道:“素灵派?这门派还在武林中么?”

    南宫澈不料他有此一问,点头道:“那两人自称是素灵派的,一个叫阎闫,一个叫霍武。”

    李阳空沉吟道:“阎闫霍武?江湖中并未听过这两人的名头,小兄弟,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给我说罢。”

    南宫澈道:“是。”他自知单凭自己万万无法救回父母,唯一指望便是傍上李阳空这个大靠山,当下将事发经过详细说之,中间李阳空多次发问,南宫澈一一据实回答,毫不隐瞒。

    李阳空听完他叙述,叹道:“想不到小兄弟竟然是南宫世家一族,李某真是失敬了。”随即又喃喃道:“素灵派,素灵派……嗯,这可当真怪了,奇哉怪也。”

    南宫澈急道:“李掌门,我说的都是实情。”

    李阳空微笑道:“小兄弟别误会,在下并非说你说谎,只是以在下所知,这素灵派乃是江湖中一个极神秘的门派,派中人士深居简出,极少在江湖中露面,而近二十年来,江湖中更无此门派半点消息,是以方才在下以为此门派早已绝迹,想不到他们竟会在此时出现。”

    南宫澈道:“爹爹在得知对方是素灵派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

    李阳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又过了片刻,问道:“那令父母在让你逃走前,可对你交待了什么?”

    南宫澈一怔,想到娘亲让他前去赤梧桐林之事,正欲相告,但转念想到:“那赤梧桐林远在江宁府,我若说了此事,说不定李掌门便要送我去这树林而不救爹娘了。”一念及此,摇头道:“当时情况太急,爹娘什么都没跟我说。”

    李阳空“嗯”了一声,低声道:“原来如此。”闭目仰头,思虑了起来。

    南宫澈目不转瞬盯着他的嘴唇,生怕他张口说个“不”字出来,但见李阳空眉头愈皱愈紧,显然极是犹豫,南宫澈见他如此,片刻间背上冷汗淋漓,只觉时间无比漫长,又过一阵,但见李阳空缓缓睁开眼,目中精光奕奕,开口道:“武林正道同属一脉,南宫小兄弟既系出名门世家,那大家便是自己人,我天持派决不能袖手旁观。”

    南宫澈大喜,叫道:“爹爹有救了!娘亲有救了!”感激之下又要再向李阳空磕头,李阳空长袖一挥,南宫澈但觉胸口一热,已被一股柔风托住身子。李阳空笑道:“小兄弟你有伤在身,不要多礼,你且在这里好好养伤,我这就遣弟子去打探素灵派以及令父母的下落。”说着命弟子取来金创药与布带,为他换药。

    南宫澈见他露出这一手神功,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徐骥低声道:“掌门,再过不久,便是与广陵派孙老爷子论武的日子了。”

    李阳空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即刻修书一封,向孙老爷子说明原委,由你带去广陵派便是。”

    徐骥道:“是。”向南宫澈看了一眼,神色中甚是不悦。

    南宫澈见李阳空大仁大义,热泪盈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一个劲儿向他道谢,李阳空微微一笑,又安慰南宫澈了几句,便率徐骥等弟子离开房间。

    南宫澈从高空坠落,虽得树枝缓冲而保命,但终究受伤不轻,其中一根尖枝更是刺入肋下,深入肉里,但仅过了五日,伤口便已渐愈,又过三日,竟已能下床行走,众人见他康复如此神速,均是啧啧称奇,但想南宫世家兼修医武两道,果然名不虚传,殊不知南宫澈既不会武,亦未服用什么灵丹妙药,只是他天生体健异常,康复速度远胜常人而已。

    转眼十日将过,这期间南宫澈已得知这天持派位于池州九华山,门下弟子三百余人,当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自己得此派相助,真乃是得了天大的一个靠山,而掌门李阳空对他更是关怀备至,非但每日都派弟子前来探望,还许他除过收藏武学典籍等几处特定场所之外,其余地方均可随意参观。南宫澈自幼向往江湖英侠之事,在天持派中四处走荡,倒也是极为难得的经历,这么一来,烦忧之情倒也稍解。

    这一日,南宫澈正在派内四处漫步,忽见一名婢女匆匆走来,道:“南宫公子,李掌门有请。”

    南宫澈心中一凛,心道:“莫非终于有爹娘消息了?”想到此处,一颗心怦怦乱跳。

    来到一间大殿前,但见其上写着“天行堂”三个金字,那婢女在门外说道:“掌门,南宫公子已带到。”

    但听屋内一人“嗯”了一声,道:“快请他进来。”正是李阳空的声音。

    南宫澈知此处乃是李阳空办事之所,是以从未进过此处,在门外拱手道:“晚辈打扰。”推门进屋,只见李阳空双手负后,正站在厅堂正中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大字,南宫澈跟着看去,见其上以楷书写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南宫澈虽从未学武,但对家传医术与诗书礼乐等却未少学,知这墙上十六个大字出自《诗经》,其意是赞一人光明正大、品德高尚,这些日来,他对李阳空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见他站在这幅字前,登时肃然起敬,走近几步,躬身道:“李掌门。”

    李阳空却也不回头,兀自仰头看着那副字,道:“南宫小兄弟,令父母有下落了。”

    南宫澈心头猛地一跳,颤声道:“真……真的?他们在哪里?平安无事么?”

    李阳空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南宫澈见他如此,心中更急,颤声道:“李掌门,到底怎样了?”

    李阳空道:“刚接弟子回报,在距此向西一百多里外的一庄废园中发现了形似令父母以及阎霍二人的人,令父母似乎被囚禁着。”

    南宫澈又喜又忧,喜的事总算得知父母所在,忧的是父母没能逃脱阎霍二人之手,想到父母既被囚禁,不禁心急如焚,当即向李阳空跪下道:“李掌门,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父母!”

    李阳空转身扶起南宫澈道:“南宫小兄弟不必多礼,咱们一见如故,此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

    南宫澈急道:“只不过怎么?”

    李阳空道:“只不过他们虽不过两人,却胁令父母做人质,唉,此事杀他二人容易,但要救令父母却很难。”

    南宫澈一惊,急道:“我不要杀人,只求救回父母!”

    李阳空道:“难得南宫小兄弟如此心地善良,孝顺父母……”他话未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仰头沉思起来,片刻后道:“对了,据我弟子回报,阎霍二人囚禁令父母后,似乎每日都在向他们逼问些什么,南宫小兄弟,你可知道他们是在问什么吗?咱们若能知晓对方所图内容,那么便可以此引蛇出洞,相救令父母了。”

    南宫澈想到父母可能遭遇种种严刑拷打,当真是惊得无以复加,但自己父母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他当真是毫不知情,只急的绞尽脑汁道:“我……我不知道,当时情形很急,娘只说他们想知道我们家的秘密,但没说是什么……”

    李阳空见他一脸焦急,额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珠,确是什么都不知情,轻叹一声,道:“好吧,既是如此,你暂且先回房歇息一下,容我想好对策,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救你父母。”

    南宫澈大喜,躬身连连向李阳空道谢,临出门时,又向屋内睹了一眼,看到墙上那十六个大字,衷心赞道:“李掌门当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只有他才当得起这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