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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陈年过往

    此言一出,南宫澈几乎无法相信自己耳朵,颤声道:“曲伯伯,你……你刚才说什么?你是素灵派……而且朱玄阵是……是你……”

    曲墨见他满面惊异之色,道:“这一切原委,还得从素灵派说起……”

    南宫澈咽了一口口水,正襟危坐,但见曲墨微微抬起头来,略带呆滞地凝视着空中,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素灵派起于唐朝贞观年间,创派师祖乃是一位高隐之士,其姓名已然不详,只知其道号‘守忌’,是以后世称之‘守忌真人’。但素灵派虽历时悠久,在江湖中却鲜有声名,即便偶尔有人听过其名,也决计不知道这一门派的具体情况。这其中缘故,澈儿你可知道?”

    南宫澈道:“想必是因素灵弟子深居简出,少与江湖中人来往。”

    曲墨道:“这自然是一方面原因,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少。”

    南宫澈道:“人少?”

    曲墨点点头,道:“因为素灵派的首条门规,便是不许扩大门派!本派门人包括掌门人在内,不可超过五人。”

    南宫澈闻言大奇,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门规?”

    曲墨苦笑道:“不是古怪,而是迫不得已,只因我们素灵派所练的武功太过奇特,并非寻常门派那般可以统一教导,而且倘若收的弟子太多,说不定还会从中滋生出歪门邪道,一发不可收拾。”

    南宫澈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曲伯伯,你说的武功难道是?”

    曲墨点点头,道:“不错,就是极制经。”

    南宫澈惊呼一声,大声道:“原来极制经是素灵派的武功!”

    曲墨淡淡一笑,道:“是不是倘若你早知这是素灵派的武功,便不会去学了?”

    南宫澈摇了摇头,道:“不,不会,极制经无善无恶,我习之后用它来救我爹娘,又有何不可。”

    曲墨道:“不错,极制经乃武学之璞玉,仁善之人习之便可创出光明仁善之功,相反心地阴邪之徒习之便能创出阴损骇人之功,当年师祖爷守忌真人正是因为明白此节,才会定下‘五禁六制’的严规。”

    南宫澈道:“何为‘五禁六制’?”

    曲墨道:“‘五禁六制’乃素灵派的门规,其中‘五禁’指的是五大禁规,分别是:扩门收徒、盗师偷学、私授泄密、叛门背师、传邪作恶,此五禁若有犯者,轻则废武逐门,重责毙其性命。而‘六制’则是普通门规,分别是:好斗者制之、轻佻者制之、无耻者制之、无度者制之、色淫者制之、狂酒者制之。”

    南宫澈连连点头,心道:“这十一条门规除过第一条外,其余皆是为了约束门下弟子的品行而定,啊,对了,正是因为不能扩门收徒,后任掌门在挑选弟子之时才会格外慎重,只有品行正直之人方可收为弟子,嗯,定下这规矩的守忌真人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正想间,只听曲墨低声轻叹道:“我虽未收你为徒,但传你极制经,已是犯了‘私授泄密’这条禁规。”

    南宫澈惊道:“曲伯伯你……”

    曲墨哈哈一笑,随即又咳嗦了几声,苦笑道:“说笑而已,曲老儿过失无数,便是千刀万剐也是应当,事到如今再犯一条禁规又有何妨?但你是个心地善良又且天赋过人的好孩子,我将极制经传给你虽犯了门规,却无愧于天地良心。”

    南宫澈见他眼神之中尽是深邃,实不知他言下之中几分说笑几分认真,听到曲墨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不由脸上一红。

    只听曲墨又道:“身为掌门人,有谁不想广招门徒,将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而守忌真人身为创派之祖,做出这等决定更是难上加难,但只可惜他老人家的这番苦心,却毁在我和卫苛行的手里了。”

    当南宫澈得知曲墨乃素灵派中人时,便在猜想他与素灵派掌门卫苛行之间的关系,这时一听到“卫苛行”三字,立时心头一跳,但见他顿了一顿,道:“三十多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蒙受恩师允武真人青睐,拜入素灵派门下,而在我之前,恩师已收了两名弟子,大师兄名叫穆远寒,而二师兄则是卫苛行。

    我虽入门最晚,但带艺拜师,武功倒也不弱于二位师兄,眼见这极制经玄妙无比,不由争胜之心大起,一心想在武功上压倒两位师兄,久而久之,对待两位师兄的态度也渐渐无礼怠慢起来,何大师兄见我如此,便忍不住加以斥责,而我那时轻狂血热,自也不会乖乖听他训斥,好几次险些便要大动干戈,每次都是卫苛行居中调解,在师父以及穆师兄面前替我说话。”

    南宫澈听到这里啧啧称奇,道:“卫苛行竟有这等心肠?”

    曲墨冷笑一声,摇头道:“人心善恶,好比薰莸同器,又岂是如此便能分辨清楚的?斥责你的不一定是就是恶人,称赞你的也未必便是好人”

    南宫澈点点头,不敢多说,但听曲墨续道:“可惜我那时不明白这个道理,见卫苛行对我多加维护,便自然而然亲近与他,而卫苛行也极为热忱,听说我想用极制经创出一门天下无人能及的武功,不仅交口称赞,还陪我拆招练武,尽力竭心助我钻研极制经,长此以往,我习练武功自是事半功倍,仅仅三年时光,便从极制经中摸索出了一套武功出来,将之取名为‘混元功’,而在那时,穆师兄与卫苛行都还尚未从极制经中悟出什么。

    我武功初成,不由更加目空一切,眼见穆师兄一事无成,却偏偏顶着个大弟子的身份,不由对他愈发厌恶,终于有一天,我趁着师父不在,向穆师兄提出比武切磋,其目的自然是要用新创的武功折辱于他。穆师兄也未多想,便一口答应了,而比武地点,就在门派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中。

    根据规定,派内弟子在比试之前需要默诵‘五禁六制’,我存心敷衍,匆匆两句便背完了,但穆师兄却背的极其认真,叙过礼后,我们便在门派外的一处林中开始比武,由卫苛行作为见证。

    我兴奋极了,待卫苛行一声令下,便立即使出‘混元功’攻了过去,不出所料的是,穆师兄果然还未能从极制经中悟出新武功,所使的仍是师父当年所传的那几样武功,这些招数我自然也早已学会,不禁心中狂喜,但想十招之内必定便能大胜,岂料这一斗便斗到五十招后,而我竟没能占到丝毫便宜。

    我久战不下,不禁又惊又怒,实不明白自己苦心所创出的武功怎地竟对这些平平无奇的老把式无可奈何,唉,那时的我哪里明白,原来这些被我轻视的‘老把式’,其实正是武学中的根基所在。而穆师兄迟迟未用极制经创出新武功,不是因为他悟性比我差,而是他明白厚积薄发,只有根基扎实扎透,才能创出真正有用的武学。

    我气急败坏,出手渐渐狠毒起来,但即便如此仍是毫无作用,穆师兄稳扎稳打,早已占尽上风,只是一直在手下留情罢了,待斗到一百余招时,我的招数已经用老,且后劲不足,败象毕露,但穆师兄非但不乘势追击,反而也跟着减缓攻势,说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双方以平手作罢,等再随师父学武三年,再做比试。

    他这话的用意是不愿让我落败难堪,并暗示我要勤练师父所传的基础功夫,唉,可恨我当时沉溺武力,非但不明白穆师兄这番良苦用心,反倒认为他是在讥讽于我,盛怒之下岔了内息,霎时间胸闷欲裂,昏了过去……而当我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铁拷锁着,师父正神色严厉地盯着我,而摆在一旁的,则是被白布盖住身子的穆师兄。”

    南宫澈听到这里“啊”地惊呼一声,颤声道:“曲伯伯,难道你……”

    曲墨叹息一声,道:“我当时的反应也是与你一般,师父见我醒了,冷冷地问我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我愣了半晌,才大着胆子说自己是与穆师兄比武,师父重重怒哼一声,一把揭开穆师兄身上的白布,只见他胸腔之处骨骼寸断,正是被‘混元功’所伤。

    我惊得目瞪口呆,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怒不可遏,用力扇了我一巴掌,便甩手出了门,过了好一阵子,卫苛行红着眼睛从内堂中走了出来,并告诉我那时穆师兄见我走火入魔,便立即上前为我运功调息,岂料我在神智不清之际竟突然发难,穆师兄猝不及防,被我当场打死。”

    曲墨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南宫澈见他双肩微颤,目光闪动,显然此事过去虽久,但在他心中仍是忏悔不已,不由心生同情,暗想:“那位穆师兄无辜枉死固然不幸,但曲伯伯这般一生歉疚,只怕比死都要难受。”

    但见曲墨反复地呼吸两下,方才又继续道:“那晚,我在穆师兄的遗体前跪了一宿、想了一宿,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何以会发展至此,直到想起在我们比武前互相背诵五禁六制时穆师兄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一切,就在‘好斗者制之’这句话中,是我的好勇斗狠,害死了师兄……

    接下来的几天,师父一直在忙穆师兄的丧事,一直没空管我,这期间我整日被锁在后院的仓库之中,只有卫苛行不时带几个馒头给我,待得第八日一早,卫苛行突然将我从仓库中拉了出来,带到了师父面前。

    我自知铸下滔天大错,几日来备受煎熬,已瘦脱了相,师父见我憔悴至此,心肠不由也软了,便让我收拾行囊下山,一生再不许回来,我一听师父竟是要将我逐出门派,不由惊慌失措,跪地磕头求师父收回成命,但师父心意已决,还说若非有卫苛行连日为我求情,他定要废了我的武功再将我逐走,我无法可施,最后只得向师父磕头道别。

    临走之际,卫苛行早已在门口等我多时,我向他肯为我说情之事道谢,他却抱着我痛哭一场,又问我打算去何处,我感动极了,当即表示无论去往何处,都一定会跟他及时联络,互相告知彼此的近况……但殊不知,正是这样的一个约定,将我和你们南宫家推入了万丈深渊……”

    南宫澈大吃一惊,急道:“为什么……”

    曲墨摆摆手,道:“下山之后我心灰意冷,决定这一生再也不动武功,但那时我一身武功已被练成好勇斗杀之功,想要如此止住谈何容易?每到平日的练功之时,我便心浮气躁,杀气横生,如此日积月累,非但无法忘记武学,反而弥足深陷,愈发不可自拔。

    后来有一天,我在一间小店中喝的酩酊大醉,恰逢店内起了纠纷,我本欲是要借酒麻痹杀气,但见有人在身旁大打出手,反而因为醉意兴奋起来,暴喝一声,将几个闹事之人乱拳打死,我泄愤之后精神大爽,随即从醉意中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闯了祸,但当我正悔恨不已时,却有许多人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向我道谢,原来被我打死的那几人都是当地出了名的恶霸。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只要我杀的是那些坏人,就不会有人再怪我,于是从那以后,我踏遍大江南北,四处寻找武林败类,由于我手下不留活口,久而久之,在江湖中有了一个‘鬼门游者’的绰号。

    如此又过数年,我的武功越来越强,名声也越来越大,许多恶人一听到我的名号便魂飞魄散,我得意极了,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却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千里迢迢找上了我,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南宫澈道:“这个人……便是我爹爹?”

    曲墨顿了片刻,点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