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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扶摇光指

    这一下变起仓促,在场英雄眼见二人相谈甚欢,却怎料方剑正竟会突然发难,不由皆是大吃一惊,方宁两家弟子见状各抽兵器,纷纷急涌上前。适才他二人劲力相撞,其实旗鼓相当,但方剑正左袖被二人劲力炸成片片碎片,露出好长一截小臂在外,甚不雅观,如此看去倒似是输了一筹。

    宁万群拦住宁家弟子,向方剑正笑道:“方剑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此一着?莫不是在下有哪里得罪之处?”

    方剑正重重在地“呸”了一声,道:“他妈的,宁万群,你这老东西事到如今还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好,老子就跟你明着说,那日濠洲城外,趁机偷袭我方家弟子的是不是你们宁家?这些好事,你难道全都忘了么?”他说到这里,一众方家弟子脸上皆现悲愤之色。

    宁万群满脸震惊之色,道:“方家的众位师侄遭到偷袭了么?伤情严不严重?”

    方剑正“嘿”地一声,冷声道:“你倒装的似模似样。”

    那日他发觉宝剑被盗,立即纵身急追,哪知那盗剑之人身法快极,两人相隔不足十丈,但一直追出五十余里,仍未能拉近一尺,待追到天色将明,方剑正渐感后继不足,那盗剑之人突然反手一挥,将“寒渊剑”朝着自己抛射过来,方剑正接过宝剑,身子向后回转一圈,那人已趁机跑得更远。

    方剑正拿回宝剑,心神大定之下,猛地意识大事不妙,待赶回后,方家众弟子已然死伤惨重,方剑正听方月蓝述说偷袭之人武功家数,辨明对头竟是与自家齐名的宁家,再回想那盗剑之人功力精深,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只怕正是宁万群本人,那调虎离山之计甚是浅显,但只因自己爱剑心切,急躁之下竟尔未察,九名弟子惨遭毒手的罪责可说全在自己,此事在他心头日夜谴责,压抑难安,是以一见到宁万群立时怒火万丈,动起手来。

    只见宁万群拱手道:“方剑主何出此言,方宁两家同为侠义道,宁某人又向来对方剑主礼敬有加,如何会做出此等不义之事?方家遭伏之事定是他人所为,还请方剑主务必明查,切莫受了歹人蒙蔽,坏了咱们两家的情谊。”

    方剑正听他推得一干二净,心中更怒,喝道:“好一个受了歹人蒙蔽,月蓝,你出来!把那日敌人所使的招数耍一遍给各位英雄看看!”

    方月蓝道:“是。”转身向群雄道:“那日敌人所使兵器以刀棍为主,不知哪一位英雄借在下宝刀宝棍一用?”

    众群雄都知方家武学以剑法为尊,门下弟子极少会用其他兵刃,听到方月蓝要用刀棍,皆是大感好奇,一个赤身大汉走上前来,道:“俺这把刀你看行么?”

    众人瞧他这把大刀背阔刃宽,竖立起来近有半人之高,少说也有一百来斤,那大汉久居北方,又天生神力过人,对江南文人最瞧不惯,眼见方月蓝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也想要舞刀弄棒,当即起了刁难之心,将自己这一柄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铁大刀拿了出来,让他当众难堪。

    岂料方月蓝微微一笑,道:“多谢兄台。”右手接过刀柄,立时横削斜斩,轮转如飞,那大汉见他刀速之快,力道之强无不远胜自己,只惊得目瞪口呆。

    群雄见状更是大声喝彩,均想:“以前只知方家剑术精湛,想不到耍起其他兵刃也这般厉害,这个叫方月蓝的少年年纪虽轻,武功却厉害得紧呐。”再看下去,喝彩声渐渐低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方月蓝所耍刀法不再精彩,而是人人均已看出,这套刀法凌厉刚猛,乃是宁家的武功。

    要知南宫、方、宁三家虽均是武学名家,但其中南宫世家兼学医术,方家兼学铸剑之术,唯有宁家一心专研武学,其门中无论刀枪剑戟,还是拳脚指拿,皆有其独到之处,若以武论之,宁家实为“南武三家”之首。

    方月蓝使完刀法,又借来一只熟铜棍,一经使出,果然也是宁家的棍法,在场群雄尽皆默然,一齐瞧向宁万群,便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身影如箭窜出,右手微扬,三道剑光以向方月蓝刺去。

    方月蓝大喝一声,棍势回圈,将那三道剑光尽皆挡下,定睛一看,只见这人乃是宁家中的一名青年弟子,喝道:“想干什么,杀人灭口么!”

    那人却不答话,刷刷刷又是数剑攻来,众群雄一见他所使剑法,不由尽皆“咦”了一声,只见那人一招招使出来的竟全部都是方家的剑招!对于这些招式方月蓝自然了熟于胸,当下将那人所使剑招尽数化开。

    那人微微一笑,道:“方少侠,你见敌人使的是我宁家的招式,便认定对方是我宁家中人,可现在你使宁家武功,我使方家剑法,难道这会儿姓宁的是你,姓方的便是我了?”

    群雄闻言尽皆大笑,均想这青年所言甚是,江湖中模仿他人武功,行栽赃陷害之人并不在少,方家仅凭几招刀法棍法,便咬定此乃宁家所为,确实有欠妥当。

    方月蓝不想自己一番功夫反为对方做了证明,不由心中大为恼怒,一睹之间,见此人身材欣长,剑眉星目,脸上虽是笑意盈盈,但一对眸子却峻冷似霜,料想此人绝非宁家一般弟子,问道:“阁下何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宁家弟子也不废话,闻言立道:“宁子谦。”

    二人说话之时,手下却也不停,顷刻间又已连攻数招。方月蓝心中反复默念“宁子谦”三字,但觉武林中从未听过此人名头,只听宁万群笑道:“小儿宁子谦,让方少侠以及各位英雄见笑了。”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是一惊,不想这宁万群相貌如此凶煞,偏生生的一个儿子确实如此神采奕奕,亦且武功卓绝,大有赶超父亲之势,许多人叫道:“宁家少主好功夫!恭贺宁先生有此佳儿!”

    宁万群笑道:“万万不敢当。”随即向宁子谦道:“谦儿,方少侠虽与你年纪相若,但武功卓绝,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你只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原本是断然不配与他过招的,不过方宁两家向来交好,切磋武艺分属常事,也用不着太过计较身份,你就借这机会让方少侠指点你一二好了。”

    他这番话极力抬高方月蓝身价,意在强调宁子谦初出茅庐,方月蓝便是胜了,也无可炫耀,一旦败了,则是方家的奇耻大辱。

    方月蓝心中暗怒,见这宁子谦明明满面笑容,但出手招招狠毒,心道:“这姓宁笑里藏刀,哪里是什么初出茅庐?哼,难道他以为偷学了几招空把式就能挑了我方月蓝么!今日若不在这里重重教训他一下,岂不叫天下英雄都以为我方家剑法好学得紧了?”想到这里,当下加急攻势,将一条熟铜棍舞成一团金光,向那人砸去。

    要知名门大派弟子众多,其门中武功广为人知,被偷学模仿那是毫不稀奇,但外人偷学,只不过是空仿招式,对于其武功中的精妙之处则无从知晓,偷到最后,往往似是而非,成人笑柄。

    而方月蓝所使的宁家武功,乃是以宁家剑招,融入自己武学心法而成之,乍看之下虽然一模一样,但其内劲虚实、走气变化,皆与宁家截然不同,实已是“同外不同内”的另一门武功,然此法说来容易,做则极难,纵使天赋过人者,也决难做到此事。

    方月蓝本欲尽速打倒宁子谦,再于众人面前讥讽此人画虎类犬,但怎知十招、二十招、三十招过……宁子谦剑法非但不乱,反而法度严谨,攻守有度,竟也如方月蓝一般乃是“同外不同内”的剑法。

    方月蓝心中一凛,心道:“我为了能使这宁家武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这家伙却在即兴之间便依样学样,当真是邪门!”突然之间睹见宁子谦左手腕上有一个暗红色的斑块,正是那日在紫衣人左手腕上所见到的那块胎记,方月蓝猛地一怔,惊道:“原来你就是紫衣人!”

    宁子谦笑道:“什么紫衣人?”

    方月蓝大怒,喝道:“还敢装蒜!”当下将攻势催得更猛更烈。在场群雄见方家弟子使宁家武功,而宁家弟子使方家武功,两人还都使得淋漓尽致,不由均是大声喝彩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叮叮当当铃声清响,一个女声娇笑道:“你们这样打架倒是有趣得紧呐,可是方公子,你既要耍宁家功夫,怎能少的了‘扶摇光指’呢?你快用‘扶摇光指’点倒那位宁公子啊?”

    这声音如梦似幻,好似枕边的呢喃软语,在场人闻之不由心中皆是一荡,方月蓝心中有气,心道:“我若能使得出扶摇光指,又何需你多言?”

    那女声咯咯笑道:“你若不会,那便由我来罢。”只见白光一闪,一道钢链从树后直卷过来,方月蓝一惊,横棍向那钢链扫去,却见那钢链在半空中忽地一转,以铜棍为拐点,又向宁子谦的长剑卷去,宁子谦挺剑直刺链头,霎时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原来那钢链上挂满无数铁铃铛。

    方宁二人闻声内息一滞,知这铃音之中充满灵力,方月蓝看着那铃铛钢链,道:“百铃钢链?莫非是武林第一美人,‘惑娇娘’秦姑娘!?”

    只听钢链那端“嘻”地一笑,娇声道:“都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如今还怎敢说什么‘第一美人’?”但听铃铛又响,一个女子悠悠从树后走出。

    只见她一身红衫,娉娉婷婷,玉葱般的手上戴着一副雪花朦胧似的薄紗手套,用一只真丝绫绢扇遮住半边面容,那扇儿两端系着一金一银两对小铃儿,她每走一步,两只铃铛便各响一声,银铃声脆,金铃声柔,伴着她玉步纤纤,竟似是将这满场的喧嚣之声尽皆压了下去。

    人群中立时一阵兴奋喧闹,有人叫道:“果然是秦姑娘!”“今日终于见到武林第一美人啦!”

    原来那女子姓秦名鸢,本在湖州刺绣为生,因容貌艳丽,被当地官家强抢霸占,幸蒙高人搭救,不光报仇雪耻,竟还学到一身上乘功夫,从此名噪江湖,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

    那女子掩面道:“小女子早已嫁人,这‘江湖第一美人’六字再也别提。”说着径自走到方潇潇面前,拉起她手道:“依我看呐,不出三年,这‘武林第一美人’这个称号就该让给这个小妹妹才是。”

    方潇潇自来此后,一门心思便尽在朱玄林中,甚至就连方月蓝与宁子谦大战之时,她都望着朱玄林怔怔出神,此刻被秦鸢突然握住双手,着实是吓了一跳,道:“什么?我……”

    秦鸢早已瞧出她心不在焉,娇笑道:“小妹子,咱们做女人的就算把一万个男人甩在自己后面,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有不让一个女人抢在自己前面,那才是了不起的。”说着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既有了如意郎君,那便要努力争取,千万不可让其他女人抢先占了。”

    方潇潇满脸通红,支吾道:“你……你怎知道?”

    秦鸢咯地一笑,道:“我这人呐,见到漂亮的东西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而见到比自己更漂亮的女子,自然要看得更清楚些,那日在濠洲城外,我偶然间瞧见了你,便悄悄跟了你们三日三夜,你没有察觉么?”

    她此言一出,方潇潇与方月蓝都是一惊,方月蓝惊道:“你……你跟了我们三日三夜?”

    秦鸢笑道:“你不信么,那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反手将钢链向后一甩一拽,只见空中黑影一闪,一柄长刀从她藏身的棵那树后拽了出来,方月蓝与宁子谦同时脸色一变,方月蓝接住那刀,将刀翻转过来,只见那刀的另一面上嵌着一枚铜钱,惊声道:“果然!”

    这柄刀正是那日濠洲林中方月蓝与紫衣人打斗时所用之刀,其上所嵌铜钱乃是那紫衣人撤退之时以“扶摇光指”之力打进去的,方月蓝知此刀乃是极重要的物证,特地将此刀小心保管,却不想事后竟被人神秘偷走,他原本以为定是那紫衣人去而复返将刀盗走,没想到竟然是秦鸢所为。想到她一连三日潜伏在旁,而自己这一众人竟从头到尾丝毫未觉,不禁汗毛倒竖,冷汗淋漓。

    秦鸢将那刀扔在宁万群跟前,笑道:“宁先生,这刀上的铜钱乃是以指力所嵌,试问除过扶摇光指,天下可还有第二门功夫有此威力?”

    方剑正大喜,喝道:“姓宁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却见宁万群哈哈一笑,道:“俗话说树大招风,扶摇光指既是我宁家成名之技,自然免不了会引来些无聊之徒栽赃模仿。”说着将那柄刀横在半空,道:“谦儿,你也拿一枚铜钱出来,让他们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扶摇光指。”

    宁子谦道:“是。”将一枚铜钱放在食拇二指之间,道:“献丑了。”说完双指一弹,那铜钱便化作一道金光射了过去,但听咯噔一声金铁交鸣,那刀上竟穿出一个明晃晃的窟窿出来。

    方月蓝见状大惊,心道:“怎么……难道他那日没出全力么?”再看群雄尽皆骇然,情知事已至此,再争下去也无用处,当下怒哼一声,拂袖走回原处。

    宁万群哈哈大笑,走到方剑正面前道:“方剑主明察,倘若袭击你们之人使得真是扶摇光指,仅凭这种破铜烂铁,只怕令徒,嘿嘿……”他话虽未说完,但人人均知他言下之意是“只怕令徒的小命已然不在。”

    方剑正闻言大怒,正欲发作,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放屁,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