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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往事玄穆

    方月蓝与方潇潇听到“胜邪”二字,心中均是一怔,方月蓝喃喃道:“胜邪,胜邪……每铸一寸,邪长三分!”

    南宫澈未曾听过“胜邪”之名,奇道:“方大哥,什么是‘胜邪’?”

    方月蓝“嗯”了一声,道:“‘胜邪剑’乃是一柄短剑,相传欧冶子在铸此剑之时,便觉此剑性恶不详,每铸一寸,便邪长三分,是以只铸半截,但饶是如此,胜邪剑已是邪气凛然。”

    方剑正点头道:“‘胜邪剑’名气虽不如‘湛卢剑’大,但诡谲怪异,非其他兵刃可以比之,当年方镜凌每每提到‘胜邪剑’,常自深感惋惜,总说倘若欧冶子能够摒弃俗世庸见,将‘胜邪剑’铸完整,那这‘天下第一宝剑’的名号便不是‘湛卢’而是‘胜邪’了,而千载之后,咱们方家的切口也不会是‘玄光剑’,而当是‘胜光剑’了。”

    方潇潇奇道:“胜光?对了,那晚她在说暗号时,确是将‘玄光剑’说成‘胜光剑’,除此之外,她还将‘乾坤正道’说成‘乾坤之道’。”

    方剑正道:“乾坤之道?”微一沉吟,冷笑道:“她以邪自居,自是对不上这个‘正’字。”

    方潇潇笑道:“爹爹名字里也带一个‘正’字,正所谓邪不压正……”

    方剑正不待她说完,便苦笑一声,摇头道:“谈何容易,你爹爹自知铸剑术上比不过她,本希望凭着武功压她一头,岂料她武功上也大为精进,所自创的剑法已如此凌厉。”

    方潇潇与方月蓝都是一凛,齐声道:“这剑法是她自创的?”

    方剑正点点头,道:“正是,她既崇尚‘胜邪’,自然觉得以‘仁道’为主的方家剑法太过温和,不合性子,久而久之,竟在方家剑法之中另行衍生出了凶戾一套剑法,只是那时她剑法初创,还远不及今日这般凌厉绝伦。方鼎公见这套剑法出自方家,而又异于方家,便将之命名为‘薰犹剑法’,意思便是说这套剑法正邪相济、薰犹同器。唉,其实除过武功,她的铸剑之术、是非之观何尝又不是如此?只可惜当时所有人对她的言行举止均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发觉‘邪剑道’已开始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南宫澈听到这里暗暗点头,心道:“只因大家都只去关注邪欧冶所怀的惊世才华,这才看不到她细微的变化,其实一个人的善恶德行,远比之才华天赋重要的多。”

    只听方剑正续道:“就这样,他二人各自在不同路上磨炼技艺,后来在方逸公三十而立这一年时,终于决定要去挑战一品剑师,要知一品剑师乃方家最崇高之荣誉,纵观方家历代先贤,仅有十一人臻此之境,其难度之苛刻可想而知,饶是方逸公这般不世出的奇才,也花了十年功夫方才做好准备。

    此消息一出,自是方家一等一的大事,方鼎公大喜之下,便承诺倘若方逸公此次挑战成功,他便即卸位,由方逸公执掌方家剑主,可就在一片叫好声中,有一人却大为不服,跳出来公然叫板。”

    方潇潇道:“是那个邪欧冶么?”

    方剑正点头道:“自然是她,她埋怨方鼎公处事不公,要求举办‘湛卢剑礼’,与方逸公一同挑战一品剑师,得胜者方可蹬剑主之位。”

    此番邪欧冶卷土重来,为得便是要举办“湛卢剑礼”夺取方家剑主之位,这个“湛卢剑礼”如此重要,但方家之中却从未有人提过这四字,方潇潇奇道:“爹爹,这‘湛卢剑礼’到底是什么?怎么从没听说过?”

    方剑正道:“‘湛卢剑礼’乃是方家祖制之一,简单说来就是:倘若方家剑主庸碌无为,又或是居位不正,门中之人便可发起这‘湛卢剑礼’,参选之人斋戒沐浴,以三年为限,在湛卢山上尽其所能铸出自己最好之剑,胜之一方,即是下任剑主,因此剑礼是在湛卢山上举办,是以被称作‘湛卢剑礼’。

    此剑礼最好之处便在于它使方家剑主之位能者居之,一朝坐上此位,便须居安思危,日夜勤加勉励,否则稍有不慎,便无法服众,咱们方家在江湖中数百年声名不坠,实得赖以此剑礼之故。

    当时方逸公虽已是人人认定的‘少剑主’,但毕竟尚未正式接任方家之主,是以严格说来,方镜凌提出要跟他进行‘湛卢剑礼’之事并不合规,方鼎公起初也并不同意,可是方镜凌跟他又求又闹,方鼎公向来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喜爱得紧,再加上他内心深处也确实想看看他兄妹二人各展所能的比试一场,如此一来二去,终于是同意下来。”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均想:“后来方逸公出任方家剑主,这场比试自是他赢了,邪欧冶此次旧事重提,那是愿赌不服输,太也不要脸面。”

    方剑正道:“这场‘湛卢剑礼’除过剑主之位,还关系到二人能否晋升一品剑师,实是咱们方家三百年内未有过的盛隆大事,记得当时,方家上下人人欢庆,方鼎公更是亲自率领弟子,为二人各自垒砌了两座剑炉,方逸公所用乃是明炉,方镜凌用的则是暗炉……”

    南宫澈奇道:“什么是明炉暗炉?”

    方潇潇道:“明炉便是寻常剑炉,铸剑之时人在炉外,只需将剑铁掷于炉中,暗炉则是‘炉中之炉’,共分内外两壁,剑师铸剑之时进入内壁,其余时间便可在外壁中歇息。邪……方镜凌前辈既身为女子,自不能在孤山上露天吃宿,只不过就算是有暗炉,一个女子也仍是太也不便。”

    方剑正“哼”了一声,道:“自古成大事者,又怎能如此斤斤计较?若连这点苦处都吃不了,她也不会有今日之能耐了。”

    方潇潇道:“是。那么爹爹,方逸公与方镜凌前辈都将剑铸成了么?”

    方剑正沉默片刻,道:“铸成了,都铸成了……”说着顿了一顿,续道:“先铸成剑的是方逸公,他老人家用了一年多半,终于铸出一柄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宝剑,名曰‘玄穆’。”

    众人听到“通体黑色,浑然无迹”八字,均是微微一惊,不约而同想到“湛卢”二字。

    方剑正瞧出他们心中所想,点头道:“你们所猜不错,这‘玄穆剑’正是依照‘湛卢剑’而铸。不过说是依照,却绝不等同仿造,要知‘湛卢剑’毕竟是上古之剑,其模样构造与今剑大不相同,方逸公所铸的‘玄穆剑’,第一是为了致敬欧冶先贤,第二则是表明即便千载之后,‘湛卢之志’依然还会传承下去。”

    他说到这里,众人均听得心潮澎湃,饶是南宫澈并非方家中人,也不禁为之神往钦佩,方潇潇道:“爹爹,方逸公铸出这柄宝剑,方鼎公定然十分欣喜的了。”

    方剑正道:“这是自然,方鼎公一得知方逸公剑成,立时和数位长老一同赶来验剑,至于这结果嘛……嘿嘿,那也不需要多说什么。”方逸公是他亲父,想起当时人人见到“玄穆剑”时目瞪口呆的景象,得意之情油然而生,但只过了片刻,得意之情又即退去。

    方潇潇见他脸色突又转为沉寂,心下担心,道:“爹爹?”方剑正缓缓摇摇头,道:“无事,无事,毕竟都过去了。你们且继续听我说……嗯,我刚刚说到哪里?”

    方潇潇道:“爹爹你刚说到方逸公铸成宝剑后,方鼎公十分欣喜。”

    方剑正道:“是了。”停了好一会儿,续道:“方逸公剑成之后,大家又等了半年,可方镜凌仍是迟迟未能将剑铸成,方鼎公见她进展颇为不顺,心想她毕竟比方鼎公年轻数岁,挑战一品剑师还为时过早,便有心劝她放弃,但无论如何劝说,方镜凌始终不发一言,剑炉中只有不断传出的风响与铁打之声。方鼎公素知自己这个小女儿性子极强,见劝之无用,唯有任其自为,待三年期限一到,她也只能自认服输……

    然而就当众人都这么想时,一件诡异之事却悄然发生,不知从何时起,每到深夜,湛卢山上便会传出细微的惨叫之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凄厉绝伦,不似人声,留守在湛卢山上的执勤弟子起初只道是野兽之声,并未注意,但那惨嚎声每隔半月、一月便会响起一次,到得后来仔细辨认,竟发现这叫声是从暗炉中传出来的!

    那留守弟子留了个心,算到下次日子近时,连续等了几个晚上,突见有一天深夜,那暗炉大门悄声打开,只见方镜凌携了一个大口袋奔下山去,过了两个时辰才又归来,归来之时,那个大口袋鼓鼓囊囊,来回搅动,她径自回入炉中,过不多时,只听里面风响大肆鼓动,跟着就是一声凄厉惨嚎之声……那弟子初时还道那口袋中所装的是鹿獐等活物,但听到这声惨嚎,猛然意识到这竟是人的声音,霎时间大为害怕,第二日一早便立时报向方鼎公。”

    众人听方剑正说到这里,都觉后背发凉,全身汗毛一根根皆已竖起,方潇潇颤声道:“原来她已经……已经用活人殉过剑了,还用了许多人的性命?”

    方剑正长叹口气,道:“事后方鼎公曾派人调查,得知光是湛卢山脚一带,便有六人被掳,且全部都是女子,至于除此之外还有无其他人家受害,已是无从知晓,只怕没有十人,也有七八人罢……当时方鼎公得知此事之后大为震惊,立即前往湛卢山向方镜凌询问有无此事,岂料方镜凌毫不惊慌,竟朗声道:‘活人殉剑,自古有之,昔日干将莫邪早有先例,如今又有何奇之?’

    方鼎公只愿那守夜弟子误会弄错,待听方镜凌如此回答,才知此事半点不假,当即勃然大怒,便命弟子破门而入,将方镜凌揪出来,然而方镜凌早已有备,立时将一堆炭火燃料堵在门口,那铁门被烧的通红,众弟子别说破门,便是想摸一下门框都不能够。

    那暗炉砌得十分坚固,唯一大门既被堵死,一时间便无计可施,方鼎公只气得怒发如狂,便带人将剑炉团团围住,炉中所存水粮仅供一月所用,大家守在外头,便要将方镜凌逼出来,但怎知这一等,竟等了三月之久……”

    方潇潇奇道:“三个月?没水没粮怎么能支撑这么久?”

    方剑正却突然脸现踌躇之色,道:“这个,也不知她到底擒了多少人在里面……”

    方潇潇见他答非所问,更感奇怪,正欲再问,却见南宫澈与方月蓝满脸惊骇之色,奇道:“怎么……”这个“怎么”两字刚一出口,心头猛地一颤,心中醒悟道:“哎呦,莫非她在里面食人而活!”再去瞅父亲脸色,心知所猜决计不错,霎时间冷汗直流,不敢再问。

    方剑正叹了口气,道:“在这三个月间,炉中仍是每日都传出敲打之声,突然一天中午,炉中金铁交鸣,锤击之声大作,只听方镜凌大笑道:‘成了,成了!’紧跟着一声大响,一道人影破门而出。

    方鼎公早已率领一众好手严阵以待,见她出来,立即合围而上,要将之擒下,但岂料方镜凌手腕翻转之处,一柄紫剑如电掠过,剑影至处,瞬间便将指向自己的四柄长剑悉数斩断。

    方鼎公见她果然也铸出一柄旷世奇剑,心中既悲且愤,亲自上前去擒方镜凌,但方镜凌大喝一声,竟挺剑向方鼎公刺来。”

    众人听到这里皆惊噫一声,方月蓝怒道:“可恶,可恨,此人不仁不义,忤逆犯上,当真罪无可恕!”

    方剑正点点头,道:“她这么一出手,在场众人皆大喝道:‘清理门户!清理门户!’霎时间数人出剑横挡,数人出剑相攻,要知这些人都是咱们方家上一辈的高手好手,论及武功,每一位都在方镜凌之上,但怎奈方镜凌所铸之剑实在太过邪乎,无论对方或挡或攻,只要两剑一交,立时便将对方兵刃斩断,任一众前辈所使招式如何精妙,在她剑下竟都走不过一合,只片刻间,便被她断去一十二柄长剑。此时她入邪已深,斗至兴发之处已近癫狂,许多长辈前辈折于她剑下,方天问与方先闻两位长老便是由此失了一臂……”

    那方天问与方先闻俱是方家上辈长老,一个失了左臂,一个失了右臂,他二人对此引为生平奇耻大辱,绝口不提断臂之事,方月蓝与方潇潇等小辈弟子自是不知其中缘故,哪知竟会是祸起门户之故,想象当年湛卢峰交战之烈,竟连族内长老都受伤致残,不由毛骨悚然。

    方剑正道:“便在事态难以控制之时,突听山下一人叫道:‘住手!’只见方逸公从山下急奔而上……”

    方潇潇奇道:“山下?”

    方剑正点点头,道:“当时方鼎公认为方镜凌之所以会走上邪路,一半原因是起于和方逸公的竞争之心,是以特地把方逸公遣下山去,不让他与方镜凌见面,而方逸公心中忧虑,每日都在山腰等待,这时听到山顶剑响不断,立即奔上。果然方镜凌一见到方逸公,立时绕过众人急冲而来,抬手便是一剑,方逸公不及说话,急使‘玄穆剑’相格,只听一声大响,光火四溅,二人身子一震,互相退开一步。

    方镜凌见‘玄穆剑’完好无损,登时大为兴奋,一声清啸,又继抢攻,他二人熟知对方武功套路,一经交手,立时便拆至百合,方鼎公等人自知承不住这等剑气,只得纷纷避让开来,就这样也不知斗到三百合还是四百合,只听方镜凌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中之剑断做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