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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剑炉

    南宫澈呆呆凝望那老者的身影自夜色中隐没,心中一片茫然,心想:“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拿走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走到铜像剑柄之处,只见空陷陷一个大洞,正是那被老者踩踏所致。

    南宫澈伸手探入洞中,一阵摸索,但觉两壁甚是坚实,显然两侧都是实心,只中间这一处被挖成中空,便当此时,忽听下方喧声闹起,一串串火光窜动起来,有人大呼道:“有敌人,有敌人!”

    南宫澈微微一惊,取回链子枪荡下铜像,但听脚步纷杂,一队队方家弟子四处奔散,纷纷叫道:“有敌人来袭!”“方睿四人被敌人打晕,敌人武功不弱,大伙小心!”

    南宫澈心道:“原来那四名被点晕的守夜弟子已被人发现了,嗯,我倘若再不离开,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当下展开轻功,绕开一众方家弟子,复又回入屋中。

    次日一早,南宫澈刚走出屋外,便即察觉不对,只见方家上下人人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来到比武场见到方月蓝与方潇潇也是眉头紧锁,脸有深忧,便上前道:“方大哥,方姑娘,你们好。”

    二方见他过来,均是一笑,方月蓝道:“澈弟,昨日有人夜闯方家,你可知道么?”

    南宫澈早知他们必有此问,只是碍于自己已答应替那老者保守秘密,便摇头道:“小弟不知。”

    方月蓝点了点头,道:“那敌人来去无踪,昨日他闯入之时,恰好被方睿等四名守夜弟子碰见,但双方虽是迎面撞个正着,方睿等人竟连敌人面目都来不及瞧清,便被那人尽皆点倒,当真奇了。”

    方潇潇道:“方家对头之中有如此武功的,不是那邪欧冶就是宁家家主宁万群了,这二人俱是老谋深算之辈,此番夜闯方家,必定又有重大阴谋,但是爹爹连夜带领弟子在方家四周巡视数圈,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哎,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才最让人担心。”

    南宫澈心道:“方世伯这回可猜错了,那人既不是邪欧冶也不是宁万群。唉,可惜我与那位前辈有言在先,不能将昨晚之事说出来……”想到这里,心中微感歉疚,随即又想:“方世伯他们遍查四周也没想到要去铜像上看看,难道他们不知在那铜像之上藏有暗格?”

    方月蓝道:“澈弟,这几日我要跟师父一起商讨御敌之策,无暇再跟你练剑,余下几日,你便与潇潇一起练剑罢。”

    南宫澈道:“是。”待方月蓝走远之后,拿起两柄木剑,将其中一柄递给方潇潇,道:“方姑娘,麻烦你了。”

    却见方潇潇并不伸手接剑,过了片刻,低声道:“南宫公子,你……你讨厌我么?”

    南宫澈大吃一惊,急忙道:“没有啊,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方潇潇听他说“没有啊”这三字之时脱口而出,确是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肺腑之言,心中微感宽慰,道:“你若是不讨厌我,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见外?咱们一起共过患难,你却还是叫我方……方姑娘……”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极低。

    南宫澈一怔,心想自己管方月蓝叫为“方大哥”,叫方潇潇却一直是“方姑娘”,相比之下确是过于生疏,微笑道:“不错,咱们二人都太过客气,从今以后,我叫你潇潇,你也不要再叫我南宫公子了,叫我南宫就是。”

    方潇潇“噗嗤”一笑,道:“光叫南宫多奇怪啊,我叫你南宫大哥好了。”

    南宫澈笑道:“有方大哥在,又如何轮到我称作大哥?要叫也是叫做南宫二哥才是。”

    方潇潇摇摇头,道:“咱们三人又不是互相结为义兄义妹,干么排什么二哥、三妹?我叫你南宫大哥,与月蓝哥又不相冲。”

    南宫澈见她说得认真,哈哈一笑,柔声道:“潇潇妹子说得是。”

    方潇潇听他叫自己“潇潇妹子”,心中一喜,接过木剑,突然向前一刺,叫道:“看剑!”

    南宫澈微微一惊,侧身闪过这一剑,笑道:“好啊,你偷袭我。”

    方潇潇笑道:“你若连这一剑都躲不过去,还怎么配当南宫大哥?”说着刷刷刷又连攻数剑。

    南宫澈见她所使剑法甚是精妙,果然又是方家另一门上乘剑法,赞道:“好剑法!”当下使出“翼宿式”中的剑法进行拆解。

    接下来几日,方月蓝果然没再来过演武场,方潇潇剑法虽熟,毕竟功力尚浅,使出许多上乘剑法之时,难以将其精奥之处尽数展现,好在南宫澈在拆解“四辰合英剑”后剑术便即大进,只消方潇潇使出一招,便可从中推出许多后招,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便是此理。

    如此再过数日,已到了七月十三,方剑正将方钟、方月蓝、方潇潇、南宫澈四人叫至一间小屋,从梁上拿出一只剑匣,取出一柄色泽暗红的宝剑,道:“这剑名为‘太和’,咱们明日便以此剑参加剑礼。”

    方月蓝与方潇潇均知此剑乃是方剑正的另一柄爱剑,当年方剑正在无意之间得到一阴一阳两块奇铁,穷极心血,才将之分别铸成“寒渊”“太和”两柄宝剑,如今“寒渊”被毁,这“太和”已是方剑正唯一的宝剑了。

    方钟长叹一声,道:“‘太和’虽利,但只怕仍不是那诡剑的对手。”

    方潇潇闻言一惊,道:“叔公……”却听方剑正哈哈一笑,道:“叔父所言极是,单以剑论之,侄儿的‘太和剑’确实远不及她的‘紫微剑’,那也不必再提。”方剑正干笑了两声,脸上神色突然转做肃然,道:“南宫贤侄,明日剑礼上,你一见到我的信号,咱们就立时动手,合力将方镜凌杀了,月蓝、潇潇,你们便领着其余弟子戒备四周,严防有他人进来救场。”

    南宫澈听方剑正要杀方镜凌,不由吃了一惊,道:“方世伯,咱们将邪欧冶的剑夺走,让她无法参加剑礼不就行了,何必要她性命?”

    方剑正摇了摇头,叹道:“南宫贤侄,你心地仁慈固然很好,但你可知邪欧冶与方家之间的局面已然势同水火,明日的‘湛卢剑礼’决非定个胜败输赢那么简单,你试想一下,即便你夺走了邪欧冶的‘紫微剑’,甚至将之毁去,难道她便会就此服输,善罢甘休么?”

    南宫澈一怔,过了片刻,喃喃道:“不会。”

    方剑正点点头,道:“以她的性子,非但不会认输,还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你饶她一次性命,便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她手。”

    南宫澈闻言更是一凛,想起邪欧冶要将楚若竹做为铸剑祭品,登时背脊汗毛倒竖,立时起身向方剑正深深一辑,道:“小子无知无识,险些因此连累他人,幸蒙方世伯一言点醒。”

    方剑正点点头,向方钟道:“叔父,方镜凌虽被逐出门户,毕竟还是咱们的血肉之亲,侄儿手刃此人,便是残害师长,天理难容之事,从此再无资格执掌方家剑主之位,待剑礼结束,便请叔父……”

    方钟不等方剑正说完,伸手在桌旁重重一拍,大声道:“这剑主你不来当,谁还当得?方镜凌倒行逆施,自甘堕落,难道咱们便任由她胡作非为?”说着重重叹息一声,低声道:“她若死于你手,纯系是咎由自取,无可奈何之事,你清理门户,谁要是敢多说半句闲话,老夫第一个便容他不得!”

    方剑正见方钟都如此说,心中微感宽慰,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此事咱们日后再议,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度过‘湛卢剑礼’的难关……”随后又向各人嘱托几句,便即就此散去。

    次日清晨,方剑正将众弟子召至“奉剑坪”前,众人均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想到“仁剑阁”被毁之恨,不由均愤慨难当,方剑正见众人斗志昂扬,总算是多了几分胜算,走到人群面前,指着“仁剑阁”的废墟,问道:“这是谁做的?”

    众弟子齐声喝道:“是邪欧冶!”

    方剑正又指了指废墟旁的一排排木匣,从中取出几柄断剑,道:“这又是谁做的?”

    众弟子齐声喝道:“是邪欧冶!”

    方剑正点点头,道:“咱们现在要去找谁算账?”

    众弟子齐声喝道:“邪欧冶!”

    方剑正大声道:“很好!咱们现在就出发罢!”

    众弟子齐声高呼,纷纷大声叫道:“找邪欧冶算账!找邪欧冶报仇!”

    方月蓝早已备好百匹良驹,众弟子背负长剑,依次翻身上马,方剑正、南宫澈等列在最前,方钟、方月蓝压阵阵尾,方潇潇等十数名女弟子则位于阵中,只留一些仆妇、杂役等在家中。众人心中均是了然:此次“湛卢剑礼”不仅关乎方家剑主之位,更是“仁剑道”与“邪剑道”派别之争,一旦落败,人人都将身败名裂,是以此战方家上下倾巢而出。

    方剑正叫道:“出发!”霎时间只听连声马嘶,一队队方家弟子向着西北方奔去。

    湛卢山位于松溪以南,乃是昔日春秋战国欧冶子铸就宝剑湛卢之地,与方家相距约有三百余里,众人奔行一日,于傍晚已进入南平境内,方剑正见离湛卢山已相距甚近,便命众人在一处荒郊之地落脚扎帐,除过放哨守夜弟子,其余众人休养歇息,众弟子想到明日大战在即,心下均是惴惴难安。

    这一夜倒也平安无事,到得天色微明,众人吃过干粮继续启程,又行出三四十余里,遥遥便瞧见一座大山,方月蓝道:“澈弟,那便是湛卢山。”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日光从东射来,将整座湛卢山照的山光耀金,南宫澈瞪目望去,但见三峰并立,形同笔架,峰顶云凝雾绕,有如仙境,不由赞道:“好山!”

    一行人来到湛卢山脚,忽见六人从山坳处转了出来,迎到方剑正跟前道:“恭请方剑正方大侠。”

    众人一见这六人的衣饰服色,便知其是宁家弟子,以往宁家自宁万群以下,人人都称呼方剑正为“方剑主”,如今这六名宁家小卒改口称方剑正为“方大侠”,言下之意显然是已不承认他为方家剑主,方月蓝大为气愤,便欲开口呵斥,却被方剑正挥手止住。

    那六名宁家弟子见方家众人敢怒不敢言,冷笑道:“请随我来。”转身便向山中带路,再不向方家众人瞧上一眼。

    方家众人将马匹留在山下,步行上山,方家弟子个个对湛卢山甚是熟悉,本就不需旁人带路,方剑正心道:“宁万群这老狐狸,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他插手此事,显然是想借方镜凌之手推我倒台,削弱我方家,而方镜凌则是反借宁家的势力威望做为后盾,嘿,这两人互相利用,当真应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

    一行人在山中曲曲折折行了一阵,方潇潇突然“啊”了一声,只见前方道旁左右两侧各立着一根黄绸旗杆,左首旗杆写着“湛卢剑礼以剑论主”右首旗杆写着“一剑十寒贻笑江湖”,十六个大字迎风招展,充满讽刺。

    众人皆知“一剑十寒”乃是方剑正在江湖上的绰号,方月蓝怒喝一声,连出两掌,将两面旗杆拦腰打断,再扯下两张旗子,撕得粉碎,掷入谷中。

    方剑正叹道:“走吧,口舌之利不必多争。”说着继续向前行进。

    一路上四处遍见什么“人剑合一”“吐故纳新”“不破不立”“光大门楣”的旗子立在道上,除此之外,树上、石上挂满灯笼、剪花、贴纸等物,张灯结彩,倒似过年一样。

    方剑正心中冷笑,心道:“方镜凌费得好大功夫,看来剑主之位她已是势在必得,只怕连庆功宴都已经摆好了,嘿嘿,‘邪剑道’想压上头来,当真就这么容易么?”

    “湛卢剑礼”会场位于湛卢山北的剑炉坪,为昔年欧冶子铸剑之所,众人过棋盘石,入竹林,但见四周竹木参天耸立,头顶树荫如盖,脚下是一条青石砌成的古道,道上落满绿叶,郁郁葱葱,此时正值七月炎暑,但湛卢山中森林蓊郁,泉鸣鸟语,人处其中全然感受不到一丝暑气,南宫澈心道:“这湛卢山即使不借托欧冶之名,也是一等一的名山胜地,倘若我们今日不是来此拼杀,该有多好。”

    正想之时,来到一片密林,只见旁侧一堆巨石罗列一串,形似葡萄,名为葡萄岩,葡萄岩下留有好大一片空场,便是有名的剑炉坪了,众人尚未踏入坪内,便觉一股炙浪隔空袭来,但见两座极大的剑炉分立两边,一座台高壁厚,其内火焰熊熊腾起,乃是方型的明炉,另一座壁垒高筑,却是暗炉。

    百余名宁家弟子整齐列阵,横拦在剑炉坪入口处,方家众人见宁家来人之数竟不在己方之下,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愤怒,方剑正沉声道:“宁万群和邪欧冶呢?”

    一言甫出,人群后便有人哈哈大笑,宁家弟子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通道,但见宁万群与方镜凌各坐在葡萄岩边的两株大松树上,适才笑声正是宁万群发出,他笑了一阵,道:“方先生,你好啊,你见了方家新任剑主,怎地不问候一声么?”说着向方镜凌一指。

    只见方镜凌正用一块丝绸小心翼翼擦拭着一柄淡紫色剑,正是那柄“紫微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