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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

    以后的每一个周末就成了你们固定的聚会时间。李敢特地在家里给顾时准备了块画板。他专门在一楼靠近阳台的地方辟出四五平米的空间。画架后面就是庭院,前面放着一张舒舒服服的高低椅。最可怕的是,顾时的位置后面,还放着两盆野蛮生长的热带芭蕉。

    那天,李敢拽着顾时说来看哥给你辟的地方儿。顾时满脸黑线,指着那一块活像非洲雨林一样郁郁葱葱的小角落,问李敢是在暗示他生活就应该带点儿绿吗?

    每周六下午,一般三四点钟的时候,大家都会陆续上门。陈珞时而会带来两尾新鲜的鱼。逢年过节,陈珞和顾时的单位都会发福利,有的时候是柴鸡蛋、粮油米面,最可怕的是那一次,陈珞拎了一只活鸡,气势汹汹地敲开了李敢家的大门。你正在客厅里看动漫,可怜李敢的豪宅秒变养鸡场,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老爷显然不愿意慷慨赴死,引吭高歌抗拒悲惨的命运,偏偏李敢第二天晚上有主场音乐会,整个下午都在练琴,于是别墅里都溢满了钢琴-公鸡二重唱的美妙音乐。

    一般来说,整个下午,三个女孩子都会猫在厨房里。顾时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沉浸于自己的艺术王国。你一般都会灰溜溜地爬上二楼蹲在李敢身边,悄没生息地摸出自己带的手提电脑,问李敢开黑吗?

    咳咳,虽然你是个30+的成熟男子,但对游戏的执着是刻在DNA里的。

    五分钟后。

    “你他娘的射手冲这么靠前干啥?我走位跟不上你!卧槽,卧槽,你他娘的给老子——”

    “EnemyLegendary!”

    李敢沉默了。

    你打游戏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男默女泪。

    对面玩辅助的小女生试探地开麦说了句:那啥,大哥,谢谢啊。

    游戏切到结算界面。半晌,李敢站起身来,你喉头紧了紧,立马缩到墙角,表示大哥我错了。

    李敢保持低气压:那啥,手机给我。

    你唯唯诺诺,交出手机。

    李敢说,你别怕,你过来。

    你没动。

    李敢怒吼:“他娘的老子没生气,老子让你过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深吸一口气,心说要不我给您那个镜子照照您管这叫没生气?

    但你还是慑于亲哥大人的淫威,瑟缩着坐到他身边。李敢手把手教你玩了一把射手,问你,学会了吗?

    你点头如捣蒜:学会了学会了。

    然后第二局游戏,对方除了辅助之外,每人超神了一次。

    李敢扶额。你没等他开口,咳嗽两声说那啥我上个厕所,立马开溜。

    楼下,陈瑛在看顾时画画。陈瑛温和地眯着眼睛,站在顾时身后弯着腰,活像个丛林之神。

    又是个周六,你们凌晨才散。顾时和祁漾一起把李敢弄上床,你歪在沙发上醒酒,单雨和陈珞一块把碗碟收拾进厨房。你昏昏沉沉地看着客厅电视上的挂钟,已经过十二点了,就迷糊着叫单雨回家。单雨说好,你感觉脸边上温温软软的,使劲蹭蹭。你感觉自己被连拖带拽,睡醒的时候已经到家楼下了。

    你感觉自己被人架着上楼。

    “师傅,不好意思啊……”

    单雨说着。

    “什么不好意思……”你咕哝着,“这是老子家,操,谁他娘的不好意思。”

    “余是,你喝醉了。”单雨说。

    “妈的,老子没醉。”你使劲挣开那俩人,“你们放开老子。”

    默了片刻。楼道里的灯亮了,又灭了。

    “不好意思啊,师傅,”单雨带着歉意的声音,“给您添麻烦……”

    “操你妈的,你别说话……”

    “你别说话!”单雨猛地冲你吼。

    “呵,”你感觉气血往脑子上涌,后退两步,手不知道按在了什么东西上,“呵,我不配说话了是吧,我不配说话……”

    “余是,你清醒一点!”

    “我就是个麻烦吧。哈哈,对我好一点儿就是给人添麻烦是吧,你老公我喝多了就是个大麻烦,我都知道,哈哈。”

    “余是!”

    “嘿,我都知道。他们心里都说什么。李敢,李敢出息了,顾时,顾时也出息了,哈哈哈哈哈。他们是什么啊,一个是大音乐家,一个是在编教师。我他娘的连个学历都没有,我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好嘛,一个一个都来可怜我,装得跟圣人一样,哈哈哈哈。”

    单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师傅道了歉,师傅下楼走了。

    她走过来,轻轻抱住你。

    “余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突然就噎住了,一肚子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她就那么默默趴在你怀里,你伸出手,从后面环抱住她。你这辈子都没有像那天一样想哭过,你在单雨的怀里,痛哭得像个孩子。

    “我他娘的没出息啊,我真的……我真的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单雨只是轻轻抚摸着你的背,对你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在单雨的鬓边耳侧轻轻磨蹭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喉头的哽咽也一点一点平复,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

    你拿开脑袋,“对不起,鼻涕泡都粘你头发上了。”

    单雨没在乎,说,“走吧,天快亮了。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