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

    约好的那天晚上，你开车别克带李敢去工厂。

    你吸了两下鼻子，跟李敢说，哥，你进去以后先别说话，让我说。他们可能会为难你，不过没事儿，一切我顶在你前头。

    你护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护着你。

    你带着李敢下了扶手梯，推开地下室的铁门。地下室里亮着一溜儿红灯，裘一丈背对着你俩站在地下室尽头。

    你笑了，问，吴老板呢，怎么是仇哥。

    裘一丈转过身儿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你俩，转过去问李敢，听说你手毁了？

    你一个眼神没递出去，李敢也笑着说话了，是啊，要么怎么来投奔您。

    你听这话不对味儿，刚想着怎么圆，就听裘一丈说，“咱们有新兄弟要入伙，想着也没什么招待的。正好新到了一批货，让新朋友先享受享受。”

    说着，立马有个马仔，拿着锡纸和一袋儿白粉走上前来。

    你心说不好，不动声色地把李敢挡在后面，堆笑着说这就不比了吧仇哥，李敢是咱的白手套，外头的事儿还得指望他，万一给人看出了端倪就不好了。

    裘一丈不置可否，你扭过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李敢。

    你突然觉得什么都想开了。

    “行，我来，我也没溜过冰呢。我替敢哥递投名状，我拿脑袋担保他没问题，行不？”

    你笑了，说着，你走上前去，踹翻了那个马仔，抢过那袋白粉儿。

    你没吸过毒。

    你看着面前一包儿面粉一样松软的玩意儿。

    …………

    “余是，我李敢是真把你当兄弟。只要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咱俩……是小时候穿一条裤衩的交情，你懂不懂？”那天晚上，李敢醉醺醺地，拍了拍你的脸。

    “我他娘不管你懂不懂，”李敢接着说，“反正……我李敢说话算数。别这么难受，你有什么难受的跟我说。只要李敢我能帮的，你兄弟我就算把自己活拆了给你卖肉，都不能看着你这样自己折腾自己，你知道不？”

    “给老子好好活着。你的命，不光单雨在乎，我们都在乎，特别是，老子也在乎。”

    …………

    哥，这辈子对不住了。要有下辈子，我一定当牛做马还你。

    裘一丈说，“来啊，给你们余哥来点儿装备。”

    立刻有人把锡纸和打火机拿过来。

    你搓着牙花子，接过锡纸。

    白粉儿升腾成烟，呛得你的呼吸道敏感地咳嗽起来。

    你闭着眼，把头俯下去。

    裘一丈拍拍手，说，好，第一次能坚持就挺牛逼的了。来，敬新兄弟。

    裘一丈眯着眼冲李敢举起高脚杯。李敢看了眼面前高脚杯里浑浊的酒液，拿起来一饮而尽。

    你觉得意识开始涣散。你强撑着眼睛看着李敢喝下那杯酒，然后彻底地陷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森林里。

    ——哥……你看……你看我，我牛逼吧。

    ——哥……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

    ——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你被扔进了冰寒刺骨的潭水里，水底无数刺耳的声音狂叫着，面目惨白的怪物向上攀爬，抓住你的脚踝。

    其中一个声音是老周的，他说，余是啊，你把我的命还给我，你知道我死以后我们家两个孩子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另一个声音是余安的，他哭着喊爸爸，他说我好疼，我想出去踢足球，爸爸，你不是超人吗，爸爸……

    还有那天在书店里偶遇的小女孩，她说，大叔啊，你过得好惨啊，哈哈哈，这就是你甘心堕落的代价，你知道吗，哈哈哈……

    那些手把你向下拖去，你猛烈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你揪住其中一个水鬼，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使劲地朝旁边甩去。

    “冷静点，我是你哥，你他娘的有本事杀了我啊，你杀啊！”

    你愣了一下，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拽住你的手腕。

    被拉出深潭的一瞬间，无边的阳光照在了你的身上。

    你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呼吸着。

    李敢一脸油，蹲在你面前乐，说醒了，你吓死我了。

    你问他，哥，我在哪儿呢？

    李敢说，在办公室呢。你迷糊三天了，差点把你哥掐死，你好好反省一下吧。

    李敢哼着小曲儿，拉门出去了。

    你使劲呼吸着，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发青的手腕。

    你闭上眼，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