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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埋葬

    接下来的路程,有了棕马,娲清便轻松多了,脚程也比之前快多了,其实也没有快多少,不过有一点让娲清略微觉得不自在,因为现在自己骑马,而龙俨公子拉着自己走。

    娲清侧目朝旁边的白衣男子瞥了一眼,又迅速的移开目光,盯着前方,不过依然可以看到那白色身躯,因为离得很近,又在马上,让娲清可以近距离的打量起龙俨公子来,身量很高,墨黑色的长发轻束其后,莹润洁白的右手握紧了缰绳,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朱唇轻抿,高挺的鼻子,眼睛掩在微垂的眼睫下看不真切,菱角分明英俊完美的侧脸,微醺的阳光给男子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色,一行一步间优雅至极,犹如散落在人间的仙人,不带一丝烟火气,不染尘埃。

    荒芜空寂的大地上,只剩下他和她,在悠悠荡荡的行走。

    本来娲清又累又饿之际没有察觉出什么,现在不用自己步行,才间接反应过来二人之间的的距离过近,脸上微微泛热,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的羞涩别扭起来。

    娲清是东沅国的公主,除非必要基本上很少离开皇宫,就算出行,也会有一大批护卫和侍女陪同护驾,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的陌生男子,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异常亲密的让男子牵马而行,幸好不在东沅国,这儿也没什么人。

    不过看到龙俨公子严肃的表情,顿时又懊悔起来,觉得自己一时心想,简直是亵渎了恩公,立即收起了思绪转向了别处。

    因刚才行走时,娲清想到使臣身上的文牒,便和龙俨公子商量先去昨天马贼行凶时,自己与同伴分散之地,寻找重要东西。

    昨天娲清自己也是慌不择地,只想着逃跑,并未看清路线,又不熟悉此地,所以寻去颇费周折,行走了半晌也未看到。

    又是走了多时,才看到有一条曲折道路,娲清确定是昨日使臣众人行走了路,便和龙俨公子快速的行去。

    ……

    血

    是红色的血

    数不清的血

    一道一道早已干涸、分散各地的深红色印记

    直直的落入娲清的眼里

    举目望去,地上零零散散躺着毫无声息,血剑封喉冰冷僵硬的尸体

    一个接一个残肢断臂

    是的

    使臣和和亲队伍无一幸免

    …

    娲清的世界里再无其他

    痛

    快要窒息的痛

    再次侵袭她的心房

    痛、好痛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熟悉的殿中

    好多血,好多血,滚烫的血,宫殿里好多血

    布满了娲清整个视野

    疼

    是谁用力的把自己推开了

    好多人,好多人从自己身边急冲冲的走过去

    是谁、他是谁、他们是谁呢

    好冷

    娲清一个人孤零零的被遗忘在一边,没有人管她。

    不是她,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可是那冰冷的寒光用从何解释

    没有声音

    …

    “娲清姑娘,娲清姑娘。”

    好像有一道温暖的声音传来,是谁在叫我。

    “娲清姑娘,你怎么了?”

    “娲清姑娘。”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吓着了,”龙俨看到娲清刚才无神好像灵魂出窍的样子,怕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到了,立即开口唤道。

    “我没事,”娲清惊醒过来,好一会才缓过来,发现龙俨公子急切的眼神和关心语气,才出声说道。

    “真的没事,你看我真的没事,刚才被吓到了。”

    最后,龙俨看到这个人间的女子清醒过来,才放下心,可是又听到娲清的声音。

    “只是没想到,他们都遇害了。”

    “毕竟护送了我一路,昨天还活生生的人,转眼便没了气息。”

    “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昨天我没有逃跑,没有被龙俨公子相救,是不是我也会和他们一样,躺在这里。”

    “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又有何错呢!”

    “他们的家人还不知道。”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如果不是因为护送我去和亲,他们是否就不会碰到马贼,也不会被杀,说不定现在在家里陪着父母、妻儿,承欢膝下,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

    一切都没有机会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终究是魂归异地。

    …

    在龙俨公子的注目下,娲清移步走到领头的使臣尸体边,道了声“得罪了”,便在使臣身上翻了起来,在胸口衣服处找到了铜制符传和几本小册子,松了口气,还好马贼只把值钱的收刮走,没有把这些带走,娲清站起身,把东西放入怀中。

    娲清移步时看到倒在一边,被黄土掩埋一半的旄节,走过去拿了起来,仔细的折叠放好。

    见到龙俨公子还站在不远处,便又折回了去。

    “我想把他们安葬了,就在这里吧!”

    “生前被马贼屠杀,死后不能暴尸荒野,不得安宁吧!”

    “他们回不到故里,至少也让他们入土为安。”

    娲清并没有单独挖坑,手上也没有工具,而是找到了一个大一点的深坑,把他们费力的搬运进去。

    龙俨看到那来回拖动的的红衣身影,明明很害怕,闭起了眼睛,身体瘦小又单薄,意志却异常的坚定,坚持要为他们入土。

    这一刻想到,不知道人间其他人是否也像她一样这般执着。

    龙俨走到娲清身边,看到她已经脏污沾满血渍黄土的衣服,难道这便是人间的情感吧,龙俨抬手帮了起来。

    太阳一点点的收起了所有的光芒,褪去了所有的光亮,夜幕悄悄的铺开。

    除了被夜风吹过一圈又一圈晃动的枯草,和发出的沙沙声,天地间仿佛陷入了黑暗和宁静。

    龙俨和娲清终于在夜晚来临之际,埋葬了所有的人。

    也埋葬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

    眼前只见比周围其它地方微高突起的土坡,和土坡前的一块无字木牌,在风中泠泠。

    随后龙俨和娲清,二人一马离开了此地,身后只有黄土漫漫。

    …

    娲清和龙俨本想趁着夜色看能不能找到附近的村镇,可是夜晚不好赶路,便又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生起火来,决定明天在赶路。

    一天的奔波和疲惫,娲清很快地睡了过去。

    就是偶尔的寒气袭来,让娲清抖了抖身体。

    沉睡中的娲清,也没有看到龙俨手指动了动,施了仙术,让后半夜的她不再感受到寒冷。

    …………

    站在河边的娲清,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把身上有些皱的衣角轻拍抚平,洗净了灰尘,人也清爽了几分。

    看到了几丈之隔的龙俨,抬脚便向其走去,只是刚走了没两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传进她的鼻中,勾的她鼻子用力的吸了几下。

    “香,好香。”

    加上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的她,现在早已饥肠辘辘,饿的头昏眼花,使她的嗅觉对任何食物的味道格外的灵敏,娲清闭上眼又闻了几下,这让她确定了是烤肉的香味。

    好像是从另一个山坡处传来,娲清脚步顿时调转了方向,沿着香味的地方寻去,人也很快消失在原处,出现在另一个坡上。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窗牖上,一辆蓝色锦绣丝绸包裹的马车映入眼帘,隔开几步还有几匹油光水滑的棕色大马嗅着味儿,吐着气,悠闲的在一边踏着蹄,吃着野草。

    一辆一辆的满载的货物停放在一边,透过车辆,大约有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处,喝着水,吃着饭,一旁还有冒着烟气,不知罐子里在煮着什么,火堆上还在烤着一串一串东西。

    渺小而又渺小的人类停泊驻足,苍茫的大地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息,那香味便是从那处传来,娲清浑然不觉朝着那热源处望去,脚步也被吸引,正要迈过去时被一道白影拦了下来。

    原来龙俨看到娲清远去的身影,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跟着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娲清把落到白色臂上的目光向上抬起,此时俊美天神般的五官上,那毫无瑕疵精美如墨玉的眸子正望着自己,眼中透着疑惑似带有不解,娲清安心的对龙俨笑了笑。

    娲清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转过头,她其实只是有些饿了,便寻味过来,看那十几个人拖着货物,想必是行走的商队,正好行走到此路。

    娲清打算上前去换点吃食,手不经意间摸了摸身上,身上并没有银子,之前的大多数银两都被马贼搜刮一空,身上仅有的首饰也在逃跑途中失落,唯有从马儿身上拔下的金钗和手上的金镯、金坠还在。

    不过到北漠国都函璞还有一段距离,少不得还要花费一番银两,打算进城的时候换些银两,不过进城之前还是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赶路。

    想不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国公主也有一天会为吃食而烦恼,娲清又想到恩公龙俨公子好像和她一样许久未进食,该是换些吃食来报恩才是,想到这娲清把金坠拿出攥在手心,朝商人走去。

    此时辰时的阳光并不强烈,还起着风,吹在人身上微微觉得些凉快,娲清脚步轻盈却也让那些商人紧张了起来,顿时都站了起来,待看到是一名红衣女子,忽又放松了下来。

    围住在中间的一名男子连忙起身站在一旁,身后还跟着一名仆人也站立其后,等待娲清走近。

    那人年纪约莫二十上下,乌黑的长发被银冠束起,一身浅蓝色锦服贴合其身,金边镶绣,腰束蓝色金边宽腰带,上系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佩,双眉偏深,鼻梁秀挺,红唇厚薄适中,面容文雅,五官清秀、风仪玉立。

    简单的商人服饰又透着富贵之态,在众人中气质不凡不泯然众矣,想必便是这些商队的主事或者东家。

    身后的仆从样貌普通,皮肤黝黑,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而其它十几名刚才围坐在一起的,都是壮年之际,膀宽腰圆之身,想必是常干活之人。

    娲清看清打量他们的同时,对方同时也在猜测她的到来,一身红色嫁衣包裹的年轻女子,一头墨染似的青丝被红条轻扎,宛如明月皎皎的脸庞迎着光,面容白皙,明艳端庄,红裙丽影,姿容绝色,犹如一朵盛开的芍药花飘落人间。

    尘尘无人的黄土间,突现一名红衣女子,在那姝容绝美的映衬下,为这天地增添的一抹亮彩。

    娲清在几步之外停下,目光凝视,想到这位刚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面貌不俗,气质儒雅,心底约莫有了底,大概是商队的东家,娲清微微侧身朝着那浅蓝色公子施了一礼,垂眸道:“见过这位公子,打扰诸位了。”

    此时年轻的男子微敛眉目,神情不显,定定的看着红衣女子,待听到清吟悦耳的女声时,收起心神也施了一礼,看出那女子面容略显局促,面容温和的道“不知姑娘可是遇到了难处”

    兴许是因为这位俊朗的男子态度祥和,想来也是一位好相与的主子,娲清思酌片刻露出歉疚的表情道:“我本是要到函璞出嫁,谁知前几日路上遭遇马贼袭击,家仆护卫皆命丧马贼之手,只余我和兄长刺马而奔,才免遭毒手……”

    “我和兄长,正打算去往国都,不过已多日未有口粮,刚才见到诸位行路于此,是想和公子换点干粮,”娲清把玉坠递上前。

    陆荣本是要去往西凉城,途径于此,虽说也是经过风雨,但听到女子的话,也不禁皱了皱眉,“此处荒凉,常有马贼作恶,姑娘和兄长能够逃脱,定也是不易!”

    “我们这边正好有些吃食,我拿一些给姑娘,”说着,陆荣转过身对仆人吩咐了几句。

    仆人应道离开,不多时刚才的仆人捧了一块用油纸包裹的面饼和肉物,陆荣接过递给了娲清。

    “多谢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如果不是遇到各位的好心之助,我和兄长又恐将饿腹多时,这块玉坠就当做这些食物的银钱,”娲清端庄有礼的到了谢。

    陆荣没有接过,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不必挂心,不过是些果腹之物,姑娘不嫌弃就好。”

    “在下陆姓,单名一个荣字,姑娘是要去函璞,我们一行正要前往西凉城,两处离得不远,姑娘和兄长二人若是愿意,可以与我们同行。”陆荣想了想主动问道。

    娲清握着手中分量十足的食物,又听陆荣说着同路,娲清心喜的朝陆荣望去,又看了周围见其他人面露平静,并无异色,又想到与龙俨只有二人,路上势单力薄,倘若再次遇到马贼又是不敌,能与人同行定是好的,娲清微微颔首感激道:“谢过陆公子,这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样是否会打搅到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也是顺路,不打搅,”陆荣说道。

    大抵是因为遇到了正直的人,娲清道过谢,便回到龙俨身边,便把同行的事告知。

    说完后闻着油纸里的香味,忙把食物递到龙俨的面前:“龙俨公子,这是我刚才换的食物,你吃一点吧,等一下还要赶路。”

    龙俨楞了一下,睨了一眼面前之物,面露狐疑之色。

    娲清看龙俨没有接过,忙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饼和烤肉,把食物分了一半,不等龙俨同意,便硬递到他的手中,然后抱着食物在一旁吃了起来。

    油纸包里黑乎乎的几块肉静静的躺在里面,硬邦邦的面饼娲清费劲的咬着,虽没有糕点、佳肴的滋味和奢华,却在此刻无比的美味。

    龙俨看着娲清吃的津津有味,又看了一下手中之物,还有丝丝温度传来,秉着好奇之心也轻咬一口,平时饮玉露食仙果的上神第一次尝到了人间食物。

    暂歇不久后,二人一马跟着商队一起赶路,有了向导,在傍晚之际到达了西凉城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