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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心死之人

    张凤白曾经豪迈的脸上已经完全衰败,曾经坚毅的目光也已经没有了神采。

    就像是一个活死人,除了一口气外,对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任何留恋。很难想象,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蔡文姬眼里的泪水如泉般涌出,顺着眼角流向脸畔,又从脸上滴落,落在泥土里,也落在张凤白死气沉沉的脸上。

    张凤白闭上了眼睛,声音干冷,“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了,只是可惜...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蔡文姬使劲儿的摇头,不想承认眼前的事实,因为她发现张凤白除了那张脸没有多大的变化,全身经脉都已尽断。

    她忽然想到,自己或许不该流泪,至少不该当着张凤白的面掉眼泪,以张凤白的性子,他该是多么骄傲的豪侠,就算已是一个废人,又怎会愿意看到自己怜悯的眼泪?

    “你曾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走完这条路,现在我的路还没有走完”

    “可是我已经走不了了”张凤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好像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这个现实实在残酷到了极点。

    “那我就背着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蔡文姬倔强的眼神让张凤白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张凤白一阵大笑,“我张凤白一生自诩侠义,想不到最后却要一个女子来怜悯,此处当真该浮一大白!”

    蔡文姬知道他心中的痛苦,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夜色深沉,乌云像是一张大手,一丝丝将月光攥在手心。

    风吹树摇,每一声都像极了痛苦的呻吟,撕磨起原本就已脆弱到了极点的精神。

    为御寒冷,蔡文姬努力的将张凤白拖到了一棵光秃秃的大树背后,然后四处寻来干草和树枝,经过一阵努力,终于点燃了火堆。

    她擦了擦额角上沾染的泥土,将好不容易打来的河水喂给张凤白。

    张凤白的嘴唇已经干裂,甚至快要失去知觉,可他还是把水推开了,“我此生只喝酒,这水干涩无味,喝来了无生趣”

    蔡文姬轻叹一声,不再勉强,她双腿拢在一起,双手抱在腿上,快要蜷缩成一团。

    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上云团滚动,渐渐露出一轮弯月,明亮如新,给人以拨云见日之感。

    她笑了,眼里虽泛起了泪光,但这次的笑却是出自真心。

    由生入死,向死而生,他们二人经历那么多后终于能自由的在一起了,虽然这来的实在太过惨烈,但对她来说心里终归是满足的。

    她在心里想着,哪怕张凤白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自己也绝不后退,她要跟着他一辈子,不管贫富贵贱,就像他当初在玉门关前牵着自己的手一样。

    可显然张凤白想的并非如此,但那又怎样,一旦女子打定了主意,那就会义无反顾,哪怕与整个世道为敌也在所不惜。

    夜色阑珊,风如刀,刮在脸上,痛的难眠。

    好在火堆着的很好,为他们抵挡去夜的寒冷。

    张凤白靠在干枯的老树上闭着眼,蔡文姬也终于缩紧身子浑浑睡去。

    梦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骑着白马,在草原上飞驰奔来,他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紧紧拉住了她,把她拽上马背。

    白马撒开腿脚一路飞奔,穿过草地,穿过花丛,她甚至能闻到花的香气。

    突然,天空中出现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浩淼的苍穹上变幻出一张讥诮的脸,紧紧的盯着他们。

    蔡文姬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就去看张凤白,他还是靠在树边,只是眉头皱的很紧。

    “冷…”

    “好冷…”

    她赶紧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在他额头探去,才发现他全身奇寒无比。

    蔡文姬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告诉自己现在最紧要的是找来水。

    可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张凤白那只无力的手却抓住了她。

    他脸色惨白,沁出了无数汗珠,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要挣扎,可经脉尽断,又哪里有半分力气。

    汗珠渐渐凝结,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冰珠,与此同时,张凤白的呢喃声也变得更加微弱。

    只是他抓住蔡文姬的那只手始终不曾松开,也许,在他心里,那就是他最艰难时刻的唯一希望。

    蔡文姬再也无法抽身,她坐下来,任由他冰冷的手拉住自己,即便如此,他全身的冰冷也没有减退。

    她的手捧住他黝黑的脸,晶莹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泪珠融化了脸上结起的冰霜,但很快又结起另外一层冰霜。

    她将他揽住怀中,可怀里的人体温仍在逐渐散去,就连那熊熊燃起的火焰也对此无可奈何。

    夜幕下,还有什么能换回他的生命,温暖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蔡文姬缓缓解开身上的衣衫,在洁白的肌肤露在空气中时,她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但她没有犹豫,只要能救回他,那又能怎样。

    刻骨的寒意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渗入进来,可她没有退缩,这一刻她能清晰的体会到在那深深的黑暗里他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痛苦是一层看不见的阴霾,它不管你多么坚强,总会抽丝剥茧般的直插内心深处的柔软,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火焰不停的跳跃,噼啪声像是欢愉的精灵在高声歌唱。

    风声宛如怒吼,那是对整个世道发出的咆哮。

    也许,再多的愤怒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一刻的紧紧相依还是真实的,那就足够。

    滚烫的身体仿佛正在燃烧,对于全世界来说它很弱小,但对怀里的人来说它就是全部。

    它在冷风中如同一棵深秋荒芜里长出的小草,纵然全世界都已枯死,它仍以最强盛的生命力对抗着,不曾屈服。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梦中的呓语化作了沉沉的睡意,耳边的风声也逐渐散去。

    今夜仿佛格外的长,长的容易让人误以为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