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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条

    看着姜莼如离去的背影,曲敬嘬了个牙花,颇有感触。及至少女的身影转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到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风奚儿一脸促狭地靠着门框,啧啧有声:“啧啧啧,萍水相逢呦,侠肝义胆呦,在下佩服呦……”

    曲敬面上一红:“姐姐你怎么还偷听啊?”

    风奚儿做摊手状:“嘿,哪是我要偷听,这门又不隔音……再说,我不听,怎么能知道原来我被归入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物?说得倒挺含蓄,心底不定怎么想呢,怕是连心狠手辣不是好人都给我编排上了……”

    “呃,姐姐说笑了,她不是那意思……我觉得,姐姐与那姜家姑娘之间,似乎有什么仇怨?”曲敬试探着问。

    “她是不是那意思要你来说?”风奚儿一瞪眼,随即有些感慨道:“我和她倒没什么仇怨,不过风氏和姜氏自古以来就有些不对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吵着吵着就习惯了,你也不必担心。怎么,弟弟是看上姜家小娘子了?用不用姐姐帮你想想办法?”

    “姐姐莫要取笑!我们真的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呃,如今算是两面,并无什么瓜葛。”曲敬甚是窘迫,慌忙解释。

    “唉,慌什么……不过啊,你若是真能拿下这小娘子也挺不错的,那她就是我弟媳妇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一个长幼有序,看她还能在我面前摆出那张凛然不动的脸……”风奚儿忍不住在心中臆想,嘿嘿直笑。

    曲敬早已习惯了这个姐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无数件事,也只是摇头不语,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回到房中,姐弟二人相对而坐。

    当风奚儿问起曲敬后边什么打算时,曲敬直言母亲嘱他参加昆仑墟会,并把母亲交待的事情向风奚儿诉说了一遍,顺便询问她的意见。

    “怪不得你刚才问起五城中锁奇书的事。”风奚儿恍然,“倒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姑母让你去,你便去也就是了。姑母向来算无遗策,更不会害你。”

    “那这昆仑墟会何时召开?”曲敬还记得自己是趁夜偷跑出来的,并未和父亲打招呼,不免有些心急,算算时辰,如今应该东方都已天色泛白了,看来真的得借母亲的威势来保自己了。

    风奚儿却笑了:“昆仑墟会和你想的不同,并不是一群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而是另一种交流方式。否则,也不必让这么多人都待在这耗子洞一样的地底这么久了。”

    听风奚儿提到这深埋地底的无忧洞,曲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这昆仑墟会的发起者是谁?是这无忧洞的主人吗?不然为什么在这里举行?”

    风奚儿闻言神色一凛,压低了声音对曲敬道:“弟弟啊,这个问题姐姐真的不能回答你,你现在知道答案对你没任何好处,还会有天大的麻烦。乖啊,别问了!”

    又是一个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曲敬心里像是猫抓一般难受,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但看风奚儿认真的样子,想来事关重大,不能由着自己胡闹……诶,怎么说是胡闹呢,似乎这一夜,先后见到了姐姐和娘亲两位亲人,在他们宠溺纵容的神情中,不知不觉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个孩子。

    摇摇头,赶走这些纷乱的思绪,回到之前的话题:“昆仑墟会究竟是什么样的?”

    于是风奚儿简单向曲敬介绍了昆仑墟会的情况:大体说来,参加昆仑墟会的有两类人,一是有志于长生的大势力之代表,他们求的是长生,愿意付出的是自身强大的实力和在天下大势上的影响力;二是各大古老宗门世家的人,他们恰恰掌握有关于长生的只言片语或一些手段,而想要的,一是自身的传承不衰,二是借助那些强大盟友的力量,以天下为棋局,把自己摆在执棋者的位置,搅动天下风云,暗戳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引导世间大势的走向。

    曲敬觉得有哪里不对,遂问道:“要这么说,那不就到处都是长生之人了?能够付得起代价的人可不少,而且代代都有,怎么没见他们长生?”

    风奚儿摇头叹道:“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你要知道,一则,那些能在这里拿出来交易的长生之法并不完整,多多少少有些问题,毕竟本来都是机缘巧合或先人遗泽才拿到的只言片语和昆仑遗物,其源头则都是华胥氏,也就是世人口中的西王母,因而须得倾众家之力,才能拼凑出一个勉强能起作用的长生之法,且因有些物品实在珍贵,数百年积累也只堪使用一次,因此,其实这昆仑墟会可以看作是一次市集,只不过只能有一名买家全取所有好处,余者皆无所获,不过竹篮打水而已;二则,于那些大权在握的贵人们而言,权力远比一切都重要,指望他们为了长生而任人摆布作别人的棋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三,昆仑墟会并不是隔三岔五便办一次,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据我所知,上次昆仑墟会还是百多年前的太宗朝,再上一次,更要追溯到前唐的玄宗时候,似这般百年甚至数百年才开一次的昆仑墟会,又能让几人长生?更别说,还有那句传说中的‘天条’:帝王将相不可长生。”

    “这是为何?”曲敬今日已被震撼太多次,如今听到这些如同话本故事里的说法,也不觉如何惊讶,只觉得心中满是疑问。

    风晚晴耐心解答:“因为上位者若是得了长生,便会总用旧的办法解决所有新的问题而不自觉,这样必会招致灾祸。”

    “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这天条又是谁定的?”曲敬点头。

    “既然叫天条,自然是天定的。”风晚晴接着道。

    “天又是谁?”曲敬可并不好糊弄,说什么天意,太过虚无缥缈。

    “天之一字,仓颉初造时,恰如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形,突出头部,以示人之顶颠。所以,那时候,天就是指巅顶之人,也便是人皇……”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不过,古往今来,人皇多不胜数,定天条的是哪位?”

    风奚儿只是摇头:“你想的那些,都称不上人皇。那些人定下的律条,自己子孙尚不遵守,如何能与天条相比?”

    “那是……?”

    “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得到的,不如自己猜猜?”

    “好吧,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曲敬有些自矜又自嘲地笑了笑,“可是这样的话,有资格求长生的人岂非少了大半?”

    风奚儿摇着手指:“弟弟,你还是太单纯了,帝王将相不可长生,那不做帝王将相不就行了?”

    “可是姐姐不是说那些人把权力看得重于一切吗?”曲敬反驳。

    风奚儿冲曲敬眨了眨眼,颇有深意道:“没错啊,但谁说不做帝王将相就不能换种方式掌权?”

    “……”

    曲敬只觉得今日听到了太多的内容,一时觉得有些恍然。怔怔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对风晚晴笑笑:“一时想的有点多,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累了就休息,你堂堂天乙部传人,不用躲躲藏藏的,有我佐证,先在楼里要一个房间,其余的事你不用管,入昆仑墟会之事姐姐自会替你安排。”说着轻轻拍了拍曲敬肩膀,“一夜没睡了,先去休息去吧!”

    虽然确实有些疲累,但曲敬到底还记得同来此处的尹湛。特意绕到姜坼房间叫上尹湛,临行前对已哈欠连天的姜坼再三言谢。

    当得知曲敬在这鬼樊楼里竟然也已经可以光明正大行事,且有了自己落脚休息的房间,尹湛不由啧啧称奇。须知道,鬼樊楼中可是寸土寸金,若是没有非同寻常的身份或是特别的背景,是极难住进来的。于是二人一同离开姜坼房间,按照风奚儿提供的号牌,寻找鬼樊楼特意提供给天乙部传人落脚的房间。

    甲字十一号房,离姜坼的房间并不远,回廊中转个弯便到了。取出与号牌绑在一起的钥匙,打开门上锃亮的大铜锁,二人进入房中。同姜坼以及风奚儿的房间类似,此处也是分成内外两间,外间客堂,内间卧房。曲敬看房内只有一张床铺,想想毕竟算是同患难过,本打算和尹湛抵足而眠,不想尹湛却道不必如此,径自在房内的琴桌旁寻了只蒲团,五心朝天地坐下,跟曲敬说了句大少请自便,就闭上眼睛入定打坐,再不言语了。

    “嘿,这倒是方便,回头我也得学一学……”曲敬甚是羡慕,也径自进卧房去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觉得这一夜经历了太多的事,再回想来时,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闭上眼睛,又把种种堪称神奇的经历在心里过了一遍,潜入无忧洞,风奚儿援手,巧遇姜坼,再遇风奚儿,姐弟相认,开启织梦诀,梦中见娘亲,听娘亲讲述数千年以来的隐秘之事,如此种种,简直如同说书人话本故事中的少年侠客的故事一般……想到少年侠客,曲敬心头热血上涌,心道如今我也得了娘亲传下的神通,再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了。只可惜自己选中的不是什么神功妙法,没法飞天遁地开碑裂石,大概仍然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这鱼龙百变神通也自有其妙用。到底是少年心性,且自小听多了话本故事,也曾向往江湖豪侠的快意人生,曲敬不由开始畅想自己掌握了这项改变容貌的神通之后,可以用来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又如何能用之行侠仗义……在这不着边际的少年呓梦中,曲敬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曲敬再没有做那个伴随了他十几年的梦,睡得异常安稳且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