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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破寨

    土匪的寨墙高两丈,寨墙木制,墙后有作战木台,寨前是一丈多宽的壕沟,沟底布置了尖木和竹签,营寨背靠大山,进出只有一道吊桥通行,壕沟前是几十步的缓坡,没有遮蔽物,张燕把匪寨布置的易守难攻。

    屯军到达吊桥前,天色已黑,寨门两侧点燃了火把,花荣压着土匪探马靠近寨门,寨墙上有十名土匪看守,拿着刀枪在寨墙后面的木台上巡逻。

    “什么人?”巡逻的土匪小头目站在寨墙上喝问。

    “东哥,是我啊!打探消息的刀三。”探马刀三看了眼花荣,刀三双腿被绑在马上,花荣的利刃抵着刀三的肋下,只得按照旗军的话大声道;“大寨主击败了屯军,抓了十几个俘虏,大寨主在冰面上滑了马,脚崴了,让二寨主出来帮着接收俘虏和缴获。”

    看门的土匪赶紧去找二寨主,不一会,寨门大开,二寨主带着两名侍卫匆匆出了寨门,问刀三道;“大哥怎么了?”

    刀三指指吊桥道;“大当家的在那等您接收俘虏物资呢。”

    天黑了,吊桥那影影绰绰的是马军,有土匪拿着火把,马军中央正是大哥张燕。二寨主丝毫没有怀疑,土匪主力打败几十屯军,手拿把攥的事,倒是大哥崴了脚,不知伤得是否厉害,边想边向吊桥迎去。

    旗军马队站在吊桥前,中间夹着张燕,刘虎用刀顶着张燕左肋,张燕突然剧烈扭动,由于和马绑在一起,张燕夹着战马倒向右侧,死命挣扎,估计看着近两年的心血马上付诸东流,心有不甘,希望二寨主警醒,能够救自己。

    刘虎跳下马,按住张燕,一刀戳进张燕侧肋,雁翎刀的反刃夹杂着血肉拔出来,张燕不再扭动挣扎,堵着布条的大嘴发出“嗬嗬”声,身子剧烈颤抖。

    竹哨声响起,黄玉带领手下小旗冲向吊桥。黄玉小旗士兵大多从灾民中选取的,虽然训练不足,但是作战勇猛,武器配备了圆盾,腰刀和两支标枪,打败土匪,就能让家人获得温饱,所以冲锋很猛,离二寨主和侍卫土匪几步距离,纷纷抛出一支标枪,土匪惨叫声刚响起,挽着盾的旗军撞飞三名土匪,迅速冲进寨门,刺倒门口两名土匪,将第二支标枪抛向木台上巡逻土匪,然后抽出刀,挽着盾看守寨门两侧。

    木台上巡逻土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寨外突然响起惨叫声,纷纷扒着寨墙探望,黑乎乎的,只看到人影闪动,花荣一箭射落探头的巡逻小头目东哥,然后下马组织自己的旗军冲进寨门,木台上土匪被标枪扎倒了几个,其他的跳下木台四处乱逃。

    土匪营寨布置在战前已经摸清,寨门左边是被土匪抓来的十几户百姓和二十多女子的棚户区,中间是土匪聚义堂,右侧是土匪居住区和仓库。

    花荣指挥旗军冲到聚义堂前十步,每名旗军背着一捆木柴,堆成一堆,点燃柴堆,迅速后撤,一手挽盾,一手拿三眼铳警戒,李银河带领鲁密铳手站在两翼盾牌手后,负责远程打击,石百三带领长枪手作为中军进入寨门后,旗军彻底占据寨门内区域。

    按照战前部署,旗军占领寨门区域,多点柴火,大部分旗军视力弱,所以巩固了寨门后,不贸然冲击,用火器先击杀反抗的悍匪,然后看情况肃清残余土匪。

    旗军的快速冲击显然打蒙了土匪,旗军在土匪居住区域又点燃了堆柴火,零散的土匪开始组织反击或逃跑。

    居住区土匪跑出来的不多,靠近寨门后被三眼铳打倒,大多数土匪夜盲症比旗军还厉害,眼前一片影子,方向都分不清,先前跑出的土匪被击倒,惨叫声响彻营寨,也没有匪首指挥,所以屋内土匪不敢再出门。

    反抗最大的一股土匪在聚义堂,几名弓手冲出聚义堂大门,向火堆不断放箭,多数落在火堆处,射到旗军处的箭枝被前方盾牌阻挡。

    聚义堂里不断涌出土匪,手执铁枪长刀扑向旗军,李银河带领鲁密铳手击发一轮火铳,将火铳斜跨在肩膀,抽出腰刀,和前方盾牌手撤向两翼,光线暗,装填不易,火铳手暂时充实两翼护卫,长枪手放平长枪,在火铳的硝烟中直指前方,土匪的身影不断破开浓烟,撞在长枪上,有的被枪杆撞飞,有的直接被长枪穿透身体,战斗短暂而血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硝烟散开,长枪阵前倒下一片土匪,只有挂在长枪上的土匪徒劳地扭动,长枪手麻木地抽回枪,将挂在枪杆上的土匪踢开,机械地重新将枪指向前方。

    一个竹竿般细高土匪从聚义堂跳出,兔起鹘落,敏捷地冲向枪阵,身上披风展开,犹如暗夜滑行的蝙蝠,接近枪阵,身影诡异地折向左侧,刚落地,擦着枪阵猛地掠向右侧,长枪手们无意识地被左右一带,立刻摔倒七八名,谢百三爆喝一声,长枪直刺飘近的竹竿土匪,竹竿土匪手中软剑搭在长枪上,借力飘向枪阵前方。李银河吹响竹哨,两翼三眼铳手点燃药捻,三眼铳全部指向竹竿土匪,竹竿怪叫一声向来路窜去,百忙中把披风甩在身后做遮挡,无数石子呼啸着掠过旗军阵前二十步,将竹竿土匪打落在地。

    火铳手们装填好火铳,长枪手重新结阵,火药浓烟散尽,再没有土匪出现,李银河吹响唢呐,谢宁带领马队从吊桥外进入寨门,还押着逃出寨门的五名土匪,关闭寨门,拉起吊桥,准备最后收网。

    黄玉举着盾牌,靠近聚义堂,喊道;“里面土匪听好了,我们是前所官军,没错,就是前段时间斩杀你们老四老五匪首的李银河百户所。

    旗军战兵数百,今天阵斩匪酋张燕和三匪首,全歼出战土匪,寨门前斩杀二匪首,刚才你们看到了,敢挑战我们的寨内土匪全部横尸官军阵前。

    你们这帮逆匪,按朝廷律法,都是脖子挨刀的货。

    前所李银河百户宅心仁厚,可怜你们或生活所迫,或愚昧无知误入歧途,现在给你们一条活路,匪首已诛,胁从不问。

    注意啦!不问不是没事了,死罪可免,活罪难恕,你们需要劳动改造去赎罪,那个劳动改造就是干活,我百户所管饭。

    他娘的!你们遇上李银河大善人,改造好了重新成为百姓。

    两炷香时间,赶紧出来投降,时间一过,藏匿者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赶紧投降,勿谓言之不预!”

    黄玉又走到土匪居住区前大声重复一遍,然后撤回军阵。

    不一会,有土匪战战兢兢地从屋中走出,被旗军喝令蹲在火堆前,绑了双手,旗军没有打杀投降土匪,更多土匪走出来被旗军控制。

    石门铺驿站,花叔分派一名中年旗军带五名妇女照顾受伤的旗军们,都是乡里乡亲,看到死伤旗军凄惨,女人们开始哭天抹泪,花叔暴躁地一人一巴掌,吼道;“人没死绝呢!嚎什么喪!咱们子弟跟着將主掏匪窝子呢,赶紧干活!

    该淘米的去做饭,该洗布条的去烧水,该伺候咱子弟的去把屎把尿。”

    冲驿丞张强拱拱手,郑重道;“拜托了!”

    花叔到了石门铺驿站院内,眼神阴郁地看着随行的帮手,十名十三四的老营余丁,余丁们赶着五辆骡车。自从旗军报信,將主在龙华社击溃土匪,让老营支援,花叔知道此时形势严峻,青壮全部跟將主出征,老营都是老弱,还抽调人手,將主这是要拼命啊!自从將主被雷劈过,胆子就奇大无比,抢土匪,抢参将,这次要端掉土匪营寨,是茂山卫几十年内最霸气最玩命的百户。

    將主发了疯,花叔也发了狠,老营内能动的中老屯户带领妇女把守百户老营,藏匿的武器全部下发,征调十三四的半大小子们去打扫战场,作为將主后援。

    拍了拍腰间挎刀,紧了紧斜跨的长弓,花叔冲半大小子们喊道;“兔崽子们,你们父兄打败了张燕,现在随將主去掏土匪老窝,咱们去支援他们,死匪收集好,那是咱百户所的功劳,土匪衣服扒下来,武器,物资都收好,分成两组,不能落单,遇上土匪,不要废话,先干趴下,那是战场,出发!”

    等花叔等人到达龙华社战场,提前赶到的兵备衙门和州衙官吏正在勘验战场。谢兵宪兴奋异常,派兵备幕僚李连城带州城同知王世熙及吏员查勘,战场异常血腥,到处是鲜血残肢以及火药硝烟残迹,几十名死匪被辅军简单地排列,三匪首胸膛塌陷,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甩在身旁,众官吏脸色惨白,不时有人呕吐。

    花叔等人一到,余丁们开始细致打扫战场,拉出沟里的偏厢车,捡拾散落兵器物品,扒下死匪衣物归拢到自己车上,这是旗军战利品,得看好。花叔向李连城王世熙诉苦,这一仗旗军精壮死伤惨重,李银河百户此时还追到匪寨,不管怎样百户所彻底打残了,让兵宪和知州大人务必救济百户所。

    李连城虽然吐得脸发白,但心里乐开花,此一战彻底消除御史弹劾兵宪大人的隐忧,信誓旦旦表示,马上回城汇报堪查结果,尽快落实李银河百户所的剿匪封赏,也请兵宪知州大人尽量酌情给百户所下拨救济物资。

    州城官员们带着三匪首人头在天黑前离去,回城路上还要去石门铺看验死伤屯军,嘱咐花叔有新的作战消息,一定及时通知州城。

    为了防疫病,死匪就近掩埋在路边一条深沟,此后数年,总有行人声称在此处遭遇鬼火鬼魅,官府特意修了一座小庙镇压凶灵。

    土匪聚义堂,除必要警戒外,百户所出战军官全部汇集在宽敞的聚义堂大厅,李银河坚持谢宁坐在铺着兽皮的大椅子上,其余人围坐在椅子前的长桌旁。

    黄玉在做初步战后总结;“百户所今日两次作战,旗军彻底铲除大泽土匪,包括张燕等三名匪首在内共击杀土匪一百二十名,俘虏土匪七十二名,土匪俘虏暂时关押在居住区库房。此战大获全胜!”

    众人满脸兴奋,轰然叫好。

    等了一会,黄玉继续道;“目前旗军战死九人,重伤十四人,轻伤过半,轻伤者不影响作战。”

    大家一脸凝重,百户所兵力一战减员两成,轻伤数十,短时间实力大损。

    看气氛沉闷,谢宁道;“精兵都是百战余生,一个月前我们想都不敢想打土匪,此战干翻了大泽巨匪,说明我们训练对头,战术得当,想过好日子,哪能没有牺牲,要习惯死亡,不怕死还要加强训练,此战经验教训还要总结,黄玉,你继续说。”

    “此战我军初步控制大泽,据说大泽水质甘甜,鱼获颇丰,此前大泽被涞水冯氏豪强控制,荒滩开发不多,另外中易水山谷和河岸还有荒地可开发。

    初步清点库房,缴获银一千两,铜钱折银三百两,米面五百石,盐茶等若干,战马十五匹,挽马二十匹,牛两头,骡五头,大车二十架,盔甲五套,其他武器还要继续统计。

    另外解救被掳村民十户,口四十三,被掳女子二十。

    初步统计如此,请將主指示。”

    李银河点点头,沉吟片刻,银钱生活物资缴获不多,安置灾民还得想办法,抬头道;“今日屯军作战堪称舍生忘死,我们一战为今后打下发展基础,有水有田,是大家拿命抢来的,如何分田屯田还要和屯户商议。

    灾民要安置,我明日找兵宪知州大人要救济,黄玉勘察大泽山谷的地形,准备安置灾民,虽然现在困难,我们同舟共济,以后这些灾民是我们招兵屯田的基础。

    战死重伤屯军每人抚恤银三十两,明日从缴获中提取下发,分田优先,百三哥从缴获中取四百两抚恤伤残军士川民壮。”

    看谢百三激动地站起身,李银河摆手道;“百三哥不要推辞,你和民壮兄弟对百户所帮助巨大,现在咱们是一家人,先解决以前遗留问题,银钱而已。

    我们收了这么大地盘,要想彻底消化,武力必不可少,所以百三哥还要招收兵员,抓紧训练,完善条例,随后我们讨论。

    另外,百三哥可以招收军士川青壮,我现在保证不了饷银,暂时管温饱,银钱只能从以后剿匪作战或收成中分成。”

    谢百三重重点点头。

    李银河继续道;“土匪俘虏还要甄别,让他们和被掳农户以及被掳女子揭发,作奸犯科,品行恶劣者一律诛杀,剩余的俘虏原则是先做活,怎么处置,大伙讨论讨论。”

    看大家不说话,花荣站起身,将手中书揣入怀中,冲李银河拱手道;“將主,卑职觉得这些俘虏可以改造,都是一些青壮,有军事训练基础和战阵经验,可以通过劳动,再以军训为辅助,让俘虏遵守法纪,成为我兵员屯户。”

    李银河微笑点头,花荣是积极向上的青年,近期有空就向李银河和黄玉学认字,有倔劲,认了一百多字,能看懂开蒙的书,现在是手不释卷,说话做事条理分明。

    看將主鼓励,花荣挺直胸膛继续道;“前段时间,卑职经常和房山土匪乔四聊天,有些感想。

    加入土匪的主要是边兵,逃亡卫所军户,破产的百姓。他们大多数是生活所迫,我们知道军将酷吏豪强的恶劣手段,这些人与其坐以待毙饿死,不如铤而走险造反,其实都是为了家人有口饱饭,情有可原,当然,其中凶狠邪恶的渣滓必须清除。

    將主仁慈,给这些人一条生路,花荣想去管理这些俘虏,山谷中有宽敞平地,建一所俘虏营,平时劳作,闲时训练,最好能认些字,我可以先教他们,以后为百户所多做贡献。”

    说道此处,花荣脸色微红,看向李银河。

    “花荣的建议非常好,你带领一个小旗看管俘虏,明日去寻址,这个营地叫恩营,你要写个管理章程,平日把经验写成条例,以后作为改造俘虏的标准。表现好的俘虏可以分田,可以做工,也可以进屯军作为奖励,毕竟许多土匪以前有从军经验,可以利用。”

    李银河示意兴奋的花荣坐下,对众人道;“提高文化素养以后是我们建设军队,管理治下百姓的重点。

    我会尽快给旗军编写识字教材,以后我们军队,军种增加,军队指挥,协调,书写作战方略,总结作战得失都需要一定的文化素养,不能像现在的明军,要不沦为军头的私兵,要不只知道卖命吃粮,我们要打造一支崭新的军队,这支军队要有荣誉感,要有知识,有理想,有献身精神,知道为何而战,这将是历朝未曾有过的脱离蒙昧,志向高远,令行禁止的铁军。

    屯户的管理一样要抓教育,俗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治下百姓要识字,以往我们屯户吃苦勤劳,为什么一代代地辛勤劳作却连温饱都保证不了,被别人慢慢夺了地,官吏,军头,豪强的压榨是一个原因,我们自己愚昧是更主要的原因之一。”

    李银河指指脑袋,叹口气道;“眼前命苦,心浅命贱,我们自己就没有做过主,靠官员靠士绅,如果他们坑我们怎么办,所以我们要靠自己。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打下了大泽,有了田,通过辛勤劳动,我们不会饿饭,但是这不够,我们还要壮大力量,追寻梦想。

    国朝里甲老人制已经保护不了乡民,我们重塑基层架构,自己管理,我们做官员,我们做豪强,我们做军阀,我们给治下百姓一条温饱出路。

    老婆孩子热炕头,七八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在百十里打转,这不行啊!你想好好过小日子,官吏豪强惦记你的地怎么办,我们百户所就是例子,没有武力,没有见识,最终无立锥之地。

    想不被欺负,就要有见识,屯军要识字,小娃子要识字,要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明白人,再苦也不能让后代愚昧,诸位要有明确的认识。”

    李银河叹口气,大家听得懵懵懂懂,教育在任何时代都是奢侈的,好在自己现在可以独裁,只能强力推进。

    不是百姓不想读书,饭都吃不饱,哪有钱粮让自己的劳力去求学啊!此时百姓对读书人异常尊重,写字的纸都可以当做供物,因为相信纸和字可以沟通未知的神灵,所以甘心被识文断字的缙绅骗。

    李银河挠挠头,旗军农户文盲率太高,只有自己,黄玉暂时可以教大家,教材也得编,此时儒家教授的知识结构已经严重落伍,除了启蒙课本可以选用,其他的还得自己编。

    “国朝初创,太祖对办学校普及教育极为重视,官办有太学,府学,州学,县学,同时鼓励社会办社学,办私塾,教育事业蓬勃发展。

    两百多年过去了,教育事业大踏步后退,银河承诺,旗军控制范围,不仅创办社学,还要建农院培养务实的人才,明朝三大善政,惠民药局,漏泽园,养济院都要重新建立。

    亚圣讲,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贵便是银河追求的理想。

    银河不是吹牛,银河怀揣十八般武艺,寂寞难耐啊!

    今日大家浴血奋战,打下百户所第一个根据地,易水湖,我们是生死同袍,你们可以见证,旗军控制之下,鳏寡孤独,老弱病残必将得到照料,勤劳者生活无忧。”

    李银河正在口沫横飞演讲,有警卫旗军进来禀报,一名女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