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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枝折断的茉莉花

    上海黄金大戏院。

    黑田一郎让特高课行动队队长长岛大雄带领部下,将戏院门口各种小摊小贩统统赶走。

    他背靠在戏院大门上,不紧不慢地细思两天来度过的时光,他感到十分幸运。五号地区被敌人摧毁后,他原以为日本军部调查团会严厉地处分他,好了,一切都算平安无事,自己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马路对面的三楼平台女儿墙上,悄悄地伸出一支黑洞洞枪管,是一支狙击步枪。

    持枪人是一位年轻姑娘,虽然半蒙着脸,依然可以发现她的模样十分俊俏,只是脸色极为苍白,尤其一双大眼里闪动出令人敬畏的寒光。那是深深的仇恨积聚起来的怒火在燃烧。姑娘迅速地把瞄准镜里的十字中心扣在戏院门口站立的黑田的眉心,手指开始沉稳地扣动了扳机,深恶痛绝地把子弹送了出去。

    “课长,给,一支好烟。”长岛大雄殷勤地伸出手把香烟递上,黑田大佐侧身拿烟的一瞬间,“呯”一颗子弹击中长岛大雄的手掌,从他掌心穿过,落在黑田的右耳朵上,把黑田的耳朵上部撕掉一大块。

    登时,鲜血在黑田大佐脸上流出,把他的半个脸都染红了。黑田大佐疼痛中不忘躲避,腿一缩跪倒在长岛大雄身后。他的眼睛看到了对面三楼上的枪手,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半蒙着面拎着狙击步枪闪身不见了。黑田大佐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大叫:“前面楼上,三楼楼顶。包围那个楼,抓住她,是一个年轻苗条女人!快去啊!”

    黑田大佐伸腿给长岛大雄一脚,耳朵的剧烈疼痛使他头一歪倒在地上。

    话音未落,另一个楼上伏击者不约而同的枪声也响了,“呯”又一颗子弹从另一个楼上射来,击中黑田大佐身后一个特高课特务的胸部,他当场死亡。

    可以说,楼上女孩子的枪法并不差,是长岛大雄殷勤递烟时的手掌挡住了子弹,让子弹前行过程中受阻产生了偏移,落在了黑田大佐的右耳上。

    另一处楼上射来的子弹由于是侧面,相距较远,黑田大佐及时倒地救了自己一命。

    长岛大雄右手掌疼得钻心,他龇牙咧嘴地用左手托着右手,对手下人大叫道:“跟我上,立即包围那座楼,一个人都不能放过,冲上三楼抓住那个年轻女人!”

    事情的发展,更让黑田大佐头疼。对面的楼是一座百货商场,虽然被特高课包围的密不透风,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能够从长岛大雄眼皮底下溜掉。商场四周的门窗全部被特高课特务牢牢堵住。黑田大佐指出开枪人是个身材苗条年轻女人,长岛大雄命令士兵先让男人离开商场大楼,然后是年纪大的女人离开,身材胖的女人离开。包括商场店员在内,还留有将近二十个年轻女人,但是长岛大雄左瞧右看,怎么看都没有一个人像开枪的女人。手持狙击步枪的女子跑到哪里去了?狙击步枪也竟然不知道哪里去了。

    “把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持枪女人枪法那么精准,没有长期刻苦训练是无法达到的。胆战心惊的年轻女人在长岛大雄面前站成一排,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惊慌地不住地发抖。长岛大雄强忍住自己右手疼痛,仔细查看每一只手的食指和虎口,没有发现枪手应有的老茧。

    这时一个特高课特务跑到他面前,把一枝茉莉花递上,说:“报告,是在三楼平台栏杆上发现的,平台上再没有其它什么东西了。”

    这是一枝折下不久的茉莉花,上面十几朵洁白花儿怒放,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瞬间入鼻。令长岛大雄奇怪的是,这枝娇艳的茉莉花居然被从中间折了一下,只是没有断开,他心中一怔感觉到了一种不祥凶兆。他问道:“是你发现这支茉莉花?”

    站在面前的特务说:“长官,是我发现的。”

    长岛大雄问他说:“这枝茉莉花是谁折断?”

    特务说:“长官,发现这枝茉莉花就是这样,再没有人动它。”

    长岛大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厉声冲眼前的女人们大声吼叫,说:“滚!统统滚!”

    他让拿着茉莉花的部下跟他一同离开商场,急冲冲跨过马路,来到已经钻进小车的黑田大佐面前,说:“报告大佐,没有抓到那个女人。但是发现新情况,三楼平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枝从中间折断的茉莉花。往往,折断和夭折几乎是同一个概念,这不是正常现象。所以,我把这枝茉莉花给长官送来了。”

    听到长岛大雄介绍情况后,黑田长官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茉莉花,两眼直楞楞地盯住茉莉花折断处。他脸上不仅有血,还沁出了冷汗。

    日本军医匆匆赶到,为黑田大佐和长岛大雄处理伤口。黑田脸上的血迹被军医清洗干净,用白纱布包住耳朵。军医说:“长官,你们需要到医院继续治疗。”

    黑田一郎不耐烦地摆手,说:“知道了。”

    其他军人把死去的特务抬走,把戏院门口打扫干净。他告诉长岛大雄说:“要大家不要惊慌,镇静!不能影响长官们看戏。”

    “是。我立即布置。”长岛大雄离开了。

    黑田大佐无声地坐在小车里,仍然用两眼盯住茉莉花,眼里露出恐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他想到了来到中国之前的那天晚上,自己的所做所为。也想到了在海轮上的断言:可怕的断裂生命线。还有南京丁家庄路旁突然出现的塌陷深坑里跑出的红狐狸。一件又一件,历历在目。

    尤其是这支茉莉花!

    黑田一郎感到自己无法面对这枝茉莉花,心中很不是滋味,嘴里叹口气,黯然神伤地说:“当初是我亲手杀死上海姑娘穆丽,亲自将穆丽抛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事情做的如此决绝,穆丽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但是,如果三楼平台上,仅仅是一枝茉莉花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要存心折断茉莉花,还有意留在枪手射击的地方?这样做,表明了什么?又告诉我什么?啊,茉莉花洁白娇艳,芳香无比,惹得人人喜爱。穆丽就是这样的姣姣女子啊,被我无情地夭折了。可爱的美娇娘穆莉,她已经怀孕了。”

    长岛大雄忍着手痛再次来到他面前。他说:“长官,我带人去了另一侧楼上,我带人寻着第二声枪声方向找过去,那边大也是商店营业楼,很多窗户大开。上下都搜索一遍,没有抓到另一个同时开枪的枪手。”

    黑田一郎忧心忡忡地说:“要抓紧时间调查,那个凶手和对面百货商场三楼上的年轻女子是什么关系,俩人认识还是不认识?为什么几乎同时向我们开枪?这个枪手又是谁,什么原因让他向我们开枪?”

    被枪击中后,黑田一郎的心灵日夜都在不安,他难以想象,死去的人会出现在上海?他还想到在日本时,留学日本的另一个年轻上海女子傅香和穆丽最要好,亲如姊妹一般。当天夜晚没有任何人知道穆丽被害,穆丽的突然失踪让傅香惊慌和不知所措,所以傅香不敢继续在日本求学,很快就返回中国上海。

    既然傅香不知道穆丽的死因,不知道是谁杀死了穆丽,她就无法为穆丽复仇。

    他派副官小林立即调查傅香情况,副官小林回到课长办公室报告说:“傅香每天都按时上下班,从没有请假和旷工。发生枪击的当天,医院有两个人证明傅香在医院内科值班,直到下班时才和同事们一起离开医院。”

    黑田一郎说:“枪手迅速逃走,没有帮手,不可能!”

    副官说:“我和长官想法一样。三楼平台上的枪手,不可能没有帮手。没有帮手一起行动,枪手不可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长岛大雄带人把百货大楼前后左右团团围住,一个人一个人进行鉴别,太出乎意料,枪手不见了。大楼后面也没有发现枪手逃走时留下的绳索,高高的三楼平台离地面至少有十米高,没有人敢直接往下跳,然后能够平安地逃跑。何况长官看到枪手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姑娘。”

    黑田一郎自言自语说:“人死在大海里,不可能复生。”

    副官摇头,说:“长官,谁死在大海里?我听不懂?”

    沮丧的黑田一郎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那么,一枝折断的茉莉花怎么解释,呵,是双飞燕吧!长期以来,双飞燕一直在和驻上海的皇军作对。女人都喜爱茉莉花,一尺多长的茉莉花,女人不好拿。从中间一折可以了,在三楼平台栏杆上放一支茉莉花,可以显示女人的刚强。她在向大日本皇军示威。”

    副官附和说:“极有可能是双飞燕。”

    黑田一郎一边按摩自己狂跳发痛的胸口,一边说:“如果不是双飞燕呢?是一个孤零零的冤魂从日本海游到了上海,寻冤报仇来了?”

    副官小林愕然,他更听不明白了。

    黑田一郎不仅心颤地担忧起来,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虚和苦闷。心情复杂的他梦呓地说:“往日,穆莉是多么美丽的名字,含着无尽的芳香,她有多么洁白无瑕的情感。现在,一枝茉莉花与穆莉已经联系到了一起,很显然它预示着麻烦,预示着危险。今日,她的枪口没有得逞,长岛大雄递香烟的手替我挡住了子弹。今后会不会还有接踵而至的致命子弹?”

    日本国来华考察团的行踪一直是记者关注的重点。黑田大佐突然同时两面遭受枪击事件被记者发现,并且拍了不少现场照片,还有事件的详细报道。报纸上这样的消息最能煽起人们的好奇心,谁也无法遮掩,广大读者很想知道接连二次响起的枪声是怎么一回事情。

    再一天,有人邮寄给报社一封信,送来了第一手资料。投稿人告诉说:我就是枪手,我从东北追到上海,是要告诉黑田一郎,杀人者必须偿命。黑田一郎抢了国宝——一颗硕大的黑珍珠,还杀了我父亲。試问天下人,不杀黑田一郎,天理何在?

    枪手还详细地讲述当年发生在东北沈阳的这桩血案的前前后后情况,把黑田一郎当初的毫无人性的欺骗和抢夺一一揭开在世人面前。黑田一郎早年在沈阳期间,结识一个姓朱的文物贩子,谎称愿意用五千大洋购买末代皇帝溥仪身上佩戴的黑珍珠,并付一千大洋银行订金支票。文物贩子高兴的不得了,黑田一郎拿到了末代皇帝溥仪身上佩戴的珍贵黑珍珠时,当即反手杀了文物贩子,夺回一千大洋支票扬长而去。

    所有看到报纸的上海人先是哑然,紧接着是人人愤怒,纷纷写文章给报社骂黑田一郎无耻到了极点。写文章的人并不怕黑田大佐利用手中的权利报复,信上有姓名,但没有地址。上海太大,人也太多,同名同姓的人也太多。怎么寻找?何况,越查黑田一郎的脸上岂不是越黑?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上海日军内部终于知道了黑田一郎手中的黑珍珠的来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日军驻上海司令部佐藤中将不得不把把黑田一郎叫了去,进行严厉地斥责,说:“报纸上登载了你的不光彩的一面,人们议论纷纷,你不该给皇军脸上抹黑。”

    能言善辩的黑田一郎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居然没有说出一个字。

    开第二枪的人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也没有人知道。

    黑田大佐暗暗叫苦,说:“沈阳的那个文物贩子,叫朱阳。自己见过朱阳儿子小时候的模样,现在约莫有二十一二岁,啧,正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报纸报道:第一个朝黑田一郎开枪的人是女孩,那她为什么朝黑田一郎开枪?报纸期待开枪人能够象第二个枪手一样,送来第一手资料!

    当天晚间,肖氏远洋贸易公司当家人肖一凤和肖二杏晚间无事一同来到大华贸易公司三楼办公室,陈一鸣看见她姊妹俩人,立即高兴地说:“今天恩派亚大戏院门口,黑田一郎被枪击中,又一个飞燕如何离开高高的三楼的难题有解了。”

    他的一句话,不同的人听了立即有不同的反映。金童放下一摞报表,笑着站起身去倒茶送到二位小姐面前。

    肖一凤轻声说:“谢谢。”

    肖二杏把脸磨开权当没有看见。她和金童俩人一向如此,金童习以为长,不当回事转身离开。

    肖一凤不解地反问:“一鸣,难题有解?”

    陈一鸣说:“讲讲枪杀黑田一郎的又一只飞燕,她是如何安全离开高高的三楼,你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好象你挺信任我,是不是?”

    “当然了,我不信任你还信任谁。”

    “不一定,你信任另一个学妹胜过我吧。”

    陈一鸣提醒他说:“你是红宝石突击队成员,她还不是。”

    俩人说的学妹是张怡宁。肖一凤突然问:“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怡宁,怎么回事?你摇什么头,你敢讲不知道她的去向?我不信!”

    陈一鸣再次摇头,说:“张怡宁离开了上海。她的去向是绝密事情,不管她做的进展如何,都是不能向外透露一丝一点风声。不瞒你,我也在等待有关张怡宁的消息。行了,请你谈谈吧。”

    肖一凤撇撇嘴,说:“事情也要从恩派亚大戏院讲起,怪有意思的,信吗?”

    那是一天傍晚,肖家姊妹俩人到恩派亚大戏院看戏,坐在楼上包厢里。戏院里一个年轻女孩走进她们包厢,殷勤地打招呼说:“大小姐二小姐,你们来了,我真高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二位小姐了。说心里话,我太想见你们了。”

    说话女孩叫王小菊,中等个头,人长的精神,也漂亮。

    肖一凤从王小菊神色中看出,王小菊一定有事要告诉自己。她说:“小菊,你有事吗?告诉我。”

    王小菊弯腰小声说:“大小姐,一件稀罕事情,正想告诉你哩。你看相隔三个包厢里那边包厢里坐了两位小姐,刚才我准备过去添茶水时,又意外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讲的我心惊肉跳。不过,蛮有意思的。大小姐愿意听吗?”

    肖一凤说:“好哇,你讲吧。”

    王小菊小声说:“两个女孩子在琢磨怎么从三楼四楼跳下去,还不能伤到自己,挺奇怪吧。”

    肖一凤拉过一把椅子给王小菊,王小菊连忙摆手,说:“当班时,老板不允许员工坐,只能站着。谢谢大小姐心疼我。”

    “小菊,你仔细讲给我听。”

    “是。她俩人说,从高楼下来有绳子也不行,人走了绳子要暴露行踪,会被追踪。”

    “小菊,她俩人讲话不避你?”

    “是这样,平日里我走路脚步轻。和上次刘天彪的情况一样,刚准备进包厢送茶水,在外面听到话头,我就停住了脚,没有再进去。”

    肖一凤小声问:“知道她们是谁家的女孩?”

    “不知道。只知道一个漂亮女孩叫穆莉,另一个姓傅,叫傅香。”

    “你怎么知道她两人的姓名?”

    “也是刚刚听到,是听她们自己说的。”

    “知道她们住什么地方?”

    “不知道。”

    “此事不能和任何人讲,一个字也不能讲,就装作没有听到过这些话,记住。”

    “我听大小姐的话。吆,那边有客人要加茶水,我去了。”王小菊离开了。

    肖一凤向远处站着的两个跟班招手,对跟班叮嘱说:“最里面包厢面的两个女孩,她们离开时悄悄盯住,看看她们住在什么地方。要小心,一定不能暴露自己,她们也会有跟班。不然,小命可能危险,听明白了吗?”

    “大小姐,明白。”

    当天夜晚,跟班向肖一凤报告,“两个女孩坐黄包车回到家,哪里是一座古宅,古宅的外墙挂满爬墙虎,和不远处高大洋气的建筑格格不入,仿佛这里不是地处大上海,而是在历史久远的江南小镇上。房主姓傅,叫傅金盛,上海警察局探长。人们说,傅金盛只有一个妹妹,二十岁,不久前从日本留学归来,叫傅香,在日本攻读医学。另一个女孩不知叫什么。”

    “你们明天继续打听,尤其是另一个女孩的情况。花钱不要紧,我必须彻底了解这两个女孩的所有情况。我再强调一遍,傅金盛是探长,你们可要当心了,别让他把你俩人玩进去,给我丢人现眼。”

    两个跟班互相对望一眼,其中的一个人叫方宁。他说:“我们一定小心办事。不过,大小姐,上海滩都知道,傅金盛名声在外,都说他手段高强,不是一般人可比。”

    “嗯,如果不行,你们宁可退回来,也不要招惹傅金盛,他可不是一个饶人的傢伙。”

    隔天,跟班方宁说:“暗地里花了一些钱。了解到的情况是,和傅香同行的女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傅香单独住傅府内一个小院。说是小院,但是还很大,还有七八间房屋,此外和另一家大户人家想通的一扇结实的大门日夜紧闭。傅香住的这个小院有一个伶俐透顶的丫鬟里外操劳,这个丫鬟名叫傅三斤,说是她生下来只有三斤重,险些没有活成,所以就起名叫三斤。但傅三斤口风特紧,人也精明,她虽然是傅家远房八十六杆够不着的亲戚,但是傅家没有一个人敢惹她。”

    肖一凤赞叹说:“呵,好一个三斤。”

    “傅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也算是个大家庭,可是谁也不能从傅三斤嘴里掏出一个字来。你再问,傅三斤含笑说:‘要不要我去禀告大少爷知道后,再告诉你。’傅家人人谁都知道如果大少爷知道了,他第一句话问道:‘你想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接下来,不管你是谁立即撵出门。大少爷是谁,上海滩警察局探长哇。和傅香在一起的女孩穿一件风衣,戴一顶风帽,低着头走进了那个小院门,再也没有走出来过,她是谁?傅府没有一个人知道。更没有人敢打听。一句话,除非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方宁最后汇报说,“傅家一墙之隔的紧邻也是一户大户人家,姓穆,专做海盐生意,富的冒油。据说,祖上是清朝盐官。除此而外,再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听完肖一凤的介绍,陈一鸣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一下,只不过似飞虫眼前一晃,什么都没有了。他问道:“一凤,把你下一步打算告诉我,可以吗?”

    肖一凤心中一震,说:“怎么搞的呀,我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并没有告诉你呀,你怎么知道了?”

    她望着肖二杏,肖二杏也有和她同样感觉。肖二杏小声说:“姐,他在瞎蒙。”

    陈一鸣听力特好,笑笑反问说:“我蒙你们?”

    肖一凤不得不说:“布娃娃,你怎么变成我肚里的虫?呸!你这么讨厌,我才不愿意让你象孙悟空一样,钻进我的肚里。”

    陈一鸣哈哈大笑,说:“说话不嫌丑,是你愿意的呵。你是一个女孩,我可没有强迫你。”

    肖一凤脸红,端起茶杯刷地把水泼向陈一鸣。

    茶杯里的水很多,陈一鸣急躲,还是有不少茶水泼在衣服上,搞得有些狼狈。

    肖一凤翻眼瞅他,眼睛在说话,叫你敢肆意撩我。

    肖二杏出面解围,说:“闹好了吧?一比一,平手。一鸣哥,你不能让让我姐呀。姐,他是讨厌。姐,我帮你说话了吧。”

    包括金童在内,都笑了。金童拿来拖把,将地上的茶水拖尽。

    说笑中,肖二杏说:“我姐准备告诉你,送点合适礼物给她们使用。”

    肖一凤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应该主动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一鸣。她说:“布娃娃,我想送她俩人一个小礼物,可能很实用。”她从小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然后从信封里倒出一个小绳结。她说:“也正是这个小绳结,那天夜晚混混沈聚财带领二十多名混混将我困在三楼平台上时,小小的绳结帮我大忙。我下了楼,还把绳子收走。混混们不敢跳下三楼,争取到时间得以跑开,后来正好遇到了你。不要看不起这个小小绳结,我想,同样可以帮助她们一个大忙。只是,要看她们的脑筋能不能转过这个弯了。”

    陈一鸣问:“怎么送?”

    肖一凤眨眨眼睛,神气地说:“山人自有妙法,就是不讲!你很聪明,自己慢慢猜吧。”

    傅府的大门外,来了一辆黄包车,下来一位女孩子,对黄包车夫打个招呼,说:“等等我吧,马上走。”

    她是赵荷花,身着一件浅绿色连衣裙,腰间束一条淡黄色腰带,显得优雅从容。她没有跨上傅府大门的台阶,只是向大门里面留神地望了一眼。她向大门里面的门卫抬手一招,说:“人呐?不长眼的,没有看到我来了吗?还不下来迎接,这么不懂礼数!”

    傅府门卫见她这么大的口气,连忙跑出一个人,叫何利水。何利水脸上带着笑恭敬地说:“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赵荷花并不拿眼看她,只是把手中的一个信封往前递出,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你家傅小姐要的东西,交给她就行了。”

    “请问,小姐你是那位呀?”

    “哼,凭什么要告诉你?”

    赵荷花没有再搭理他,转过身子登上来时的黄包车,吩咐说:“走吧。”

    黄包车拉着她离开了傅府。

    傅府门卫抖下肩无奈地回去,他手中拿着收到的信封,随手一捏信封有点硬硬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来人说是大小姐要的东西,他不敢怠慢,便告诉另一个门卫王向明说:“我给大小姐送东西去。”

    他一路小跑,没跑多远,迎面遇到准备外出的傅金盛。

    傅金盛问:“何利水,忙什么?”

    何利水回答说:“大少爷,有人给大小姐送来一件东西。”

    傅金盛伸手拿在手中,信封没有封口,倒出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绳结。他不仅纳闷起来,问:“人呢?没有说什么话?”

    何利水说:“一个小丫头,架子大得很。只说这是大小姐要的东西,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调头就走了。”

    傅金盛说:“跟我来,她走多远?”

    何利水回答说:“大少爷,她刚走。”

    俩人急匆匆来到大门外,何利水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黄包车背影说:“大少爷,就是那辆黄包车,瞧,车子在路口拐弯了。”

    傅金盛毫不犹豫的吩咐说:“骑上自行车,在后面盯上她。但不要惊动她,看她是谁家的人。”

    “是。”何利水手脚利索,走进门从里面抓过一辆自行车,一步跨上飞奔追去。

    傅金盛站在大门口,没有离开,对另一个门卫王向明说:“去请大小姐来,说我在这里等她。”

    傅香来了,看到哥哥递给她的信封,取出里面的小绳结,看后说:“哥,我没有找谁要过这个东西呀。”

    傅金盛说:“我知道不是你要的东西,这样的细绳我们家有,不缺。我判断,来人是给你送来了一个信息。”

    兄妹俩人正讲着话,何利水骑自行车回来了。没有等他开口,傅金盛先说话了:“没有追到人吧。”

    何利水说:“大少爷,你讲的对。那辆车在前面拐了两个弯停了,车上居然下来一个小伙,原来的姑娘不见了。”

    傅金盛说:“好聪明的安排,不让我知道她是谁。妹妹,你随我进来,送东西的人很有心机,但是这人没有坏意。她说你需要这个东西。如果你真需要这个小东西,她又是怎么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妹妹,你和穆丽的复仇行动要注意了。”

    傅香说:“哥,幕后的人虽然没有坏意,可是我倒是纳闷的不得了,她是如何得知呢?”

    傅金盛沉思后说:“告诉穆丽,一切小心从事,不可急躁。以免再次祸及自身,后悔不及。我建议,你们暂停行动,其它的事情我来做。”

    傅香说:“知道了,我马上告诉姐姐。”

    傅金盛提醒说:“还有,我们当务之急是要考虑到,黑田的疯狂报复。”

    傅香问:“哥,为什么这样说?”

    傅金盛说:“穆丽留下一支折断的茉莉花,这是复仇之花。黑田一郎是什么人?不会一点察觉不到。如果黑田一郎有所察觉,就是我们考虑有缺欠,暴露了自己。”

    傅香说:“哥,你不要吓唬我和姐姐。”

    傅金盛恳切地说:“妹妹,我们在和黑田一郎斗智慧,比韧性。放心吧,我是男人,我会站在最前面,保护你和穆丽。因为你们俩人都是我的亲妹妹。”

    日本东京的晚间。

    一辆小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里坐着一男一女,是两个有说有笑的年轻人。

    女子正要推开车门出去,男子一把抓住她,神情紧张地警告说:“不要下车!”

    女子倏然止住笑容问道:“为什么?”

    男子说:“傅香,你仔细看,黑田君肩上扛的是什么?”

    傅香杏眼大睁,吃惊地是:“江文,他扛的好像是一个人!”

    何江文说:“你视力比我好,我只能看出是女人,你看出来是谁?”

    傅香说:“啊!是穆丽吗?他为什么把穆丽扛在肩上?江文,你说呀。”

    何江文伸手把车内灯光熄灭,车内立刻暗下来。他说:“不要大声讲话,安静。穆丽如果病了,他俩人关系那么亲密,他应该把穆丽抱在怀里,而不是扛在肩上。他这样做,会让穆丽非常难受的。我判断,他们之间肯定出事了。你一定先不要下车,我们必须把情况看清楚再说。你同意吗?”

    傅香双手抱紧何江文的一只膀子,紧张地问:“同意是同意,我们怎么办?穆丽是我姐姐,我不能不帮她。”

    何江文说:“嘘,小声,这个时候不能惊动那个人,我们现在只能这么做。”

    傅香说:“我们这个样子,能救穆丽?”

    他们车前十多米远,黑田一郎打开小车后门,把肩上的人放进去,然后把车门关上。

    何江文和傅香看的很清楚,黑田一郎往车里放人的动作很随便,也很粗鲁,决不象往日对穆丽亲密体贴。黑田一郎四下仔细巡视一遍,幸亏何江文拦住傅香,没有让傅香下车。黑田一郎拉开前车门坐进去,小车快速跑起来。

    傅香问:“黑田一郎去哪里?”

    何江文肯定地说:“我们跟上,就知道了。”

    傅香说:“他为什么将车开的这么快,和发疯一样。”

    何江文说:“哼,他休想跑掉。在上海时我就是飙车冠军,我的小伙伴谁也比不过我。”

    不一会,傅香指出说:“他要出城,车少了,当心他发现我们。”

    “知道。”

    路上灯光少了,道路上黑漆一片。何江文把轿车内外的灯全熄灭,两眼目光盯住前车的尾灯咬住不放,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傅香知道反正已经跑了很远的路。公路旁没有了房屋,极少有其它的车辆。

    不久,前面的车在一个岔道上拐弯,车速没有减小,仍在一路狂奔。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何江文和傅香心中,傅香担忧地告诉说:“江文,我有些怕。”

    何江文安慰她说:“不怕,我和你在一起呐。为了你姐姐穆丽,我豁出去了,你要坐好。”

    隐约,前方传来汹涌的波涛声响。穆莉说:“大海,到海边了。江文,瞧,前面的车拐弯了。”

    何江文说:“知道。前面已经到海边。”

    海水波涛声一波接一波,在天地之间喧嚣,看到了海水一起一伏。何江文收了油门,车速降下来,他看到前面的车开始向左拐到了海边停住。好在左侧小树林里有一小片空地,他把车缓缓开了进去,无声无息地又拐了一个小弯后停住了。

    俩人轻轻推开车门,手拉手缓缓在林间向右边望去。

    不远的地方,黑田一郎的车停在那里。黑田一郎把车后座上的人拉出车,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向海水里走去。微弱的星光下,只见黑田一郎双手一抬,毫不犹豫地把怀中年轻的女子扔进大海中。然后,他依然昂着头向回走,上车顺着原路走了。

    为了弄清真相,何江文和傅香要去黑田一郎待过的地方看看,刚走了两步,何江文停住脚告诉傅香说:“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黑田一郎太鬼,我们要提防他杀回马枪,我下海去救穆丽,你快回到小路口,如果黑田一郎开车回来了,立即告诉我。”

    傅香不解了,说:“我怎么知道他返回来?”

    何江文说:“这里是海滩荒地,很不好走,他回来时候车灯一定开着,很远就能看到。”

    傅香说:“你讲的对,我去观察。你一定要把我姐救回来。”

    俩人分开后,何江文大步跑到海边,并没有看到穆丽,急得他一头汗。他抬头寻找,忽然发现远处的海水中似乎有一个人飘飘浮浮,被海水裹带着向大海深处移动。他猜想那人一定是穆丽。

    何江文一纵身跳进大海中,奋不顾身向那个黑影游去。还好,海水中的穆丽即将沉没时,被何江文抓到穆丽的一只衣袖,把穆丽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放。没有看错,何江文看清楚怀中抱着的人就是穆丽。

    何江文、傅香和穆丽都是中国上海人,当初一同来到日本东京医科大学学习。三年了,中日关系越来越坏,三人悄悄商量准备立即回国参加抗日。就在这种时候,穆丽出事了,不知什么原因她被黑田一郎杀害扔进了大海里。

    何江文双手抱住穆丽刚刚回到自己的车旁,傅香快步跑来说:“江文,你预料的不错,黑田一郎又开车回来了,他是为什么呀?”

    何江文说:“快上车,不要讲话。”

    一辆车快速跑回来,停在原来停的位置。黑暗中,车里的黑田走出,似乎能看到疑心重重的黑田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他站在海滩上向大海左右巡视,然后伸出手向海水中“砰、砰”连续开枪射击。他仿佛怀有无限的深仇大恨,直到手枪里子弹打光才住手。

    连续枪声没有别人听到,何江文和傅香听到时大吃一惊,这是那个神魂颠倒疯狂地追求“东方美女”穆丽的黑田一郎吗?

    黑田一郎仍不放心地静静听了一会,大声对大海吼叫:“我要去中国上海干一番帝国大事业,你不能成为我的累赘!你懂吗,穆丽!我爱过的人,我们只有再见了。”

    黑田钻进车内走了。一切都重归平静。

    何江文说:“一切真相大白,原来如此呵。”

    傅香牙咬得“格格”响,两眼通红,说:“自古曰,恶有恶报。狠毒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我会替姐姐报此血仇。江文,我要回国把情况告诉哥哥。”

    坐在车内怀里抱着穆丽的傅香,突然对何江文说:“江文,我觉得姐姐没有死,她身上还有体温。你把车内的灯打开。”

    何江文立即用手指放在穆丽的颈部,同意地说:“脉搏在跳,但是很弱。我们快回去,还有希望,争取时间抢救她。”

    傅香说:“车上有厚衣服吗?拿来为她保温。”

    俩人都是医科大学高材生,知道应该如何抢救生命垂危的穆丽。

    傅香说:“啊!黑田一郎这个畜牲,你看穆丽颈部有被人掐过的痕迹,”

    何江文说:“明白了,黑田一郎亲手把穆丽掐死,然后趁天黑把穆丽扛在肩上,出门后打开车后门,把穆丽的身体扔在车后座上,他开车直奔海边,把穆丽扔进了大海,自己扬长而去。”

    穆丽被送进最近的一家医院,医生告诉说:“这个女子流产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这个消息简直让傅香差一点气晕过去,她发誓一定要找黑田一郎报仇。

    穆丽苏醒过来,异常悲愤地抱着傅香大哭一场,说:“好妹妹,是你和江文救了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深仇大恨,我也会永远记住要报此仇!我要回上海!”

    不久,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穆丽,在傅香和何江文搀扶下,返回了抗日战争风雨飘摇的大上海。

    傅金盛、傅香和穆丽本是一家人,是亲兄妹。她们的父亲叫傅家友。

    傅家世代为盐商,祖上是清朝盐官。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2月清政府退位,社会动荡之中,没有人知道傅金盛祖父手中尚有一笔相当可观的盐款银两。这笔银两原来准备上交清政府,清政府不成在了,傅家秘密把盐款银两收藏起来。由于海匪猖獗,社会进一步动荡不安,傅家无声无息地从浙江宁波移居到了上海,傅家可以说家富万贯。

    平日,傅家友依旧做盐业生意。他为人低调平和,从不愿意张扬,只求平安度日子女幸福。

    傅金盛母亲姓穆,叫穆玉芳,十分精明能干,海盐生意主要是穆玉芳在精心打理。夫妻俩人思想开放而且前卫。比如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随父亲姓,叫傅金盛。傅金盛在美国耶鲁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回国任上海市警察局探长。他们第二个孩子是女孩,随母亲姓,叫穆丽。第三个孩子也是女孩,随父亲姓,叫傅香。

    穆丽等人回到上海,她的不幸遭遇,震惊了傅家友穆玉芳夫妇和傅金盛。半天没有说话的傅金盛对父亲说:“爸,妈,我需要用钱。”

    傅家友毫不犹豫地说:“为了你妹妹,这个家你当!”

    傅金盛对两个妹妹说:“对手十分强大。黑田一郎现在是上海特高课课长。我们的复仇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能要历经磨难,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首先,要锻炼好体魄,提高身体素质,才可能有所作为。妹妹,你们俩人必须记住我的话,我也会监督你们刻苦训练。听到没有?”

    穆莉和傅香一起回答,说:“听到。”

    “再有,不要急于求成,要寻找适当的实际,力争出手就能够击中对手要害。”

    “哥,”身体渐渐恢复的穆丽两眼紧紧盯住傅金盛,开口说,“你是哥,是我们的主心骨,复仇的成败你必须负责!”

    “我清楚,此仇不报非大丈夫也。我会利用我的身份刺探情报,指挥你们行动!”

    一天下午,一个电话打到傅府,傅金盛拿起电话,说:“我是傅金盛。”

    “这里是123,老地方见。”电话放下了。

    傅金盛知道事情紧急,立刻开车出来,直奔明月咖啡馆。明月咖啡馆地处热闹地区,咖啡馆内装饰即高雅又清新,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享受感。

    陈宜坤坐在僻静的地方,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傅金盛看看四周,在他对面坐下,说:“老弟要我来,一定有要事告诉我,我讲的没有错吧。”

    “不愧是探长,厉害。两件事情,都和你有关。一是你妹妹身旁的那个女孩,你应该收藏起来,近期不要露面。”

    “你说错了,应该说躲藏,而不是收藏。”

    “抱歉吧。我用词不当。”

    俩人同时都笑了,而且笑得很爽朗。

    傅金盛不安地说:“我们俩人都在美国上大学,都是华人,还是上海人。亲不亲,故乡人。在一次华人聚会中认识,成了要好的朋友。记得我比你大两岁,毕业后先回国。俩人很快又相见,友谊在日增月长。告诉我,谁眼睛这样毒,又盯上我妹妹!”

    陈宜坤含笑说:“是老弟我盯上你那不幸的妹妹?”

    傅金盛说:“宜坤,你必须帮我。你我亲如兄弟,我妹妹就是你妹妹,你帮不帮,给我痛快话。”

    “哎,求人帮忙要低三下四,客气一点呀。”

    “跟你客气,我们还是好兄弟吗?低三下四,我从来不会!”

    “傅兄,小弟是和你说笑,莫介意。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然我不会一知道情况立即告诉你。”

    “好兄弟,说吧。”

    “告诉你,你可不要吃惊。上海有个强升贸易公司,老板叫王强升,是他在派人寻找一个叫穆丽的姑娘。这个姑娘曾经在日本留学,在东京医科大学学医。这个女孩在东京不声不响退学,消失了,无影无踪。有人说,她可能回到上海复仇。”

    “怎么见得她在复仇,证据呢?”

    “就是那只放在上海黄金大戏院对面三楼平台栏杆上的茉莉花。”

    “是我欠考虑。只顾痛快地复仇,忘了对方奸诈的思维能力。”

    “据说,一支茉莉花到没有什么,关键是一支折断的茉莉花。你的对手就是从折断的这个关节点上发现了问题,这是明显的复仇信号。”

    “王强升是什么人,他按照谁的指令做事?宜坤,望你继续帮助我查清楚。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看在你是老兄面子上,我答应。”

    “第二件事情呢?”

    “注意门户吧。有人想去参观,不是白天,是夜间。当心,他可不是一般人。”

    “是谁?”

    “听说过飞天大盗?就是他。”

    “是雾妖?”

    “不是。”

    “谁?”

    “朱六喜。”

    “这人身手很了得。朱六喜,在家排行老六。一个无恶不做贪念钱财的家伙。警局几次捉拿他没有得手,这次我绝不放过他。老弟,说,我怎么感谢你呢?”

    陈宜坤立即摆手,认真地说:“说笑了,小弟我是贪财的人吗?”

    傅金盛说:“知道老弟在银行做事情,平日里交往的人多,社会关系众多。今天,你所提供的消息,说明你的能力十分强,你要继续帮我呵。”

    陈宜坤说:“放心,我的线人正在努力,我还在另劈新路,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傅府,傅金盛回到傅香的小院,立即把两个妹妹叫到面前,问:“你们手中的弩练习的精度如何?”

    傅香是一个异常聪慧的人,只要沾到一点边,不用说明白,她立即会想到许多。她问:“哥,有情况?”

    傅金盛说:“我想看看你们练得如何。”

    傅香从柜里拿出两把弩,递给穆丽一把,自己手中一把。傅金盛望望院里的院墙,又看看房顶,手指着院子高大的柳树上面的一个树杈,说“看!”

    他脱下自己头上的白色礼帽,手一甩礼帽“嗖”地向那个树杈飞去,在树杈上轻轻晃了晃,稳稳地蹲在树杈上。惊动了几只小鸟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傅金盛发出命令,说:“每人一发,把它射下来。不然,不要吃晚饭!”

    傅香不愿意了,撒娇说:“就一发?我打不下来。”

    傅金盛说:“打不下来,继续练,什么时候练好了,告诉我,我来检查,合格了再吃饭。”

    他转身说,“三斤,过来。”

    傅三斤就站在附近,几步走过来,说:“少爷,你吩咐。”

    “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少爷。”

    “好,你替我当监工,她俩人打不好,不能给她们饭吃,听到了?”

    傅三斤一心要为两个小姐解围,说:“少爷,她们饿了,不是更练不好了吗?”

    傅香说:“皇上还不差饿兵呢,哥,你心狠!你敢不让我吃饭,我去找爸妈告状!”

    傅金盛说:“三斤,你现在去把院门锁上,钥匙交给我。”

    傅三斤不敢不听,她挪步转身时,看到了傅香给她使的眼色,立刻明白了。她爽快地说:“我去把院门锁上。”

    不大功夫,穆玉芳快步走过来,高声说:“是谁胆大,敢不给我闺女饭吃?”

    她对傅金盛说,“我也绝食,陪我闺女一起饿。”

    傅香得意地笑了,穆丽跟着笑了,俩人一边一人站在母亲身后。

    回国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穆丽身体基本恢复如初,只是精神上的阴影还是比较重,报仇雪恨一事时刻记在心头,大家难得见她一笑。

    傅金盛连忙说:“妈妈,我是在严格训练两个妹妹。”

    穆玉芳说:“那也要一步一步来,急性子喝不了熱稀饭。儿呀,你不是不懂。”

    “是。”

    “刚才,我问了三斤,你故意把帽子扔在那么高的树上,要你妹妹拿下来,这何等容易?”

    “妈,不是用手拿,使用弩发箭射下来。”

    大家都哈哈笑了,穆丽端起一杯茶送上,说:“妈,你喝茶。”

    穆玉芳高兴地说:“还是我闺女好,别把我闺女饿坏了。嘿,金盛,你知道我会怎样找你算账。儿呀,帽儿那么高,你有本事拿给我看看。走,我们到院子里去,”

    傅香乘机将哥哥一军,说:“对。哥,我还没有见识过你的手段哩,对我们这么狠。”

    大柳树下,傅金盛把一支箭放入弩里,双手托弩,“啾”的一声响起,高高待在树杈上的礼帽倏然落下,傅金盛飞身快步赶上,伸手把帽子抓在手中。奇异的是,箭并没有伤到礼帽,只是擦边而过。

    穆玉芳不由得赞叹说:“我儿不愧是警局探长!两个闺女,跟你哥哥好好学,我们是中国人,把这口气挣回来!”

    穆丽和傅香同时说:“妈,我们一定把这口气挣回来。”

    傅三斤送穆玉芳回东院房间。傅金盛告诉两个妹妹说:“为了防止有人夜间暗中撞入家中,必须部下警铃线。”

    傅三斤很快回来了,四个人一起动手。傅金盛说:“在人路过的必经之路插入小竹签,竹签之间用细线相连,细线上挂着小铜铃,家中四个人按照指定的路线行走,外面撞入的人只要碰到细线,夜深人静铜铃响起来,会将撞入者吓跑。家中人正好借机发出弩箭袭击撞入者,并进行擒拿。”

    傅香问:“哥,这箭厉害吗?”

    傅金盛告诉两个妹妹,说:“弩箭分有毒和无毒两种。一般情况,先发射无毒箭以便活捉。无奈之下,再发射毒箭。”

    傅香难以相信地说:“哥,真会有贼敢撞警察局探长的家?胆子不小哩。”

    傅金盛说:“我已经得知消息,有人就想这么做,我们切不可大意。我今天晚上住在对面的房间,你们睡觉会踏实。”

    傅香说:“哥,这样太好了,还是哥心疼我们。三斤,你现在就去收拾对面房间,把床上被褥拿出来晒晒太阳。”

    傅三斤答应说:“是。”

    “哥,我们傅家这么大,都要布下警铃线?”傅香见傅金盛摇头,又问,“为什么?”

    傅金盛说:“夜间来访的客人主要探访的目标是穆丽,也就是我们家中有没有穆丽这个人。一支折断的茉莉花一定让黑田一郎心中发慌,他要断定这个世上,穆丽究竟还存在不存在。”

    当天夜间,平安无事地静悄悄过去了。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一早,傅金盛要傅三斤和昨天一样把所有的竹签和线绳收起,天快黑时依旧原样再安好。夜过三点钟,傅金盛似乎听到了一点点响动,不是院内的铜铃声,倒像是院墙外有动静。

    白天,傅金盛独自一人出门到傅香住的小院院墙外溜达。他无事人一样看看天,看看地,活动活动筋骨,他趁无人注意的时候,顺手拾起一块块砖头石头靠在院墙下。正是他白天靠在外面院墙下不起眼的石头砖头被人碰到了,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傅金盛翻身起床,腰间别上手枪,一把匕首插在腿袋里,手上拿着一把弩,轻手轻脚来到傅香和穆丽住的房间窗下,小声对房间里呼唤说:“醒醒呵。”

    很快,他听到了屋里开始有动静,便放心地离开,摸到大柳树粗大的树干后静静地等待。

    夜空没有月光,也没有风声,今夜真是太静了。只有夜色随着时间在渐渐加深,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半个小时过去,还是静悄悄。难熬的一个小时也过去了,依然如故。傅金盛在树后观望,他决心在和来访客人比耐力,比自信心。他还在想,是不是外面的人碰到砖头有了响声,认为今夜不再适合行动回去了?他决心坚持一下再等等看。飞天大盗为了钱接了活,他同时会受时间的制约,他做活不能超越双方规定的时间。可以说,现在双方都在考验对方的智慧和耐力。

    天上寥寥的星辰默默移动,傅金盛突然想到房间里的穆丽和傅香,这个时候他们千万要沉住气。夜行者的听力过人,有一点响动,那将功亏一篑。

    终于,墙头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趴伏在高高的墙头上朝院内观望良久,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缓缓起身准备从墙上跳下来的瞬间,傅金盛手中的弩发射了一棵毒箭击中了墙头上的飞贼,飞贼仰面向后倒栽下去。

    傅金盛放下手中的弩,抓起放在地上的毛竹紧赶几步,毛竹一点地,他的身体如燕子一般纵身飞上墙头,转眼间不见了。

    房间内的穆丽和傅香看呆了,傅香说:“平日里哥哥十分文雅,没有想到却如此英气潇洒。”

    傅金盛身体轻松地在院外落地,快跑几步赶到飞贼前面堵住去路。冷笑说:“既然来了,一句话没有说就走,不好吧?”

    他手中的无声手枪狠狠抵住飞贼腰间,说,“朱六喜,不要和我耍滑头,老实跟我走。”

    飞天大盗朱六喜腿脚艰难地随他刚走几步,脚一软倒在地上,嘴巴颤抖着痛苦地说:“傅探长,救救我,你的箭有毒。”

    傅金盛此刻不想让他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粒红色小丸,塞进朱六喜的口子。同时拉住朱六喜的膀子,很快地来到不远处的土堆旁坐下。傅金盛说:“不想死,我有解毒药。但是,你必须对我说实话。”

    朱六喜痛苦地说:“你救我,我说实话。”

    傅金盛问:“你今晚撞进我家的目的?”

    朱六喜说:“我的买家要知道,一个叫穆丽的女孩子在不在你家。所以,我来了。”

    “你的买家是谁?不得说谎,我要实话。”

    “买家姓什么,我没有问,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探长,你懂。”

    “和你交易的人长的什么样?仔细说。”

    “他个头不高,比我矮小半头。长长的脸,眼睛不大。”

    “人长的有什么特点?”

    “没有什么和别人不同的,只是左臂活动有点不方便,别的没有了。我们在黑屋里交易,我知道他怕我看清他的长相。”

    “你们交易的地点?”

    “在——”一句话未了,一声枪响,朱六喜头部中弹倒地身亡。幸亏傅金盛事先选中土堆,他将自己身体隐在土堆后避免了意外。傅金盛发现一个人向远处跑去,他没有追,夜这样黑,他不得不提防在远处还有人设伏,那样会让他防不胜防。

    等到傅金盛回到傅香的小院,穆丽和傅香,还有傅三斤一起焦急地迎过来。傅香问:“哥,怎么样?那人呢?”

    傅金盛说:“死了。”

    傅香问:“为什么死了,没有活口了,可惜。”

    傅金盛说:“为了灭口,被他的买家杀死。没事了,都睡吧,忙了一夜都辛苦了。”

    对傅金盛来说,知道飞天大盗一事到此告一结束。作为探长,他常常会换位思考。一声枪响几乎让黑田一郎毙命,血流满面十分难堪,黑田一郎下一步将会如何行动?

    数天前在特高课,黑田大佐拿起电话,把必须找到穆莉的想法,交待给了山本太郎,也就是上海强升贸易公司总裁王强升。山本太郎立即答应下来。

    放下电话,山本太郎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傅金盛是上海警局的探长,他从世界名校美国耶鲁大学留学回来,十分精明能干,本事很强,他在为皇军做事。自己设法买通飞天大盗朱六喜。同时,为防万一,又让部下吉冈修一尾随朱六喜。吉冈修一不仅是个武士,也是个出色的狙击手,并严令吉冈修一说,若有不当立即杀掉朱六喜以防后患。

    这一次寻找穆莉的行动暂时告吹,飞天大盗朱六喜死了就死了吧,无所谓。

    “嗒嗒”有人敲门,山本太郎知道是谁,说:“千代子,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妖娆的日本女子走进房间。

    他说:“我没有喊你呀,你怎么来了?”

    千代子细挑个头,皮肤嫩滑。从外表看,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是山本太郎在特高课里精心挑选的两个助手之一,还有一个人是吉冈修一。两个人在特高课里都是多面手,千代子不仅懂电信报务和财务,还有一手好枪法。千代子笑眯眯说:“我是谁?我听到了你呼唤我的心声,没有听错吧?所以我来了。”

    当初,千代子知道自己要跟随山本太郎一起开公司,可以脱离枯燥无味的特高课,她太高兴了。她在强升公司里主要掌管财务,每月薪水又高。

    山本太郎暗地告诉她说:“只要把收支做平衡了,有人来检查没有大毛病就行了,钱随你花。”

    这是在世界大都市上海哇,千代子每天晚上可以逛马路。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她戴一副大眼镜,发式也特意改变,和马路上的上海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千代子买漂亮好看的新衣服,挑选称心如意的珠宝首饰。

    走进门,兴奋中的千代子主动地插上门栓的房门,娇滴滴地说:“为什么不插门?不怕我是双飞燕?”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陪我。”

    千代子上床拱在山本太郎怀中,讨好地说:“太郎,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

    山本太郎笑了,说:“怎么讲?”

    千代子说:“当初,你费尽心思在葫芦台杀害近千名村民,建立了五号地区巨大军需庫,受到上司的赏识和提拔。现在因为高桥将军被红宝石突击队杀死而遭贬职,我都为你抱屈哩。”

    山本太郎说:“选择你,不仅是要你陪我睡觉。你帮我时刻留神公司四周动静,我时刻渴望自己能够再立辉煌。”

    千代子说:“太郎,我发现黑田也想立下辉煌军功,但是黑田缺少足够的勇气。还发现黑田不够狠。”

    “自古就曰,无毒不丈夫。大丈夫要立下不世之功,不狠毒根本不行。上海大华贸易公司和上海肖氏远洋运输贸易公司是上海两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他们的掌舵人陈一鸣和肖一凤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血气方刚,他们不爱国?不恨日本人?难以理解和相信。”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爱国反日呢?”

    山本太郎说:“你讲的对!我相信这是真实的情况!”

    千代子说:“我知道你开公司的目的,就是奉命找到红宝石突击队和蓝宝石突击队。现在又出现一个绿宝石突击队,将五号地区摧毁了。黑田一郎不是本事大的很吗?丢人现眼了吧!现在又两面遭遇枪击,报纸上把他骂的一塌糊涂。”

    山本太郎深深忧愁地说:“千代子,定点清除行动已经不能再搞。”

    千代子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呀?”

    “你不知道,市政府和佐藤将军对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陈一鸣遭到枪击事件十分重视,不仅派副官和市政府首席秘书一起到现场调查情况,还在日军高级会议上责怪特高课课长黑田一郎对维护社会稳定不负责任。散会后,黑田一郎责令我必须停止定点清除行动。但是,寻找东方江河等反日人士的任务仍要加急进行,不能有丝毫懈怠。他大声训斥我说:‘我要看到你的成果!’”

    千代子说:“我们怎么办呢?”

    山本太郎说:“东方江河和陈一鸣之间,能够画一个等号?怎么画?大华贸易公司陈一鸣和肖氏远洋贸易公司肖一凤这些年轻企业家不爱国?问题是他们爱国反日呢?他们有文化,做生意待人诚恳不尖滑,受到人们的称赞。现在我们日本人统治中国,高压之下他们年轻人的民族自尊心呢?他们年轻人就甘心一辈子做亡国奴?”

    千代子用劲地摇摇头,说:“我相信这不是真的!”

    山本太郎说:“我应该精心设计自己的进攻思路,部署自己的行动计划。我必须行动,我要拿自己的脑袋赌一把!天皇陛下,你看好你的山本太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