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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后人缘作前世人

    孙坚死了。

    已是死了整整一年。

    这位曾行酒谈笑间便枭卓都督华雄,声冠中夏的乌程侯,一生可谓是成也勇哉,败也勇哉——伐荆大胜之下,竟又单马行岘山,反教败将黄祖以暗箭射亡。

    见得眼前院中这班以孙策为首的孙氏众人,已是尽褪了身上孝衣,刘慎心知,随后的历史进程便将是孙策北上寿春,复投袁术,再启孙氏征伐。

    不忍这个少年郎只得数年的短暂辉煌,便将如同其父一般落得个惨烈下场,于是刘慎心中虽然犹疑,可终究也还是冷冷开口劝道:“袁公路勇而无断,荣不终己,又喜作大言诬误天下,实非明主。”

    孙策闻言却无甚反应,只捡起脚下孝衣随手抛入院中火盆,淡然应道:“我胸中早有计较,兄长却不必多言。”

    孙策的冷漠本就在刘慎意料之中,若非如此,方才又怎会犹疑?不过尽人事而已。于是刘慎便也就不再言语。

    倒是孙坚遗孀吴霁对此却还颇有几分怒气,轻笑一声后便斥嘲道:“袁氏四世三公,尽天下人望,若袁公路非明主,明主莫非刘公山乎?”

    听得吴霁嘲弄,刘慎只觉无趣,更无意做出回应,只朝着孙策拱拱手,便要告辞,可不料衣角教身旁那位同为孙府来客的美少年给紧紧拽住,竟是走动不得。

    刘慎不由一怔,正要开口疑问,耳边却已听得那少年郎的朗声之言:“刘兖州乃宗亲之后,又牧治一方,何其贵重也?!可噩逢黄祸时却能以死卫国!这般人杰,如何不是一方明主?伯母此言实谬矣!”

    孙氏众人闻得这少年郎的大言,神色虽各有不一,却也皆起了几分肃然之意,便是吴霁,在面色数变之后,亦是蹙着眉头朝刘慎行了个万福,翁声道:“刘公山高义,倒是未亡人愚昧,冒犯公子了。”

    刘慎摆摆手以示无妨,心中却感慨着自己虽是未曾见过刘岱这个便宜老爹,可刘岱的遗泽自己却身受不浅,今日虽是打着为刘岱一尽初时与孙坚共讨董卓的同袍之谊来祭,可目的终究还是只为了一睹陈寿美姿颜的江东小霸王究竟是何容貌而已。

    一念及此,刘慎竟生出了几分枉为人子的荒唐之感,心中也更无留待的理由,于是再度与孙氏众人拱手告辞,只是刘慎虽是来客,可古往今来却也少有观人孝满的宾朋,所以孙策亦只拱手辞别,却也不遣兄弟相送。

    倒是刘慎身旁那少年郎似是起了与刘慎结交之心,竟不同孙氏众人招呼,反倒引着刘慎出了孙府,而方至府外,其人又开口留道:“兄长且留步。”

    见得这少年郎抬手拦住去路,刘慎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对这少年郎的身份,心中也有七八分的确定——前世便听得孙策与周瑜少相友善,升堂拜母,眼下看来果然不假!孙策、周瑜若无这般情谊,那恐怕今日孙府之中,外客便只独有刘慎一人了。

    “不知公瑾有何见教?”

    那少年郎眉头一挑,心中暗疑着刘慎为何能叫出自己前些日子方才取下的表字,可神态却依是四平八稳,只是拱手问道:“公山公憾逝,不知兄长日后如何打算?”

    刘慎淡然道:“唯随事叔父而已。”

    周瑜亦与从父周尚关系密切,闻言当即大笑道:“自当如此!”

    刘慎却不知周瑜还有周尚这层关系,见得周瑜大笑,只以为是刘繇仕于洛阳时曾与周氏有旧,所以如此,便也以微笑相陪。

    片刻之后,周瑜便敛去笑意,望着刘慎郑重说道:“孙氏父子雄伟,俱有人主之资,而愚弟更知伯符心力,犹胜乌程侯三分!今见兄长神采内敛,定然已承公山公遗志!如此,兄长何不与伯符推心相交?伯符定然不负兄长抱负也!”

    刘慎哂然一笑,不置可否。

    周瑜也不作追求,只道:“为弟近来闲居于从父府上,兄长若有闲暇,不妨做客丹阳。”

    话毕,周瑜便也不再停留,与刘慎辞别之后,便匆匆折返回了孙府,不远处的于忠见得此景,便也驾起车舆行来,又扶着刘慎登入舆内坐定,待车舆驶出之后,才咧着嘴朝刘慎说道:“孙氏瓜贾不知好歹,公子何等贵重之身,竟只教一小儿相送?!”

    刘慎无意解释周瑜出身,只挥手催促于忠行车,待那日益熟悉的颠簸之感自股上袭来,方才徐徐叹出了口气,合眼做起了假寐。

    竟已一年了啊!

    舆窗外微微风声响起,刘慎的回忆也逐渐清晰——那夜风雨大作,自己正在三国志游戏中指挥着千军万马,屋外电箱突然跳闸,眼看天下即将一统的大好局面瞬间化为虚无,刘慎便气愤地出门查看了一下电箱,孰知只是一摸电闸,自己便瞬间眩晕了过去。

    “唉……”

    思及此,刘慎不由吁了口气出来,悠悠感叹道:“于叔……你载着我自昌邑南奔而来,似乎便也是去岁今日吧?”

    闻言,于忠也是颇为伤感地答道:“正是去岁今日!唉……使君当日若能听得鲍明府相劝,公子又何须仓皇南奔,以至于染上风寒,昏迷整夜!”

    刘慎对此,只有无奈苦笑,心中只道这风寒好生厉害,竟是将千年后的灵魂擒来做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过倒也不知原先的刘慎,是否也魂穿去了后世,替自己将那操盘了数夜之久的游戏给为之完结?

    正当刘慎思绪翩翩之际,于忠却以为是自己错了言语,惹得刘慎不言,便又急急补救道:“呸呸呸!使君方才逢噩,那鲍信小儿便急迎曹操入兖州为牧!如此行径,也配得上咱称之一声明府?!呸!无耻小儿而已!”

    飘远的思绪教于忠拉回,刘慎却也只叹道:“鲍信也是个宽厚人,何况如今亦已身死,功过是非且随风去吧……只是于叔切莫再以小儿称之。”

    于忠出身济北,心中其实对鲍信这位名义上的济北相还颇有好感,也不愿恶言相向,听得刘慎交代,当即便应承下来,而后唯恐口复荒唐,又惹得刘慎不言,便也不再言语。

    车舆上一片沉默,于是耳边的微风也就再度将刘慎的思绪拉远。

    孙伯符孝满得出,江东恐怕腥风血雨将起。

    曹孟德入牧兖州,青州兵亦将尽入其彀中。

    这就是东汉末年的乱世吗?

    这一年来,刘慎的心态从恐慌到茫然再到兴奋,悄然发生着变化,深藏于淮浦刘繇府中的刘慎,逐渐接受了这一荒唐的现实——自己穿越了,穿越成了那位出城迎战黄巾军,最终不敌身死的兖州刺史刘岱的独子。

    此身既不能文,也无甚武艺,当刘慎真正身处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时,才发现现实与游戏之间的巨大差别——今日,刘慎这个做了一整年的心理准备,胸有后世万千经验的现代人,在面对孙策时也只有稍劝前途而已,哪有游戏中那般轻易结交的戏码发生?

    可是,上天既然给了刘慎这样一个机会,将刘慎置身到了心向往之的东汉末年,莫非刘慎还依然要如同前世一般,只做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一念及此,刘慎思绪愈发飘远——也不知吕布辕门射戟,是否是练了一双火眼金睛?关羽立斩颜良,又使出几分力拔山河的气力?而那些穿越小说中,轻轻松松便能带领着古老神州光速发展,跑步进入现代化的强人,又是何等全面的人才?

    ……

    窗外风声微微,舆内渐起鼾声。

    于忠微微一笑,稍稍拉紧了几分缰绳,伴着夕阳悠悠,载着熟睡的刘慎向着淮浦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