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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紫藤傍墙生

    轻盈如絮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在叩门声响起之前,里面的人已经将门打开。

    乐有初扬眉一笑:“别来无恙。”

    楚晏莞尔。

    “坐吧。”乐有初让出条道,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阿晏也叫我吃了一惊。”

    楚晏低头酌茶,没应话。

    乐有初也不恼,垂眸把玩着折扇,道:“何兄的信件尚未寄出,你倒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连我住的客栈都一清二楚了?”

    楚晏淡笑,“好吧,是刘车夫。”顿了顿,又道:“此行山高路远,备个人保驾护航总是会好一些。”

    乐有初挑了下眉。

    她一下午思来想去,也没把刘车夫列入怀疑的名单。而楚晏竟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在她身边,这让她不禁有些怀疑楚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她甚至怀疑,暗卫里是否有楚晏的人,即使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乐有初眸色一沉,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太子和离王派来的人?”

    楚晏避重就轻,道:“京中尚有几个同僚。”

    “如此。”乐有初突然阴阳怪调了起来,带着调笑之意睨向他:“王爷权势滔天,入门忘了行礼,该不会怪罪小女子吧?”

    “……”楚晏手一抖,茶水差点溅出去,脸色黑青,咬牙道:“同僚都是几个太监罢了。”

    乐有初扑哧一笑,“你来做什么?”

    “离王与太子找人跟踪我才让你身份暴露,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来至少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耳目。”

    “那么,你想要什么?”乐有初漫不经心地问。她的折扇抵着下颚,淡淡看着对方。

    他们之间并非主仆关系。在此之前,楚晏帮她灭了安南国不过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那一仗打赢了,他便是蛟龙得水,加官晋爵,飞黄腾达,算是情理之中的合作。

    而这一次,太子和离王争相对付乐有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是要帮她,便是明面与上头这两位作对了。

    不可否认,楚晏是个人杰,其背后指不定还养了什么势力,若有他相助,乐有初的计划将有更大的胜算。

    可他这次想要以什么交换?乐有初很是好奇。

    “紫藤傍墙生,选对墙,方能站稳,不是么?”楚晏笑了笑。

    乐有初也笑,但不置可否。

    谁不知她这个亡国公主早已是危墙?

    紫藤傍墙生,危墙却随时可能把紫藤压死。

    她的地基栽在泥土,浮在尘中的裂缝早已无法修复,或许在她为了铲除太后一党,亲手灭掉安南国时,墙面已经千疮百孔了,也或许在那之前。

    唯一的办法是重建,而她正在重建,属于她的坚固城墙、堡垒、战士和武器。这一切皆是从零开始。

    “你可能找错墙了,否则,这将是一场豪赌,输则粉身碎骨,阿晏,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公……”楚晏顿了下,看向她,改唤了她的表字,一字字说得郑重:“笙之,你也可以不是墙。”

    “噗,我且当你童言无忌。”乐有初笑得夸张,抬手将热茶饮尽,茶的余韵盘旋在舌喉有些苦涩,若有似无地冲向鼻腔的味蕾,将双眸都染得微红。

    默了半晌,她问:“这儿今日还有房么?”

    “剩一间,已订下了。”楚晏道,说罢便起了身。

    “回去歇着吧。”乐有初看着他,对方的眉宇透着几分倦怠,想来是这一路没怎么停歇,不知什么原因,便连一向含着笑的桃眸都有些黯淡了。

    楚晏走后,苍穹在日换月的缝隙悄然挂上几颗星光,积郁在南边的乌云被风一吹,朝北方疏散,渐渐形成薄的一层纱幔,宛若一位忧伤的少女,泣出白雪一般的泪,风也呼啸着,像大地的喘息,又像是在忿忿不平。

    乐有初揽上黑帔,将后边的帽子戴上,一脚踩上窗台,身子朝前一倾,跃上梅枝。

    不知多久,她找到了一家酒馆,提了两壶桃酒,边走边喝。

    本就酒量不佳,不过一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在还晓得回去的路,踩在积雪上一步一个印子。

    喝得多了,便连前头何时多出个老头都没发觉,直到人站在眼前,才有些踉跄地站稳了脚。

    蓝衣老头眉头一皱:“小姑娘?”

    “你这老头,挡什么路?”乐有初没当回事,往右挪了挪。

    蓝衣老头紧接着往右挪,他肩上还背了个包袱,要说看上去像个十分正经,仙风道骨,尘外孤标的道士,事实并不尽然。

    只见他手指着乐有初的酒,笑得谄媚:“小姑娘,这么多你喝不完,不如给老夫一壶?”

    “当然可以。”乐有初反应有些迟钝地挑了下眉,伸出一只手掌,“五文钱。”

    “老夫没钱。”

    乐有初翻了个白眼,正要使轻功走,却被这老头攥住了袖子,耍赖道:“小姑娘,以往老夫都是跟店家赊的,今日你把最后两壶买走了,老夫也跟你赊一回?”

    乐有初折扇重重地敲在他的手背。

    蓝衣老头猛地往后一栽,扶着脚背叫苦不迭:“哎呦,老夫命好苦呦,活到这岁数还被个小姑娘欺负,老夫我死了算了……”

    “……你!”乐有初见识过各种花样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还真没被人碰过瓷。

    喝了酒有些迷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分明敲的是手背,怎么还疼到脚背去了?

    月上树梢,夜市街道上来人不少,一听那老头的叫唤纷纷围到这来凑热闹,人们向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心口都向着眼睛,没有人会去在意事情的缘由如何,一时间只顾着指指点点,唾沫星雨都往她身上砸。

    乐有初思来想去,遇到赖皮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若无睹,她向前走了两步,试图扭身离开。

    蓝衣老头脖子一伸,捏着脚背,抹着并不存在的泪水,又开始高声呼喊了:“流血!我流血了!老夫我离死不远了!小姑娘,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死了也与你无关……”

    乐有初回首扫了一眼,还真有腥红色从他的靴中流出,接着蔓延到霜花上,夺目的红艳,可这滩血红里怎么还掺了根鸡毛?

    风一吹,吹跑了脑中混沌,她眼睛微眯,笑了笑,蹲下身与老者平视,道:“老头,你是真想死?”

    带着一丝丝凉风的声音吹入耳朵,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蓝衣老者只是耸耸肩,完全不受威胁,反而低声一笑,有些挑衅道:“小姑娘,把你的酒分我一壶,我便不闹了,如何?”

    “好啊。”乐有初起身,把他也扶了起来,又道:“还是先去看看郎中。”

    “这个……就不必了吧?”蓝衣老者笑容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