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两人的世界 （一）
从洛汐离开的那天晚上起，秋黎的身体日渐衰弱。她不仅经常陷入长时间的昏睡，而且还时不时地发烧和头晕。在这里也找不到医生，叶凌只能多次往返附近城市，按照千雪留下的纸条上写着的内容去找药。人们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的药，留下的药的种类并不多，而且还有一部分已经过期，可用的药其实没有多少。
当然，每一次离开前他都会告诉秋黎他要出门了。他没有说自己是为了秋黎去找药，秋黎也没问。只有在某一次他外出，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多的药而浪费了很多时间，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时，发现秋黎靠在门框上等着他。当他慌忙地冲过去时，秋黎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秋黎先是一愣，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告诉叶凌其实没必要去拿这些药，她现在的状态不是这些药可以改善的。
她说，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结果？什么的结果。叶凌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日渐消瘦的秋黎，他就明白了。只是就算他知道结果无法改变，但还是想去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什么效果，他就是抱着这种微小的愿望而行动。
叶凌准尉是不会抱有这种幻想的，这种幻想只是无力的人欺骗自己的手段而已。连秋黎和千雪都无能为力的事，他又怎么会奢望自己一个草莽之人可以解决她们都无法解决的事？但他还是做了，即使知道这很可能是无用之功。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样，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可能存活的希望。不管那是一根巨木，还是一根稻草，他都不想放手。不管这样的挣扎有多么狼狈，他都要去做。
他不想秋黎死去。
不同于忧心忡忡的他，秋黎本人反而很平静，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发觉叶凌还不死心，她告诉叶凌，只要叶凌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说这话时她抓着叶凌的手，用力地抓着。叶凌也回握住秋黎越发瘦小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暖沉默不语。
从那以后叶凌再也没有去找药，如同秋黎期望的那样，他一直陪在秋黎的身边。当然，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离开她，田里还有工作要做，回来还要做饭，这些时间里，他都无法陪在秋黎的身边。
秋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整天都在床上度过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尽管如此，秋黎也没有认输，一次也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境遇。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在等待什么。
叶凌能做的，只是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等待。
轻轻地敲了敲门，即使知道不会有回应，叶凌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他一只手端着盛着两人份早餐的盘，一手推开了门。秋黎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有了少许的褶皱。她看向叶凌这边，眼神清叶凌。
“早上好。”叶凌走过去，把手上的盘子放到了床头的小桌子上。
“早上好，叶凌，向右转。”
“啊？为什么？”叶凌疑惑地问，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没睡醒的样子。
“今天我要起床。早饭也要在客厅好好地吃，害叶凌专门端过来真是抱歉了。”
“秋黎，不要勉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的是……”
“是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秋黎抢在叶凌之前说，“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所以一定要起来，原谅我这次任性吧。为了今天可以出去，我有好好地保存体力。”
“我明白了。”结果，一直到最后都顺着她。被那双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和小孩子未经世事、单纯的眼睛不同，那是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和不尽的苦难，尽管如此也依旧无邪的、坚强又纯净的眼睛。
“叶凌。”秋黎又出声。不知为何，她看向叶凌的眼神有点羞恼。
“嗯？我知道了，想要起床的事不用多说，我又不是不同意。”
“不是那个，我想要换衣服。”
叶凌呆呆地看着秋黎两秒才缓过神来，他急忙转向右边，面对着门。“……抱歉。”
自从洛汐离开以后，秋黎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以前还经常说要和叶凌一起洗澡，但最近却很奇怪，经常突然就害羞起来。在之前的日子里，因为秋黎一直没注意到这些，叶凌也渐渐地忘了这些应该注意的事。虽说秋黎突然的变化导致他们之间经常发生一些尴尬的事，不过叶凌还是觉得秋黎的这种变化不错。
早饭的菜单是面包，鸡蛋沙拉还有蔬菜汤，依然是如往常那样简单的东西。秋黎平时的胃口虽说不大，但还是会吃完这点东西。而今天早上，她只是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汤匙，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只吃这么点身体怎么顶得住？”叶凌皱眉。
“吃不完很抱歉，但是，就算现在增加饭量，结果也不会改变，叶凌把我的这份也吃了吧。”秋黎轻轻地摇着头。
叶凌的动作一顿，而后默默地拿过了秋黎的早饭。食物不能浪费，本来家里储备的粮食就不是很多。当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属于秋黎的早饭时，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在心上。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出现变化。
“叶凌，吃完了就好，等下我们就出去吧。”
“就算那样，在这里也什么都看不见。”
“我知道，但要是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等着那个时刻，那就太没有责任感了。”
“这样啊。”叶凌一口吃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耳边传来了秋黎私语一般的声音。
“因为，这就是最后了。”
上午10点38分04秒，距离最后的时间还有七分钟，时间刚好。
戴上了很久没有用过的手表，叶凌确认了一下时间。手表的样式并不出奇，唯一值得称赞的就只有强度和准确度。即使在战场上也很好地工作着，不管是泡进水里还是被砸到了地上，一次故障也没有出现，一直准确着显示着时间。
今天，就是最后的宇宙船出发的日子。
这个消息是秋黎告诉叶凌的，而秋黎又是从洛汐那里获知的。因为在山里没有办法得知具体的日期，所以洛汐来之前记下了距离宇宙船出发还剩下多少天。秋黎从她那里知道了，所以之前才会催促洛汐早点离开。毕竟洛汐还要做好登船准备，不是光拿着背包，带着一腔热情就可以离开了。
这是秋黎为之献出了一生的事业的最后。即使强撑着身体，她也要来看，看着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飞船，踏上她所开创的未来的道路。
这将是一个句号，那段漫长岁月的一个结局。
为了获得一个更好的视野，他们正走在前往那个山坡的路上。坡的斜度虽然不高，但秋黎身体衰弱成这样，叶凌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着。秋黎慢慢地在前面走着，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十分的稳定。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但眼里却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
“总感觉最近的虫子和动物少了很多，鸟儿和虫子的叫声明显地减少了。但又不像是死了，大概是感到危机然后搬家了吧。”走在前面的秋黎突然说。
“明明逃到哪里结局都是一样的。”秋黎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呆在家里，却还能敏感地察觉到山中的变化。
“说不定动物们也知道，但就算知道是在做无用功，到了最后还是会焦躁，这就是生物的习性吧。动物也是，人也是。”秋黎淡淡地说。
“我可懒得去想动物是在做有用功还是无用功，我只热衷于有意义的事。”叶凌摇头，秋黎也没有多说，只是加快了步伐的速度。
稍微有些冷的风吹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山坡上。秋黎看向山坡的对面，连绵的群山隐藏在了云层下面，稍近一点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泛着点点光辉的湖，再近点，是连绵延伸的绿色的草坪，像是一匹柔顺的绸缎。不管何时看来，这都是十分美丽的景象。
当然，每一次离开前他都会告诉秋黎他要出门了。他没有说自己是为了秋黎去找药，秋黎也没问。只有在某一次他外出，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多的药而浪费了很多时间，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时，发现秋黎靠在门框上等着他。当他慌忙地冲过去时，秋黎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秋黎先是一愣，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告诉叶凌其实没必要去拿这些药，她现在的状态不是这些药可以改善的。
她说，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结果？什么的结果。叶凌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日渐消瘦的秋黎，他就明白了。只是就算他知道结果无法改变，但还是想去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什么效果，他就是抱着这种微小的愿望而行动。
叶凌准尉是不会抱有这种幻想的，这种幻想只是无力的人欺骗自己的手段而已。连秋黎和千雪都无能为力的事，他又怎么会奢望自己一个草莽之人可以解决她们都无法解决的事？但他还是做了，即使知道这很可能是无用之功。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样，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可能存活的希望。不管那是一根巨木，还是一根稻草，他都不想放手。不管这样的挣扎有多么狼狈，他都要去做。
他不想秋黎死去。
不同于忧心忡忡的他，秋黎本人反而很平静，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发觉叶凌还不死心，她告诉叶凌，只要叶凌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说这话时她抓着叶凌的手，用力地抓着。叶凌也回握住秋黎越发瘦小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暖沉默不语。
从那以后叶凌再也没有去找药，如同秋黎期望的那样，他一直陪在秋黎的身边。当然，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离开她，田里还有工作要做，回来还要做饭，这些时间里，他都无法陪在秋黎的身边。
秋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整天都在床上度过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尽管如此，秋黎也没有认输，一次也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境遇。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在等待什么。
叶凌能做的，只是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等待。
轻轻地敲了敲门，即使知道不会有回应，叶凌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他一只手端着盛着两人份早餐的盘，一手推开了门。秋黎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有了少许的褶皱。她看向叶凌这边，眼神清叶凌。
“早上好。”叶凌走过去，把手上的盘子放到了床头的小桌子上。
“早上好，叶凌，向右转。”
“啊？为什么？”叶凌疑惑地问，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没睡醒的样子。
“今天我要起床。早饭也要在客厅好好地吃，害叶凌专门端过来真是抱歉了。”
“秋黎，不要勉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的是……”
“是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秋黎抢在叶凌之前说，“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所以一定要起来，原谅我这次任性吧。为了今天可以出去，我有好好地保存体力。”
“我明白了。”结果，一直到最后都顺着她。被那双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和小孩子未经世事、单纯的眼睛不同，那是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和不尽的苦难，尽管如此也依旧无邪的、坚强又纯净的眼睛。
“叶凌。”秋黎又出声。不知为何，她看向叶凌的眼神有点羞恼。
“嗯？我知道了，想要起床的事不用多说，我又不是不同意。”
“不是那个，我想要换衣服。”
叶凌呆呆地看着秋黎两秒才缓过神来，他急忙转向右边，面对着门。“……抱歉。”
自从洛汐离开以后，秋黎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以前还经常说要和叶凌一起洗澡，但最近却很奇怪，经常突然就害羞起来。在之前的日子里，因为秋黎一直没注意到这些，叶凌也渐渐地忘了这些应该注意的事。虽说秋黎突然的变化导致他们之间经常发生一些尴尬的事，不过叶凌还是觉得秋黎的这种变化不错。
早饭的菜单是面包，鸡蛋沙拉还有蔬菜汤，依然是如往常那样简单的东西。秋黎平时的胃口虽说不大，但还是会吃完这点东西。而今天早上，她只是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汤匙，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只吃这么点身体怎么顶得住？”叶凌皱眉。
“吃不完很抱歉，但是，就算现在增加饭量，结果也不会改变，叶凌把我的这份也吃了吧。”秋黎轻轻地摇着头。
叶凌的动作一顿，而后默默地拿过了秋黎的早饭。食物不能浪费，本来家里储备的粮食就不是很多。当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属于秋黎的早饭时，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在心上。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出现变化。
“叶凌，吃完了就好，等下我们就出去吧。”
“就算那样，在这里也什么都看不见。”
“我知道，但要是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等着那个时刻，那就太没有责任感了。”
“这样啊。”叶凌一口吃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耳边传来了秋黎私语一般的声音。
“因为，这就是最后了。”
上午10点38分04秒，距离最后的时间还有七分钟，时间刚好。
戴上了很久没有用过的手表，叶凌确认了一下时间。手表的样式并不出奇，唯一值得称赞的就只有强度和准确度。即使在战场上也很好地工作着，不管是泡进水里还是被砸到了地上，一次故障也没有出现，一直准确着显示着时间。
今天，就是最后的宇宙船出发的日子。
这个消息是秋黎告诉叶凌的，而秋黎又是从洛汐那里获知的。因为在山里没有办法得知具体的日期，所以洛汐来之前记下了距离宇宙船出发还剩下多少天。秋黎从她那里知道了，所以之前才会催促洛汐早点离开。毕竟洛汐还要做好登船准备，不是光拿着背包，带着一腔热情就可以离开了。
这是秋黎为之献出了一生的事业的最后。即使强撑着身体，她也要来看，看着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飞船，踏上她所开创的未来的道路。
这将是一个句号，那段漫长岁月的一个结局。
为了获得一个更好的视野，他们正走在前往那个山坡的路上。坡的斜度虽然不高，但秋黎身体衰弱成这样，叶凌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着。秋黎慢慢地在前面走着，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十分的稳定。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但眼里却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
“总感觉最近的虫子和动物少了很多，鸟儿和虫子的叫声明显地减少了。但又不像是死了，大概是感到危机然后搬家了吧。”走在前面的秋黎突然说。
“明明逃到哪里结局都是一样的。”秋黎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呆在家里，却还能敏感地察觉到山中的变化。
“说不定动物们也知道，但就算知道是在做无用功，到了最后还是会焦躁，这就是生物的习性吧。动物也是，人也是。”秋黎淡淡地说。
“我可懒得去想动物是在做有用功还是无用功，我只热衷于有意义的事。”叶凌摇头，秋黎也没有多说，只是加快了步伐的速度。
稍微有些冷的风吹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山坡上。秋黎看向山坡的对面，连绵的群山隐藏在了云层下面，稍近一点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泛着点点光辉的湖，再近点，是连绵延伸的绿色的草坪，像是一匹柔顺的绸缎。不管何时看来，这都是十分美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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