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世界上最后的恋爱（三）
“真是好听的音乐呢，千雪。”一旁的秋黎轻声说，声音空灵，“以前信号还好的时候，我经常和千雪一起听音乐。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和千雪两个人，肩靠着肩，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摇晃，闭上眼睛，似乎就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那已经成为我遥远而怀念的回忆，遥远，耀眼的回忆……”
秋黎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她纤弱的身体慢慢地失去力气，脸朝下趴在了桌上，像是发条用尽的玩偶。
“秋黎！”叶凌焦急地冲向秋黎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啊。”秋黎睁开了眼睛，呆呆地嘟哝着，她迟钝地揉了揉眼睛，“奇怪，好奇怪。明明睡了很久才刚起床啊，为什么……”
看着一脸迷糊，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困意感到不解的秋黎，叶凌的心里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悲哀。说不定，现在的她已经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体力在睡眠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在不断地流逝着。
就像一个被打破的瓶子，即使放着不管，水还是会从打破的地方一点点地流出来。那么，从秋黎身体里流出的，是她的生命吗？她那表面上看不出，其实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多少时间？
叶凌不敢多想，只是稍微假想了一下，他就觉得后背涌上了彻骨的冰冷，好像连心跳都会停止。只是稍微想想，他就觉得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沉到了冰冷的水中。
“在这里生活好不容易才保存了体力，怎么会……”秋黎皱紧了眉，“叶凌，现在山里的情况怎样了？”
又像平时那样突然转换了话题，叶凌还没回过神来。秋黎神色有点焦急，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认真回答。”
“不太好。小草，树木，田里的蔬菜，湖中的鱼，山里的所有东西都……”叶凌没有把话说完，但秋黎已经理解了，她接过叶凌的话。
“开始死了？也许，连世界都已经……”
“不要紧的。”像是要驱散秋黎的不安一样，叶凌果断地说，“即使这座山死了，我们也可以去其它地方。我和秋黎的这段时光就是从逃跑开始的，所以，无论到哪里都逃得出去。你不是想要看四季分明的地方吗，到时候一起去吧，世界这么大，一定可以找到。秋黎，一起走吧。”
“我不能再逃跑了。”秋黎像是切换了开关一样，语调清晰，叶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秋黎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果我没有梦想外面的世界的话，千雪就能活得更久了。只是为了我而活着的千雪姐姐，却被我杀死了。去恨刺伤姐姐的那个人这种事我一开始就做不到，因为我没有那种资格，我才是最对不起姐姐的人。我，把保护了我的人全部都杀死了。”
秋黎一句又一句，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击在她的心上，击在叶凌的心上。她像个木偶一样说着，面无表情的脸因为无法压制的悲伤而扭曲着。她每吐出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而后连声音也受到了感染。
“不只是姐姐，连季寒辰少校也……”她轻声吐出的话，沉重得让叶凌抬不起头。
果然，秋黎已经知道了少校的事。应该不是洛汐告诉她的，想必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吧。是了，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少校会因为她的出逃受到怎样的处罚。如果少校还活着，在他离开这个星球前，应该会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一下吧。
如果没有，那说明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再和他们联系？
叶凌本该早想到这一层关系，可是他无意识中回避了。他珍惜着眼前每一秒宁静的时光，早在他对秋黎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就珍惜着和秋黎一起的时间。对于那些恐怖的、可能破坏现在生活的事，他在潜意识里回避了。
然而秋黎一直思考着那些事，思考着叶凌的未来，思考着少校的结局，思考着千雪的事。越思考，她就越痛苦。现在的生活越开心，她就越痛苦。然而思考没有停止，她在悲伤的深渊里无止境地下落着。似乎着地的那一刻，也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我拯救了他人，我打算成为拯救他人的人，但真正重要的人却一个个地失去了。我拯救了那么多人，却拯救不了任何一个重要的人。”秋黎低下头，肩膀一直在颤抖，眼泪不断地滴落在桌上，“而且，连你也……”
秋黎再也说不下去，叶凌也说不出话，只有眼泪落在桌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混杂着夹杂噪声的音乐回响着。那优美的旋律在现在听来，只有无奈的悲伤。
秋黎又哭了。看不到她的脸，那一定是一张让人心碎的脸。她的眼泪一直流着，像是冲破了堤防的洪水一样，悲伤冲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无法诉说的悲伤，无法消失的痛苦，那些沉重的感情化作了眼泪，一滴滴落下然后碎裂，像是破碎的玻璃。
“你没有杀任何人。”叶凌十分勉强地张嘴，每一次嘴唇的开合都像是沉重的机械起合。他压抑着心中的悲痛，组织起口中的语言。“而且，今后也不会让任何人死。”
要是现在不说的话，说不定就没有抹消她悔恨的机会了，她就只能带着沉重的回忆去往那个世界，至死也得不到救赎。
“秋黎是给予了我目标的人。只是平凡地活着，茫然地重复着罪恶一一给了只是这样活着的我真正活着的实感的，是和你经历过的时光。千雪和少校大概也是一样的吧。还有登上了你所制造的船出发了的人们，你所创造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迟早会萌芽。”
在人类开始的新的征途上，谢末灵和洛汐也在那里。与秋黎有关死去的人，今后继续活着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怪罪她。
秋黎似乎停止了哭泣，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叶凌的话。
“谁也没有后悔，那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大家都喜欢你，没有人会为对你的付出感到后悔，没有人会责怪你。所以秋黎，你也不要有一丝后悔。”
“我并不是在后悔。”秋黎抬起头，眼泪划过的痕迹依旧残留着，“我只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
“我知道的，秋黎。先躺下吧，想要保护重要的人，没有力气可不行。”叶凌轻轻地抱起秋黎回到了她的房间，慢慢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谢谢。”
“不客气。”叶凌拨开了搭在秋黎眼皮上的发丝，秋黎害羞地笑了笑。“有什么想要的吗？”
“牵手。”秋黎伸出了洁白的小手。
“这样就满足了啊。”叶凌苦笑着，握住秋黎的手，秋黎也回握住叶凌。
“叶凌，刚才哭成那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秋黎小声说。
“那个，不用说出来也可以。”
窗户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外面好像起风了。
“我想在现在全部说出来。”秋黎看向了窗外，“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
“是啊，只有阳光没有变化。”叶凌也看向窗外。阳光照叶凌了不远处的森林，原本阴暗的地方出现了柔和的光叶凌，树叶的边缘有着明叶凌的光晕，死寂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暖意。
“真的，很安静呢……”秋黎微微眯起了眼，像是梦呓一般说着，“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我谈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恋爱。我，很幸福啊。”
秋黎轻轻动着嘴唇，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她的微笑，就像反射着阳光的气泡一样，只是一阵风吹过就会消失。但是，美丽得让人难以忘怀。
秋黎脸上带着笑，安稳地睡了过去。尽管如此，她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叶凌的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的秋黎的睡姿，让人从心里爱怜。
叶凌低下头，闭上了眼，把握着秋黎的手抵在额头上。
秋黎的恋爱也好，幸福也好，即使那只是非常短暂的时光，也希望那可以继续下去。
毁灭迟早会到来，她也好，世界也好。
但是，尽管如此。
在那残酷的事实中，即使一点点，如果有一丝希望的话，他希望会有一个不遗憾的结局。
为此，叶凌祈祷着。
——直到她永远沉睡的那一天到来，世界啊，请你一定不要终结。
秋黎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她纤弱的身体慢慢地失去力气，脸朝下趴在了桌上，像是发条用尽的玩偶。
“秋黎！”叶凌焦急地冲向秋黎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啊。”秋黎睁开了眼睛，呆呆地嘟哝着，她迟钝地揉了揉眼睛，“奇怪，好奇怪。明明睡了很久才刚起床啊，为什么……”
看着一脸迷糊，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困意感到不解的秋黎，叶凌的心里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悲哀。说不定，现在的她已经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体力在睡眠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恢复，反而在不断地流逝着。
就像一个被打破的瓶子，即使放着不管，水还是会从打破的地方一点点地流出来。那么，从秋黎身体里流出的，是她的生命吗？她那表面上看不出，其实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多少时间？
叶凌不敢多想，只是稍微假想了一下，他就觉得后背涌上了彻骨的冰冷，好像连心跳都会停止。只是稍微想想，他就觉得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沉到了冰冷的水中。
“在这里生活好不容易才保存了体力，怎么会……”秋黎皱紧了眉，“叶凌，现在山里的情况怎样了？”
又像平时那样突然转换了话题，叶凌还没回过神来。秋黎神色有点焦急，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认真回答。”
“不太好。小草，树木，田里的蔬菜，湖中的鱼，山里的所有东西都……”叶凌没有把话说完，但秋黎已经理解了，她接过叶凌的话。
“开始死了？也许，连世界都已经……”
“不要紧的。”像是要驱散秋黎的不安一样，叶凌果断地说，“即使这座山死了，我们也可以去其它地方。我和秋黎的这段时光就是从逃跑开始的，所以，无论到哪里都逃得出去。你不是想要看四季分明的地方吗，到时候一起去吧，世界这么大，一定可以找到。秋黎，一起走吧。”
“我不能再逃跑了。”秋黎像是切换了开关一样，语调清晰，叶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秋黎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果我没有梦想外面的世界的话，千雪就能活得更久了。只是为了我而活着的千雪姐姐，却被我杀死了。去恨刺伤姐姐的那个人这种事我一开始就做不到，因为我没有那种资格，我才是最对不起姐姐的人。我，把保护了我的人全部都杀死了。”
秋黎一句又一句，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击在她的心上，击在叶凌的心上。她像个木偶一样说着，面无表情的脸因为无法压制的悲伤而扭曲着。她每吐出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而后连声音也受到了感染。
“不只是姐姐，连季寒辰少校也……”她轻声吐出的话，沉重得让叶凌抬不起头。
果然，秋黎已经知道了少校的事。应该不是洛汐告诉她的，想必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吧。是了，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少校会因为她的出逃受到怎样的处罚。如果少校还活着，在他离开这个星球前，应该会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一下吧。
如果没有，那说明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再和他们联系？
叶凌本该早想到这一层关系，可是他无意识中回避了。他珍惜着眼前每一秒宁静的时光，早在他对秋黎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就珍惜着和秋黎一起的时间。对于那些恐怖的、可能破坏现在生活的事，他在潜意识里回避了。
然而秋黎一直思考着那些事，思考着叶凌的未来，思考着少校的结局，思考着千雪的事。越思考，她就越痛苦。现在的生活越开心，她就越痛苦。然而思考没有停止，她在悲伤的深渊里无止境地下落着。似乎着地的那一刻，也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我拯救了他人，我打算成为拯救他人的人，但真正重要的人却一个个地失去了。我拯救了那么多人，却拯救不了任何一个重要的人。”秋黎低下头，肩膀一直在颤抖，眼泪不断地滴落在桌上，“而且，连你也……”
秋黎再也说不下去，叶凌也说不出话，只有眼泪落在桌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混杂着夹杂噪声的音乐回响着。那优美的旋律在现在听来，只有无奈的悲伤。
秋黎又哭了。看不到她的脸，那一定是一张让人心碎的脸。她的眼泪一直流着，像是冲破了堤防的洪水一样，悲伤冲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无法诉说的悲伤，无法消失的痛苦，那些沉重的感情化作了眼泪，一滴滴落下然后碎裂，像是破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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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现在不说的话，说不定就没有抹消她悔恨的机会了，她就只能带着沉重的回忆去往那个世界，至死也得不到救赎。
“秋黎是给予了我目标的人。只是平凡地活着，茫然地重复着罪恶一一给了只是这样活着的我真正活着的实感的，是和你经历过的时光。千雪和少校大概也是一样的吧。还有登上了你所制造的船出发了的人们，你所创造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迟早会萌芽。”
在人类开始的新的征途上，谢末灵和洛汐也在那里。与秋黎有关死去的人，今后继续活着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怪罪她。
秋黎似乎停止了哭泣，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叶凌的话。
“谁也没有后悔，那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大家都喜欢你，没有人会为对你的付出感到后悔，没有人会责怪你。所以秋黎，你也不要有一丝后悔。”
“我并不是在后悔。”秋黎抬起头，眼泪划过的痕迹依旧残留着，“我只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
“我知道的，秋黎。先躺下吧，想要保护重要的人，没有力气可不行。”叶凌轻轻地抱起秋黎回到了她的房间，慢慢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谢谢。”
“不客气。”叶凌拨开了搭在秋黎眼皮上的发丝，秋黎害羞地笑了笑。“有什么想要的吗？”
“牵手。”秋黎伸出了洁白的小手。
“这样就满足了啊。”叶凌苦笑着，握住秋黎的手，秋黎也回握住叶凌。
“叶凌，刚才哭成那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秋黎小声说。
“那个，不用说出来也可以。”
窗户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外面好像起风了。
“我想在现在全部说出来。”秋黎看向了窗外，“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
“是啊，只有阳光没有变化。”叶凌也看向窗外。阳光照叶凌了不远处的森林，原本阴暗的地方出现了柔和的光叶凌，树叶的边缘有着明叶凌的光晕，死寂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暖意。
“真的，很安静呢……”秋黎微微眯起了眼，像是梦呓一般说着，“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我谈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恋爱。我，很幸福啊。”
秋黎轻轻动着嘴唇，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她的微笑，就像反射着阳光的气泡一样，只是一阵风吹过就会消失。但是，美丽得让人难以忘怀。
秋黎脸上带着笑，安稳地睡了过去。尽管如此，她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叶凌的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的秋黎的睡姿，让人从心里爱怜。
叶凌低下头，闭上了眼，把握着秋黎的手抵在额头上。
秋黎的恋爱也好，幸福也好，即使那只是非常短暂的时光，也希望那可以继续下去。
毁灭迟早会到来，她也好，世界也好。
但是，尽管如此。
在那残酷的事实中，即使一点点，如果有一丝希望的话，他希望会有一个不遗憾的结局。
为此，叶凌祈祷着。
——直到她永远沉睡的那一天到来，世界啊，请你一定不要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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