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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仙境,尘中之人

    此时离正午已无多少时辰,太阳正高高悬挂于天,但从远处看去,那处山中之地却好像还处于薄雾的笼罩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按理说,如此明亮的白日,岂会如此怪异?其实如若不是今日那处地有人要进出,恐怕没有人能发现那个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见的地方。

    那处地其实只是众山中一座并不突出的山峰,但若是有风水大师在的话,就可以看出那处地乃一极好的风水宝地,那山峰的高度对于光线来说恰恰好,且地形也是上上等。

    如今正值初春,山上郁郁葱葱一片,往里看去,可以发现那些树木花草错落有致,因此不难发现这些是设计过的,当然也可以隐隐发现有专门开发的道路通进深处。就像是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路后豁然开朗般,林子深处有一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宅子,宅子并不大,从外表看也挺普通的,但应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让人不禁想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宅子的左前方是通往树林的,而那条通道也就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通往外界的出口。宅子的右前方是一处空地,有一口井,还有一个小巧的亭子,亭子旁隔着些栅栏,栅栏里种着菜,诺大一块地,整整齐齐地种着各个季节的菜,不禁让人称奇,却又颇有一种“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的意味,而对着那个地方的,正是厨房。宅子里共有五间屋子,三间睡房,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充满药香的房间。五间屋子的布局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与其说是布局精巧,倒不如说这整个宅子绝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走进去便可发现,暂且不说布局,单单是装潢就可以说是十分精妙了,若是有一精通机巧之术的人在此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其实这整个宅子的内部,都暗藏着玄机。

    宅子里的空间比在外面看起来大的多。正对着大门的便是正厅,左侧的那间屋子比在右侧的那间小一点,那间屋子靠着侧门,侧门与后方隔着一大段距离,在那之后是那间充满药香的屋子。而侧门外是一片药地,那片药地并没有宅子外的那块菜地那么整齐,反而可以说有一点乱,这里一撮,那里一堆,一块密密麻麻,一片稀稀疏疏,但仔细看看,靠在一起的草药都长的比较像,也许是同一种,又或许只是恰好长在一处。有一条小溪横跨药地,虽然有点突兀,但若是有药师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条小溪竟不偏不倚地把药地分为了两块,靠近宅子的那块都是一些珍贵的药材,而另一块,全是带毒的草药,且多为剧毒药草。位于宅子右侧的房间紧邻书房,满是一片儒雅气息,后方的那一间客房和那间暂且称为药房的屋子各居一角。

    从宅子的后门出去,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想必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个后院,都会觉得那世外仙境也不过如此吧。阔大一个地方,竟是一片自然的花海,花的品种很多,但却并没有给人一种很杂的感觉,从刚冒出头的小黄花到及膝的紫色花海,在微风的吹拂下,让人恍若置于仙境。

    谁能想到呢,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峰上,竟有这样一处地方,有菜地,有水源,还有食物和住处,此间之人可以随意进出,并与外界相通,而外界,却全然不知此“世外仙境”?

    正午时分,那座山峰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远远望去,尽管他们拿着许多东西,甚至背上的包裹都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但仔细观察仍可大概看出那是一男一女,他们正不疾不徐地往山峰走去,虽说走的步子并不大,但速度却不慢,可以想见这两人都是有修为之人。他们扛着大包小包,却不见他们有丝毫的劳累,甚至还有隐隐加快速度的趋势。不一会,他们便上了山顶,沿着那条小路穿过了树林,便来到了宅子前,而就在他们穿过树林的那一刻,宅子周围及上空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而后整座山峰都隐入了迷雾之中,在视野里再寻不见。这座山峰竟是被布下了阵法,且是十分高级的隐阵,当然,如果不去触发,谁也不会知道,这里是不是还有其它的阵法,又或者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隐阵那么简单……

    那两个人进入宅子后便将身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两人的样貌也终于显现出来:那对男女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女子虽是出了一层薄汗,但却完全不影响她的外貌带给人的震撼:她身着一席朴素的白衣,一头青丝用一红木簪挽起,一身朴素淡雅,但却丝毫不能掩盖她那精致地让人惊叹的五官,尽管未施一粉黛,却仍旧让人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精美人儿,那眉目如画,唇若朱丹,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便是她那双摄魂心魄的紫眸,仿佛只看一眼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魂魄,而她通身气质却又是超凡脱俗,宛若天上仙女。但不得不说,这似妖紫眸和如仙气质集在一起不仅没有产生什么冲突,反而让这个女子更加地神秘迷人了。再观那旁边的男子,就会觉得他有些普通了,他此刻正拿着衣袖擦着头上的汗水,显得有些凌乱,他身材高挑,一身灰色布衣,虽有点粗糙,但却也不难看出他内里的气质。而当他打理好后,竟可以感觉到他不自觉地散发出的文人墨客的气息,那气质与他所着衣裳有些冲突,但却让人更想对其一探究竟。若再仔细观察,可以惊讶地发现,那男子竟十分耐看,与那女子可称得上是一对璧人:那与他文人气质完全不同的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竟真真是一副铁血武将之相。

    他们对视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们眼里的深情和爱意,毋庸置疑,他们定是一对十分恩爱的伴侣。男子偏头看了眼女子,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莜儿,我想要早点让身体恢复才这样抬着东西了,你是完全可以把东西放到空间戒指里的啊。”那名唤“莜儿”的白衣女子莞尔一笑:“阿敏,我不过是想陪你一起罢了。”男子闻言有些呆愣,随后笑着说道:“那,那我先把东西拿进去……”那女子看着男子有些红的耳朵,噗呲一声笑了,此时男子正好回头,便看到自己的妻子在一抹阳光之中,绽着如花如阳的笑容,一时失了神,等再回过神来,可是连脸都红了,再看着妻子眉眼弯弯的样子,便急忙抬着东西去了院子,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随后女子便微笑着轻移莲步,如偏偏仙女,往屋子那走去。

    等女子来到院子里时,男子已经差不多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女子挽起衣袖走进厨房,轻轻地说:“阿敏,我先做饭,我们今个儿去了这么久,长空也不会做饭,肯定饿了。对了,我刚刚去了她房间,她不在屋里,你且去寻寻她,想必等她来,也就差不多可以吃饭了。”女子扭头看向男子,男子虽已放下东西,却未动一步。她敛了敛眼,悠悠开口:“她大约是在沐花亭那吧……”是的,在那花海之中,有一亭,名曰“沐花亭”。看着男子似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女子再次启口:“阿敏,不管怎样,她终究是我们的孩子,这点毋庸置疑。若是她不想说,我们又何必逼她。我们其实根本——”“唉”男子重重的叹气声打断了女子的话,他扭头看向远处:“莜儿,我岂会不知?不过是,不过是有些……罢了,我且去寻她……”话毕,男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后山去了,生怕下一秒就被妻子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后山花海——一阵微风拂过,满山繁花摇曳,在一片及腰的金色花丛中,停着一副木制轮椅,其上坐着一名女子,不,确切的说,是瘫着才对,如若无骨,连眼睛都未曾睁开。风拂过她的脸庞,吹起她如墨的长发,她也未曾一动。她的身侧,竟跪着一个笼着黑色披风的人,在花海之中若隐若现,除了那交于胸前行礼的双手和被风卷着时不时从帽子里露出的墨绿色头发提示着这里有个人,不然以这微弱的存在感,恐怕就算是走近了也难以察觉。恍惚间,那瘫在轮椅上的女子,似乎动了——她迎着光,将右手轻轻拂过花丛,那些被她触摸到的花,竟肉眼可见的失去生机,瞬间枯萎,她身侧那人似乎有些紧张,微抬了头,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而也在转瞬之间,女子翻转手腕,再次掠过花丛,那些快要化为灰尘的花竟奇迹般的开始重获生机,纷纷绽放,甚至比之前更加耀眼。旁侧那人终于忍不住,有些颤抖着低声喊道:“主人……”同时抬头看着那瘫在轮椅上的女子,暴露出隐在帽子下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柔美至极,眼角的弧度也恰好显露出一丝魅惑,再加上那双如翡翠般的绿色眼眸,不禁让人想到那诱引人取其精的妖。可那眼神中透着的刚和凶,却又可以让人一眼知晓,这是个男子。

    轮椅上的女子听到男子担心的轻呼,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无妨。”那清淡如水的声音入耳,让男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慌忙将自己的头再次低下,也因此错过了女子那微笑里的脆弱。那女子缓缓睁开眼,一双与刚刚那名叫莜儿的白衣女子如出一辙的紫色瞳孔在阳光下闪亮,但那极快的从眼中闪过的青绿色光芒和从眼中散出的凌厉,是与那白衣女子截然不同的。她不紧不慢的直起上半身,悠悠开口:“说吧。”极简极短,同时又闭上了眼,好像只是动了一下,说几个字,便已累的不行。而那男子这才将行礼的手放于身侧,缓缓开口说道:“是,主人。如今一切都按主人的计划进行着,影已通知了唐衡少阁主,让他今晚前来。山下也已准备妥当,只等主人……下山了。”女子似乎听出了男子隐在话后的犹豫和欲言又止,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嗯,知道了。让朱雀她们多加注意现下的局面,另外情报堂的每日邮报记得准时拿来给我。”“是。”男子看了眼女子向着光睁开的眼睛,那眼里的镇定和自信,他终是再次低下了头,不再迟疑。过了一会,女子极淡的声音再次传来:“阿魇,那老头可有消息?”那名唤阿魇的男子顿了一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到:“自上次被他跑了之后,玄武就一直在追查,听回报,玄武近日已有进展。”女子听到进展两字,终于坐好了,挺直上半身,悠悠转过头看着那还跪着的男子,眯了眯眼:“上次那老头在你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下,一眨眼就不见了,你们连他的影子都没抓到,那时玄武、季颢和阿城都在,可你们不过是带回了一张他留下的纸条……”那名为阿魇的男子有些惶恐,但女子不过盯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到:“罢了,你和那呆子说一声,继续查,不管是不是,但凡有个线索,便不要轻举妄动,直接通知我,我自己去。”男子猛然抬起头:“主人……”女子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生气地将上半身转向面对他:“怎么?难不成你们还认为你们可以抓住他?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那老头非等闲之人,我与俊熙两人都未能察觉他是何意图,之后更是找了他近五年,也不过是在一年前才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女子看着穆魇有些呆愣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总归那老头也没有恶意。”可穆魇听闻却有些激动起来:“没有恶意?那主人体内的那颗莲子是什么?难道还是——”在女子凌厉的眼光下,穆魇终是恹恹地闭了口。

    女子像是累极了似的叹了口气,复又躺回轮椅靠背上:“就这样吧,他要来了。”穆魇愣了一下,随后往宅子的位置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行了个礼:“是。”遂起身,走到了女子的轮椅背后。

    而当梵敏拨开花丛时,正好看见那坐于轮椅上的女子转过轮椅面对他。他看见微风卷起那女子垂于肩上的长发,有阳光照于她身着的那一席青衣上,使的上面的绿竹都像有了生机,可她那与莜舞一样的紫眸却还是平淡至极,恍若一摊死水。他听到女子开口喊他“父亲。”毫无感情,甚至脸上也无笑容。而梵敏看着那张与妻子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在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有些标准的笑时,他终于开口了:“天鸣,你母亲叫我来喊你吃饭。”那轮椅上的女子听完也只是微微点头道:“好。”而梵敏也似乎如释重负,竟直接转身往厨房那走去,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那名为天鸣的女子在轮椅上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只不过不等微笑的幅度扩大,就已然被苦涩盖过:纵使生活在这世外仙境又如何,终究抵不过是个尘中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