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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徐首辅怒斩严世藩 戚继光威震浙闽粤

    嘉靖四十四年春,京师。

    此刻,北京的天气是很干燥的。华北的农民刚刚准备播种,寒冷的北风尚在呼呼地吹,南方已经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了。

    老成持重的徐阶正在万寿宫朝见嘉靖帝,旁边站着兵部尚书张居正。他细致地汇报了去年俺答汗犯边给山西造成的人丁、粮食损失,并且提到了该战事导致游击梁平、守备祁谋战死的事。看到嘉靖听得一脸神色凝重,徐阶知道皇帝很恨威胁大明社稷安危的蒙古和倭寇,更恨那些通敌卖国的汉奸。于是,他顺带又将罗龙文通倭案的案情捅到嘉靖的面前,又提到了严世藩案。嘉靖帝心中一惊,罗龙文是严世藩的同党,罗龙文通倭证据确凿,那么一直暗藏在自己身边看起来实心用事的严氏父子居然是汉奸。嘉靖帝想到这里不仅一身冷汗,而且确凿无疑地认为倭寇肆虐的根源就是他们在出卖自己,出卖大明。于是,嘉靖地不假思索地提笔在严世藩、罗龙文的案卷的批文上用朱批圈了他们的名字,并恶狠狠地写了三个字:斩立决!

    徐阶赢了,彻底击败了严党。严世藩此时在昭狱得到了消息,整个人瘫软了。不久,一个用黑布蒙头罩面的披风者在他行刑前作了最后一次探视。严世藩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脸色发白,狱卒送来的断头饭他是一口都没吃,看到来人,惊呼:“你是不是严阁老的人?”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严厉的眼光盯着他,看得严世藩惊惧地直冒冷汗,然后缓缓道:“你是否还记得戊午三子,越中四谏吗?你是否还记得沈錬、杨继盛吗?你是否记得嘉靖二十九(1550)年在蒙古人刀下的京师百姓的亡魂吗?你不是说任他燎原火,自有那东海水吗?”

    “你是谁?究竟是谁?”严世藩说话很急促,似乎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告诉你,我是替千千万万的屈死的冤魂向你严家父子索命的!”严世藩忽感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来人的面前,如捣蒜泥般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在皇上面前给我求个情,免我一死!”

    说完,如孩童般哇哇大哭。来人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用轻蔑的口吻道:“要我救你话,就先把你严家的秘密宝藏交出来!然后我再考虑我是否救你。”

    严世藩心中大惊,他怎么知道我还有秘密宝藏,这是锦衣卫抄家时唯一没找的财宝,是严家未来东山再起的最后保障。说起来,这是嘉靖三十(1551)年的事,当时严嵩严世藩父子因朝野皆怨恨,心中十分恐慌,又遇上京师地震,以为自己弄得天怒人怨,惶惶不可终日。就合计着在老家江西分宜县挖了一座藏宝山,将贪来的部分钱财藏在里面,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没想到日积月累之下,已经是金银如山,堆满了珍奇古玩、名人字画,真可谓富甲天下。为了掩人耳目,不透露宝藏的具体位置,严嵩父子还将为他们造宝藏的工匠全部秘密处死,并弄了一张羊皮图纸,做成碎片分别放入他们父子最爱看的一部小说《金瓶梅》的封面夹层里。小说分成十多本,分别藏在很隐秘的地方。

    严世藩自然不肯承认宝藏的存在,但他又不想放弃一丝求生的希望。求饶道:“大人,我们严家自从朝廷抄家以来,已经一贫如洗了。我只有一批严党的名单和通倭的情事可以上报朝廷。”

    来人很不耐烦地怒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说着,就让狱卒将严世藩上刑,眼见自己求告无门,严世藩忽然哈哈大笑,对着来人道:“你就用刑吧,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死前我也拉足了垫背的人,黄泉路上我也不孤单了,哈哈哈……”

    然后,恶狠狠地道:“我把大明南直隶和浙江的军情都已泄密给倭人了,倭人很快就会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我要让大明朝和江南的百姓给我一起陪葬,哈哈哈……”

    来人大怒道:“你这个无耻的汉奸、卖国贼!”然后,立即着人通知内阁和司礼监,火速告知前线的抗倭将领戚继光和俞大猷等人,重新部署江南军事布防。

    这时,蒙头罩面的黑衣人边上,监狱的某个阴暗处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接着,严世藩听到了一句十分熟悉的声音:“东楼,别来无恙啊!”

    严世藩先是惊异的眼睛盯着这个身影,接着释然道:“原来是徐阶徐次辅啊,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恙没恙?”徐阶冷哼一声,怒道:“你是死有余辜!”

    严世藩也大怒道:“我是奸贼,你徐阶也是奸贼,当初若不是我父亲误把你当老实人,允许你一路扶摇直上到次辅这个位置,你徐阶早就是一堆森森白骨了,如今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做首辅!”

    此时,黑衣蒙面人厉声道:“休得狂妄!”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狱卒,狱卒会意,一记重重的巴掌扇了过去,打得严世藩口鼻流血,门牙都碎了半颗。严世藩感觉自己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昏昏然听到黑衣人森寒刺骨的冷笑声,道:“严世藩,你可知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时惩处贪官的手段吗?剥皮萱草、抽肠刑、贴加官,你想一一尝试一遍吗?”

    严世藩听得冷汗直冒,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地含糊不清道:“你不敢!你要是现在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伤重而死,皇上知道了定要治你们欺君之罪。”

    黑衣人笑道:“你放心,保证不伤你一点皮肉,却让你乖乖招供。”说完,朝周边身强体壮的狱卒下令道:“来人,帮我把严大人绑在长椅凳子上。贴加官!”

    狱卒应声而动,不一会儿,严世藩就像一只待宰在的猪一般,手脚被捆绑在凳子上,嘴里被塞满了棉布,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呜呜声。狱卒开始将一张一张湿润的桑皮纸贴在严世藩的脸上,严世藩渐渐感受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睁大了眼睛,不停地上下左右晃头,想用全力把脸上越粘越多的桑皮纸弄下去,但显然是无用功。

    这时,黑衣人靠近严世藩的脸,问:“你究竟愿不愿意把你严家宝藏的秘密交出来?”严世藩惊恐地眨了眨眼皮,点点头。

    于是,黑衣人示意狱卒,狱卒就把桑皮纸从严世藩的脸上撕掉,刚刚撕下来的那一刻,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不停地抽搐、打哆嗦。嘴里的棉布被取出来之后,严世藩嘟嘟囔囔地说道:“严氏宝藏就在我老家分宜的一座无名山里,那里山岭绵延,人迹罕至,经常有野兽出没,我现在也记不得具体的方位了。只把宝藏的位置画在一张羊皮藏宝图上,羊皮纸划成了碎片,分别装入我喜爱的典籍封面中。大多数书都在锦衣卫抄家前交给了我的九房小妾,让他们携带金银细软,逃命去了。其中一张最重要的碎片图缝在一本书的最后封面里,被我父亲严嵩转送给了胡宗宪。”

    黑衣人继续肃然道:“究竟是什么书?说!”严世藩被折磨了几个时辰,刚才用刑时全力挣扎,用尽了力气,最后有气无力道:“金……瓶……梅……”说完,立即昏死过去。隐隐约约间,他听到徐阶说道:“东楼,你也莫怪我,如果不是你们严家父子到处搜刮钱财弄得民怨沸腾,朝廷又急于将银两送到前线充作军饷……”说完,叹了口气。和黑衣人一起转身离去。

    严世藩此时魂游天外,他梦见父亲瞒着自己,将《金瓶梅》这套书的最后一集交到胡宗宪手里时的情景。听到下人报告后,回到屋里气得在家摔锅砸碗,当面质问严嵩为什么如此厚待一个外姓人。严嵩却詈骂严世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个十足的败家子,说严家的未来不能只交到你一个人的手上。严世藩无可奈何,却恨的咬牙切齿,背后总说父亲是越老越糊涂,而且也更嫉妒胡宗宪了。其实,严世藩不知道的是,严嵩赠送胡宗宪《金瓶梅》这本书的时候,书是被布包裹着的,没有嘱托过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也并没有将宝藏羊皮图纸的事告诉胡宗宪,只是说让胡宗宪帮他保管一下。胡宗宪“嗯”了一声,与恩师作揖告别后就拿着书回家去了。回到家里的书房,放在案几上,胡宗宪一看书名是《金瓶梅》,随意翻看了几页,书里描写的竟然都是些腌臜不堪的男女情事,而且还有很多插图,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就扔到一旁去了。胡宗宪是个戎马倥偬的儒将,心中装的是孔孟之道、圣人之言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学思想,与严嵩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抗倭大业。他和严家父子的低级兴趣是截然不同的。

    嘉靖三十五(1556)年,江南的抗倭战争进入艰难的转折期。胡宗宪和徐渭经常在书房一起参谋军事,休息的间隙时间,徐渭发现了这本被扔在书房角落里尘封已久的《金瓶梅》小说,如获至宝。徐渭是个放浪不羁的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里一有胡宗宪发的幕僚工资,立马就去风月场所眠花宿柳,胡宗宪屡屡警告,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他只要不影响军国大事的决策,拗不过的时候也就不说了。这次徐渭发现了《金瓶梅》之后,在书房里嬉笑胡宗宪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弄的一本正经的胡宗宪羞愧得无地自容,尴尬道:“文长,你这么喜欢这本书,那就送给你吧。”徐渭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乐道:“汝贞!”两人独处时,就和朋友一样,不分上下尊卑而直呼字,“你说得可是真的,答应了可别反悔!”胡宗宪道:“绝不反悔,一本书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说完,徐渭就拿着书小心地揣在怀里,准备回家与老婆亲热前看,增加夫妻生活的情调。就这样,赠书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早就抛诸脑后了。徐渭看完了也扔到书房的某个角落去了,不知所踪。

    嘉靖四十四(1565)年三月辛酉日,京师刑场。两个瘫软在地上的死囚被刽子手拖到了斩首台上,严世藩和罗龙文面面相觑,没想到当年拜把子的时候说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被验证了。坐在对面监斩官台上的正是徐阶,按照程序,监斩官徐阶问了两名罪犯还有什么遗言的要说,严世藩戚戚然问了罗龙文一句:“我严家秘密宝藏的事是不是你偷听到的?也是不是你抖露给徐阶的?”罗龙文都点点头,严世藩猝然无语。时辰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大快刀森然落下,两个臭味相同的误国奸臣在同一天见了阎王。京师百姓知道后奔走相告,像遇到喜事一般前往刑场观刑,还随身携带各种酒水饮料和小吃,边吃边看,欢声笑语,胜似郊游。

    就在严世藩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刻,远在徽州的胡宗宪再次因为严嵩严世藩通敌案被朝廷缉拿。据说此次是查到的证据是当年胡宗宪被御史言官弹劾自身难保时,为了自救草拟了一份假圣旨,虽未发出,但仍属欺君大罪。其实这是徐阶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胡宗宪早就待在老家束手待擒了,他经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也看淡了自己的生死。

    胡宗宪被关押在京师的昭狱里,铁链枷锁重有千斤。对他来说,被砍头比被看押更痛快,曾经是封疆大吏,国家栋梁,现在是昭狱囚犯,生死未卜。坐牢将胡宗宪的做人尊严踩在脚底下,这是他极难接受的。五月,徐阶派徐璠来探视胡宗宪。

    牢里给胡宗宪备了酒菜,去了枷锁铁链。徐璠给胡宗宪斟满了酒,笑着请他坐下,热情地欢迎道:“汝贞啊,这次抓你也是迫不得已啊。朝廷里的御史言官你是知道的,总喜欢揪住你的小辫子不放,我们总要给皇上和朝廷一个交代的,所以就不得已把你请到京师来。”

    胡宗宪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默不作声。徐璠看着他不说话,继续道:“虽然方式是粗暴了点,但是用心还是为你好的,只是让你暂时在牢里避避风头。”

    胡宗宪还是不说话,但心中已经是禁不住一阵阵的酸楚,回想当年在东南抗倭的情景,真是威风凛凛。自己率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杀得倭寇抱头鼠窜,如果当时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至少还落一个忠烈报国的好名声。现在却和通敌卖国的严党一同坐罪,实在不耻,他怕自己背上万世骂名,让后人耻笑,想到这里,眼泪禁不住落下来。徐璠看着他若有所思,也不好继续自言自语。两人一起沉默了很久。对饮的氛围有点尴尬,这时候,外面狱卒来报,皇帝的圣旨到了。

    于是两人在牢房门口远远地跪迎。胡宗宪赫然间听到一个大太监用公鸭嗓子尖锐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严党擅权误国,罪不容诛。胡宗宪虽坐镇东南,有功于国,却与严党狼狈为奸,且欲行不轨,假传圣旨。朕甚为痛心,今特旨,革去胡宗宪一切官奉职衔,继续看押。望其静思己过,真心悔悟!钦此!”

    说完,低下头和跪着的胡宗宪说:“领旨谢恩吧。”胡宗宪接完旨。大太监回宫复命去了。

    于是徐璠继续邀请胡宗宪对饮,徐璠笑着说:“汝贞,你看到了吧,皇上还是惜才的,是不想杀你的。”

    然后低声说:“只要你把严氏宝藏的图纸交出来,我便让父亲连同百官一起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让你官复原职。”

    胡宗宪听得一愣一愣的,“严氏宝藏?”胡宗宪立马搜索枯肠地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却一点也记不起来有关严氏宝藏的事。

    “我真不知道严家还藏了一笔私财。”胡宗宪终于开口了,他是一个视名誉为生命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污蔑他。徐璠看着一脸惊愕的胡宗宪,以为他佯装不知情。

    于是提醒道:“《金瓶梅》小说还记得不?严嵩送你的一本书。”胡宗宪还是愕然,徐璠失去了耐心,森然道:“汝贞,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看着继续愕然的胡宗宪,语速开始加快:“当前朝廷北御鞑靼,南剿倭寇,各省又灾异频频,而国库空虚,难倒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大明朝民不聊生山崩地裂吗?严党已经倒台,你为什么要和严党一起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难倒你想和他们一样遗臭万年吗?”

    胡宗宪被徐璠一连窜的追问逼得插不上话,急得涨红了脸道:“我胡汝贞对天发誓,真不知严嵩严世藩还有一笔私财。大人如若不信,就派东厂镇抚司的人去我胡某人家里抄家,我胡家若有一点不义之财,尽可奉送朝廷,以救天下苍生。”

    眼看胡宗宪软硬不吃,徐璠只好拂袖而去。从此,胡宗宪的牢房就再也没有人探视了,即使有家人来探视,也被挡在了昭狱之外。深感获释无望的胡宗宪于当年夏季的一个深夜,在牢房里上吊自杀,自杀前写下了一句令人动容的遗言: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胡宗宪走了,给嘉靖帝和大明朝留下了无尽的叹息和遗憾。徐渭闻讯朝北哭拜于地,连续多日白衣素食,焚香遥祭挚友。他知道,胡宗宪是他人生唯一的伯乐,如今伯乐一去,一切都已成空。从此,徐渭隐姓埋名,装疯卖傻,重新过起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嘉靖四十二(1563)年冬,福建漳州,戚继光大营。营盘里到处都是被东风或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明”字大旗,只有中军主帅帐外竖着一面“戚”字大旗,帐中挂着一幅江南作战地图,上面标满了敌我双方对峙的态势。帅帐的中间还放在一个模拟作战沙盘。戚继光持剑而立,帐内坐着几个将领,他们见主帅不发话,也不静立不语。不久,军帐外有一斥候来报,说倭贼头子松本太郎纠集福建沿海各岛的两万倭寇,准备在福清、兴化(今福建莆田)、泉州、漳州等地登陆,骚扰福建沿海各地。戚继光闻报眉头紧皱,倭寇多面而来,兵力又多,自己带来了义乌浙兵不满六千人,双拳难敌四手,兵力捉襟见肘。此次福建剿倭恐怕不会像在浙江台州那样九战九捷这么辉煌了。

    “要是胡部堂还在就好了”他喃喃自语道:“要是有他继续坐镇东南,南直隶和浙江无后顾之忧,就不必过度分兵把手,可以让我带领大军集中兵力在福建与倭贼一较高下。”

    只可惜自从严党倒台,胡部堂槛送京师之后,东南大局就一直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坐镇。结果松江之役中了倭寇声东击西之计,导致兴化失守,这里固然有内奸出卖的因素,但长江南北两岸的倭寇自从嘉靖三十五(1556)年以来,基本被剿除尽净,剩余匪徒不过是游勇散兵,不具备攻城略地的实力。但现在兴化陷落,百姓遭殃,朝廷又不得不重新部署,增兵浙江和南直隶。虽然及时收复了兴化,但是造成了福建剿倭的窘迫局面。戚继光数次上疏朝廷,请求增兵或请旨派大将坐镇东南,都石沉大海了。戚继光知道,作为一个武将,不能干涉中央政务。所以,只能或明或暗的提示朝廷尽快释放胡部堂并让他官复原职,坐镇指挥。可惜朝廷都不予理会。如此结果使戚继光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依靠自己了。如果这次福建剿寇顺利,朝廷嘉奖,我就可以邀功请赏,请求皇上释放胡部堂了。想到这里,戚继光荡寇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这时,手下的大将吴惟忠、胡守仁、王如龙、陈大成等人已经齐聚中军主帅。戚继光根据战情汇报,作了一系列安排:他让吴惟忠率一千人据守福清、王如龙率一千人据守兴化、胡守仁和陈大成率两千人据守泉州、自己则率两千人据守漳州。次日,倭寇开始在各条战线全面攻城,虽然人多,但是由于各地城防坚固,军民众志成城,齐心抗倭。倭寇不仅未破一城,还遗尸数千,被迫撤退。松本太郎不甘心失败,决定集中兵力围攻战略要地仙游。戚继光根据敌情,立即调整战略部署:以一部随监军副使汪道昆往福州,防倭袭击省城;一部防守闽江、兴化,防倭深入腹地;又命把总傅应嘉统三千名水兵驻守漳州、泉州,控制沿海要地;自己亲率六千名戚家军增援仙游。

    当时,倭寇在仙游环城立营筑垒,发动进攻。戚继光以兵力悬殊,决定以仙游城为支撑,抑留敌人,俟主力集中后,再谋歼敌。遂派亲兵两百人乘夜入城,加强防守力量;命守备胡守仁领兵驻扎铁山,据险为垒,牵制倭寇;并且从各营挑选勇士五百人,组成敢死队,不时袭击敌营;又将大本营移至离倭寇较近的石马,四面布置疑兵,既遏制倭寇四出剽劫,又使其不能专意攻城。倭寇多次发动攻城,在城内守军顽强抗击和城外明军多方牵制下,均未成功。十二月二十三日,浙江六千名援兵赶到,戚继光决心转为进攻。为造成局部优势,计划以主力先攻南门外敌垒,然后转用兵力攻击其余,以期各个击破。于是命守备王如龙为左路、胡守仁为右路,协同中军合攻南垒;把总陈濠、游击李超分向东、西垒进行牵制性攻击;把总金科为预备队,随时策应各路;指挥吕崇舟、副总兵金文秀至铁山为疑兵,牵制北垒倭寇。二十六日,正当倭寇利用“吕公车”攻城时,明军主力分三路向南门外倭寇发起进攻,倭寇大败,退入南垒。明军奋勇冲杀,摧围拔栅而入。残余倭寇逃向东、西门。胡守仁乘胜向东追击,与陈濠部夹击东垒倭寇,王如龙向西追击,与李超部夹击西垒倭寇。各路明军英勇突击,迅速突破东西两垒。残敌数千逃往北垒。戚继光亲率大军攻击北垒,倭寇大部被歼,仙游围解。仙游之战后,戚家军再度威名远播,朝廷很快颁布了嘉奖令。戚继光上疏朝廷,除了大赞将士们奋勇杀敌之功外,更称赞当年浙直总督胡宗宪带兵有方,让自己训练出一支能征惯战的义乌兵,意思就是希望胡宗宪再度领兵,三军将士不能无帅。徐阶看到戚继光的奏报,沉默不语。作为兵部尚书的张居正深知严党垮台,胡宗宪已经万劫不复,也不愿出手帮忙。就这样,戚继光的上疏再次石沉大海。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戚继光奉朝廷将令,再度出兵广东,与抗倭名将俞大猷联手,开始剿灭东南地区最后的敌人,曾经参加倭寇队伍的广东海盗吴平。就在这一年春,朝廷下令杀了严世藩,大快人心,但同时也传来了胡宗宪再度被拘捕的消息。戚继光十分担心胡宗宪的安危,此时他知道上疏已经没有作用了,只能去北京直接救人。但广东军情紧急,自己远在岭南,分身乏术。只好期盼自己尽快得胜。可惜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当时吴平贼兵众多,两军相持三月有余。在军中部署指挥的戚继光还没等来胜利,却等来了胡部堂在京师昭狱上吊自尽的噩耗。戚继光闻讯大哭,全营将士也悲痛不已,第二天全军焚香遥祭胡宗宪,在戚继光的带领下宣誓:“杀尽倭贼,保家卫国,以祭奠胡部堂在天之灵!”十月,吴平军破,贼首跳水而死。从此,为患中国东南沿海数百年的倭寇问题终于全部解决,以作战勇猛、战术精妙闻名的戚家军声威震天,名动浙闽粤三省。

    再说徐渭,躲在家乡浙江绍兴的日子里,由于前后的生活对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感大志难抒,逐渐抑郁,屡屡想割腕自杀,弄得妻子张氏和家人焦头烂额,子女常常哭声震天。有一日,朝廷忽然发了一份追捕严党余孽的海捕公文,吓得他当即留了一份家书,乔装换面,带着金银细软开始了到处游历,实际就是逃难。徐渭骑着一头毛驴漫无目的的游走,又来到了南直隶的松江府。这里有徐渭熟悉的味道,当年追随胡宗宪坐镇东南抗倭的时候,曾经多次将中军行辕放在这里,因为这里是中国长江的入海口,平原广袤,人口众多,经济富庶,城镇里河网密集交错,加上气候宜人,水热条件充足,是个著名的鱼米之乡,又是抗倭前线,也有利于筹措军需。

    嘉靖四十四(1565)年十月,徐渭想在松江府寓居,租了一间房子。由于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又经常留恋烟花场所,遇穷人怜悯便施舍,毫无节制的用度,不久便盘缠散尽,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徐渭无奈,深感事态炎凉。又不得不开始骑驴游历,十月二十日那天,游历至松江府上海县,临近中午,徐渭肚中饥渴难耐,一摸身上盘缠,已经是囊中羞涩,所带干粮和酒水也早已吃完喝尽。便牵着毛驴坐在集市中的一棵树下,毛驴头上挂了一副用白话文写的对联:散尽千金浪子回头,卖掉毛驴换口吃的。然后迷迷糊糊地就昏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上了。

    徐渭当时被一阵阵食物的香味给催醒了,睁开了眼,先是发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接着看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床普通的棉被,周边家具陈设普通,房间很小,床的左边放着一只梳洗用的木盆,右边放着一个衣柜,橱柜就在门边的灶台上,灶台里面冒着热腾腾的米饭香味,旁边放着几把椅子,一张餐桌,整个房子看起来非常狭小局促,由于窗户很小,房间里采光通风不好,显得十分幽暗潮湿。徐渭挣扎着起床,晃晃悠悠地走向灶台,饥饿让他顾不得偷食的羞耻,打开锅盖,舀了一碗米,没什么下饭酒菜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脸沾着米粒,并且一连吃了三碗,直到胃里有点发胀,打了个饱嗝才罢。

    徐渭走出房门,一开始外面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等适应了以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周围竖着栅栏,中间摆放着几台手工织布机,两个农家妇女正在操作,旁边堆放着许多蚕丝和棉花,左边横亘着的是晾衣用的竹竿,右边有几只老母鸡带着小鸡在啄米,自己的毛驴正被栓在一棵木桩上,正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草料,几个孩子在旁边玩耍。这时,一位扛着锄头,看起来刚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男子热情地迎了过来,嘘寒问暖道:“先生起床了,身体可见好转。”

    徐渭看着这个满脸堆笑的男子人,方正的国字脸,辛苦的岁月让他显得沧桑些,长了一把胡须看起来中年人的模样,手上长满了老茧,十足的劳苦大众形象,心想:肯定是他救了我。

    感激道:“感谢兄台搭救之恩,现在身体已经恢复,适才在下实在饥饿,不得已偷食了仁兄家锅里的米饭。抱歉!抱歉!来日必当回报。”

    男子客气地摆摆手道:“先生说得笑了,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

    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徐渭的装束和样貌,道:“看先生的样子,应该是出身书香门第吧。”徐渭笑着点头。

    “请问先生尊姓大名?”男子问道。“在下姓徐名唤文长,浙江绍兴人士。本是耕读世家,后因父辈经营不善,自己中秀才后考举人又屡试不中,家道中落,常在村中兴办私塾授予童子课业为生。这次出来游历,身上没有带足银两,结果弄得囊中羞涩,实在惭愧!”

    因为担心被官府通缉,徐渭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男子闻言大喜道:“先生是授业老师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好了!先生不知,我们村里十几年前办了个私塾,但是过去倭寇骚乱的时候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被倭贼杀害了,教授课业的文庙也被匪徒们劫掠一空,孩子们读书没了着落。村里的里正一直很着急,多次上县衙求知县老爷派个秀才给孩子们教教书,但都没有回音。”

    说着,叹了口气,指着院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道:“我家的几个孩子也都快到了启蒙的阶段,却没有老师教,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玩耍。而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若是从我孩子开始,这一代代都没文化,我们就没有重振家业的希望了。”他看着徐渭,眼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

    徐渭道:“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心想:自己暂时也没别的去处,待在松江府给孩子们上上课,传道授业,既是积功德,也算是让自己有个谋生之处。

    接下来的几天,男子和徐渭经常攀谈家常。慢慢地聊解男子的家世,原来他的名字叫徐思诚,原来祖上是生活在河南中州一带的普通百姓,到了先祖徐竹轩时才是个家世清白的秀才,也从他这一代开始迁居上海县肇嘉浜和李枞泾两条河交汇处的徐汇村。到他的祖父徐殉的时候,家道中落,以务农为生。父亲徐绪弃农经商,家境日渐富裕。但是徐绪去世较早,家政遂由母亲尹氏主持,请来内家兄弟尹某经商,并为长女择婿俞氏,产业居然不断发展,比徐绪时扩大了十倍,使他可以专心读书。大约在十七八岁时结婚,夫人钱氏也是读书人的女儿。

    嘉靖年间,倭患甚烈。一些日本商人勾结武士和浪人,到中国沿海各地,或直接进行掠夺,或者用走私的手段窃取中国的财货。上海县是东南沿海的门户,更是在所难免,屡遭洗劫。从嘉靖三十二(1553)年到三十五(1556)年的四年间,倭寇多次犯上海,大肆抢掠,其状惨不可言。为逃避倭寇,母亲和妻子四处逃难,他被派为大户,参加地方政府组织的抗倭武装。徐家产业也因此蒙受了些损失。此后,经过数年的经营,家业又有恢复。母亲尹氏便把家产一分为三,徐氏和尹、俞两家各得其一。不幸的是析产之后徐家又遭了窃贼,加之自己不善于理财,又生性乐善好施,家道迅速中落,最后变卖祖产,落魄成了一个仅靠靠几亩薄田维持的普通人家。现下除了自己下田劳作外,母亲和妻子在家做点丝绸和棉布偶尔去集市售卖。也正是那天自己的妻子在集市看到饿晕了的徐渭,及时通知丈夫把他救回了家。

    徐思诚带徐渭去了里正那里,里正听说之后,十分激动。带着村里的十几位青壮年把位于村中心的夫子庙打扫了一遍,搬了十几张座椅板凳,就算是恢复了课堂。第二天,全村轰动,激动的村民通过燃放鞭炮的方式来欢迎私塾的重新举办。接着,村民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入学堂。据说,徐渭的学费要求不高,和孔夫子一样,只收取一块干肉,此所谓束脩礼。徐思诚也把自己的几个孩子送到了学堂启蒙,因为徐光启早慧,年仅三岁的他也和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到学堂开始读书,认识了满腹经纶的大先生徐渭。或许,两人的相识真的是一种缘分,但这种缘分不仅影响了他们的一生,也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