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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借洋船明军壮声威 降海寇林凤认明廷(一)

    话说江南清查隐田的事情还在紧锣密鼓地行进着,兵部转内阁的紧急军报已经从京师送到了上海县。徐光启此时在算呆子帅俊荣的帮助下,刚刚查清了淳安县的隐田问题,准备好好收拾那些只进不出的“貔貅”。

    军报送到徐光启手上的时候,时间已是万历二年九月下旬了。徐光启看到军报上提到了海寇林凤的事,不免有些震惊。原来近段时间以来,海盗林凤通过收拢从中国大陆潜逃出来倭寇,实力又有了巨大增长,他不仅趁机袭击菲律宾的西班牙驻军,也在掠夺大明出海贸易的商船。那些商船绝大多数都是隶属于福建、广东布政使的官船,如果因此遭受重大经济损失,朝廷将无法承受后果。所以,张居正认为处理事情应当分作轻重缓急,江南清查隐田的事可以暂时先放放,让王望高率领水师出海剿灭海寇才是当务之急。因此,他命令徐光启迅速南下广东,督师王望高尽早出战。

    徐光启接了命令,不敢怠慢,带了几名亲信随从,骑快马日夜兼程南下,终于在十月初三赶到了大明南军水师基地所在地:广东屯门(今隶属于香港)。

    这里曾经是大明和葡萄牙人发生第一次海战的地方,大约在大明正德十六年(1521年)八月底至九月间,广东海道副使汪鋐指挥的明军在屯门地区抗击佛朗机人。葡萄牙国人佩德罗率领千余人,驾舟五艘从南美洲巴西而来,准备入寇广东新会县西草湾。

    遭到当时的大明备倭指挥柯荣、百户王应恩率领的水师拦截。最初葡萄牙海军倚仗着自己船大的优势,接连获取海战优势,导致百户王应恩战死。后来葡萄牙人登陆,被明军击退,损失了连同首领佩德罗在内的数十名侵略者。第一次作战,双方互有损失。后来汪鋐制定新的作战计划,采用火攻,利用葡萄牙人的船大速度慢,无法躲开的弱点,很快就将其点燃,导致葡萄牙人大乱。然后,趁着葡人火攻之乱,明军又派人潜入水下,将葡人船只凿漏,葡人纷纷跳海逃命,最终导致他们大败。葡萄牙人从此不敢在中国沿海随意挑起边衅,尽管他们后来借口晒货租占了澳门,但也只是拿到了居住权,没有侵占中国主权。

    所以,这次屯门海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反殖民战争,意义十分深远。

    明朝的广东地方政府鉴于海防的重要性,开始重新筹划水师建设,但是大明从正德朝到万历朝,国库资金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所以筹建水师的计划一直被搁置。只是从去年开始,大明的国库稍微有了些盈余,内阁才批准兵部,让广东留用部分上缴中央的财政赋税,自行筹建水师。于是,在广东布政使李逊言的积极支持下,勉强打造了水师,但是其规模和战力还远不及驻扎在闽浙沿海的东南水师。所以,此次出战打海盗,作为水师统帅的王望高担心自己手下的水师实力不足,一直希望兵部能将东南水师也调拨给自己,统一指挥。只是朝廷忌讳地方官将权力过大、尾大不掉,最终没有答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南洋面海盗猖獗,朝廷又多次严旨催促,现在又派遣徐光启作为皇帝的特使到广东督师,这令王望高十分忧虑,他担心仓促出战,没有什么胜算。

    徐光启来到中军主帅行辕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王望高出于特殊的政治目的,给徐光启办了一场隆重的欢迎宴。他想在特使面前极力逢迎,希望徐光启能在给张首辅写急递的时候多美言几句,最好将广东水师的实情上报,争取达成自己的心愿。

    徐光启一行人最初看到行辕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时候,便有些诧异,后来见到一桌桌流水席上的山珍海味,更有一群风姿绰约的美女在舞池里载歌载舞,这更让徐光启眉头紧蹙,大感不妥。毕竟这么大排场的欢迎宴是超出大明官制常例的,一旦被朝廷的言官御史知道了,内阁就会收到大量的弹劾奏章,徐光启会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只是参加宴会的人太多,徐光启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尴尬地应付着王望高的客套词,举着酒杯应对着大家,频频敬酒示好。

    酒过三巡,见众人有些微醉,徐光启借口出恭离席,趁机去港口看广东水师的现状。

    屯门这个地方多山,两侧丘陵高耸,中间有一条狭长的谷地一直通往沿海滩涂,明军水师驻扎在深水港湾处,旁边就有一个船坞厂,周边三三两两搭了一些简易帐篷和棚屋,一些船工还在夜以继日地打造战船。

    根据徐光启最近收到情报显示,林凤这股海盗已经拥有大约五十艘战船的规模,又从倭国收拢了不少海盗和浪人,人数不下三千人。以目前王望高手下的战船和新招募的五百兵勇,去海上对战林凤,恐怕只能是给他送人头。

    这时候,王望高看到徐光启离席许久未归,便猜测他来到了水师停泊处。于是,他带了一个亲随也跟了出来,来到码头,看到徐光启站立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咳一声道:“监军大人,我们广东水师的战力您看到了吧,就凭这点船,我们水师只能在沿海配合陆地防御,要是到大海里冒险一战,恐怕大家都会九死一生。”

    “嗯,我看到了。不过王大人,战争取胜之道并不在兵多,而在兵精。我们应该想想如何运用现有的兵力,配合着天时、地利、人和,去打败敌军,而不是一味地向朝廷叫苦。你这儿有难处,朝廷那边统掌着大局,更是困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王望高真不是什么项羽、韩信,况且海战以少胜多的先例,我朝目前还没有哩。”

    徐光启转过头来看着这位身穿二品官服、眼神坚毅且一副老成持重模样的中年将领,点了点头道:“总兵大人,你先把水师的详情给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王望高答应道:“那么请监军大人随我来,末将给您逐一介绍。”于是,两人一边走一边认真考察。

    “我广东水师从去年正式成立至今,所造海船有共有十艘,全都是我军仿照佛郎机人的蜈蚣船,船上装备了各种近远程火炮以及火龙出水。”

    “火龙出水?”徐光启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因为他知道,火龙出水是明军在十六世纪中叶发明的水陆两用二级火箭,这种武器不仅射程比一般火炮远,而且火药爆炸的威力惊人。只要明军能率先发现林凤的海盗船,先发制人,胜算就能大增,然后缓了缓情绪,精神振奋地继续问道:“这种武器的杀伤力的确很不错,不知道数量有多少?”

    “数量大约一千枚。”王望高回答道。

    “太少了。”徐光启有些遗憾,继续道:“要增加一倍的数量。”

    王望高看着这个小监军天真的样子,有些愣住了,随即内心嘲笑起徐光启,同时又鄙夷朝廷派了这个不懂海战的小屁娃除了捣乱又会干啥,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

    徐光启看他不说话,又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他正在为经费发愁,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看到水师还在造新船,现在看完全不必了,你把造新船的经费节约下来拿来造火器和发军饷吧。”

    王望高有些无法接受,瞬间提高了声音的分贝,着急道:“监军大人,我军水师本来就缺船、缺人,如果都拿去发军饷和造火器,这次海战还有胜算吗?”

    徐光启诧异地看着王望高,继续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我不是说过么,兵不在多而在精。”随后他又用手示意,让准备反驳的王望高不要说话,继续听他解释道:“你以为只有林凤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吗?那些从欧罗巴远道而来的佛朗机人窥视我华夏富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现在想打海盗的不止我们大明一家,那些西班牙人恐怕比我们还着急。要知道从做生意的角度分析,我们大明实际上是商货的生产者,好货不愁没销路,但西班牙人却急缺丝绸、瓷器、茶叶,本质上是我大明商货的运输队和经销商,只要东洋和南洋的海面不靖,他们需要的商品就无法从我国运出来,如此一来,他们还怎么拿换来的商品从别国手里赚取金银差价呢?王将军啊,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有一支能打胜仗的强大水师固然是好,但是这需要朝廷投入更多的金钱赋税。你要知道,我大明今年年初在北方与女真人打了一场恶仗,耗费了不少国帑,户部财政已经有些吃紧了。”说完,他转过头远眺着大海,斩钉截铁道:“虽然我们和西班牙暂时有着共同的敌人,但是我们不能傻乎乎地只替别人做嫁衣裳。所以,这次围剿海盗,我们不仅不能派最多的兵和船,还要让那些驻扎在吕宋的西班牙人给我们凑够了军费,才能出兵。”说完,徐光启拍了拍王望高的肩膀,希望他理解。

    王望高听完徐光启的话,这才恍然大悟,默默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他又认真地提醒道:“即使我们现在全力制造火龙出水,要增加一倍的产量,也最起码一个月的时间。”

    “那不行!朝廷户部的钱粮紧张,急需稳定海上通道来拓展贸易,时间上已经拖不起了。我最多给你半个月,你让火器工匠们十二个时辰三班倒轮流地加班干活。”徐光启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

    看着一脸无奈的王望高,徐光启又淡淡道:“王大人,你帮我写信通知一下香山县令,今年香山县征收葡萄牙人的濠镜澳租金由我们负责!”

    “收租金?”王望高顿时明白徐光启的用意,却无不担忧道:“监军大人,你想让他们一起参与剿匪吗?只怕那些定居在濠镜澳的夷人总数不足千人,有心无力。”

    徐光启肃容道:“王大人不要漠视这股力量,即使他们人数不多,来往于欧罗巴和我大明的船只总是有的,我们从他们那里借些船来壮壮声势总可以吧。”

    王望高叹了口气道:“那帮夷人奸猾,不肯帮忙怎么办?”

    徐光启嘿嘿冷笑一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本官自有办法。”

    万历二年(1574年)十月初六,广东香山县县衙。

    四五个身着西装的葡萄牙人抬了一箱金银来到这里,领头的是个绅士,名唤多利·巴塔利亚,他个子高瘦,高鼻深目,眼睛炯炯有神,留着络腮胡须。又头戴礼帽,右手拄着拐杖,旁边跟着一个做翻译的汉人通事。他们本以为县衙里接待的是大明香山县令迟荣春,因为按照常例,每年的十月是葡萄牙人向大明上缴土地租金的时间。

    令他们惊讶的是,这次迟荣春居然安静地坐在下面,而坐在正堂主位的竟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童,他身着锦衣卫官服,威风凛凛,旁边还坐立着一名中年将军,多利·巴塔利亚仔细打量了一下王望高,很快就想起了他的水师总兵的身份,这令他不由得对徐光启的身份更加好奇,正想轻声细语地询问一下通事,去不料徐光启主动介绍起自己的身份道:“本官受大明皇帝陛下派遣,特来广东视察政务和军务,最近听闻你们葡萄牙人占据我大明濠镜澳多年,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我大明治下安居乐业的?”

    多利·巴塔利亚一听这怪话,内心中随即也闪过一丝隐忧,担心这次交涉不会这么顺利。但他依然按照西方的礼仪脱帽鞠躬,缓缓道:“感谢大明皇帝陛下,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欧罗巴人提供一块在东方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在大明遵纪守法,恪守本业,生活得很好,这次我是代表我们葡萄牙国王向大明缴纳濠镜澳的租金,请您代表大明皇帝陛下笑纳。”

    徐光启摆摆手道:“先不忙说上贡租金的事,我且问你,你们侨居在大明的土地上,建立独立管理的社区,擅自筑垒建堡,据城自守,有没有征求我们大明政府的意见?”

    多利·巴塔利亚一时间语塞,心里有点紧张,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等他回答,徐光启一拍惊堂木,怒喝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多利·巴塔利亚被吓得双膝一软,连忙拉着几个葡萄牙随从跪倒在大堂上,一起用生硬的汉语齐声求饶道:“恳求特使饶命!外臣们真不是有意这样做的!”

    “那好吧,你现在就好好解释解释,我洗耳恭听。”说完,徐光启和王望高、迟荣春两人对视了一下,彼此会意。接着,他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微眯着眼睛静听。

    “众······众所周知,我们葡萄牙人侨居大明,其文明礼仪、衣食住行等风俗习惯一向与大明迥异,如若不独立管理,严格法度,就怕我侨民偷偷潜入内地,侵扰人民,与大明百姓发生不必要的官司纠纷。至于筑垒建堡、据城自守,实在是为了防范海寇骚扰,绝不是割地为王、裂土分疆。”

    “是吗?可我听说,你们葡萄牙人平日里嚣张跋扈,从我大明内地攫取商货资源,经营外贸,赚得中间差价,可是从来不向我大明广州府市舶司上缴商业赋税哦!”

    “市舶司赋税?外臣从未听大明官员提起过啊······”

    徐光启诧异地看向迟荣春,迟荣春脸色瞬间阴沉起来,对着多利·巴塔利亚暴喝一声道:“胡说!本官早就替广州市舶司催促过你们上缴商税,是你们诸多借口,故意隐瞒拖延,现在难道还怪本官没有事先提醒吗?真是可恶!”

    眼看迟荣春变脸,旁边的华人通事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多利·巴塔利亚会意,连忙转向县官磕头道歉:“是······是外臣的错,外臣愿意尽快补缴商税。”

    “既然认错了,也要认罚!自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你们葡萄牙人以晒货为借口侨居濠镜澳至今,一共二十一年时间,这期间你们只交地租从不交商税,每年最起码偷漏了五千两白银的赋税,这应交赋税是十万五千两,加上滞纳的罚银,一共十五万五千两。你现在就回去把钱凑一凑,尽快交上来吧!”迟春荣矜高倨傲道。

    “十五万五千两?”多利·巴塔利亚震惊了,他内心惶恐起来,连忙讨饶道:“这么多银子,我们一时间哪里拿得出来啊!求上官减免宽限啊。”

    “若不是皇帝陛下宽容大度,早将你们这些佛郎机人被赶出濠镜澳了,还想减免宽限?本官给你们限期三天,三天之内凑不出钱来,你们这些葡萄牙侨民统统离开我大明土地!”王望高红着脸怒喝道。

    这时候,多利·巴塔利亚已经六神无主,他紧张地看向还没发话的徐光启,眼神里流露出热切的期盼。徐光启眼看王望高和迟春荣把红脸唱完了,于是,他站起来唱起了白脸道:“该上交的赋税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当然了,本官也体恤你们一时间困难,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如就由本官做主,以船代银,把你们的战船和商船统统都借给我们大明的广东水师,我们正好可以剿匪一用!”

    “借船?那些大船是我们葡萄牙人的命根子,没了船,我们就没法子生存了!”多利·巴塔利亚焦急地争辩道。

    “不借?那本官就帮不了你们了,你们赶紧回去通知侨民们收拾收拾,立即离开濠镜澳,否则等到我们大明天师一到,拿着枪炮赶你们走就不好看了。”

    听着徐光启话里话外的威胁,那华人通事连忙凑上前去轻声劝服多利·巴塔利亚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您现在就答应了他们,反正他们这次借船也是为了剿匪,对大家都有好处。”

    多利·巴塔利亚顿时醒悟过来,答应道:“好吧,我们在濠镜澳共有五百艘各类船舶,就一并借给天朝剿匪。”顿了顿,又大方道:“另外,我们愿意出动五百名经验丰富的海战水手,帮助天朝一起打败海盗!”

    “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嘛!”徐光启一番揶揄。王望高和迟春荣听了,偷笑不已。

    于是双方谈妥,立字为据,签订了协议。徐光启这才派人护送葡萄牙人离开,王望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疑惑道:“这些佛郎机人的海船可都是宝贝,打完了仗真的把船都还给他们?”

    “还给他们?商船可以商量商量,战船嘛,有借无还喽!”徐光启邪魅一笑道。接着,他又严肃地朝着屯门方向拜了一拜,心中感激着正德年间在屯门海战中牺牲的大明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