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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三个木匣

    徐北毅的颠不停骑队,带回来了一匹马。

    近卫军的颠不停,从来只要狄蛮的貂帽和乌兹点锋刀两样军功……那么,徐北毅为何会带回一匹马?

    一匹普普通通的驽马。

    此马显然是出自大夏某地,甚至不是北狄的战马。

    徐北毅自己也搞不懂……

    因为此马,是他在京畿左近哨探巴盖乌大军之时,狄骑的颠不停远远冲他赶来的一匹马。

    便就在一箭之地外侧,狄骑冲着他乌央乌央吼叫着些什么,他模糊听见这似是狄汗巴盖乌送于晋王苏赫的马……

    ……

    苏赫挑着眼眉,揉了揉鼻头,绕马三周,也不明所以。

    他伸手捋了捋笼套上垂下的那一串绳结,随即,他便与大帐之内的严峻杰与白方朔及一众将校盯着案上,自马背上取下的三个匣子。

    严峻杰与白方朔已率兵赶来,与苏赫汇兵一处。

    帐中白方朔猛一挥手,“不妥!切莫如此草率打开木匣,只怕是……有诈。”

    苏赫摇摇头,“无妨,他决计不会动这些个手脚。”

    一名中军小校,在一众将官的面前,只打开头两个木匣……

    帐内诸将抬眼观瞧,便纷纷眉峰紧皱。

    当他们将视线投向苏赫之际……却皆是一惊。

    这显然便就是那个狄汗动的手脚!

    因为苏赫仅是探身一望之下,便就面色煞白的晃了一晃。

    他竟有些站立不稳……

    苏赫会站立不稳?!帐中将校顿时便都慌了神。

    “晋王!”严峻杰那坚实的脚步,一步迈在苏赫身侧,他望向木匣内,迟疑道,“这……这是……”

    赤焰早就一把扶住了苏赫的身子,不过他自己也已是面若死灰。

    白炎低叹一声,“头儿,这不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么……不要难过……替他们报仇就是。”

    陈宫在榆林之战,由鹰笛舍命将其救出,苏赫安排在他身边的付烟生却力战而亡。

    陈宫的一条腿在重伤之下终是残了……他拄拐而行,来在案旁,只是一味的摇头,“这便是韩康之计……如果所料不差,这两颗人头,一个便是主公的师兄,大和尚祖天雄……另一位……”他望向赤焰,“便是赤焰自哈尔密王城木桓大营救出的老将军杨戬吧……”

    他向苏赫沉声道,“主公,只观这人头皱皮枯发,血肉干涸……定是封在这木匣之中已有数月之久,想必两位老将军是在巴盖乌起兵之时,就已遭此毒手……此时奉至主公面前,便是要主公心神大乱,断不可中此诡计!”

    话虽如此,道理也都明白,甚至苏赫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然而此时面对木匣中大师兄与杨戬老将两颗早已干瘪枯萎的人头……

    苏赫心中痛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众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那第三个木匣……

    没有人知道,巴盖乌在这个木匣中究竟装了什么……

    ……

    “打开。”苏赫嗓音沙哑的皱了皱眉。

    赤焰拔开案前的那名小校,方将手指搭在木匣的云扣之上,苏赫已在他身侧,“还是我来吧。”

    开匣。

    闭匣。

    不过一息之间。

    就在所有人都异常紧张的注视着苏赫的面庞之际,他终就云淡风轻的向众人解释一句,“无他。里面不过是我的一样旧物。”

    亲手将三个木匣摆置在帅案之后,苏赫向帐中几位重将沉声道,“我们议事。”

    议事。

    只此二字出口,帅帐之前一名亲卫甲士便霍然摇起皂旗一面。

    帐外的亲卫死士纷纷持刀在手,随时戒备悍然四顾,任何人在此时闯帐而入都将即刻死在他们刀下。

    乌云滚滚,阴沉的天际下,帅帐周遭百步之内顿时接续腾起一具具黑塔。

    却正是千五百铁甲卫亲身护卫。

    那黝黑的玄铁重甲上似泛出屡屡黑雾,四下狰狞的蒸腾间将帅帐严严实实遮护其中,便有万军当面,亦难摧其坚!

    此议,便已是重中之重。

    “……至此,巴盖乌大军已围城七日。就接到的战报来看……”陈宫摇了摇头,“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韩康已死。”

    “陈先生,可有奇谋。”严峻杰问。

    陈宫颓然道,“至此,陈某已是计穷,再无良策献于主公。此时巴盖乌帐下,左右贤王、蒙真王庭的兵马已然所剩无几,所余皆是天山南北两麓原北狄各部随巴盖乌转战数千里的百战精兵。其战力……太过惊人。”

    他深叹道,“某观狄骑这一路进军之法,循而有序,步步为营,显然鬼谋韩康于此早就筹谋多时,已有定计。巴盖乌此时只一味咬死京城不松口……阴谋、阳谋皆已无用。”

    白方朔的面目上阴郁冷厉,他低声问道,“晋王殿下与那袁承焕甚为相熟,以殿下看,京城可守的下去?能守多久?可否诚言于我等知晓。”

    经他这一问,众人方将目光复又投在苏赫身上……

    他们也才意识到,苏赫已是许久未出一言。

    应着众将的视线,苏赫看似毫无异状,却猛然起身就往帐外大步而去……

    “殿下……”

    “主公?!”

    苏赫仅是快步而行,只冲他们连连摆手……

    快到帐门之际,却终就再也压制不住,张口便吐……只吐得似心肺皆出,五脏六腑都倒了个干干净净……

    再一口。

    便是青绿的胆汁。

    仍嫌不够快意,再一口。

    却就喷出殷红血迹,洒满半边帐布似桃花绽放。

    他缓缓推开急急涌上前来的众人,面色已是青的赫人,他只勉力一笑,“没事。”

    这如何还能没事!

    赤焰与白炎二人不管不顾的就自左右两侧将他牢牢架起……

    却如何能够!

    苏赫已经开始颤抖。

    他的牙关嘚嘚作响。

    他依旧在笑,笑得比哭稍微难看一些,他断续道,“真没事……我……只是……忽然想出一刀……”

    “好!”赤焰随着他亦在抖,只冲白炎断喝道,“刀来!”

    白炎闪身之际,便已取来劈山刀。

    苏赫摇晃着身子,伸手在刀带中握住了刀柄。

    他却根本抽不出刀。

    下一刻,他便笑着,自嘴角溢出了白沫……

    没错。

    羊角癫。

    再次不期而至。

    他在嘶吼。

    却无声。

    他只在痉挛。

    只能抽搐。

    他无力的,便就像是一条岸上的鱼。

    然而这一回,却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抓挠。

    他那十指弯曲似爪。

    在地上不停的抓挠。

    他心中究竟有多苦,他的心中究竟痛到何种程度。

    渐渐的,他的眼瞳中已近白仁一片。

    白方朔束手无策。

    薛丁山焦急四顾。

    陈宫已然惊慌失措。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有严峻杰低叹一声,快步来在帐门前,便就是清啸一声。

    数息之间,一人便飘然而至。

    帅帐周遭立时金戈搓动,如临大敌!

    此人体态修长。

    面若寒霜。

    一身银白长袍罩身,似御风而忽至。

    立身于此,硬挺似一杆枪!

    其凌然孤绝之意,竟令千五百铁甲卫不自觉齐齐踏前一步……

    黑雾,煞气,立时四溢而出。

    他仅是漠视周遭,岿然不动。

    白炎已置身帐外,只冲四下扫过一个眼神,刀兵皆退。

    “请舅公快来看看,这如何是好……”严峻杰便将李靖引入帐中。

    “先生,请。”

    白炎随在严峻杰身侧,亦向此人躬身道。

    ……

    苏赫此状,令李靖不由得眉峰一皱。

    他不问。

    亦无需闻。

    便俯身在苏赫身侧,只两只手指轻轻搭在他脉门之上……李靖顿时身形暴起,闪过一旁。

    袖袍撩动间,他的手臂竟被苏赫体内汹涌的内息弹了出去……

    “怎会如此?!”李靖面色凝重的自语道。

    “请舅公施以援手!”严峻杰沉声道。

    李靖略一思量,再置苏赫身前,他已然将自身内息催动,挥臂如枪,连连点向苏赫后背前胸经脉游走处的十一道大穴。

    接续一掌抵在苏赫后心之处,李靖已是周身白气蒸腾而起。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李靖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只来及一侧脸,便就在电光火石间,鬓间一缕白发飘然而落……

    便就在此刻。

    似有一刀劈空而出。

    帐顶处,凌然裂开一道缝隙,可见天日。

    何其凶险。

    帐中诸人皆惊。

    李靖缓缓起身。

    “舅公?!”

    李靖冲严峻杰点点头。

    也唯有他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只他内息灌注在苏赫的经脉中,想要舒缓他已然紊乱无序的脉络之时,他竟似与三位与他修为不相上下的大威能境交手。

    随即突现现出的那一缕刀意……

    竟是凶狠如斯。

    李靖不禁愕然。

    这苏赫看去不过双十年纪,只他体内这数道内息争锋交错之凶险,他竟不能体悟,苏赫究竟都经历过什么……

    他不明白,苏赫的经脉间居然能将它们都容的下。

    他也想不通,这数道劲力,为何就能在苏赫体内相安无事。

    他亦思不透,苏赫究竟是修习了何等佛门妙法,竟能将它们融会贯通。

    然则不过距砚山与苏赫一战将将半年,他也未料到,苏赫的修为已然精进到如此地步。

    李靖看着已经缓缓转醒的苏赫……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道,此子如此下去……将来所能达到的境界,可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