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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我闻(1)

    冷,好冷,身上湿漉漉的。

    这是我清醒后的第一感觉。

    朦胧双眼中映出的胖男人是我的“主人”。我就是几个月前被他从一个冒险者小队手中买下来的,可能花了很多钱,所以给我定的价格更高——否则我不会好几个月都呆在这里。

    “喂喂,终于有人愿意把你买走了。”胖男人说着,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管家的人。华贵男人招了招手,胖男人立马一脸谄笑地跑了过去,他朝我看了一眼,接着凑到刚刚跑到身边的“主人”耳边,悄悄说了点什么。

    我吓得低下了头,那双眼睛中是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欲望,即使没有精灵的眼睛也能轻易看出来吧?那欲望比把我抓住的人类和那个胖男人更甚,只刚才一眼就让我冷汗直流。

    不要!绝对不要!明明如此抗拒,我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脖子很重,我摸向脖颈上的项圈,是它让我在铁笼中都不得安宁。他们把这东西叫做“约束环”,是用来防止奴隶逃跑的高级道具,被用特殊的方法刻上主人的名字后,就再也离不开他了,甚至连背地里议论说坏话都不行,否则……雷电的魔法会让人生不如死。

    凭借精灵的耳朵,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困难。

    “还干净吧,这只精灵?”

    “大人,这点您放心好了……这种质量的,稍微一打扮,保准亮眼!”

    “话是这么说,我要先验验货?”

    “随您开心喽,您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呢。”

    接着两个人都阴阴地笑了起来。

    绝对不要被他买走!看着华贵的男人慢慢向我走来,我撑起虚弱的身体向后挪动,背后很快传来冰冷的触感。男人摸向我的头发,又慢慢把手移向我的脸,我本能厌恶地想躲开,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一定是远处那个胖男人下达了指令!我什么都不能做了,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有谁来……帮帮我?不论是谁都行……

    “老板?这只精灵我买下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过来,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黑色衣袍的男人,单从面容上来看,年龄大概与华贵男人相仿。他是……来救我的吗?

    “这位小哥,不巧了,这只精灵我和巴尔大人谈妥了的……要不您看看别的?”胖男人一脸谄笑,显然不想放走这个金主。

    “没错,这家伙是我的东西。”名为巴尔的男子放开我后站起来,面露不快盯着黑袍男人看。

    “啊,这样啊,我本来想出,嗯……500标准金币买下她来着。”掠过巴尔的视线,男人将一个布袋扔到柜台上,从敞开的口中依稀可见金色的执剑女神像,里面是50枚大金币,合计500标准金币。

    “500金币?!”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胖男人最早反应过来:“对不住了,巴尔大人,毕竟您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这只精灵只能让给这位小哥了,除非……”他又换上了那幅谄媚的笑,“您能再多出一点?”

    “也就比原来多付400多金币哦?”黑袍男人在一旁补充,听声音他好像在笑。

    “哈里斯!你!”巴尔怒目圆睁,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了一下他的管家便离开了。

    临出门前巴尔还深深看了一眼黑袍男人,一改怒气转而是一脸讥笑:“真是傻瓜,一只精灵根本不值那么多。”而后者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很礼貌,很有感染力。

    *

    店里只剩下胖男人哈里斯,黑袍男人和我了。哈里斯在收下钱袋后笑逐颜开打开了铁笼,将我拉了出来。胳膊上的一些淤青被他一抓好痛啊。

    哈里斯满脸堆笑地对着男人说:“这位大人,您的名字是什么?我给您刻在约束环上,这样这家伙就一定会听您的话了……”我麻木地看向黑袍男人,希望他能对我好点,希望他能按时给我吃的,希望他不要打我,希望……

    男人只是冷冷地摆摆手,“不必了,我懂魔法。”

    “哦?这位大人会用魔法?不知道位阶……”哈里斯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几声清脆的金属与地面撞击声所打断,“嗯?您……您在干什么啊?”

    我摸向自己的脖子,拘束感全部消失了,男人手中的法阵刚刚消失,他竟然能解开约束环!他竟然解开了我的约束环!

    “您您……您这样精灵会……”没等哈里斯说完,我的手却突然被握住,下意识想抽回来,因为在人类的世界我有过太多次被拳脚相向,就算是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也会让我心生恐惧。可是他的手好有力,而且……很温暖……

    我就这样被这个男人拉着。似乎是察觉到我待在笼子里太久体力跟不上,这位大人竟然直接将我横抱了起来!“诶诶诶,大人,我身上很脏的!”

    “不会啊……明明都戴上了那个什么约束环,竟然还被关在笼子里,真麻烦。”大人没有嫌弃,反而把我往上托了托,略过还在吃惊的胖男人,他就这样把我抱了出去。

    他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紧也不慢的,直到在一个行人很少的街角才停下。我刚要起身却被大人轻轻按住额头,“再等一下哦?六阶魔法·萌芽(sprout)”翠绿色的光瞬间包裹了我,顷刻间?我就感觉所有的疲惫与疼痛都消失了,身体变得好轻松,从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能嗅到和以前在村子里一样的味道——新生嫩芽和雨中泥土混合的芳香气息。

    “啊,好了,对不起啊。”他轻轻把我放下,动作很温柔,“不好意思抱了你这么久。”他轻轻搔着头,脸色似乎有些红?完全没有刚刚在店里那般游刃有余,“现在能走了吧?”他又问,我连忙点头。

    “那就走?”走?走去哪?我被他有些跳跃的话弄得摸不到头脑。但我也没多想,直接跟了上去。

    *

    大人带我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旅店,拿了一张房卡后扔向柜台一枚大金币便上了楼。

    果然……是要那个了吗?我略微有些失望,人类果然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我要逃跑吗?不可能的,不可能从能用那么高位阶魔法的人手中逃跑的……上去吧,希望他玩够了以后会放过我……

    身体好像失去了什么支撑,跌跌撞撞走上了楼。重新聚起焦点的双眼轻易就捕捉到了那个拿着什么东西的黑色身影,他,他竟然拿着一套看起来很华丽的天蓝色礼服?

    “哦哦,有些慢哦,就是这个房间了,你先去洗澡,然后再换上这套衣服吧。”似乎是我的疑惑过于明显,他连忙解释:“别误会啊,我以前是有一个姑且算是伙伴的家伙,是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很喜欢漂亮的衣服……啊啊,待会侍女会过来给你送吃的,再之后你就好好休息,睡多久都可以,不会有人去打扰你的,你想走我们再离开。”很快说完这些的他轻吐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我不解,泪水却和语言一起流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啊?”

    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脸颊边滑过,“怎么会这样啊?”我再一次重复这句我都不知有何深意的话语。

    泪水还在流,我的视线已经模糊,我等了不知道多久,为什么现在才有人来救我?“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啊?”我无理取闹般指责起我的救命恩人,“要是你早点来,我就……”我却无法再说什么,有一双大手将我揽到怀中,那怀抱让人安心且温暖,“已经没事了,我就是来救你的,我会送你回家。”

    他的话有魔力,比那魔法更加神奇,让我的眼泪掉得更快心却渐趋平静。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一件戴着项圈的商品,连说话都要思量再三,但现在我却感受到了久违的,作为一个生命,一个生命女神造物的尊严与自由。

    就让我一直哭下去吧,祭司阿姨说过哭是痊愈的开始。

    请把温暖再多借我一会吧……

    *

    应该是过了很久,我的腿都有些酸了,我抬起头看见大人的脸近在咫尺,仍然是那礼貌的笑,“再多哭一会也没什么哦?”他说。

    “已经不用了!”我立马推开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人将一旁侍女手中的餐盘接过来,把上面的餐巾递给我,“用这个擦吧……不如快去洗澡,之后还要吃饭呢。”我向大人和侍女致谢后接过丝巾……等等,侍女?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啊?都看到了吗?啊啊,有些难为情呢。

    *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泡过这么长时间的澡,直到整个浴室都迷迷蒙蒙了才停下。身上竟然连一点瘀伤都没有留下,而且似乎皮肤变得更好了,身体也更有魔力了……他是说了六阶魔法吗?听说族群里的长老贤者们也可以用呢,不过看大人年纪似乎不大?总之大人很厉害就对了,而且超级温柔的……

    擦干身子,换好贴身衣物的我看向衣架,这身衣服……是人类中贵族才能穿的吧?稍微有些在意大人口中的那个伙伴了……

    嗯?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虽然以前经常会被别人夸漂亮可爱什么的,但这种衣服我也是第一次穿,不知道大人会有什么反应……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境我走出了换衣间。

    大人正坐在靠窗的那把躺椅上不知道翻阅着一本什么书。在看到我后他似乎愣了一下:“喔喔,真的好漂亮啊,还合身?”

    “是,主人。”被他夸奖后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回应。

    “不要叫我主人!我的国家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听到我的话后他猛地站里来走到我身边,似乎相当激动,“叫我丁诚就好,哦哦,那是我的名字……明白了吗,莉娅?”

    我身子一抖,感觉眼眶又有些湿了,“您怎么会知道的……我的名字。”我轻声问。

    “嗯……之前在店里查看你状态时瞥见的,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叫啊?”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是!”我连忙摆手“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叫过了,我很开心!”我擦擦眼角。

    “哦,那就好。”主人,不对,大人摸摸我的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去吃点东西吧,好像很美味的样子哦。”他指指一边桌子上的餐盘。

    刚好我的肚子也很合时宜叫了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

    饭后不久,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明明身体充满力气却还是感觉疲惫,好累啊,好想睡觉……

    大人站在一边。他一句话直接让我睡意全无:“安心睡觉吧莉娅,我出去办点事。”

    什么?大人要离开?不可以?我下意识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角,“不要!”明知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但如果是他,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他俯身轻轻摸摸我的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我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我已经布下了结界,你不用害怕的,没有人能进这个房间,”他顿了一下,“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的话总是这么有力量,他的眼睛中总是有光。那光让人不敢直视,又让人无比向往。

    “那大人再见。”我松开衣角,转而向他摆摆手再见。

    大人点点头便瞬间消失了。

    “好厉害!”施加魔法的房间温度稍微有些低,我用被子蒙住脑袋,被大人揉乱的头发有些还散落在外面,但我应经无暇顾及,意识很快就消失在久违的,黏稠的梦中。

    *

    有光,温暖而不炽热,从窗外洒落进来。

    我睁开双眼,是木质雕有精美花纹的天花板。愣了一会才记起自己早已不属于那个冰冷的铁笼,是那位大人将我救了出来,是他给了我新的自由,那位大人……在哪里!?我猛地坐起来大喊:“丁诚大人!”

    “我在,莉娅,多睡一会也没什么的。”大人坐在我对面的躺椅上,手中仍然拿着一本书,看封面好像是一个路标。夕阳金色的光辉从他身后的巨窗倾泻进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一种神圣的光辉。

    我失神于此刻的美好,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丁诚大人,您回来了啊!”太好了,大人果然没有食言……等一下,这都下午了啊?昨天中午到现在,我竟然睡了一天多?!“您的事情,都忙完了吗?还有……我睡了多久啊?”

    “都忙完了,至于睡了多久吗?”他啪的一声合上书,“两天多一点吧,看来你真是累坏了。”

    哈?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吗?!“对了,”大人打断我的震惊,“我还顺道去调查了一下关于诺尔诺斯森林的事,这本书就是在国立图书馆借的。”说着他把手中的书递给我看,是一本介绍风土人情的著作,“哦哦,之前你的状态栏里也有介绍你的故乡是诺尔诺斯森林。”大人补充道。

    我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大人真的想帮我回家。很多话说出来才有意义,但也有一些话,不必表达才是它的意义,我终究没有问出一句“为什么?”没有必要,只要是大人,就一定会做到;只要是大人,就一定会有他正义的理由。

    “大人是魔法师吗?”我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

    “算是吧,以前有个伙伴大概也是魔法师,不过回复魔法和神圣系魔法会的太多,会让人误以为她是神官。”

    “诶?难道大人作为魔法师不应该找个骑士或是武术家之类的做伙伴吗?”

    “单凭肉搏那家伙也是罕有敌手吧……”眼前的大人挠挠脸,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接着问:“莉娅是精灵对吧,精灵不应该很精通魔法吗?”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还没成年呢大人,只有成年的精灵经过祭司祝福后才能使用魔法。”

    大人点点头,轻轻抚摸着下巴,口中呢喃着些什么。虽然很多都听不懂,但我都能听清楚哦,特别是那句“82岁还没成年啊?精灵寿命也太长了吧。”

    接着他在背后突然出现的黑色空洞(对这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了)中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条看起来就很精致的银色项链,“来,把它戴上。”大人把项链递到我面前说。

    “不,我不能收的!已经够麻烦您了,不能再收下如此珍贵的东西了。”虽然很喜欢这种闪闪亮亮的东西,但一定要忍住!

    大人轻叹一口气,接着凑了过来。他伸手拨开我的头发后,项链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快传了过来,跟之前的项圈很一样,它好像没什么重量,但我感觉不到什么约束感。

    大人的脸近在咫尺,我吓得闭上了眼,一动都不敢动,只感觉自己从脸颊到耳朵根都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很烫。

    直到大人的气息远去我才睁开双眼。“伸出右手,将体内的一些特殊的气息汇聚到指尖说火球(fireball),莉娅。”大人和我稍微隔开一点距离。

    “哦哦!”我照做,指尖发力大喊:“火球(fireball)!”突然之间,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火球出现在我的食指指尖处,明明是火焰,却一点都不热,是魔法吗?是刚刚那个项链的作用吗?太神奇了!

    “丁诚大人!我成功了!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明明还没成年呢,是大人的您做的吗?”我看向胸前的银色项链。

    “没错哦,我给你的项链是女神祝福(Goddessblessing),能提高200点魔力值。不仅如此,它还能抵御一些不良状态,晚上还会发光呢……魔力值那么高了以后能用魔法一点都不奇怪,剩下的只要熟练就好了。”

    我没把大人的话听进去,只是感应着自己与这团火的联系。我不断将自己的魔力灌输进去,直到我感受到了一股热浪,嗯?刚刚都没感觉到热啊?

    与此同时,一股脱力感传来,我睁开眼睛,发现火球比最开始已经扩大了好几倍,而且我好像控制不住它了!

    “解除(relieve)。”大人轻打响指,我手中的火球瞬间消失,就像它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莉娅,尽力而为哦?”大人走过来,摸摸我的头。

    “知道了。”我顺从地点点头。

    “过两天我们就出发吧,等你休息好了以后。”不得不说,大人的手很温柔,感觉很舒服。

    “明天就出发吧!我睡了两天,现在精力满满!”我说。

    “嗯……”大人稍微思索了一会,“好吧。”

    好诶!我开始期待起明天和丁诚大人并肩的旅行以及分别已久的家乡了!

    *

    啊!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对哦,两天没吃饭了,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