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启航
告别了教官，李师傅一言不发走进空天飞机驾驶室，全然不管后面跟着的伊金辰和肖根伴。他直接在最前面的主驾驶位坐下，伊金辰和肖根伴则坐在后面两侧的副驾驶位并系好安全带。李师傅熟练的扫视了下屏幕，自言自语道：“各传感器数据正常，液氧罐满，氦3燃料罐满，反应堆反场构型等离子体生成及加热功能正常，涡喷发动机测试正常，我们可以出发了。”
空天飞机缓缓离开太空站，李师傅首先测试了下充气减速装置，所谓充气减速装置，是一种雨伞状的大型气垫，由碳纤维复合材料制成，兼具弹性和耐高温性能，充气膨胀后可以在飞船前头形成一个巨大的伞形气垫，将飞船迎风面积提高几百倍，以达到利用木星大气快速减速的效果。看到充气装置顺利展开，姿态控制系统参数正常后，李师傅控制收起减速气垫。空天飞机调整姿态，开始利用核引擎的推力减速并下降轨道。核引擎推力有限，下降到可以利用木星大气层快速减速的阶段要二十多天，驾驶舱内陷入沉默。
几天过去了，除了吃饭睡觉，李师傅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偶尔睁眼扫视下飞机速度和轨道高度等相关数据。伊金辰则对照教材，一个个熟悉驾驶舱内各个装置仪表和屏幕参数。肖根伴则忙着拍木星的近距离照片发朋友圈，再就是和朋友电话聊天吹牛。
“别看那些无聊的参数了，蹦来蹦去有啥意思，来和我聊聊天吗。”这天，肖根伴终于忍不住拉住伊金辰说到。
“咋不和你那些朋友聊了？我话少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伊金辰看都没看他，还是盯着屏幕。
“木星磁场带来的等离子体干扰越来越严重，视频通话时断时续，让人抓狂。只是文字聊天这里的景色他们又看不到，没啥意思。”肖根伴回答。
要是能在轨道上对木星内飞行器保持稳定连续大信息量的通讯，就可以远距离操控矿机了，哪还用人冒险进入木星大气层。就像你没别人可联络所以才又想起我这个备胎了。“现在是在工作时间，作为新人必须尽快了解设备，没空和你扯没用的。”伊金辰还是不理他。
“李师傅，您今年都六十多了吧，为什么不回团结城修养，还在这冒风险工作，您应该钱和贡献点数都不缺了才对啊？”肖根伴自来熟的转移了对话目标。
终于对硬骨头下嘴了啊。不过伊金辰也对他们的对话很感兴趣，眼睛虽然还在看屏幕，心思全挪去听他们谈话了。
“大半辈子在这里了，换个地方也只是大房子和小房子的区别。”李师傅还是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答道。
“那可不一样，团结城的大房子够十个人一起生活了，这的宿舍哪挤得下。何况那的购物社交教育医疗条件和木星比是天上地下，您难道不想和老婆孩子一起享享福吗？”
李师傅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已经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了，现在只是朋友，她和儿子就住在团结城，天天见面也尴尬，天各一方给各自留点空间正好。”
“这么说您的团结城居住权是直接过继给儿子了？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父亲！这居住权可以传几代？您现在反悔还可以收回吗？”肖根伴明显兴奋起来。
咋的你还也想像李师傅这样成全自己儿子不成？伊金辰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拍了拍肖根伴的头盔：“法律上团结城居住权不能转让，这个话题在这里谈不合适，你的话太多了。”
“有什么关系吗，这又没外人。”肖根伴不服气的嘟囔，但也没再多问。
李师傅睁开眼睛盯着伊金辰，缓缓说到：“本来带新人并不是我的工作范围。领导来谈了好几次，我无奈才答应下来。这几天接触下来，你和一般的公子哥还不太一样，不仅真敢进入木星大气层，话不多不吹牛也不要别人吹捧，心细好学，居然还懂得体谅人心。”
“我不是什么公子哥，父亲的职位只是个人分工不同，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伊金辰认真回答。
“呵呵，这么年轻说话就和领导一摸一样了。个人分工不同，这个分工可以大到决定很多人生死悲欢。木星采矿遇到的事故90%以上是在进入木星大气层时发生的。我遇到的最大事故就是充气减速气囊破损，无法维持飞行姿态，为了减重避免失控翻滚不得不抛掉空天飞机大部分机体只剩驾驶舱。那种老式的飞机可不像现在这架，甚至连救生气球都没有。等到打开减速伞降低到安全速度后，我们三个只能往身上塞满备用电池，然后跳出驾驶舱，用矿工服上的气球在木星大气里飘了几十个小时才被赶来的空天飞机救起。那空天飞机为救我们，赶时间走的高空，冲压发动机烧光了液氧储备，我们又在附近的矿机上呆了三个月，等来的其他飞机把我们的液氧储罐装满才回到了木卫三。之后我在木卫三上的健康城躺了两年，期间接到了老婆的离婚申请。”
“只要你不同意，在木星服役期间法院是不能判你们离婚的吧？”伊金辰问道。
“强留人家有什么意思。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天天提心吊胆怕收到坏消息，还不如直接断绝关系更轻松，这不难理解。反正有了儿子，除了让他们幸福一些，我还能做更多的吗？”
“您真是一个善解人意，习惯为他人着想的人。”伊金辰盯着肖根伴，意味深长的说。被盯着的肖根伴则一脸的不服，紧皱眉头瞪了回来。
“我只是个小工人，能影响的也就自己的家人。要是领导也都为工人着想，那才有意义。有了那次事故，那个该死的充气减速气囊才从反复使用变成一次性抛弃的。木星矿工最好的归宿就是去团结城养老，能爬到议会的凤毛麟角。就算个别爬上去的，也都变了初心，当初信誓旦旦为矿工发声，变成了谷神星人民需要如何如何，是啊没有谷神星人民支持，他们怎么保住那个议员位置？就说这个空天飞机安全改造吧，构想其实是我们提的，二十多年了，现在才终于变成了现实。以前推脱的产量任务重没有时间、改造费用太高、设计没经过验证等理由到你来了就都听不到了。你站在普通矿工的角度，是不是很讽刺和无奈？”李师傅依旧紧紧盯着伊金辰的眼睛。
伊金辰沉默了。以他的立场，不愿说空话安慰李师傅，也不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他转头向机舱外望去，李师傅则闭上眼继续沉思。已经下降到木卫一附近轨道了。窗外的木卫一被一层淡黄色的雾气笼罩，那是它上面的火山喷出的含硫气体。几十亿年前，当木星还很炽热时，离木星最近的木卫一被木星的辐射烘干，失去了大部分轻质元素，使他成为木星最大的岩石卫星。正因为如此，相比于被几十几百公里坚冰覆盖的其他卫星，在木卫一开采金属等重元素资源要容易得多。木卫三上城市和轨道上太空站所用绝大部分非氢氧元素的材料都来自于木卫一，包括这架空天飞机的机体材料也是。就是这下层轨道上的材料工厂，以及更下层大气里的矿机，他们的不停工作撑起了太阳系内的人类宇航活动，可是不下降到这么近的位置，又有多少人能看清和在意它们呢？
空天飞机缓缓离开太空站，李师傅首先测试了下充气减速装置，所谓充气减速装置，是一种雨伞状的大型气垫，由碳纤维复合材料制成，兼具弹性和耐高温性能，充气膨胀后可以在飞船前头形成一个巨大的伞形气垫，将飞船迎风面积提高几百倍，以达到利用木星大气快速减速的效果。看到充气装置顺利展开，姿态控制系统参数正常后，李师傅控制收起减速气垫。空天飞机调整姿态，开始利用核引擎的推力减速并下降轨道。核引擎推力有限，下降到可以利用木星大气层快速减速的阶段要二十多天，驾驶舱内陷入沉默。
几天过去了，除了吃饭睡觉，李师傅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偶尔睁眼扫视下飞机速度和轨道高度等相关数据。伊金辰则对照教材，一个个熟悉驾驶舱内各个装置仪表和屏幕参数。肖根伴则忙着拍木星的近距离照片发朋友圈，再就是和朋友电话聊天吹牛。
“别看那些无聊的参数了，蹦来蹦去有啥意思，来和我聊聊天吗。”这天，肖根伴终于忍不住拉住伊金辰说到。
“咋不和你那些朋友聊了？我话少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伊金辰看都没看他，还是盯着屏幕。
“木星磁场带来的等离子体干扰越来越严重，视频通话时断时续，让人抓狂。只是文字聊天这里的景色他们又看不到，没啥意思。”肖根伴回答。
要是能在轨道上对木星内飞行器保持稳定连续大信息量的通讯，就可以远距离操控矿机了，哪还用人冒险进入木星大气层。就像你没别人可联络所以才又想起我这个备胎了。“现在是在工作时间，作为新人必须尽快了解设备，没空和你扯没用的。”伊金辰还是不理他。
“李师傅，您今年都六十多了吧，为什么不回团结城修养，还在这冒风险工作，您应该钱和贡献点数都不缺了才对啊？”肖根伴自来熟的转移了对话目标。
终于对硬骨头下嘴了啊。不过伊金辰也对他们的对话很感兴趣，眼睛虽然还在看屏幕，心思全挪去听他们谈话了。
“大半辈子在这里了，换个地方也只是大房子和小房子的区别。”李师傅还是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答道。
“那可不一样，团结城的大房子够十个人一起生活了，这的宿舍哪挤得下。何况那的购物社交教育医疗条件和木星比是天上地下，您难道不想和老婆孩子一起享享福吗？”
李师傅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已经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了，现在只是朋友，她和儿子就住在团结城，天天见面也尴尬，天各一方给各自留点空间正好。”
“这么说您的团结城居住权是直接过继给儿子了？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父亲！这居住权可以传几代？您现在反悔还可以收回吗？”肖根伴明显兴奋起来。
咋的你还也想像李师傅这样成全自己儿子不成？伊金辰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拍了拍肖根伴的头盔：“法律上团结城居住权不能转让，这个话题在这里谈不合适，你的话太多了。”
“有什么关系吗，这又没外人。”肖根伴不服气的嘟囔，但也没再多问。
李师傅睁开眼睛盯着伊金辰，缓缓说到：“本来带新人并不是我的工作范围。领导来谈了好几次，我无奈才答应下来。这几天接触下来，你和一般的公子哥还不太一样，不仅真敢进入木星大气层，话不多不吹牛也不要别人吹捧，心细好学，居然还懂得体谅人心。”
“我不是什么公子哥，父亲的职位只是个人分工不同，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伊金辰认真回答。
“呵呵，这么年轻说话就和领导一摸一样了。个人分工不同，这个分工可以大到决定很多人生死悲欢。木星采矿遇到的事故90%以上是在进入木星大气层时发生的。我遇到的最大事故就是充气减速气囊破损，无法维持飞行姿态，为了减重避免失控翻滚不得不抛掉空天飞机大部分机体只剩驾驶舱。那种老式的飞机可不像现在这架，甚至连救生气球都没有。等到打开减速伞降低到安全速度后，我们三个只能往身上塞满备用电池，然后跳出驾驶舱，用矿工服上的气球在木星大气里飘了几十个小时才被赶来的空天飞机救起。那空天飞机为救我们，赶时间走的高空，冲压发动机烧光了液氧储备，我们又在附近的矿机上呆了三个月，等来的其他飞机把我们的液氧储罐装满才回到了木卫三。之后我在木卫三上的健康城躺了两年，期间接到了老婆的离婚申请。”
“只要你不同意，在木星服役期间法院是不能判你们离婚的吧？”伊金辰问道。
“强留人家有什么意思。站在人家的角度想想，天天提心吊胆怕收到坏消息，还不如直接断绝关系更轻松，这不难理解。反正有了儿子，除了让他们幸福一些，我还能做更多的吗？”
“您真是一个善解人意，习惯为他人着想的人。”伊金辰盯着肖根伴，意味深长的说。被盯着的肖根伴则一脸的不服，紧皱眉头瞪了回来。
“我只是个小工人，能影响的也就自己的家人。要是领导也都为工人着想，那才有意义。有了那次事故，那个该死的充气减速气囊才从反复使用变成一次性抛弃的。木星矿工最好的归宿就是去团结城养老，能爬到议会的凤毛麟角。就算个别爬上去的，也都变了初心，当初信誓旦旦为矿工发声，变成了谷神星人民需要如何如何，是啊没有谷神星人民支持，他们怎么保住那个议员位置？就说这个空天飞机安全改造吧，构想其实是我们提的，二十多年了，现在才终于变成了现实。以前推脱的产量任务重没有时间、改造费用太高、设计没经过验证等理由到你来了就都听不到了。你站在普通矿工的角度，是不是很讽刺和无奈？”李师傅依旧紧紧盯着伊金辰的眼睛。
伊金辰沉默了。以他的立场，不愿说空话安慰李师傅，也不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他转头向机舱外望去，李师傅则闭上眼继续沉思。已经下降到木卫一附近轨道了。窗外的木卫一被一层淡黄色的雾气笼罩，那是它上面的火山喷出的含硫气体。几十亿年前，当木星还很炽热时，离木星最近的木卫一被木星的辐射烘干，失去了大部分轻质元素，使他成为木星最大的岩石卫星。正因为如此，相比于被几十几百公里坚冰覆盖的其他卫星，在木卫一开采金属等重元素资源要容易得多。木卫三上城市和轨道上太空站所用绝大部分非氢氧元素的材料都来自于木卫一，包括这架空天飞机的机体材料也是。就是这下层轨道上的材料工厂，以及更下层大气里的矿机，他们的不停工作撑起了太阳系内的人类宇航活动，可是不下降到这么近的位置，又有多少人能看清和在意它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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