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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章 夫人真汉子

    那吴怀恩既已当众认罪,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他跪在堂下,当着“清如海水,明似朝日”的海水朝日图,吐露自己的罪行。包括如何事先给负责煎药的武管家下了巴豆;又如何多添了人参补死王老爷;再来是使人扮成外地的病人,找张大夫求医,又将他骗走,并随后散布是张大夫杀了王老爷的流言;后来更在收到蔡牢头的耳报后,极机敏地销毁了所有可能的证据,比如当晚用来骗过守门人的皮影。

    一并听审的还有徐夫人,作为王家的实际当家人,算是苦主,也戴着帷帽(有面纱的斗笠)旁听。

    吴怀恩哭诉道:

    “我原本是走江湖卖艺的手艺人,过着风里来雨里去、饥两日饱一餐的日子。蒙王老爷赏识,把我收到铺子里面当了学徒。小人原本十分的感恩戴德,拼了命的做活。

    老爷看我能干,没几年又把我带回家中、打算充作上门姑爷。我自然更加加倍的孝敬他老人家,家里家外的大小事情,没有不尽心竭力的。因此他又抬我当了个外间各铺子的总管。

    但后来老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便开始对我多有训斥。今年来更是成日的打骂。我当他是心绪不好,也不敢有怨,只小心谨慎的做事。哪知一个月前他突然当众宣布,革了我的差事,只让我在家里坐着吃闲饭。”

    莫俞王表示很不解:吃闲饭还不好?

    “小人这才有了怨心。因我本是入赘,家中财产都不可能做主,原指着能从外面铺子上多挣一些。哪知这老狗自己要死,也不让我活!更兼我与王家小姐虽然有了婚约,但因小姐年级尚小,并未当真过门拜堂,小人平常也是在外宅居住。”

    龙昊表示:谢谢你,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王老狗革了小人差事后,我担心婚事也要作废。又恨又怕,便找了个穷困道士共同拟好了说词,又找了人来演戏,赚他上当。倒也没想着当日就弄死他,纯粹是见他要不活了,临时起了心。他那身子本就被补药和房......房......总之是他自己不知保养,小人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他说着这话犹自余恨未消,哪知旁听的徐夫人却站起来跺脚道:

    “你好糊涂啊!老爷原本十分看重于你,已与我说定,骂你罚你,不过都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怕你日后难制。他故意夺了你的差事,正是要再考验你一番,若过一两年你仍忠心王家,则小姐与家业皆可托。没想到你七尺高的汉子,这点忍耐也无,尽就起了歹心?”

    说到这她忍不住就看了眼武管家,心道:果然还是武哥最好。

    “唉,也怪老爷。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人心不思感恩,竟逼得你做出这等事来。唉,作孽呀。”

    王姑爷这才明白,原来王老爷使了一招先抑后扬的小手段。估计打算着以后由小姐再来市恩,自己便不好在家中擅作威褔。但小姐与自己两情相悦,其实无差,到那时一切仍是自己的。

    只是、只是......一朝踏错,满面泪痕。

    见他招认不讳,那么起初尝试顶罪的武举仁便可以开释了,知县一面命人给吴怀恩签字画押、一面又命将武举仁带上堂来。

    这时董超霸出班禀道:“启禀县尊,这个.......疑犯既然洗脱罪名,小人们自去放了便是,又何必再叫他上堂来,不知县尊还有什么......”

    “你闭嘴!”杨清又怒了。

    莫俞王和龙昊都表示十分同情:又来了又来了,总想教领导做事,老董你是肚脐眼儿放屁,咋想(响)的啊?

    然而董超霸这次是真的有苦衷......

    不多时武举仁被带上堂来,众人都被下了一跳!

    只见进去时穿的黑衣服,现在已经被打成红衣服,狗熊般壮实的一人,此时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

    原来前日吴怀恩当堂反杀龙昊后,觉得留着武举仁多少是个隐患——他起初一心认罪求死、但随后受到龙昊的启发以后又不愿意死了。不仅当堂翻供,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知县在初审时不认可他的自白,因此本来就没有令他画押。所以他虽然以疑犯的身份关在牢里,但实际上是没有定罪的!如果拖着总恐有变。

    因此董便向吴献计:龙昊看样子是查不出什么来了,其他人更不会代他出头。不如上刑,令武早日招供。

    但没想到武在想通以后,心态触底反弹,变得求生之志极坚。即便龙昊也已失败,却仍然打死不愿认罪。董超霸没办法,那就只好将他打死罢。

    他能苟到今日一是因为身体好,二则是蔡牢头看在龙昊的情面上,多少心里有愧,见一时打不死他,而状甚惨烈,便不忍道“就下次再打吧,或许过两日他能想通。”

    两下凑巧,武举仁这才活到今天。

    徐夫人当场便坐不住,起身问道:“敢问县尊,不知我的家人缘何被打成这样!”

    知县既怒且尴尬,他当然不笨,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当亲民官的经验尚短,也实在是没料到底下人竟然敢胆大至此。

    他咬着牙花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一拍惊堂木冲董超霸吼道:

    “狗贱役!这是怎么回事?”

    董超霸应声就给跪了:“回、回禀老爷,小人见他始终不肯认罪,担心误了老爷破案,便……便……”

    “没有我的吩咐,谁敢对他私自用刑?究竟你是知县还是我是知县!”

    董已经没话可编了,闻言只好边打自己耳光边说:“小人该死、小人有罪,小人也是受了吴怀恩的蒙蔽。”

    而刚止住哭的吴怀恩闻言,却冷笑一声道:“须不是我主动找的捕爷。”

    杨知县气愤已极,不过在听到吴怀恩开口后反又理智了几分。

    他强忍怒火道:“你且起来,滚旁边去,待会儿再来发落你。”

    随即又问:“本县突然想起一事,武举仁回话。”

    那武举仁已经只有一成的气儿了,勉强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

    知县精光灼灼地盯着他道:“既然你是无辜,那么前番你为何替他顶罪?”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的心思各有不同。有的震惊于知县的心思还挺细,竟还记得这一节呢;而有的则心情紧张;还有半步残废的武举仁心如汤煮;而吴怀恩倒是古井无波、并不趁机插话。

    在冷场片刻后,一左一右两男女分别走出。一为龙昊,而另一个则是徐夫人。

    但龙昊被知县和徐夫人同时瞪了一眼,只好又讪讪地退下。

    随后徐夫人向知县行了一礼说道:

    “大老爷在上,民妇有两件事情,还望容禀。”

    “说。”知县仿佛对她很有兴趣。

    徐夫人款款讲来:“其一,武先生乃是我府管家,他不晓事,扰乱司法,险些伤及县尊之明,我王家愿意代为受罚。先夫在世时,曾陆续购得上好的田地,并原先的祖产一起,我家现有旱地一千亩、水田五千亩,今愿只留部分义庄、家塾所用,留及子孙,其余全数献与官府。”

    好家伙,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县衙大堂都变得暖和起来。

    在古代,有十亩地,你就是入门地主;有一百亩,就是大地主;有上千亩,就是富甲一方的富豪。

    王老爷是富豪不假,但根源上还是商贾之家。虽然早听说王老爷在自觉香火不旺后,担心生意终久无人继承,便转而热心于买地,但没想到竟能攒下这么多。

    知县摇头笑问道:“未免太过?”

    徐夫人淡定道:“不过,还有件事。其二,我与武管家相识多年,情深意重。虽无奸行,但实有情私。我败坏风俗,有违圣人之道,也甘愿受罚。”

    她一边说,一边摘下帷帽,然后缓缓跪到武举仁身边。

    众人:雾草、牛啤!木马和猪笼您自己选一下吧。

    连知县都为之一震。他摊牌了、不装了,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惦记王家的田地。他早就听说王家作为一县首富,田连阡陌、兼并四方,无数自耕农破产、沦为佃户,一向号称繁华的静海,竟然官府赋税越收越少。

    而知县的主要工作是什么,查案?查个屁!收税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董超霸倒也没完全说错,杨知县确实是想吃个大户,虽然并非私心。

    至于王心坚暴毙案,重要吗、重要吗?士农工商,他算老几?杨老爷才不关心。

    然而......特么王家的人都是什么德性,怎么又是“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杨老爷不禁有些烦躁。

    底下的武管家挣扎着想要说话,徐夫人却赶忙抢先答道:“是县尊问我的。再说了,要是武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随即两人相顾而泣。

    一旁的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夫人你可真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