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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无名之死

    “我希望她能记住我们,但不是以痛苦。”

    “请你去杀了‘我们’,作为交换,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会告诉你。”

    “她不应该经历这些的。”

    没人有权力不去经历什么事。

    辰羽心说。

    伸手拨开一片灌木,他深呼口气。

    “找到了。”

    “找到了!”

    来人身形高大肌肉磐轧,发须赤红张扬,一条刀疤自额角划过左眼,眼瞳碧绿直泛凶光,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年龄显而易见的不小。

    老者步步走近,连空气都被隐隐镇压,流转不畅。

    就是这么一位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容小觑的强者,此刻竟急躁担忧得像等待孩子出生的老父亲在,一切落定后长舒口气,拂去额间冷汗。

    紫发少女眉眼精致,笼罩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对他的到来没有显现出一丝诧异。

    另一名少女衣着精致,身负重伤但包扎良好,气息微弱却平稳,虽然晕厥但眉目放松。

    被困学生已经找到,赤发老者依旧眉头紧锁,眉心肉几乎拧成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钢。

    这里充斥的星能气息浓郁,若是以往,处于这种环境只会让星印躁动,让自卫本能警笛嘶鸣,这是星印师对于他人力量的本能排斥。

    而如此浓郁的充斥着个人气息的星能却没有让老者产生一丝不适,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感觉。

    但问题在于,这样平和冰凉的气息却不属于两名少女中的任何一位。

    “他吗?”

    紫发的少女似乎看出了老者的疑惑,突然说道:“他把你引过来之后就走了。”

    她抿唇,老者几乎能从少女的话中听出哭腔,但现在不是可怜谁的时候。

    “他是谁?他往哪里走了?他要去做什么?”老者急切问道。

    通讯被断,场地内所有学生死活未知,连保护学生的后手都被尽数折断,必然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从中作梗,存活的学生根本就无从得知学院支援的到来,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暴露星能扩散气息,其胆气绝非常人可比,而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必然需要对细枝末节敏锐观察力,不然只能称之为莽撞,但少女对他的到来却无有一丝诧异,显然是早有预料。

    这样的学生如果出现损失,爱才如他根本难以接受。

    “他叫辰羽。”倪紫如此回答。

    他要去哪,他要做什么,我也想知道,我也想去陪他。

    “嗬,算了,有这些气息,找到他很容易。”

    老者皱眉,却也只能如此,在只有猜测的前提下,只能以既定的一切为准,只能先就将眼前的学生先救出,他绕过倪紫,动作轻缓地抱起晕厥的江融。

    “走。”

    他回头对倪紫说道。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往着远处失神。

    青绿色的纹路绘制出硕大鸟雀,振翅欲飞,紫气升腾流转,无形无质,却化作庞大羽翼,在倪紫身后鼓动气流。

    “喂,你要做什么?!”

    老者甚至来不及伸手阻拦,便被狂风吹乱了发须,只能俯身护住怀中的江融。

    再抬头已经不见倪紫的踪影。

    老者眉角扬起,吹胡子瞪眼,愤愤低吼:“真是胡来!”

    层层波纹自虚空荡起,将老者周身景象扭曲,草叶翠绿鲜活,冒出阵阵白烟,逐渐枯黄。

    烈焰熊熊翻滚,连冷峻黯淡的钢坯也被熔锻得炙热明亮,被钢铁之手取出,以重锤而予之生命,予之灵魂。

    然后化作永远赤红永恒炙热之雄狮,自钢铁烈焰中来,张开流淌铁水的口,欲要咆哮。

    “当”

    老者一掌拍在铁狮头顶,连钢铁所锻的鬃毛都摇晃不止,懒得听那委屈的呜咽,将怀中重伤的少女放在雄狮宽厚的背上,连发丝都不曾烧断。

    “送回去,出了事拿你是问。”

    说完便伸手握住一丝气息,拔腿追去。

    “真是群傻子。”

    连暴雨都冲刷不去浓重血腥不住地扑打在辰羽脸颊,血肉破碎不成样子,与泥泞土浆搅作一团,他俯下身子,左手探出,深深扎入泥浆,冰冷,滑腻。

    像是捉到了什么,一把扯出,一截棍状物被泥浆包裹,足有辰羽小臂长,其上附着柔软的物体,顶端有着平滑锐利的切口

    对人体极度熟悉的辰羽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截腿骨,一截被斩断的腿骨。

    拂去泥浆,密布骨骼的咬痕似乎诉说着一场饕餮盛宴。

    而现在,宴会结束,只有一片狼藉和已经冰冷的木炭。

    还有不尽的聒噪喧闹。

    它们在辰羽耳边不住怒吼,不住尖叫嘶鸣,像是刀子划过玻璃,惹得人胸口发闷,不禁烦躁。

    白皙手指轻按太阳穴,辰羽表情自然算不上好看。

    “真是要命。”

    但答应了的事还是得做。

    想做的事,放心去做就好了,有我的。

    无有乡下,血色土地,数百尸骸之上,眼瞳猩红,发色深蓝缀着金发的少年轻声呢喃,绕着通体亮银,纹路精致宛如艺术品的长枪踱步。

    长枪震颤,其声凄厉尖锐,连带着将其捆缚的根根铁链叮当作响,隐隐有挣脱的迹象。

    嗖嗖嗖。

    破风声接连不断响起,数根铁链自无边黑暗中飞来,皆如恶蟒,将长枪层层捆缚,随后猛然绷直,震颤停止。

    “交给我就好。”他说道。

    冷,好冷,但太阳明明还亮着啊?

    黑,好黑,可现在明明是白天啊?

    对啊。

    他想起来了,他,他们,死了。

    好像是被撕碎了,然后被雨冲刷,被土掩埋。

    他们好冷,他们好怕,他们...好恨!

    突然的,一根根金色的绳索漂浮在眼前,散发着温暖,像是有人举着火把,露出温和的笑,向他们伸出手,告诉他们,“别怕,我带你们回家。”

    然后挡在他们面前,为他们驱散寒冷,照亮黑暗,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个充满了音乐和美景的彼岸,走向无垠高天。

    他们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十四五岁,那是无比美好的年龄,比美好更加美好。

    父亲或许有些严厉,但会为他们铺好通向未来的路,有时会像兄弟朋友那样,和自己喝酒谈心,向自己倾诉工作的不快,然后给自己灌一大口啤酒。

    母亲会很温柔,但冷起脸来很可怕,有时会和父亲拌嘴,争论当初是谁先追的谁,这时候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作业已经在最后一天做完了,虽然累的要死。

    但学院的湖很好看,风吹起来很凉快,太阳落下时会把整片湖都染得像流油的咸蛋黄,看上去味道很好。

    她很漂亮,还有些呆,老师问问题会反应不过来,别人胡扯一句话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说她想当个医生,但她这么笨,以后被医闹欺负了怎么办?

    要保护好她。

    鲜艳明亮的一切好像就在眼前,他们伸手想去抓,但就像隔着什么,只能看着它慢慢走远,慢慢变得灰暗。

    他们死了。

    他们在最美好的年纪,他们应该享受着微风,夕阳。

    应该在父母的羽翼下一点点探索着世界,一点点去享受应该享受的一切,应该为作业学科恼火,应该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看最新连载的小说,应该平凡的谈个恋爱。

    但,他们死了。

    一切都不会属于他们了,已经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一样会忘了他,父母也会在悲痛之后再生一个,有人会夺走他们的所有。

    因为他们死了。

    他们看向那个举着火把的身影,眼神宛若利刀要将他凌迟。

    所以,你为什么还活着?!

    滴答,滴答。

    血从眼角流下,划过惨白的脸颊,滴落。

    辰羽抬起头,血迹染在嘴角,只要一张嘴就能尝到血的味道,视线被血液糊住,看什么都是红的,还疼的像火烧。

    “会有人记得的”他说“槐哲,谢祚,孟维,霍炬,宗山川。”

    辰羽一个个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会有人记得的,我会,她也会。”

    “一直会有人记得他们。”

    他笑了,显得狰狞。

    “但你们,死之无名!”

    绳索变作钢刀,在无边怨憎中将他们绞杀。

    “这些名字属于他们。”

    “你们,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