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羲皇人已杳
思过崖上，寸草不生，阴森死寂。崖边立着的界石上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她手里握着一个五弦圆形直颈琵琶，中央一弦是黄色，其余四弦为黑色，琵琶面为桐木，纹理细致，底部有参差不齐的涟漪断纹。
女子眉目低垂，缓缓拨动手中琴弦，琴音凄切悲苦，像是有所怨恨，又像是有所思念，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哀诉，余音宛转悠扬，像细丝一样延绵不断，令人如堕梦境。
春暖花开之时，曲畔烟雾缭绕，河水两岸山峰高耸，开满了红色桃花，靠南的山腰间有三两住宅，河水上泛着一叶扁舟，有一渔夫撑着蒿。环翠花柳间，一婀娜女子坐在船头，她上着高腰紧身胭脂红外衣，内着丁香色长袖衫，下着海棠红曳地长裙，正在弹着琵琶轻轻低吟。
“无边潋滟。”一个头戴通天冠的男人脚踩祥云降临，眉目英朗，女子扬起头，柳眉凤眼，美艳动人，“山鬼圣女，名不虚传。”
“天帝羲皇，神威自在。”女子美目流盼，呵气如兰，风情撩人，“圣女拉贝，见过天帝。”
“不必多礼。”羲皇缓缓坐在拉贝的身边，目光深情款款。
“素闻羲皇精通乐律——鼓琴瑟，吹洞箫，自创曲，咏歌声。不知拉贝能否有幸一见？”拉贝抬起尖尖的下颌，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柔情。
羲皇微微一笑，二人相见恨晚，久而生情。后来，羲皇日日夜夜在曲畔逗留，直至天都生变，羲皇许久才回来一趟，每次都愁眉不展。
“羲皇，”拉贝为他轻轻整着颌下的长髯，气若如兰，”有什么心事?出来给我听听，好么?”
羲皇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不会懂的!”
拉贝以明媚的秋波温柔地望着他，轻轻又道:“那么，我便用乐曲替你解忧好么?”她婀娜地坐到长榻上，斜抱琵琶，轻轻调弄，慢慢理弦，低低吟唱，她的歌声是那么绮丽而温柔。
羲皇凝注着拉贝，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久违的荡漾。
春去秋来，但崖上草木繁茂，芳草萋萋，土地肥沃，拉贝携亲妹戚锦以及妹夫慕青守在曲畔断崖等待羲皇的到来，她们等了足足三天，羲皇都没有现身。
“姐姐，羲皇薄幸、狠心，压根不会来的。”无论戚锦如何相劝，拉贝仍然守在界石旁，远远地望着九天之上。
“我不相信。”拉贝哄着怀里的孩子，“他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孩子，还没给她起名呢！”
终于有一日，两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来到崖边，自称是天象司的尚同老君与八卦司的靖和大仙。拉贝喜极，连忙拜见两位大仙，问道：“可是羲皇派你们来接我的？”
“天帝派我们二人前来，是想取消这门婚约。”
“不可能。我已有羲皇骨肉，他断不会这样对我。”
“你怀中孩子，就是浩劫的开始。”
“不，不可能。”
“姐姐，你如今总该信了我的话吧。”戚锦唤出长剑，“今日我们便杀上天宫，替你讨个公道！”“戚锦。”慕青拉住戚锦，“不要冲动。”
“我不相信。”拉贝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我要见羲皇，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天帝是不会来的。请圣女乖乖交出孩子，不要逼我们二人动手。”
“你们休想带走我的孩子。”拉贝把孩子交到戚锦手中，唤出琵琶，怒视着尚同老仙和靖和大仙。
她的指尖轻挑，才试弹了两三个乐音，有道声音自千里之外的苍穹传来，“天下苍生，怎能比过儿女情长？你身为山鬼圣女，应当心系山鬼的安危。”这道声音拉贝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此次肃然威严，没有半分柔情。
“你负我。”拉贝的语气悲凉又愤怒，眼眶通红，“你从未真正爱过我。”
话音未落，拉贝气急攻心，晕倒在地上。
后来，戚锦叫醒拉贝，告诉她始末，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还与戚锦大打一架。直至蟠龙环镇住曲畔之风，封住外部之门，她才心灰意冷。慢慢地，她的双腿变成了树根，然后是腰，然后越过了她的胸口，她的双肢伸展成了根枝，她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她的眼睛化成了树上的两个旋涡。
乐声渐息，深沉的忧愁暗暗萌生。
忽而风起，拉贝踌躇了一会儿，望向东方天空，云中映着羲皇的脸，英武、冷锐的眼神一如当初。
“羲皇。”
“你来了。”
拉贝怔了怔，戴上帽子，挡住眼角深深的皱纹和染霜的两鬓，只露出尖尖的下颚。
“你身为山鬼圣女，怎可弄得曲畔生灵涂炭？”羲皇的语气是那么轻柔，可话语之间又载着沉重的哀愁。
“你当初答应过绝不负我的。”
“昔日盟誓。”
“哈哈哈。”拉贝仰天长笑了三声，笑中带泪地说道，“好一个……昔日，盟誓。”她的手指在弦上轻拢慢捻，凄楚哀婉的曲调牵动人心。
“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我还能有何奢求么？”拉贝忽而横拨，忽而反挑，乐声短促细碎，由慢转快，摄人心魂。
羲皇盘坐，手持三尺长箫，九节六孔，竖吹，音色恬静清幽，轻而易举地反摄她的意识，“幸存的山鬼族民呢？”
“在圣塔中。”
“仅凭你一人，是如何敌过盛炯众人的？”
还没等拉贝开口，弦轴被轻轻转动，她醒过神来，仿佛被附了身一般，随手弹拨，每一次拨弦都杀气满满，每一声乐曲都击人心魂。
羲皇眉头微蹙，渐渐显出真身。
二人相斗，酣畅淋漓。电石火花之间，羲皇占了上风，弦断曲止，几道暗器咻咻飞出，拉贝飞身扑去，被暗器重伤。
“拉贝——”羲皇搂着拉贝的腰肢，她的脸色苍白至透明，沧桑憔悴，“为什么，你恨毒了我，为什么？”
“你曾经爱过我吗？”拉贝的声音喑哑，满眼都是羲皇。
羲皇轻叹一口气，“你以为为什么我不肯来见你？”
“这就够了。即使你是我这五百年来的怨结，却也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温暖。我知道，你曾爱过我的，这就够了。”拉贝缓缓松手，琵琶坠落于地，背部刻有寥寥几字：羲皇人已杳。
女子眉目低垂，缓缓拨动手中琴弦，琴音凄切悲苦，像是有所怨恨，又像是有所思念，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哀诉，余音宛转悠扬，像细丝一样延绵不断，令人如堕梦境。
春暖花开之时，曲畔烟雾缭绕，河水两岸山峰高耸，开满了红色桃花，靠南的山腰间有三两住宅，河水上泛着一叶扁舟，有一渔夫撑着蒿。环翠花柳间，一婀娜女子坐在船头，她上着高腰紧身胭脂红外衣，内着丁香色长袖衫，下着海棠红曳地长裙，正在弹着琵琶轻轻低吟。
“无边潋滟。”一个头戴通天冠的男人脚踩祥云降临，眉目英朗，女子扬起头，柳眉凤眼，美艳动人，“山鬼圣女，名不虚传。”
“天帝羲皇，神威自在。”女子美目流盼，呵气如兰，风情撩人，“圣女拉贝，见过天帝。”
“不必多礼。”羲皇缓缓坐在拉贝的身边，目光深情款款。
“素闻羲皇精通乐律——鼓琴瑟，吹洞箫，自创曲，咏歌声。不知拉贝能否有幸一见？”拉贝抬起尖尖的下颌，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柔情。
羲皇微微一笑，二人相见恨晚，久而生情。后来，羲皇日日夜夜在曲畔逗留，直至天都生变，羲皇许久才回来一趟，每次都愁眉不展。
“羲皇，”拉贝为他轻轻整着颌下的长髯，气若如兰，”有什么心事?出来给我听听，好么?”
羲皇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不会懂的!”
拉贝以明媚的秋波温柔地望着他，轻轻又道:“那么，我便用乐曲替你解忧好么?”她婀娜地坐到长榻上，斜抱琵琶，轻轻调弄，慢慢理弦，低低吟唱，她的歌声是那么绮丽而温柔。
羲皇凝注着拉贝，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久违的荡漾。
春去秋来，但崖上草木繁茂，芳草萋萋，土地肥沃，拉贝携亲妹戚锦以及妹夫慕青守在曲畔断崖等待羲皇的到来，她们等了足足三天，羲皇都没有现身。
“姐姐，羲皇薄幸、狠心，压根不会来的。”无论戚锦如何相劝，拉贝仍然守在界石旁，远远地望着九天之上。
“我不相信。”拉贝哄着怀里的孩子，“他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孩子，还没给她起名呢！”
终于有一日，两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来到崖边，自称是天象司的尚同老君与八卦司的靖和大仙。拉贝喜极，连忙拜见两位大仙，问道：“可是羲皇派你们来接我的？”
“天帝派我们二人前来，是想取消这门婚约。”
“不可能。我已有羲皇骨肉，他断不会这样对我。”
“你怀中孩子，就是浩劫的开始。”
“不，不可能。”
“姐姐，你如今总该信了我的话吧。”戚锦唤出长剑，“今日我们便杀上天宫，替你讨个公道！”“戚锦。”慕青拉住戚锦，“不要冲动。”
“我不相信。”拉贝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我要见羲皇，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天帝是不会来的。请圣女乖乖交出孩子，不要逼我们二人动手。”
“你们休想带走我的孩子。”拉贝把孩子交到戚锦手中，唤出琵琶，怒视着尚同老仙和靖和大仙。
她的指尖轻挑，才试弹了两三个乐音，有道声音自千里之外的苍穹传来，“天下苍生，怎能比过儿女情长？你身为山鬼圣女，应当心系山鬼的安危。”这道声音拉贝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此次肃然威严，没有半分柔情。
“你负我。”拉贝的语气悲凉又愤怒，眼眶通红，“你从未真正爱过我。”
话音未落，拉贝气急攻心，晕倒在地上。
后来，戚锦叫醒拉贝，告诉她始末，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还与戚锦大打一架。直至蟠龙环镇住曲畔之风，封住外部之门，她才心灰意冷。慢慢地，她的双腿变成了树根，然后是腰，然后越过了她的胸口，她的双肢伸展成了根枝，她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她的眼睛化成了树上的两个旋涡。
乐声渐息，深沉的忧愁暗暗萌生。
忽而风起，拉贝踌躇了一会儿，望向东方天空，云中映着羲皇的脸，英武、冷锐的眼神一如当初。
“羲皇。”
“你来了。”
拉贝怔了怔，戴上帽子，挡住眼角深深的皱纹和染霜的两鬓，只露出尖尖的下颚。
“你身为山鬼圣女，怎可弄得曲畔生灵涂炭？”羲皇的语气是那么轻柔，可话语之间又载着沉重的哀愁。
“你当初答应过绝不负我的。”
“昔日盟誓。”
“哈哈哈。”拉贝仰天长笑了三声，笑中带泪地说道，“好一个……昔日，盟誓。”她的手指在弦上轻拢慢捻，凄楚哀婉的曲调牵动人心。
“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我还能有何奢求么？”拉贝忽而横拨，忽而反挑，乐声短促细碎，由慢转快，摄人心魂。
羲皇盘坐，手持三尺长箫，九节六孔，竖吹，音色恬静清幽，轻而易举地反摄她的意识，“幸存的山鬼族民呢？”
“在圣塔中。”
“仅凭你一人，是如何敌过盛炯众人的？”
还没等拉贝开口，弦轴被轻轻转动，她醒过神来，仿佛被附了身一般，随手弹拨，每一次拨弦都杀气满满，每一声乐曲都击人心魂。
羲皇眉头微蹙，渐渐显出真身。
二人相斗，酣畅淋漓。电石火花之间，羲皇占了上风，弦断曲止，几道暗器咻咻飞出，拉贝飞身扑去，被暗器重伤。
“拉贝——”羲皇搂着拉贝的腰肢，她的脸色苍白至透明，沧桑憔悴，“为什么，你恨毒了我，为什么？”
“你曾经爱过我吗？”拉贝的声音喑哑，满眼都是羲皇。
羲皇轻叹一口气，“你以为为什么我不肯来见你？”
“这就够了。即使你是我这五百年来的怨结，却也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温暖。我知道，你曾爱过我的，这就够了。”拉贝缓缓松手，琵琶坠落于地，背部刻有寥寥几字：羲皇人已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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