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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黄泉遇故人(下)

    花宗殿内种满了五色睡莲,常年开花,微风吹过,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令人陶醉。傅将军在花宗殿一困便是一个春秋。傅将军不喜笑,纵使美无度对他千依百顺,煞费苦心,也难以搏他一乐。

    一日,花宗殿内有外人来访。那人身穿宽大的黛青色道袍,头戴一顶鹅黄道冠,脚蹬一双方头云靴,牙齿稀疏,嘴唇很厚,方口,额头有深深的皱纹。

    这是美无度特意请来的算卦师。

    傅将军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只见算卦师拿出十二枚棋子,分别写着“上、中、下”字,然后清静烧香,安坐少时,最后执棋而咒之日:“ト兆臣某乙,谨因四孟诸神、四仲诸神、四季诸神、十二官,上天地父、大上元、日月五星、北斗七星、四时行、六甲阴阳、世八宿、岁德明堂:某乙心有所疑,请为决之。吉当言吉,凶即言凶,得失是非,请形于兆,心中所疑,但且言之手。”

    算卦师这边念着咒语,美无度轻轻扫了傅将军一眼,只见他清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暖意。美无度窃喜:“你对卜卦感兴趣?”

    “凡卦,皆以奇偶为吉凶,奇为阳,偶为阴,以此相推,吉凶可知。”傅将军第一次对她说了那么多话,美无度一高兴,便让算卦师留下,陪着傅将军消磨时间。

    等到美无度走后,傅将军主动站了起来,来到算卦师的身边,问道:“大师,请问卦象如何?”

    “自古红颜多祸水,没想到男人也是如此。”算卦师往后一退,就在这工夫,他变了,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姑娘模样。

    “但我没有血光之灾。”

    “还记着呢。”武罗轻笑,“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回去。”

    武罗救走傅将军后,美无度大怒,立即下令,屠杀都城,活捉傅将军。七日后,败花宗教众浩浩荡荡地逼近城门外,无论是迎战、防守、转移,都已经是无济于事。

    “若我知道美无度会如此心狠手辣,便不会离开花宗殿半步。”

    “你无需自责,要救你出来的人是我。”

    “我并未怪你。”

    “我知道。只是明日之战,生死难测,我不想你虚度今日,留下遗憾。”

    “生死,一息之间罢了。”傅将军长叹一口气,“城中百姓惨死,我已经无颜苟活。唯一遗憾,是再也见不着你了。”

    “来世投胎,千万别做将军了。”

    “那做什么?”

    “做个画家,闲云野鹤,岂不快哉!”

    “好,便依你。来世我再来娶你。”

    “等你到了黄泉饮下孟婆汤,哪还记得我是谁?不如今日便娶我吧。”武罗云淡风轻地说着,却让傅将军心头一紧,他凝视着武罗良久,最后握起她的手,深情地说道:“好。”

    新婚之夜,饮交杯酒前,两人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

    “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武罗施法,两人的手臂上都出现百年心印记,“如此,你便能找到我了。”

    次日,傅将军在城门之上自刎而死,美无度心如死灰,杀尽在场之人,要他们给傅将军陪葬。都城惨案给冥界也造成了大乱。太多的冤魂鬼魅不甘于堕入冥界,反抗起义,正巧此时武罗前来,想要请孟姑给傅将军投个好胎。那些冤魂鬼魅一听傅将军在此,怒火中烧,竟化作魑魅魍魉,在冥界为非作歹,大肆虐杀。多亏武罗在千钧一发之际使用了山鬼族的绝招“破天斩”,才将魑魅魍魉彻底封印住。傅将军目睹了武罗的牺牲,宁愿永远沉睡在黄泉之中。

    “这便是武罗、傅将军、美无度三者之间的恩怨情仇。”孟姑缓缓说道,“当初,颜楚便是因为傅将军画的那幅美人画像着了魔,傅将军利用他,想要打开那道虚空之门,救武罗出来。颜楚这才犯下大戒,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九畹就是九畹,不是武罗。”

    “傅将军的万年执著,凝成精魄,幻化为人,这才有了傅北溪的存在。九畹,或许也是武罗的一缕执念吧。”

    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山鬼寿八万四千岁,女子年五百岁,尔乃行嫁。

    厌闻世上语,念我意中人。

    生死,一息之间罢了。

    “啊!”关于武罗的记忆一点点侵袭着九畹,她头痛欲裂,表情十分痛苦。

    “武罗,你怎么了?”

    “我不是武罗。”九畹想松开傅将军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容修见势连忙飞到九畹的身边,柔声哄道:“畹儿,我来了,别怕。”

    九畹见到容修,顿时放下所有防备,哭泣道:“容修,我,我好难受,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是谁?!”傅将军瞪着容修,不肯把九畹交到他的手上。

    “你认错人了,她不是武罗,是九畹。”

    “不可能,她就是武罗。”

    “武罗已经投胎转世了,你也该学会放下。”

    “你胡说,她叫我等她的,她还不让我忘了她。”傅将军掀开衣袖,露出那个完整的百年心印记,喃喃道:“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九畹像是中了蛊一般,重复着他的话。绿焰白骨闻言都摩拳擦掌,显得十分兴奋的样子。

    “容修,不可让九畹失了心智。这样下去,她必会放出魑魅魍魉的。”

    “畹儿,我是容修。你听我说,那些都不是你,你是九畹,你最爱吃的是人间的木莲豆腐,你最喜欢的花是桃花,你最喜欢玩的是荡秋千……”

    “我不是武罗,我是九畹,我不是九畹,我是武罗——”九畹抱着头,神智越来越模糊。

    容修心疼不已,却还是得不断说起那些过往,刺激她的记忆。

    “她不是武罗。”这个时候,美无度忽然开了口,神情淡漠,面颊上却有哭过的痕迹,“武罗早就被我杀死了。”

    “你说什么?”傅将军冷冷看她。

    “你面前这个女人,连写个工整的字都困难,更别提作画了。”美无度哈哈大笑,“当年我恨武罗入骨,怎么会留下她的性命?!”

    “我要替武罗报仇!”傅将军拔剑冲向美无度。美无度没有反抗,伸开双臂,任由他狠狠刺了自己一剑。

    “你为什么不还手?!”

    “原来我在你心里,当真一点分量都没有。”美无度冷笑了一声,抱着傅将军一起跳下黄泉,“下辈子,我只愿做贺琅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