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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灰尘

    那个男人只占据了顾存钊记忆的很少一部分,顾存钊有关他父亲的记忆只有模糊的片段,甚至没有一帧画面保存有父亲的面容。顾存钊了解父亲的方式只有这一张照片,和母亲李飞雨只言片语的描述。

    顾存钊的父亲叫做顾立,不是本地人,这点顾存钊在上学时就知道了,在穰城上十几年学,顾存钊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姓顾的人。至于父亲的老家,母亲只说过在南方,具体的位置她没告诉顾存钊,或许她也不知道。

    母亲是在本地的小工厂打工时遇到了父亲,当年大家穿的远没有现在这么花里胡哨,但父亲还是如同一只高贵的白鹤般突兀的出现了在这座小县城,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父亲也进了工厂里面当司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母亲和父亲也渐渐熟悉了起来,最后结了婚。在两人交往的过程中,顾立对自己的身世也闭口不谈,母亲李飞雨唯一一次见到顾立的父母是在他们结婚的当天,两位很有书卷气的老人在早上抵达县城,和亲家吃了两顿饭后,趁着夜色离开了这里,并且再也没有来过。

    生活还过得去,两年后,顾存钊出生了,顾立很喜欢这个孩子,会教顾存钊写毛笔字,教顾存钊读书。听母亲说,顾立的文学艺术造诣很深,他的楷书写的非常好,过年的时候邻居们会让顾立帮忙写春联。他的国画也拿得出手,更会写点小诗,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

    故事继续发展下去的就成为了时代的欢歌,人们幸福的度过一生了。可是有一天晚上父亲失眠了,他半夜爬起来画了一幅画,很简单,一个男人走在河边,远方种有一棵树,一棵高入凌云的树,一半金灿灿的,另一边则绿油油的,画中的男人朝着远方走去,并回头凝视身后,像是在和看画人对视一样,整幅画面都是暗黄色调,是夕阳的余晖。

    母亲就躺在床上看伏案男人的背影,画并不复杂,可男人一直画到了天亮。第二天的生活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在工厂做工。唯一不同的是,到了黄昏,父亲给母亲说自己临时有点事,今天晚上不用在等他了。

    母亲就站在河边的坡道上看着父亲的背影慢慢的消逝于苍茫的暮色,在地平线与天空融合的地方,父亲好像回了头,他停下脚步,站了有一分钟,随后,他又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不再回头,太阳也彻底落下了。

    那天以后母亲李飞雨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顾立了,那个男人永远的模糊在了河流的尽头,如同奔腾的河水,永不再回来。

    刚开始母亲还心存幻想,那个男人或许只是事情比较麻烦罢了,或许明天就回来了。春去秋来,夏暖冬凉,芒草黄了一季又一季,顾立还是没有回来。母亲便死了心,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啊,她终于要给顾存钊找一个后爸了,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母亲李飞雨还是决定自己把顾存钊带大。至于那个男人,就让他永远的停留在记忆中吧。

    母亲李飞雨只给顾存钊讲过一遍有关父亲的事情,她也不想过多回忆了,徒增烦恼。

    看到这张父母唯一的合照,顾存钊想了很多,记忆就像老屋内的灰尘,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越积越多。终究有一天你会再次推开老屋破旧的房门,听那时间雕刻出的“吱呀吱呀”的响声,在穿过窗户的光线中,你会看到灰尘在起舞反转,仿佛迷蒙的光雾,又仿佛过去的岁月。

    “诶。”顾存钊细心的把照片擦拭干净,想着以后要不要再把自己的照片也放到旁边,也算是一张全家福,只不过父母和自己一样年轻,想一想,如此反而别有风味。

    母亲留下的东西大部分都在箱子里面,因为自己赶回来时葬礼已经结束了,大舅二舅提前收拾了一点母亲的遗物,放箱子里面等顾存钊回来。主卧散落很多杂物是因为大舅二舅还没来得及整理完,顾存钊就回来了,索性全都让顾存钊自己解决好了,而这几个月里顾存钊一直不想推开主卧的门,所以地上才会显得杂乱。

    蹲在地上,顾存钊慢慢打开了箱子,尘封了几个月,顾存钊看到了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很多书,大部分都是中西方古典名著,也有很多的悬疑小说,谍战类型的,探案类型的,这些母亲都很喜欢读,还有一张图书馆的借书卡,放了很久,上面却没有什么划痕,母亲保存东西一向都是如此细心。

    还有一个母亲记录琐事的本子,翻开看一看,有债务支出和收入,有各种应用的账号和密码,再往前看一看,甚至还有顾存钊高中时的考试成绩,重要考试的排名和分数都在上面。

    顾存钊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往事又从内心底部浮出,一切都似乎历历在目了。那次的考试没考好,那次决定分班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这些场景的逼真连顾存钊自己都没想到,他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迷惘与锐气同时充斥着他的内心。

    把本子放到一边,再拿出各种各样的书籍,有《福尔摩斯探案集》,《呼啸山庄》,封面已经掉落的《红楼梦》,还有许多顾存钊没有见过的书,他想象着母亲是怎样读这些书的,是在寂静的黄昏,无人拜访的傍晚,还是在闲来无事的清晨。不用上班的时候,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从雀鸟脆鸣的日出看到草虫嘤嘤的日落,屋子里始终如一的安静。看累了就少睡一会,人物的命运倒与自己息息相关了。

    一本《花卉图鉴》,薄薄的小书,也是上个世纪的造物,顾存钊来了兴致,老书的气息也让他肿胀的大脑得到了慰藉,刚准备翻开,书里面就掉落了一片花瓣。干枯的质感一看就是放了很久,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死寂的黄色占据了大部分区域,很多地方都因岁月侵袭而发黑。

    顾存钊小心翼翼的捡起花瓣,把它重新夹到书里面,他不敢再触碰这时代的硕果,如同自己是亵渎神明的愚民。

    除了书之外,母亲剩下的东西着实不太多了,她的衣物几乎都不见了,好像是通过大舅处理掉了,是捐给了贫困地区,还是卖了废品,顾存钊都不知道,他也不想在乎这个。

    重要一点的东西,比如房产证之类的,大舅都亲手交给顾存钊了,箱子里剩余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必须的东西,顾存钊把箱子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整理检查了一遍,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正在顾存钊思索时,他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他发消息。

    是张启生,“你吃饭了没。”

    顾存钊回到:“没啊,怎么了?”

    “那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吃完了就去体育馆看看情况。”另一边的脸红女生发着消息。

    “现在?那我上去找你。”戴眼镜的狗回应道。

    “好。”

    顾存钊退出了聊天界面,他尚未从有人给自己发消息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刚准备起身,他就发现了母亲留下的东西里到底少了什么。

    她的手机,箱子里没有母亲的手机,大舅亲手交给自己的东西里面也没有手机,如果母亲的手机是放在家里的话,自己已经生活了好几个月,却一直没有发现母亲的手机。

    到底去哪里了呢?

    顾存钊现在不得而知,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母亲的手机,母亲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生前的很多信息都应该在她的手机里面,而她的手机却销声匿迹了几个月。

    有点问题,顾存钊起身,顺手把母亲床头的照片拿出了主卧,放到了客厅的柜台上,然后他拿起电动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锁上公寓门,上楼,张启生的房门是虚掩着的,顾存钊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张启生正坐在茶几上看手机,听见顾存钊起来后,他问:“你有车没?”

    顾存钊挥了挥手中的电动车钥匙,“电动车算不算?”

    “那还是坐我的车吧,我是问特遣队借的。”张启生起身,和顾存钊一起向门外走去。

    “我发现了点问题,我母亲的手机这几个月一直没出现。”顾存钊小声对张启生说道。

    “有意思,咱俩可以往这个方向走一走。”张启生眼神凝重了起来,“今天下午先去体育馆和NSF人员交接一下,手机的事情今天晚上详细讨论讨论。”

    顾存钊默然点点头,一声不响的跟在张启生后面。走到小区楼下,张启生让顾存钊在这里等一等,自己去把车子开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顾存钊感觉自己拿着电动车钥匙有点碍事,一会就放张启生车上算了。他又想,自己今天穿的是阔腿牛仔裤,应该不会对培训有什么影响吧。

    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