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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巫岭云雨

    陈枫暗自盘算,此时大暑刚过,离中秋月圆之夜尚有月余,也不甚急。他借了一匹烈马,策马西行,没赶多久,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他骑到一农户家中避雨,顺便讨了些干粮。这雨,狂飘不歇,直下到了第六日清晨,陈枫送了些银子给那农家,道谢别过,纵马又行。

    他骑过渝州城,来到长江边上,昔日和师父一起,赏天坑胜景,遇仇时休师徒,擒元博,将其藏至木船等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纵目远眺,但见江面甚宽,却没有一艘船行,他奔到一码头处,询问船家原由,那船家道:“马上就要涨大水啦,开不得船啰!”

    陈枫无可奈何,到之前和师父一起买过酒的那家酒馆又买了一大壶酒,酒家没换,还是那细眼矮老头,街边行客来往,酒旗随风飘荡,还是当年那副模样,只可惜,身边人却已不在。陈枫独自一人骑马喝酒,只觉那酒竟苦涩异常,不住叹那世事无常。

    骑不多时,天色渐黑,前方林密树茂,丛山蜿蜒,陈枫仔细瞧了瞧那高矮山岭,发现其竟酷似一个“巫”字,心感有趣。再行一会,天已全黑,前方凹岭处陡然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他惊呼一声,狂拍马鞭,赶了过去。

    奔到近处,但见岭里花草水树繁美,大小屋子排列十分有序,乃是一处山庄。

    一阵大风刮来,火势愈发凶猛,浓烟盖住半边天,陈枫想也没想,立马迈步而上,能救一分是一分。

    这时,道旁树后突的掠出一个人影,劲风袭顶,来势汹汹,似还带有一缕清香,

    陈枫心下一凝,左跨一步,身子侧偏,反手对出一掌,只听“啊”的一声轻呼,陈枫转过身去,但见前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身材窈窕,青丝如水,脸上戴着一张薄薄的黑色面纱,他与那女子只对上一眼,心窝就猛地一缩,这人眼睛,实在是太美,如星辰,如明月,而她整个人,就似一束迷迭香,摄人心魂。

    而刚才那声轻呼,却是陈枫所发,他不知那女子使的指法还是暗器,在两人招式相交的刹那,他只觉掌心忽的一痛,紧接着,一股极凌厉的劲力,如洪如潮,透过手臂,直渗心窝,若非“梅山飞雪”神掌本就威猛,再加上他内功根底已然不弱,否则只这一招,就能直接废了他的手臂。

    只听陈枫叫道:“你这什么功夫?怎的这般厉害?”

    那女子不答,身形再起,右手猛地往前一送,陈枫凝神细看,但见她食指中指二指并拢,两根指节弯曲,非拳亦非指。

    陈枫已领受过她这招的厉害,不敢硬接,使出一招“冷意纷飞”,掌影舞动间,两人拆得数招,陈枫左手外松,故意卖出一个破绽,那女子进招而上,陈枫右手突的内合,横抓她左小臂,那女子惊疑之下,右手腕向上一抖,直打陈枫下鄂“环跳穴”,陈枫猛地一歪头,左手劈她肘拐,那女子手臂忽的一软,下顺翻转,反倒扣住了陈枫的手臂。

    两人互擒对方一条手臂,互运内劲,你来我往,拼得不相上下。陈枫正暗自思考脱身对策,陡然间发现那女子颈下戴着一样东西,竟和那日绿林潭主手中握着的血色琉璃一模一样,只是个头小了许多。

    “血琉璃!她也是血琉璃的人!”

    想到此节,陈枫心下大慰,叫道:“喂,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和那血空血葬可是生死之交,能不能松手?”

    那女子听见血空血葬四字,劲力果真一松,陈枫立马运劲崩开她的手指,取出怀中那块五彩琉璃,递到她面前,笑道:“姑娘,你比那月儿还美,这琉璃也只及得上你一分。”

    那女子看了一眼那琉璃,又看了一眼陈枫,忽的转身往岭上奔去,陈枫紧跟在她身后,口中不住大喊:“姑娘!我叫陈枫!你叫什么名字?”

    “啊哈,我知道了,你肯定叫明月,因为那琉璃上也有个月字!”

    “喂,姑娘,为何不说话?被我猜中了吧,哈哈......”

    陈枫见她身形奔掠极快,显是练过极高明轻功,他嘴里虽叫得欢,心下却暗暗震惊。

    两人一前一后奔了片刻,山庄深处陡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陈枫轻咦一声,跟着那女子跃进庄子,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上,但见周围花草簇簇,有假山,有流水,上方烈火吹烧,檐塌滚落,在那场地中央,盘膝坐着一个女子,双手抚琴,容颜华美,她的左边,是一个青年男子,手执毛笔,眉目清秀,在那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面容伤美,颇有几分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意味。

    “莫非这就是江南四艺芳的琴棋书画?水间琴离筝,渡风笔沈墨,悲情画青雅,那还有一个......”

    陈枫正疑惑间,前方突的传来一个声音,“是陈兄吗?”他凝目望去,但见那人披头散发,正是张子韩!

    陈枫笑道:“张兄,几年不见,当是大变啊,差点没认出你来。”

    张子韩斜眼怒视,叫道:“还不是这几个杀人魔弄的!”

    陈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远处或站,或坐,或靠,一共有四人,四人皆黑衣蒙面。

    他苦涩一笑,道:“敢问哪两位是血空血葬兄弟?”

    最左边那人道:“我是大哥血横。”第二人道:“我是二哥血伤。”第三人道:“我是三弟血葬。”最后一人道:“小子,你他娘的啥时候把我家小姐拐去了?”

    陈枫身子一愣,转头看向那面纱姑娘,心想她刚才还准备杀我,什么叫我把她拐去了?

    只听他轻咳两声,道:“我和你家小姐,也就是这位姑娘,恰好在山脚碰到,相遇不过半刻钟。”

    血空点点头,道:“对面这四个妖孽想杀我们,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枫又转头看向琴棋书画四人,心中甚是纠结。

    “先不说四艺坊坊主何天乔武功盖世,我本来就和这四人无冤无仇,又怎么下得去手......”

    沈墨走出一步,道:“杀或不杀,全在一个‘理’字。”

    血葬道:“理在何处?”

    张子韩伸手指向那烈火浓烟处,怒道:“这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个巫庄主!全被你们杀了!”

    四人一听,轰声齐笑。

    陈枫见状,仿佛又回到了绿林潭,说再多也是无用,不住叹息。

    只见血伤缓缓站起身来,扫视四人,眼神冰冷,道:“巫情那厮,为了娶个小妾,竟将自己正房残忍杀死,好一个除却巫山不是云,好一个无情山庄无情人!那些人明知巫情这般作为实是丧尽天良,却还天天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马屁不断,这,难道不该死?”

    离筝轻轻拨弄琴弦,道:“寄人篱下,为人所迫。”

    血横躺在地上,双眼凝望夜空,一字一句道:“血琉璃杀人,没有,那么多,理由!”

    张子韩一听,暴跳如雷,尖声喝道:“你们也只敢杀这些武艺平平的无辜人!”

    血空轻笑一声,道:“高手不需要我们去杀,杀你也不需要高手!”

    陈枫心知两边再这样吵下去,怕是天明也收不了场,只见他走到两方中央,各拱手一拜,道:“各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此作罢,可好?”

    张子韩道:“陈兄,你是不是恶人?是不是滥杀无辜的魔鬼?不是的话,那就请站到我们这边,咱五个对五个,谁也不怕谁!”

    陈枫脸上一苦,不自觉的看向那面纱姑娘,发现她竟也在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恶人,更不会杀好人。”这句话像似说给众人听,又像似说给她一个人听。

    这时,从未开口说过话的青雅突然道:“要不两边各派出一人,只争高下,不分生死,点到为止。”

    血葬道:“可以,那赢了的人又如何?输了的人又如何?”

    青雅抿嘴思考片刻,道:“输了的那方立下血誓,一辈子不得再滥杀无辜。”

    血横忽的从地上跳起,叫道:“好啊,兄弟们,咱四人何时滥杀过无辜了?这战咱们接了!你们谁上?”

    张子韩刚想站出来,却听沈墨道:“子韩,你铁棋鞭已断,还是我来吧。”

    血横大笑一声,刚准备走出去,那面纱姑娘忽的一摆手,他点点头,又退了下去。

    两人走到中央,拱手互拜,沈墨道:“四艺坊,沈墨,领教阁下高招。”

    那面纱姑娘道:“血琉璃,梅中月。”

    她话刚说完,陈枫心神就猛地一荡,“原来她叫梅中月吗?连声音也这般好听......”

    不知不觉间,他已对她生出了些许情愫。

    只听沈墨道:“梅姑娘,你先进招吧。”

    梅中月只静静盯着他,一点动作也无,沈墨微微一笑,毛笔径直前送,点她膀上“肩井穴”,梅中月盯准了那笔的来路,忽的伸手抓去,沈墨手腕陡然一转,笔头变点为拂,看似轻飘,实则劲道非凡。

    梅中月不敢硬接,臂肘回弯,右手再起,一掌拍向他小臂,沈墨四指上顺,横过毛笔,用笔尾点她掌心,梅中月吃痛收掌,使出刚才对付陈枫的那招功夫,沈墨见她攻势突然变得如此凌厉,不敢大意,毛笔上下舞动,一笔一画间,煞是华丽写意。

    两人斗得数招,梅中月脚步渐变,时左时右,时进时退,沈墨摸不清她的路数,用笔头护住门户,稳中求进。

    陈枫也看出了沈墨的功力实则要在梅中月之下,只不过由于那笔头太过灵活,且其察言观色,临场应变等更老练几分,才勉强与梅中月打了个平手。

    两人越斗越往四艺坊那边靠近,只见梅中月左手再出,抓他毛笔,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招式,沈墨心下起疑,不知她是否会变招,蓦地收回毛笔,挡在身前,梅中月见状,双手齐出,一下就欺到了他身前,沈墨眉间挑动,右手划笔拆招,左手拍出一掌,只听得一声痛呼传来,陈枫心中暗笑,“我用梅山飞雪神掌都不敢硬接她那招功夫,这场比斗胜负已分。”

    在那股劲力穿透沈墨手臂之后,他只觉左臂麻痛难当,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梅中月趁机再攻几招,突然,她伸手捂住小腹右侧,脸色煞是难受,陈枫登时大惊,忙向四艺坊几人看去,但见张子韩两眼放光,嘴角微弯,甚是得意。

    陈枫怒从心起,猛地冲到他身前,照着胸膛就是一掌,张子韩反应不及,一声惨叫,嘴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不住后退。

    “为何要用暗器伤人!”

    陈枫怒喝声震天,双目都要喷出火来。

    张子韩扑的一下坐倒在地,满脸皆是恐惧。

    瞪视他片刻,陈枫快步来到梅中月身边,扶住她的身子,关切道:“严重吗?”

    梅中月缓缓摇了摇头,陈枫伸出右手,轻轻抵住她的背心,给她运劲疗伤。

    这时,血空血葬四人也奔了过来,沈墨见形势不对,眉头紧皱,喝道:“走!”离筝扶起张子韩,四人一同离了去。

    血空血葬四兄弟刚想追出,梅中月摆手道:“让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