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过往
“为什么会把这家伙判给我？！”女人咒骂了几句，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筱汐擦了擦眼泪，检查了一下竹棍在身上留下的伤口，都是通红的痕迹，疼痛还残留在上面。
“爸爸……”她低声地念着那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的称呼，但在记忆里只有模糊的影子，剩下的就是他的温热的大手轻轻按在自己头上。
从妈妈发泄时零碎的气话中，她大概知道了爸爸妈妈离婚了，而自己被交给了妈妈抚养。说是抚养，其实只是保障她活着而已，她更多时候都是被当做出气筒而不是掌上明珠。
对十岁的她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三年。
那个女人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上在外面衣冠楚楚待人礼貌谦逊，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嫌弃别人，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筱汐就免不了被打。
每次被打，她就会想念，那份转瞬即逝的父爱。
……
放学了。
筱汐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晃着，她不想先回家，妈妈看到她就皱眉，要尽量少让妈妈看见。家务都是她包的，这也是妈妈还在养她的原因之一。
她看着天边赤红色的霞光，云朵被夕阳染成了同样的颜色，她默默地盯着一朵鱼形的云发呆，丝毫没有察觉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直到男人的手机响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看着男人走远几步接电话。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大概是电话那边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吧，筱汐想。
男人挂断了电话，坐在筱汐旁边的秋千上。
两人都沉默地看着云发呆。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许久，男人才开口问道。
“我不想那么快回家，妈妈看到我就不高兴，你呢？”筱汐说。
“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你的妈妈也不喜欢你吗？”
男人无奈地笑了：“不是啦，我的妈妈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现在得照顾生病的爸爸，但他总是耍脾气折腾我，我也拿他没办法。”
“天快黑了，回家吧，无论是你还是我。”男人起身离开。
筱汐看着他宽阔却又有点佝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怕晚归，因为妈妈从来不管她去哪。
……
“哟，筱汐你又要自己给成绩单签名了啊？自己当家长，真了不起啊！”
那些女生起哄着，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不用管她们就好了。筱汐低垂眼帘，默默地提笔，发丝搭在笔头上，她随手把头发撩起来。
男生们偷眼看着筱汐。
“你别以为一声不吱就没事哈，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喜欢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女生中的一个拽走筱汐的笔，用力地丢到教室的角落里去。
“我去和老师说，你成绩单从来不找家长签名！”另一个女生说。
教师办公室里。
“筱汐啊，你为什么不找你的爸爸妈妈签名？”老师问。
“我没有爸爸，我的妈妈天天不在家。”筱汐说。
老师想了想，说：“好吧，以后你就不用签名了。”
……
“你今天很不开心呢。”男人说。
“妈妈又打我了，我觉得这不是能让人高兴的事。”筱汐说。
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在公园里相遇，明明没有说过，却仿佛约定俗成一样。
“那你就想想其他的事吧，比如今天吃的饭好吃，或者和同学聊到什么共同话题……”
“妈妈今天没煮饭，今天同学把我的笔弄坏了。”筱汐打断了他。
男人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筱汐不再理他，盯着昏黄的天空发呆，直到一个毽子落在她的脚边。
“要不要试试？”男人说。
“这个怎么玩？”筱汐问。
“挺简单的……”男人示范性地踢了几下，“一直踢毽子不要让它落地就行了。”他把毽子踢给筱汐。
筱汐立刻有样学样地踢起来，踢了几下后踢给男人。
“学的很不错啊，来，再接着，别接不住了！”男人连续踢了十下后踢给筱汐。
“倒是你，别接不住了！”筱汐连续踢了十一下后踢给男人。
两人较劲地踢着，每次都比对方踢多一次再传给对方，直到都踢不动了为止。
“你体力这么好啊……呼，不能小看小孩子啊……”男人喘着气说。
“你把我……当小孩子……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筱汐也喘着气说。
他们坐在秋千上歇着，男人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筱汐一瓶。
见筱汐有点犹豫，他便说：“就当是你陪我玩的报酬吧，现在我心情好多了。”
“你今天不高兴？”筱汐问。
“嗯，我的爸爸病稍微有点好转就把药扔了，我和他吵了一架。”
筱汐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很舒畅，你也是这样吧？”
今天那些令她不快的事带来的压抑，此刻确实随着汗水消散了，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乐观去面对，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的！”男人起身。
“我叫张戴，叫我老张就好了，你呢？”
“我叫筱汐，嗯……老张。”
“对！明天见，筱汐！”老张挥了挥手离开了公园。
……
她的生活有了变化，因为与老张的相遇。不过变的是她，而不是她身边的人或事。
“啧，晚点还得去催债……那个老赖别想再拖了！”女人碎碎念着，推开门。
她一看到筱汐，内心就产生一丝不快，她刚要开口奚落，却看见餐桌上已经有了晚饭，温度刚刚好。
“妈妈，晚饭我做好了，你先吃，我去洗衣服。”筱汐说。
女人愣住了，这些筱汐平时也会做，但是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脸自己就会来气，然而今天筱汐却微笑着，那明媚的笑容让她让她提不起劲生气。
“去吧。”最终她只是这样说。
筱汐洗完澡，开始洗自己和妈妈的衣服。
“筱汐，明天记得去交电费。”妈妈的声音传来。
“好～”筱汐欣喜地回答，以前妈妈都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的，今天她的语气却意外地温和了下来。
家里来了妈妈的客户的时候，筱汐一直都是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但在老张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去给客人斟茶，客人夸奖筱汐的礼貌，妈妈也只能微笑着应和。
……
“我的笔坏了，肯定是你弄的！”
“对，我看到她碰坏了笔，我可以作证！”
那群女生又来找麻烦了，但这次她们却没有如愿。
筱汐把自己的笔递给为首的女生说：“对不起，我这支赔你吧，请不要嫌弃。”
筱汐真诚地看着女生，反倒让女生有点不知所措了，筱汐的笔是一支漂亮的笔，商店里很多女生争着买但却买不到的，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啊。”那女生说。
放学后。
“是吗，现在周围的人都不怎么针对你了，这是你努力的结果，真棒！”老张夸赞道。
“嘿嘿，还不都是你教我的，是你的功劳。”筱汐嘴上说着，心里却很开心。
他们都习惯并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
但是这种生活却没能持续多久，就像春天不会一直停留在大地上。
筱汐的家长会，所有同学中只有她没有家长陪同。
“没爸没妈的筱汐，真可怜啊，嘻嘻。”有人说。
“我有爸爸妈妈！”筱汐不高兴地反驳她。
“那你爸妈为什么没来家长会呢，成绩单也没有人签名？”
“他们很忙……没空。”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
“野孩子！野孩子！”其他女生跟着起哄。
“我才不是！”
“喂，你们在闹腾什么？”有老师注意到了聚在一起的学生们的骚乱。
“诶，快走快走，和野孩子一块准出事！”一群女生一哄而散。
……
公园里，筱汐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老张过了很久才出现。
“你等很久了吗？”老张抱歉地说。
“没，倒是你，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筱汐看向他说。
“没有没有。”老张笑道。
“别勉强自己笑了，你开不开心我一下就能看出来。”
“……好吧，是有点麻烦事。”
“来打羽毛球怎么样？”筱汐突然说。
老张这才看见她旁边备着的羽毛球拍和羽毛球。
一番“激战”后，筱汐居然以一分之差赢了老张。
“呼……有一手啊。”老张说。
“那当然，体育课上打羽毛球还没人赢过我，男生也一样！”筱汐自豪地说。
“现在感觉好多了吧？”她问。
老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是好多了，谢谢筱汐你这么为我着想，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这下就能没笑得那么勉强了……老张你没有女儿吗？”
“啊……嗯……有的。”
“她不听话吗？”
老张张了张嘴，刚要回答，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给他，他走开几步，按下接听键。
没过一会他就脸色微变，挂断了电话。
“老张，有人找你吗？”筱汐问。
“嗯，很急的一件事，我必须先走了，明天再见，筱汐。”老张的语气急促，边说脚下边开始加速。
“嗯，明天见！”筱汐微笑着和他道别。
老张什么都没说，身影迅速在视野中远去，消失。
夜晚。
妈妈已经连续几天脸色不好了，是工作遇到什么瓶颈了吗？筱汐想，她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妈妈虽然没有责备她，但是脸上却一直阴云密布。
今晚妈妈也是一声不吭地吃完，之前她都会在筱汐面前碎碎念她的客户，仿佛是在对筱汐发牢骚。
筱汐把洗完的碗收拾好，准备回自己房间，经过客厅的时候，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筱汐不经意间瞥了手机上的消息，脚便挪不动道了。
“你的小孩不小了，价格肯定高不了，不过我会帮你争取的。”这是手机上显示的新消息。
筱汐浑身一震，妈妈此刻正在洗澡。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输入密码。她曾经看见过妈妈的开机密码，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她有点庆幸自己有记在心里。
那是和一个筱汐不认识的人最近的聊天记录：
“你之前说缺货是吗？”
“是，怎么，你有？”
“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信用卡都已经刷完了，追债的天天想把我弄死，而我天天想把那些欠债的弄死。”
“那你介绍介绍。”
“我家里养的小孩，十二岁。”
“嚯，路子倒挺猛，不想养了？”
“不过是那个人带不走的累赘而已，留她只会让我饿死，改天我找个理由骗她出去，你再带走。”
“你的小孩不小了，价格肯定高不了，不过我会帮你争取的，记得删掉记录。”
……
筱汐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妈妈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累赘……妈妈……本以为自己和妈妈关系有所好转……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到头来，妈妈还是要把自己卖给……所谓的人贩子！
妈妈……
妈妈……
不爱我……啊……
滚烫的泪水，少女蜷缩在被窝里，恐惧和无力填满了她的内心，她低低地哭着。
许久，哭声停下了，少女沉沉地睡去，答案已经在心中浮现。
她要逃离这个女人的牢笼。
第二天，黄昏。
筱汐来到公园里，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最后再见老张一次。
令她有点意想不到的是，老张似乎很早就坐在秋千上了。
周围很安静，筱汐远远地看着老张，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脸上失去了平日的神采，这让筱汐一时挪不动脚。
过了一会老张才注意到筱汐，他向筱汐招了招手，筱汐这才在他旁边坐下。
“筱汐，我可能，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老张说，声音低沉。
“为什么？”
“我的爸爸，去世了。”
风轻轻地拂过公园，草木沙沙地响动。
筱汐明白了昨天老张为什么那么急促。
“他走之前还固执地不听医生的话，还和我吵了一架，真是的……为什么人要没了还有力气和我吵啊……你这样阎王爷都得让着你……”老张自言自语地说着，连连摇头。
“老张你没在哭，不难过吗？”筱汐问。
“难过不一定哭，我确实难过得想哭，但是我不能哭，给他看见又得念叨一通。”
“人不是为了让别人哭才死的。”老张又说。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老张递给筱汐一本书，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送给你，就当是饯别礼吧。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
筱汐双手接过书，老张点了点头，起身慢慢地离开。
“老张。”筱汐叫住了他。
老张回头，对上了筱汐的眼神，之前筱汐的眼神一直都带有几分天真，但现在，她的眼神坚毅，没有任何迷茫。
“老张，带我走吧。”筱汐认真地说。
“什么？”老张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会做家务，能够打工，让我跟你走吧。”
“可是，你不是还有妈妈吗？”
筱汐深吸一口气，说：“要把女儿卖了的人，不配称作妈妈。”
她向老张伸出了手。
老张犹豫了一下，最终牵起她的手。
就在老张牵起筱汐的手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碎裂，裂痕慢慢地扩张，老张也在其中，就像被撕裂的老照片一样。
筱汐记起来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了，那一切都是过往的回放。
这是梦境一样的幻觉！清水应该也受到了影响，必须去找她！
筱汐在黑暗中狂奔着，向前方的白光冲去，身边一直死寂的黑暗忽然传来女孩惊恐的喊声，那是清水的声音，虽然有点稚嫩。
“清水！”
筱汐擦了擦眼泪，检查了一下竹棍在身上留下的伤口，都是通红的痕迹，疼痛还残留在上面。
“爸爸……”她低声地念着那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的称呼，但在记忆里只有模糊的影子，剩下的就是他的温热的大手轻轻按在自己头上。
从妈妈发泄时零碎的气话中，她大概知道了爸爸妈妈离婚了，而自己被交给了妈妈抚养。说是抚养，其实只是保障她活着而已，她更多时候都是被当做出气筒而不是掌上明珠。
对十岁的她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三年。
那个女人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上在外面衣冠楚楚待人礼貌谦逊，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嫌弃别人，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筱汐就免不了被打。
每次被打，她就会想念，那份转瞬即逝的父爱。
……
放学了。
筱汐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晃着，她不想先回家，妈妈看到她就皱眉，要尽量少让妈妈看见。家务都是她包的，这也是妈妈还在养她的原因之一。
她看着天边赤红色的霞光，云朵被夕阳染成了同样的颜色，她默默地盯着一朵鱼形的云发呆，丝毫没有察觉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直到男人的手机响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看着男人走远几步接电话。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大概是电话那边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吧，筱汐想。
男人挂断了电话，坐在筱汐旁边的秋千上。
两人都沉默地看着云发呆。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许久，男人才开口问道。
“我不想那么快回家，妈妈看到我就不高兴，你呢？”筱汐说。
“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你的妈妈也不喜欢你吗？”
男人无奈地笑了：“不是啦，我的妈妈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现在得照顾生病的爸爸，但他总是耍脾气折腾我，我也拿他没办法。”
“天快黑了，回家吧，无论是你还是我。”男人起身离开。
筱汐看着他宽阔却又有点佝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怕晚归，因为妈妈从来不管她去哪。
……
“哟，筱汐你又要自己给成绩单签名了啊？自己当家长，真了不起啊！”
那些女生起哄着，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不用管她们就好了。筱汐低垂眼帘，默默地提笔，发丝搭在笔头上，她随手把头发撩起来。
男生们偷眼看着筱汐。
“你别以为一声不吱就没事哈，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喜欢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女生中的一个拽走筱汐的笔，用力地丢到教室的角落里去。
“我去和老师说，你成绩单从来不找家长签名！”另一个女生说。
教师办公室里。
“筱汐啊，你为什么不找你的爸爸妈妈签名？”老师问。
“我没有爸爸，我的妈妈天天不在家。”筱汐说。
老师想了想，说：“好吧，以后你就不用签名了。”
……
“你今天很不开心呢。”男人说。
“妈妈又打我了，我觉得这不是能让人高兴的事。”筱汐说。
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在公园里相遇，明明没有说过，却仿佛约定俗成一样。
“那你就想想其他的事吧，比如今天吃的饭好吃，或者和同学聊到什么共同话题……”
“妈妈今天没煮饭，今天同学把我的笔弄坏了。”筱汐打断了他。
男人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筱汐不再理他，盯着昏黄的天空发呆，直到一个毽子落在她的脚边。
“要不要试试？”男人说。
“这个怎么玩？”筱汐问。
“挺简单的……”男人示范性地踢了几下，“一直踢毽子不要让它落地就行了。”他把毽子踢给筱汐。
筱汐立刻有样学样地踢起来，踢了几下后踢给男人。
“学的很不错啊，来，再接着，别接不住了！”男人连续踢了十下后踢给筱汐。
“倒是你，别接不住了！”筱汐连续踢了十一下后踢给男人。
两人较劲地踢着，每次都比对方踢多一次再传给对方，直到都踢不动了为止。
“你体力这么好啊……呼，不能小看小孩子啊……”男人喘着气说。
“你把我……当小孩子……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筱汐也喘着气说。
他们坐在秋千上歇着，男人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筱汐一瓶。
见筱汐有点犹豫，他便说：“就当是你陪我玩的报酬吧，现在我心情好多了。”
“你今天不高兴？”筱汐问。
“嗯，我的爸爸病稍微有点好转就把药扔了，我和他吵了一架。”
筱汐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很舒畅，你也是这样吧？”
今天那些令她不快的事带来的压抑，此刻确实随着汗水消散了，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乐观去面对，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的！”男人起身。
“我叫张戴，叫我老张就好了，你呢？”
“我叫筱汐，嗯……老张。”
“对！明天见，筱汐！”老张挥了挥手离开了公园。
……
她的生活有了变化，因为与老张的相遇。不过变的是她，而不是她身边的人或事。
“啧，晚点还得去催债……那个老赖别想再拖了！”女人碎碎念着，推开门。
她一看到筱汐，内心就产生一丝不快，她刚要开口奚落，却看见餐桌上已经有了晚饭，温度刚刚好。
“妈妈，晚饭我做好了，你先吃，我去洗衣服。”筱汐说。
女人愣住了，这些筱汐平时也会做，但是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脸自己就会来气，然而今天筱汐却微笑着，那明媚的笑容让她让她提不起劲生气。
“去吧。”最终她只是这样说。
筱汐洗完澡，开始洗自己和妈妈的衣服。
“筱汐，明天记得去交电费。”妈妈的声音传来。
“好～”筱汐欣喜地回答，以前妈妈都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的，今天她的语气却意外地温和了下来。
家里来了妈妈的客户的时候，筱汐一直都是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但在老张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去给客人斟茶，客人夸奖筱汐的礼貌，妈妈也只能微笑着应和。
……
“我的笔坏了，肯定是你弄的！”
“对，我看到她碰坏了笔，我可以作证！”
那群女生又来找麻烦了，但这次她们却没有如愿。
筱汐把自己的笔递给为首的女生说：“对不起，我这支赔你吧，请不要嫌弃。”
筱汐真诚地看着女生，反倒让女生有点不知所措了，筱汐的笔是一支漂亮的笔，商店里很多女生争着买但却买不到的，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啊。”那女生说。
放学后。
“是吗，现在周围的人都不怎么针对你了，这是你努力的结果，真棒！”老张夸赞道。
“嘿嘿，还不都是你教我的，是你的功劳。”筱汐嘴上说着，心里却很开心。
他们都习惯并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
但是这种生活却没能持续多久，就像春天不会一直停留在大地上。
筱汐的家长会，所有同学中只有她没有家长陪同。
“没爸没妈的筱汐，真可怜啊，嘻嘻。”有人说。
“我有爸爸妈妈！”筱汐不高兴地反驳她。
“那你爸妈为什么没来家长会呢，成绩单也没有人签名？”
“他们很忙……没空。”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
“野孩子！野孩子！”其他女生跟着起哄。
“我才不是！”
“喂，你们在闹腾什么？”有老师注意到了聚在一起的学生们的骚乱。
“诶，快走快走，和野孩子一块准出事！”一群女生一哄而散。
……
公园里，筱汐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老张过了很久才出现。
“你等很久了吗？”老张抱歉地说。
“没，倒是你，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筱汐看向他说。
“没有没有。”老张笑道。
“别勉强自己笑了，你开不开心我一下就能看出来。”
“……好吧，是有点麻烦事。”
“来打羽毛球怎么样？”筱汐突然说。
老张这才看见她旁边备着的羽毛球拍和羽毛球。
一番“激战”后，筱汐居然以一分之差赢了老张。
“呼……有一手啊。”老张说。
“那当然，体育课上打羽毛球还没人赢过我，男生也一样！”筱汐自豪地说。
“现在感觉好多了吧？”她问。
老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是好多了，谢谢筱汐你这么为我着想，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这下就能没笑得那么勉强了……老张你没有女儿吗？”
“啊……嗯……有的。”
“她不听话吗？”
老张张了张嘴，刚要回答，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给他，他走开几步，按下接听键。
没过一会他就脸色微变，挂断了电话。
“老张，有人找你吗？”筱汐问。
“嗯，很急的一件事，我必须先走了，明天再见，筱汐。”老张的语气急促，边说脚下边开始加速。
“嗯，明天见！”筱汐微笑着和他道别。
老张什么都没说，身影迅速在视野中远去，消失。
夜晚。
妈妈已经连续几天脸色不好了，是工作遇到什么瓶颈了吗？筱汐想，她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妈妈虽然没有责备她，但是脸上却一直阴云密布。
今晚妈妈也是一声不吭地吃完，之前她都会在筱汐面前碎碎念她的客户，仿佛是在对筱汐发牢骚。
筱汐把洗完的碗收拾好，准备回自己房间，经过客厅的时候，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筱汐不经意间瞥了手机上的消息，脚便挪不动道了。
“你的小孩不小了，价格肯定高不了，不过我会帮你争取的。”这是手机上显示的新消息。
筱汐浑身一震，妈妈此刻正在洗澡。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输入密码。她曾经看见过妈妈的开机密码，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她有点庆幸自己有记在心里。
那是和一个筱汐不认识的人最近的聊天记录：
“你之前说缺货是吗？”
“是，怎么，你有？”
“我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信用卡都已经刷完了，追债的天天想把我弄死，而我天天想把那些欠债的弄死。”
“那你介绍介绍。”
“我家里养的小孩，十二岁。”
“嚯，路子倒挺猛，不想养了？”
“不过是那个人带不走的累赘而已，留她只会让我饿死，改天我找个理由骗她出去，你再带走。”
“你的小孩不小了，价格肯定高不了，不过我会帮你争取的，记得删掉记录。”
……
筱汐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妈妈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累赘……妈妈……本以为自己和妈妈关系有所好转……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到头来，妈妈还是要把自己卖给……所谓的人贩子！
妈妈……
妈妈……
不爱我……啊……
滚烫的泪水，少女蜷缩在被窝里，恐惧和无力填满了她的内心，她低低地哭着。
许久，哭声停下了，少女沉沉地睡去，答案已经在心中浮现。
她要逃离这个女人的牢笼。
第二天，黄昏。
筱汐来到公园里，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最后再见老张一次。
令她有点意想不到的是，老张似乎很早就坐在秋千上了。
周围很安静，筱汐远远地看着老张，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脸上失去了平日的神采，这让筱汐一时挪不动脚。
过了一会老张才注意到筱汐，他向筱汐招了招手，筱汐这才在他旁边坐下。
“筱汐，我可能，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老张说，声音低沉。
“为什么？”
“我的爸爸，去世了。”
风轻轻地拂过公园，草木沙沙地响动。
筱汐明白了昨天老张为什么那么急促。
“他走之前还固执地不听医生的话，还和我吵了一架，真是的……为什么人要没了还有力气和我吵啊……你这样阎王爷都得让着你……”老张自言自语地说着，连连摇头。
“老张你没在哭，不难过吗？”筱汐问。
“难过不一定哭，我确实难过得想哭，但是我不能哭，给他看见又得念叨一通。”
“人不是为了让别人哭才死的。”老张又说。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老张递给筱汐一本书，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送给你，就当是饯别礼吧。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
筱汐双手接过书，老张点了点头，起身慢慢地离开。
“老张。”筱汐叫住了他。
老张回头，对上了筱汐的眼神，之前筱汐的眼神一直都带有几分天真，但现在，她的眼神坚毅，没有任何迷茫。
“老张，带我走吧。”筱汐认真地说。
“什么？”老张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会做家务，能够打工，让我跟你走吧。”
“可是，你不是还有妈妈吗？”
筱汐深吸一口气，说：“要把女儿卖了的人，不配称作妈妈。”
她向老张伸出了手。
老张犹豫了一下，最终牵起她的手。
就在老张牵起筱汐的手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碎裂，裂痕慢慢地扩张，老张也在其中，就像被撕裂的老照片一样。
筱汐记起来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了，那一切都是过往的回放。
这是梦境一样的幻觉！清水应该也受到了影响，必须去找她！
筱汐在黑暗中狂奔着，向前方的白光冲去，身边一直死寂的黑暗忽然传来女孩惊恐的喊声，那是清水的声音，虽然有点稚嫩。
“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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