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司命
蓬莱仙山。
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翩然立于山顶处，眺望着环山而流的滔滔海水。
世间有经书云，“蓬莱山外别有海，谓之溟海，无风而洪波百丈，有九气丈人，九天真君宫。”
“你还是如此喜欢看着这幽黑的溟海。”
听到来人说话，青衫男子不再看海，回身行礼。
“青冘见过白执神尊。”
洪荒时代，三大真神诞生后，央枳真神创造三界。同时有一神祗相伴于三界一同出世，掌管三界所有众生的命格，名曰青冘。
原本他应三界万灵而生，尊央枳为师，由央枳悉心教导数万年。
十万四千五百年前，真神无垢与真神央枳一同陨落，上古三位真神只余白执一人，自然被奉做众神之首，他也顺理成章的该由白执直接管辖。
不过多年来白执真神或许是因为央枳真神消逝的缘故，始终长驻于太清圣境避世不出，还特准他作为上古司命之神独立于三界之中，无需听命于任何人，也不用定期去向他汇报。
所以十万年来，他和白执始终都是疏离的。
从来高处不胜寒。
白执赋予了他位同真神一样的尊荣，却也同时让他享受了更甚之前万载的孤独，甚至……和白执同样的孤独。
“不必多礼。”白执淡然道。
“神尊今日来此可是又要观那人命格？”
“青冘，今日，我是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哦？”青冘闻言倒是生了疑惑。
这十万年来，白执都从未要求青冘做过什么事，只是这几百年，这位真神忽然成了他这蓬莱仙山的常客。
不过每次来，也都只是为观一凡人命格。今日堂堂真神忽然说出要请他帮忙的话，还真是叫青冘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与神尊以往所观之人有关？”
“是。”
“禀神尊，这人此前刚入第七世轮回，为南赡部洲烈山巫族神使一脉存世最后一人，此刻应是已至豆蔻，名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
“是。此女于凡世一年后应嫁与轩辕一族，育有一子一女，寿数二十载，死后不入轮回。只是怪哉……我竟只能观照出此女所得之果，却无法窥得缘何之因。”
“改。”白执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青冘抿唇不语。白执身为六界之主，若是要修改区区一个凡人的命格，大可直接替她改了便是，可是他竟亲自来到蓬莱，要自己这个司命之神替这凡人更改命格。
这世间有能力更改命格的神仙不过寥寥几人，一般那些个会求到蓬莱请自己替人更改命格的神仙，大部分都是因为以他们自身的能力改不了。
当然这对白执来说是不可能的。若是连白执都无法改变的命格，那他区区一个司命之神就更做不到了。
除非……
这人的命格与白执相关。
青冘摇摇头，在心中暗自笑了一下自己这种没来由的荒唐想法。
不会的。三界之中无论人神还是妖魔鬼怪，再不可能会有人的命格能与白执相关。
“神尊想如何修改？”
白执缓缓背过身去，声音有些低沉，“不嫁轩辕，无有子嗣，百岁寿终，再世为人。积万载功德，当世身死之时便可直升第四重天宫。位列仙班，得正神之位，掌管星辰，入主……绛星阁。”
“可此人入凡间轮回不过几百年，如何积得万载功德？”青冘疑惑的问。
“我给。”
“这……”青冘司职众生命格，自然是知道那个凡人本就是绛星阁司职星辰的正神，因为犯了天律被贬为谪仙，要经历七世轮回，方可得回天界。
这历来天界的神仙犯了错被贬下凡，自身的仙根神识，也就是凡人说的潜意识，都会指引着下凡的谪仙去行善积福，以累积功德重回天界。
自六界初始，每一个谪仙最后都是在凡间累世的轮回里积攒够相应的功德才能回到天界，所以这也就成了天界惩罚那些犯了错，却又不甚严重的神仙们最常用的法子。
可说来也怪，青冘从未见过一个谪仙到了凡间之后竟真的泯然众人矣，甚至已经到了最后一世，非但没有积攒下丝毫的功德，反而还短命横死。
这回不得天宫是一定的，但这人最终却是连轮回都不得复入。
偏偏，他司职万灵的命格，竟是看不透这人的因缘。
若说三界之内，他看不了的命格，也就只有上古的三位真神，和继任后的各天界之主，如果还是白执神尊不能出手修改的命格……
信息量忽然有点儿大，青冘觉得他不知不觉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又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等一等，白执神尊刚刚说万载功德？他给？
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白执神尊是要让她得回天界呀！莫非是看上那个谪仙了？
“可是为难了？”白执半天没有等到青冘的回话，以为他是觉得难办所以不好开口。
青冘听到白执的问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白执面前失神了，立刻拱手说话。
“神尊恕罪，青冘必会将此事办好。只是要做如此修改，其他倒也无碍，就是……只怕……逆天改命，天道将阻。”
“我白执要的人，天道他岂敢奈何？”
白执要的人？
莫非当真爱上了一个谪仙吗？
青冘从来都是孤身一人，那些世俗的情情爱爱，他不懂，更没兴趣懂，他只觉得，有情皆苦。
饶是强大如白执那样的上古真神，不也因着和央枳真神的这份情，在央枳真神消逝后痛苦了十万年。
可他此刻看着白执对这谪仙的态度却忽然好奇，情之一物究竟如何，难道已经为一人交付出的真心还能收回再给另一个人吗？
他多少是知道的。
上古的数十万年，央枳真神消逝后的十万余载，白执是如何过来的。
罢了，到底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只要做好白执交付于他的事情就好。
“青冘即刻便去。”
白执微微点头，青冘行了礼便要离开，可是脚下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去，注视着白执。
“可是有话想说？”似是察觉到青冘有些复杂的目光，白执便先开了口。
“神尊。青冘斗胆想问神尊，您……放下师尊了吗？”
闻言，白执默然，继而转身走向崖边，站在青冘刚刚站的位置，也似他那般俯瞰着下方。
“这溟海，你一看便是十万八千年。我知道，你对央枳的敬重之情甚笃。青冘，若这溟海似归墟一般，你便会知这四海八荒，不过尔尔。”
“……青冘明白了。那我这便回九曜宫修改那谪仙的命格，青冘告退。”
说罢，天青色的身影即刻飞身而起，向九曜宫而去。
青冘走后，白执并未离开。他始终站在蓬莱之巅，却是眺望着着漆黑幽深的溟海之上，那一片苍茫虚无的某处，久久未动。
片刻，白执薄唇轻启，像是在对着溟海诉说，又像在喃喃自语。
“央枳，若是此生能像青冘这般无欲无求，会否也是一件幸事？”
可若真如青冘这般，也许，在神明这无始无终的岁月长河里，也是另一种悲哀吧。
求不得是苦。
无所求，也许更苦。
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翩然立于山顶处，眺望着环山而流的滔滔海水。
世间有经书云，“蓬莱山外别有海，谓之溟海，无风而洪波百丈，有九气丈人，九天真君宫。”
“你还是如此喜欢看着这幽黑的溟海。”
听到来人说话，青衫男子不再看海，回身行礼。
“青冘见过白执神尊。”
洪荒时代，三大真神诞生后，央枳真神创造三界。同时有一神祗相伴于三界一同出世，掌管三界所有众生的命格，名曰青冘。
原本他应三界万灵而生，尊央枳为师，由央枳悉心教导数万年。
十万四千五百年前，真神无垢与真神央枳一同陨落，上古三位真神只余白执一人，自然被奉做众神之首，他也顺理成章的该由白执直接管辖。
不过多年来白执真神或许是因为央枳真神消逝的缘故，始终长驻于太清圣境避世不出，还特准他作为上古司命之神独立于三界之中，无需听命于任何人，也不用定期去向他汇报。
所以十万年来，他和白执始终都是疏离的。
从来高处不胜寒。
白执赋予了他位同真神一样的尊荣，却也同时让他享受了更甚之前万载的孤独，甚至……和白执同样的孤独。
“不必多礼。”白执淡然道。
“神尊今日来此可是又要观那人命格？”
“青冘，今日，我是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哦？”青冘闻言倒是生了疑惑。
这十万年来，白执都从未要求青冘做过什么事，只是这几百年，这位真神忽然成了他这蓬莱仙山的常客。
不过每次来，也都只是为观一凡人命格。今日堂堂真神忽然说出要请他帮忙的话，还真是叫青冘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与神尊以往所观之人有关？”
“是。”
“禀神尊，这人此前刚入第七世轮回，为南赡部洲烈山巫族神使一脉存世最后一人，此刻应是已至豆蔻，名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
“是。此女于凡世一年后应嫁与轩辕一族，育有一子一女，寿数二十载，死后不入轮回。只是怪哉……我竟只能观照出此女所得之果，却无法窥得缘何之因。”
“改。”白执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青冘抿唇不语。白执身为六界之主，若是要修改区区一个凡人的命格，大可直接替她改了便是，可是他竟亲自来到蓬莱，要自己这个司命之神替这凡人更改命格。
这世间有能力更改命格的神仙不过寥寥几人，一般那些个会求到蓬莱请自己替人更改命格的神仙，大部分都是因为以他们自身的能力改不了。
当然这对白执来说是不可能的。若是连白执都无法改变的命格，那他区区一个司命之神就更做不到了。
除非……
这人的命格与白执相关。
青冘摇摇头，在心中暗自笑了一下自己这种没来由的荒唐想法。
不会的。三界之中无论人神还是妖魔鬼怪，再不可能会有人的命格能与白执相关。
“神尊想如何修改？”
白执缓缓背过身去，声音有些低沉，“不嫁轩辕，无有子嗣，百岁寿终，再世为人。积万载功德，当世身死之时便可直升第四重天宫。位列仙班，得正神之位，掌管星辰，入主……绛星阁。”
“可此人入凡间轮回不过几百年，如何积得万载功德？”青冘疑惑的问。
“我给。”
“这……”青冘司职众生命格，自然是知道那个凡人本就是绛星阁司职星辰的正神，因为犯了天律被贬为谪仙，要经历七世轮回，方可得回天界。
这历来天界的神仙犯了错被贬下凡，自身的仙根神识，也就是凡人说的潜意识，都会指引着下凡的谪仙去行善积福，以累积功德重回天界。
自六界初始，每一个谪仙最后都是在凡间累世的轮回里积攒够相应的功德才能回到天界，所以这也就成了天界惩罚那些犯了错，却又不甚严重的神仙们最常用的法子。
可说来也怪，青冘从未见过一个谪仙到了凡间之后竟真的泯然众人矣，甚至已经到了最后一世，非但没有积攒下丝毫的功德，反而还短命横死。
这回不得天宫是一定的，但这人最终却是连轮回都不得复入。
偏偏，他司职万灵的命格，竟是看不透这人的因缘。
若说三界之内，他看不了的命格，也就只有上古的三位真神，和继任后的各天界之主，如果还是白执神尊不能出手修改的命格……
信息量忽然有点儿大，青冘觉得他不知不觉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又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等一等，白执神尊刚刚说万载功德？他给？
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白执神尊是要让她得回天界呀！莫非是看上那个谪仙了？
“可是为难了？”白执半天没有等到青冘的回话，以为他是觉得难办所以不好开口。
青冘听到白执的问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白执面前失神了，立刻拱手说话。
“神尊恕罪，青冘必会将此事办好。只是要做如此修改，其他倒也无碍，就是……只怕……逆天改命，天道将阻。”
“我白执要的人，天道他岂敢奈何？”
白执要的人？
莫非当真爱上了一个谪仙吗？
青冘从来都是孤身一人，那些世俗的情情爱爱，他不懂，更没兴趣懂，他只觉得，有情皆苦。
饶是强大如白执那样的上古真神，不也因着和央枳真神的这份情，在央枳真神消逝后痛苦了十万年。
可他此刻看着白执对这谪仙的态度却忽然好奇，情之一物究竟如何，难道已经为一人交付出的真心还能收回再给另一个人吗？
他多少是知道的。
上古的数十万年，央枳真神消逝后的十万余载，白执是如何过来的。
罢了，到底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只要做好白执交付于他的事情就好。
“青冘即刻便去。”
白执微微点头，青冘行了礼便要离开，可是脚下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去，注视着白执。
“可是有话想说？”似是察觉到青冘有些复杂的目光，白执便先开了口。
“神尊。青冘斗胆想问神尊，您……放下师尊了吗？”
闻言，白执默然，继而转身走向崖边，站在青冘刚刚站的位置，也似他那般俯瞰着下方。
“这溟海，你一看便是十万八千年。我知道，你对央枳的敬重之情甚笃。青冘，若这溟海似归墟一般，你便会知这四海八荒，不过尔尔。”
“……青冘明白了。那我这便回九曜宫修改那谪仙的命格，青冘告退。”
说罢，天青色的身影即刻飞身而起，向九曜宫而去。
青冘走后，白执并未离开。他始终站在蓬莱之巅，却是眺望着着漆黑幽深的溟海之上，那一片苍茫虚无的某处，久久未动。
片刻，白执薄唇轻启，像是在对着溟海诉说，又像在喃喃自语。
“央枳，若是此生能像青冘这般无欲无求，会否也是一件幸事？”
可若真如青冘这般，也许，在神明这无始无终的岁月长河里，也是另一种悲哀吧。
求不得是苦。
无所求，也许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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