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于途
“二赖子！”
一声急呼将正在祠堂大天井处赏花的二赖子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阵小跑到正厅门口应道：“老大，你找我？”
刚刚吃完午饭斜卧在躺椅上的吴老大开口道：“那个家伙最近咋样？”
“老大你是问沈俊仁？”二赖子回道，“那小子做事还行，老实巴交的，没出啥乱子。”
吴老大继续问着：“那些泥腿子们都咋样？”
“老大放心！我和刘把头他们都严密看着呢，保不会出问题。”二赖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吴老大听后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着：“好！让那些兔崽子都看严实了，但是都给提个醒，都是乡里乡亲的，别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给咱惹出事来！”叮嘱完后，又对二赖子说道：
“你去把那小子给咱带过来，老子问他点事！”
“好嘞，老大！”二赖子躬身领命退出便去寻沈俊仁。
此刻的沈俊仁正陪在刘把头身边说这话：“把头，您这让下面的人看着就行，您自己就歇歇！”
“沈族长，咱就一大老粗，没啥累不累的。”刘把头两眼盯着远处一个正在纺线的小姑娘，没耐烦的回答道。
沈俊仁继续说着：“把头还是认真！怪不得大当家的特别重视您呢！”
刘把头的双眼依然不舍的瞄着那小姑娘，但是听闻沈俊仁的话语脸上着笑意说道：“那可不？咱可是跟着老大一个庄子一起出来的，谁能比得上？就说二赖子，要不是识得几个字能干啥？这拼命的事还得看我不是？”
“把头说的太对了！前几天我看见长脚和大头兄弟练身子，但是总感觉还是比不上把头！”沈俊仁继续夸奖道。
刘把头听后收回了眼光，对着沈俊仁笑言道：“还是沈族长有眼光！长脚和大头那俩货咋比得上咱？如若不是那俩货个子高，老子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撂翻。”
“沈族长好悠闲啊！”正待想着再说些什么将刘把头带到别处去的沈俊仁听闻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就见到二赖子走了过来。
对于这群土匪，沈俊仁心中最感到危险的便是这二赖子！这家伙时常笑脸迎人，但那脸上一尺多长的刀疤使他的笑意总是那样的渗人，而那一双眯着的眼睛却似乎是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这二赖子不同于其他的土匪，在其他土匪占据房子、财务的时候，这家伙却是去了祠堂翻看族谱，而后更是笑脸和庄内的所有人打招呼，安慰大家。短短十多天时间就将村中所有的壮劳力的姓名牢记于心，并且之后还通过遗留下的族谱了解到了村中各家的关系，最后这个人将各家各户打乱重新编组，以至于每一组里都至少有三家人是之前在庄子里关系不怎么好的。
沈俊仁这些天从刘把头、长脚和大头等人的嘴里得知，便是这二赖子说服了吴老大，不要在庄内乱杀，行苟且之事，而自己被留在吴老大身边，也是这家伙的注意。所以看到是这家伙过来，沈俊仁不得不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力说道：“原来是二当家的。我这不是看刘把头太过劳累，就过来跟刘把头解解闷。”
“咋的？你二赖子还要管我跟谁说话不行？”刘把头对着二赖子没好气的说道。
二赖子依然一副笑脸说道：“不敢，不敢！刘把头你可是和老大一起起家的，我这就是听了老大得到吩咐让沈族长过去说说话！”
“沈族长，既然是老大找你，那你就跟着二赖子去吧，我继续在这看看。”刘把头听说是自家老大找人，便让沈俊仁跟着二赖子走了，而他自己则寻找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姑娘，只是找了半天没找到人。
沈俊仁正若有所思的跟着二赖子向祠堂而去，走在他身前左侧的二赖子却开口问道：“沈族长应当是行过冠礼了，那可有表字？”
“回二当家，家父在的时候给我行了冠礼，先生给取的表字——‘伯友’。”
二赖子说道：“‘伯友’？‘有仁德者则亲而友之’。那今后我便应称呼一声‘伯友兄’了。”
“不敢当二当家如此称呼！”一听二赖子只闻表字便推出了其由来，沈俊仁不得不对这二赖子的学识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这人恐怕不是认过几个字那么简单。
二赖子继续问道：“听说伯友兄中过州试，也是有功名在身？”
“二当家说笑了，我前年是参加了辛未州试，但却没中举。”沈俊仁回答道。
这时却见二赖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沈俊仁说道：“永昌四年，辛未科，陕东路十四州州试甲榜第十七名泾州沈俊仁。”
“你怎么知道？”沈俊仁惊声问道。
二赖子却双手一揖说道“小弟宜州李麰见过兄长！”
“李麰？”沈俊仁震惊道：“你是李麰，李来瑞？”
随着李麰的自陈，沈俊仁又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西京曲江池畔。虽然当时有些不安分的镇守使业已起兵，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也只认为是小小的叛乱，陕东路因为大燕西京的所在更是感受不到兵灾的祸端。当年是辛未年，永昌四年，陕东路按照科考惯例在当年秋季于西京举行了州试，沈俊仁中州试甲榜十七，而李麰是甲榜第三。
“来瑞，为兄祝贺你今日得经魁，我们满饮此杯！”曲江池畔摘星楼内沈俊仁对着李麰说道。
“多谢兄长！”李麰也不矫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兄长，待明年朝廷会试你我必中。”
沈俊仁听后确实微微一叹，李麰担心的问道：“兄长何故叹息？”
“这朝局愈发动荡，昨日听闻江宁镇守使自立为‘吴王’，这恐是天下大乱的节奏。”沈俊仁叹气道，“如若天下大乱，我辈文人该如何自处？”
李麰却宽心道：“兄长多虑了，朝廷自会将这些跳梁小丑一一剿灭，待得你我入朝为官，则可扫出奸佞、匡扶社稷。”
“好！承来瑞所言，待你我扫除奸佞、匡扶社稷！”说着两人再度举杯。那一夜两人均大醉酩酊，不知归路。可是看着眼前从贼的李麰，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意气奋发之人嘛？“你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李麰听着沈俊仁的问话，粲然一笑然后盘腿坐在小路一侧，随手将路边的小草揪了下来把玩着，沈俊仁也跟着盘下腿坐在路边，过了好一会李麰开口说道：“
科考后，我回了宜州。永昌五年正月，西京留守霍振宇‘清君侧’，西京周边的乾州、耀州、铜州、渭州、华州等州纷纷归于西京留守之下，唯宜州知州罗睿和兵马使褚亮不从，依然尊奉朝廷，结果西京军五万包围宜州，血战三月有余宜州城破，罗知州和褚兵马使殉国。
城破后，为了报复，以及呵制其他还没归降的州府。西京军在宜州开始了劫掠，整个宜州城成为了地狱，我家也没能幸免。”
“我脸上这道疤就是西京军所赐。”李麰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接着说道，“也是我命大，那些乱兵都在急切寻找女人和财物，也没管倒下的我死了没死，就去找他们想要的了，我便乘机躲了起来”
沈俊仁听着平静叙述的李麰说道：“那令尊和家人的尸首？”
“西京军为了防止发生瘟疫，把所有尸首都堆到城西荷花谷中一把火全烧了。”李麰淡然的说道，“我也参与了运尸，乘着西京军松懈顺着一处小道跑到了谷侧的山上，在那里看着他们点火焚尸。后来，我一路逃难要饭到了子午岭，遇见了吴老大问我姓名，我便说自己叫‘李来’。他看我说话像是个读书人，带我回了聚义寨，当他的账房，并给我了个二赖子的诨号。”
李麰诉说完毕，便对着沈俊仁说道：“兄长，正如你当年所说，这天下大乱，我辈书生又能做什么？能像我活下来便算是好的。”
“所以你就劝吴老大不要在庄子里乱杀无辜？”沈俊仁盯着李麰的眼睛问道。
李麰也看着沈俊仁回道：“兄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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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急呼将正在祠堂大天井处赏花的二赖子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阵小跑到正厅门口应道：“老大，你找我？”
刚刚吃完午饭斜卧在躺椅上的吴老大开口道：“那个家伙最近咋样？”
“老大你是问沈俊仁？”二赖子回道，“那小子做事还行，老实巴交的，没出啥乱子。”
吴老大继续问着：“那些泥腿子们都咋样？”
“老大放心！我和刘把头他们都严密看着呢，保不会出问题。”二赖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吴老大听后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着：“好！让那些兔崽子都看严实了，但是都给提个醒，都是乡里乡亲的，别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给咱惹出事来！”叮嘱完后，又对二赖子说道：
“你去把那小子给咱带过来，老子问他点事！”
“好嘞，老大！”二赖子躬身领命退出便去寻沈俊仁。
此刻的沈俊仁正陪在刘把头身边说这话：“把头，您这让下面的人看着就行，您自己就歇歇！”
“沈族长，咱就一大老粗，没啥累不累的。”刘把头两眼盯着远处一个正在纺线的小姑娘，没耐烦的回答道。
沈俊仁继续说着：“把头还是认真！怪不得大当家的特别重视您呢！”
刘把头的双眼依然不舍的瞄着那小姑娘，但是听闻沈俊仁的话语脸上着笑意说道：“那可不？咱可是跟着老大一个庄子一起出来的，谁能比得上？就说二赖子，要不是识得几个字能干啥？这拼命的事还得看我不是？”
“把头说的太对了！前几天我看见长脚和大头兄弟练身子，但是总感觉还是比不上把头！”沈俊仁继续夸奖道。
刘把头听后收回了眼光，对着沈俊仁笑言道：“还是沈族长有眼光！长脚和大头那俩货咋比得上咱？如若不是那俩货个子高，老子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撂翻。”
“沈族长好悠闲啊！”正待想着再说些什么将刘把头带到别处去的沈俊仁听闻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头就见到二赖子走了过来。
对于这群土匪，沈俊仁心中最感到危险的便是这二赖子！这家伙时常笑脸迎人，但那脸上一尺多长的刀疤使他的笑意总是那样的渗人，而那一双眯着的眼睛却似乎是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这二赖子不同于其他的土匪，在其他土匪占据房子、财务的时候，这家伙却是去了祠堂翻看族谱，而后更是笑脸和庄内的所有人打招呼，安慰大家。短短十多天时间就将村中所有的壮劳力的姓名牢记于心，并且之后还通过遗留下的族谱了解到了村中各家的关系，最后这个人将各家各户打乱重新编组，以至于每一组里都至少有三家人是之前在庄子里关系不怎么好的。
沈俊仁这些天从刘把头、长脚和大头等人的嘴里得知，便是这二赖子说服了吴老大，不要在庄内乱杀，行苟且之事，而自己被留在吴老大身边，也是这家伙的注意。所以看到是这家伙过来，沈俊仁不得不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力说道：“原来是二当家的。我这不是看刘把头太过劳累，就过来跟刘把头解解闷。”
“咋的？你二赖子还要管我跟谁说话不行？”刘把头对着二赖子没好气的说道。
二赖子依然一副笑脸说道：“不敢，不敢！刘把头你可是和老大一起起家的，我这就是听了老大得到吩咐让沈族长过去说说话！”
“沈族长，既然是老大找你，那你就跟着二赖子去吧，我继续在这看看。”刘把头听说是自家老大找人，便让沈俊仁跟着二赖子走了，而他自己则寻找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姑娘，只是找了半天没找到人。
沈俊仁正若有所思的跟着二赖子向祠堂而去，走在他身前左侧的二赖子却开口问道：“沈族长应当是行过冠礼了，那可有表字？”
“回二当家，家父在的时候给我行了冠礼，先生给取的表字——‘伯友’。”
二赖子说道：“‘伯友’？‘有仁德者则亲而友之’。那今后我便应称呼一声‘伯友兄’了。”
“不敢当二当家如此称呼！”一听二赖子只闻表字便推出了其由来，沈俊仁不得不对这二赖子的学识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这人恐怕不是认过几个字那么简单。
二赖子继续问道：“听说伯友兄中过州试，也是有功名在身？”
“二当家说笑了，我前年是参加了辛未州试，但却没中举。”沈俊仁回答道。
这时却见二赖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沈俊仁说道：“永昌四年，辛未科，陕东路十四州州试甲榜第十七名泾州沈俊仁。”
“你怎么知道？”沈俊仁惊声问道。
二赖子却双手一揖说道“小弟宜州李麰见过兄长！”
“李麰？”沈俊仁震惊道：“你是李麰，李来瑞？”
随着李麰的自陈，沈俊仁又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西京曲江池畔。虽然当时有些不安分的镇守使业已起兵，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也只认为是小小的叛乱，陕东路因为大燕西京的所在更是感受不到兵灾的祸端。当年是辛未年，永昌四年，陕东路按照科考惯例在当年秋季于西京举行了州试，沈俊仁中州试甲榜十七，而李麰是甲榜第三。
“来瑞，为兄祝贺你今日得经魁，我们满饮此杯！”曲江池畔摘星楼内沈俊仁对着李麰说道。
“多谢兄长！”李麰也不矫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兄长，待明年朝廷会试你我必中。”
沈俊仁听后确实微微一叹，李麰担心的问道：“兄长何故叹息？”
“这朝局愈发动荡，昨日听闻江宁镇守使自立为‘吴王’，这恐是天下大乱的节奏。”沈俊仁叹气道，“如若天下大乱，我辈文人该如何自处？”
李麰却宽心道：“兄长多虑了，朝廷自会将这些跳梁小丑一一剿灭，待得你我入朝为官，则可扫出奸佞、匡扶社稷。”
“好！承来瑞所言，待你我扫除奸佞、匡扶社稷！”说着两人再度举杯。那一夜两人均大醉酩酊，不知归路。可是看着眼前从贼的李麰，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意气奋发之人嘛？“你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李麰听着沈俊仁的问话，粲然一笑然后盘腿坐在小路一侧，随手将路边的小草揪了下来把玩着，沈俊仁也跟着盘下腿坐在路边，过了好一会李麰开口说道：“
科考后，我回了宜州。永昌五年正月，西京留守霍振宇‘清君侧’，西京周边的乾州、耀州、铜州、渭州、华州等州纷纷归于西京留守之下，唯宜州知州罗睿和兵马使褚亮不从，依然尊奉朝廷，结果西京军五万包围宜州，血战三月有余宜州城破，罗知州和褚兵马使殉国。
城破后，为了报复，以及呵制其他还没归降的州府。西京军在宜州开始了劫掠，整个宜州城成为了地狱，我家也没能幸免。”
“我脸上这道疤就是西京军所赐。”李麰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接着说道，“也是我命大，那些乱兵都在急切寻找女人和财物，也没管倒下的我死了没死，就去找他们想要的了，我便乘机躲了起来”
沈俊仁听着平静叙述的李麰说道：“那令尊和家人的尸首？”
“西京军为了防止发生瘟疫，把所有尸首都堆到城西荷花谷中一把火全烧了。”李麰淡然的说道，“我也参与了运尸，乘着西京军松懈顺着一处小道跑到了谷侧的山上，在那里看着他们点火焚尸。后来，我一路逃难要饭到了子午岭，遇见了吴老大问我姓名，我便说自己叫‘李来’。他看我说话像是个读书人，带我回了聚义寨，当他的账房，并给我了个二赖子的诨号。”
李麰诉说完毕，便对着沈俊仁说道：“兄长，正如你当年所说，这天下大乱，我辈书生又能做什么？能像我活下来便算是好的。”
“所以你就劝吴老大不要在庄子里乱杀无辜？”沈俊仁盯着李麰的眼睛问道。
李麰也看着沈俊仁回道：“兄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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