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个访客
办公室门虚掩着并没有锁起，这是向天盏多年的习惯。作为闻讯业务的执行一把手，他实在太忙事儿太多，只要他在办公室，找他的人永远络绎不绝，所以索性办公室门就虚掩着，反正基本上就没有锁门的机会。闻讯人都知道他这一习惯，都是象征性敲几下听到他许可的声音就推门而入，毕竟大家都很忙的，时间就不要浪费在这无谓的礼节上了。
推门而入的是梁先繁，闻讯集团的软件业务奠基者，公司常务董事之一。
“老梁。”向天盏开心地打着招呼，脸上的笑意真诚轻松，并不是往常的面无表情或偶尔的营业性笑容。
差点儿晃花了梁先繁的深度近视眼。
实在是，工作场合中的向天盏永远都是面无表情保持着脑子高速运转，多一分表情都嫌浪费。而展现出来的姿态，大都是强势霸道，不容置疑。
梁先繁才发现，原来瘦削苍白不修边幅的向天盏真心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隔着镜片都能看到眼里的星光点点。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他收回了目光，抱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坐在了向天盏的对面。“小向啊，看到你邮件了。这是……最近工作不开心了？”梁先繁象征性地喝了口水，晃了晃杯子里的菊花枸杞慢悠悠地拉开话匣子。
“老梁啊，”向天盏拖着长长的尾音，有种余韵悠远的味道。又拿起那枚金属戒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话语却是单刀直入，“都这样了就别装了……我都要去拉美了，能多开心呢？与其等人下逐客令，还不如我自个儿有自知之明呢，不是吗？”
梁先繁愣了一下，向天盏的直白让他始料未及。
这都直白得……让他一时接不上话。
身为闻讯创业元老，董事会资深常务董事，梁先繁当然明了山头林立的内部这剪不断理还乱明争暗斗的复杂关系。只是他一向认为大家都是上位已久的人，闹得再不愉快，也会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却原来……
到底年轻人哪。
梁先繁瞟了一眼办公桌后三面环绕的书柜。倚墙吊顶而造的偌大书柜，除了ICT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工作文件，其余地方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奖杯奖牌奖状，有的甚至已微微泛黄，那是向天盏八年来征战四方的见证与荣耀。
这些被仔细收藏的奖牌奖杯们井然有序，有的年份已久，却依然簇新如初，可见主人的爱惜。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小向，你现在这个位置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辞职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般说出口，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彼时闻讯整个集团包括下属子品牌公司的员工共计2万多人，向天盏在董事会看似五番的排位，但其实有着二番的权力，连闻讯开局居功至伟的邱志杰都已被他隐隐压过一头，这也是整个闻讯集团心照不宣的事儿。
他火箭般的飞升速度，迄今无人能及。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只是梁先繁这么直白地当面道出，也是头一次。
“哦？那该怎么办呢？等着做接班人吗？”向天盏似笑非笑，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说出的话语更是冷漠至极。
他调整了下坐姿，毫不在意地展现出慵懒，与平时的严肃形象判若两人。
“老梁，摸着你的良心说说，闻讯现在需要接班人吗？况且，就算需要，跟我有关吗？按照咱们国内的传统和文化逻辑，不都是子承父业吗？你们到底是哪一点看出，集团以后会交给我？”向天盏一脸的莫名其妙，异常真诚地和梁先繁探讨，这确实是困扰他这么些年的问题。
因为太可笑，以致于他从未当真。
“好吧，退一步说，就算是我，那公司要不要做个日历挂在培训中心大堂，数数看我跟查尔斯王子谁的储位时间长？呵呵……”
彼时闻讯集团的培训中心，不仅仅是员工与客户培训的场所，也是接待公司VIP客户的首选之地。向天盏的话，嘲讽值拉满。
此刻的他，嘴里是少见的阴阳怪气，脸上是标准的营业式假笑。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梁先繁正打算开口说着什么，只听对方一声长长叹息，喃喃说了句，“一个随时被抛出来挡枪的弃子罢了…”
他心下一沉。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向天盏可能是来真的。
他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向天盏对外一直是桀骜不驯嚣张无比的模样，但在闻迅面前就像极了一头被撸顺了毛的温顺狮子。闻迅对他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关爱是真的，但在关键时刻权衡利弊选择支持他人……也是真的。
第一次，是闻讯在七国八制的国外电信巨头和国内电信新贵的夹击下杀入前五强后，向天盏建议正式进军欧美市场，开始人才储备和深耕当地市场，为长线发展做准备。遭到了闻讯二号人物邱志杰为首的强烈反对。后者认为闻讯刚刚站稳脚跟并有了自己的技术与专利，应该脚踏实地扎根国内市场，然后辐射亚太向周边扩展。这是第一次，向天盏和邱志杰摆在台面上的对决。
最终以闻迅拍板支持邱志杰，做出深耕亚太市场暂缓向欧美扩展的决策而告终。
第二次，闻讯在光传输和数据通信领域在业界已经做到了名列前茅，甚至几欲问鼎。以向天盏为首的少壮派建议开拓新的市场，例如针对政企市场的各种通信业务与软硬件业务，助力政企IT化。再次遭到了以邱志杰为首的保守派的反对。后者坚定认为深耕运营商市场是闻讯目前最该走的路，把全球TOP30甚至50的运营商搞定已经足够闻讯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基业了。
闻迅默认了邱志杰的战略。最终以少壮派二号人物、向天盏挚友陶成蹊离职结束。
而现在……算算，这是第三次了。
随着通信行业竞争日益激烈化，公司开始认真考虑扩张版图和转型的战略问题。向天盏坚持加大对芯片和软件的投入，认为未来的十年内这两块应该是主导，以此为基础逐个进入ICT相关的产业。而以邱志杰为首的守成派，大概是年纪到了，又或者是瞄准了医疗器械领域的巨大利润空间和国内品牌的巨大上升空间，建议公司后续三到五年的时间在不影响已有业务的基础上专注智慧医疗领域。软硬件齐头并进，并且已经着手开始接触业界相关公司，打算展开一系列收购以夯实基础开展业务。
闻迅依然同意了邱志杰的战略。为避免两人因为日积月累的矛盾而正面对杠，遂打算任命向天盏为拉美地区部总裁，去为公司拓展拉美业务。
显然，进展到现在的节点，是向天盏递交辞呈。
当然这个辞职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地震，是否顺利不好说，但未来可预见的，还有很长的拉锯战。
梁先繁叹息着，作为看客，他虽然不至于有兔死狐悲的感慨，但到底有一丝不忍。
他知道，向天盏看似风光无限，在闻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在每一次关键时刻，闻迅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他。
而他，为了报答闻迅的知遇之恩，除了在业务上的说一不二，在公司管理上，他尽量投闻迅所好，不站山头，没有嫡系，把自己活成了孤臣，没有任何后援。
到底是年轻人哪。
梁先繁再次在内心感慨着。就连众所周知与世无争的自己，都门生遍布各个事业部，尤其自己起家的软件这一块，关键岗位全是自己的嫡系下属，地位无可撼动。他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的底气。
年轻气盛，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帆风顺，还没深刻明白兵权握在自己的手里比什么都重要。
底牌，从来只能握在自己手上。
这对时刻践行着打是亲骂是爱上阵父子兵的大佬，似乎并没有外界传闻中的那么亲密无间。或者说，经历了两年前的发配和前段时间的董事会风波，这位狂傲不羁、业务能力为行业所称道的天才总裁，终究是伤了心。
梁先繁叹了口气。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磋磨。
只可惜，他们的总裁闻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不在乎。
也罢，能护，就护着点儿吧。
闻讯集团的锐意进取，需要向天盏这样的少壮派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才能开疆辟土。只是……用完就扔，还被扔过两次，任谁都会意难平，更何况是年少得志向来眼高于顶的向天盏。
这样的打击之下，他离职……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梁先繁若有所思地盯着向天盏，仍然期盼着想看出他只是和从前一样的一时置气而已，但是注定失望了。
向天盏还是那个向天盏，依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到所有人。
包括离职。
梁先繁正想再说些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
向天盏瞄了眼来电显示，顿了顿，看了眼梁先繁，慢吞吞接起了电话。且非常有眼力见地把听筒放置在桌上。
梁先繁瞬间知道了谁打来的电话。
果然，刚一接通，听筒里传来闻迅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向天盏你个王八蛋，马上给我滚过来！”
推门而入的是梁先繁，闻讯集团的软件业务奠基者，公司常务董事之一。
“老梁。”向天盏开心地打着招呼，脸上的笑意真诚轻松，并不是往常的面无表情或偶尔的营业性笑容。
差点儿晃花了梁先繁的深度近视眼。
实在是，工作场合中的向天盏永远都是面无表情保持着脑子高速运转，多一分表情都嫌浪费。而展现出来的姿态，大都是强势霸道，不容置疑。
梁先繁才发现，原来瘦削苍白不修边幅的向天盏真心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隔着镜片都能看到眼里的星光点点。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他收回了目光，抱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坐在了向天盏的对面。“小向啊，看到你邮件了。这是……最近工作不开心了？”梁先繁象征性地喝了口水，晃了晃杯子里的菊花枸杞慢悠悠地拉开话匣子。
“老梁啊，”向天盏拖着长长的尾音，有种余韵悠远的味道。又拿起那枚金属戒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话语却是单刀直入，“都这样了就别装了……我都要去拉美了，能多开心呢？与其等人下逐客令，还不如我自个儿有自知之明呢，不是吗？”
梁先繁愣了一下，向天盏的直白让他始料未及。
这都直白得……让他一时接不上话。
身为闻讯创业元老，董事会资深常务董事，梁先繁当然明了山头林立的内部这剪不断理还乱明争暗斗的复杂关系。只是他一向认为大家都是上位已久的人，闹得再不愉快，也会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却原来……
到底年轻人哪。
梁先繁瞟了一眼办公桌后三面环绕的书柜。倚墙吊顶而造的偌大书柜，除了ICT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工作文件，其余地方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奖杯奖牌奖状，有的甚至已微微泛黄，那是向天盏八年来征战四方的见证与荣耀。
这些被仔细收藏的奖牌奖杯们井然有序，有的年份已久，却依然簇新如初，可见主人的爱惜。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小向，你现在这个位置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辞职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般说出口，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彼时闻讯整个集团包括下属子品牌公司的员工共计2万多人，向天盏在董事会看似五番的排位，但其实有着二番的权力，连闻讯开局居功至伟的邱志杰都已被他隐隐压过一头，这也是整个闻讯集团心照不宣的事儿。
他火箭般的飞升速度，迄今无人能及。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只是梁先繁这么直白地当面道出，也是头一次。
“哦？那该怎么办呢？等着做接班人吗？”向天盏似笑非笑，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说出的话语更是冷漠至极。
他调整了下坐姿，毫不在意地展现出慵懒，与平时的严肃形象判若两人。
“老梁，摸着你的良心说说，闻讯现在需要接班人吗？况且，就算需要，跟我有关吗？按照咱们国内的传统和文化逻辑，不都是子承父业吗？你们到底是哪一点看出，集团以后会交给我？”向天盏一脸的莫名其妙，异常真诚地和梁先繁探讨，这确实是困扰他这么些年的问题。
因为太可笑，以致于他从未当真。
“好吧，退一步说，就算是我，那公司要不要做个日历挂在培训中心大堂，数数看我跟查尔斯王子谁的储位时间长？呵呵……”
彼时闻讯集团的培训中心，不仅仅是员工与客户培训的场所，也是接待公司VIP客户的首选之地。向天盏的话，嘲讽值拉满。
此刻的他，嘴里是少见的阴阳怪气，脸上是标准的营业式假笑。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梁先繁正打算开口说着什么，只听对方一声长长叹息，喃喃说了句，“一个随时被抛出来挡枪的弃子罢了…”
他心下一沉。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向天盏可能是来真的。
他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向天盏对外一直是桀骜不驯嚣张无比的模样，但在闻迅面前就像极了一头被撸顺了毛的温顺狮子。闻迅对他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关爱是真的，但在关键时刻权衡利弊选择支持他人……也是真的。
第一次，是闻讯在七国八制的国外电信巨头和国内电信新贵的夹击下杀入前五强后，向天盏建议正式进军欧美市场，开始人才储备和深耕当地市场，为长线发展做准备。遭到了闻讯二号人物邱志杰为首的强烈反对。后者认为闻讯刚刚站稳脚跟并有了自己的技术与专利，应该脚踏实地扎根国内市场，然后辐射亚太向周边扩展。这是第一次，向天盏和邱志杰摆在台面上的对决。
最终以闻迅拍板支持邱志杰，做出深耕亚太市场暂缓向欧美扩展的决策而告终。
第二次，闻讯在光传输和数据通信领域在业界已经做到了名列前茅，甚至几欲问鼎。以向天盏为首的少壮派建议开拓新的市场，例如针对政企市场的各种通信业务与软硬件业务，助力政企IT化。再次遭到了以邱志杰为首的保守派的反对。后者坚定认为深耕运营商市场是闻讯目前最该走的路，把全球TOP30甚至50的运营商搞定已经足够闻讯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基业了。
闻迅默认了邱志杰的战略。最终以少壮派二号人物、向天盏挚友陶成蹊离职结束。
而现在……算算，这是第三次了。
随着通信行业竞争日益激烈化，公司开始认真考虑扩张版图和转型的战略问题。向天盏坚持加大对芯片和软件的投入，认为未来的十年内这两块应该是主导，以此为基础逐个进入ICT相关的产业。而以邱志杰为首的守成派，大概是年纪到了，又或者是瞄准了医疗器械领域的巨大利润空间和国内品牌的巨大上升空间，建议公司后续三到五年的时间在不影响已有业务的基础上专注智慧医疗领域。软硬件齐头并进，并且已经着手开始接触业界相关公司，打算展开一系列收购以夯实基础开展业务。
闻迅依然同意了邱志杰的战略。为避免两人因为日积月累的矛盾而正面对杠，遂打算任命向天盏为拉美地区部总裁，去为公司拓展拉美业务。
显然，进展到现在的节点，是向天盏递交辞呈。
当然这个辞职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地震，是否顺利不好说，但未来可预见的，还有很长的拉锯战。
梁先繁叹息着，作为看客，他虽然不至于有兔死狐悲的感慨，但到底有一丝不忍。
他知道，向天盏看似风光无限，在闻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在每一次关键时刻，闻迅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他。
而他，为了报答闻迅的知遇之恩，除了在业务上的说一不二，在公司管理上，他尽量投闻迅所好，不站山头，没有嫡系，把自己活成了孤臣，没有任何后援。
到底是年轻人哪。
梁先繁再次在内心感慨着。就连众所周知与世无争的自己，都门生遍布各个事业部，尤其自己起家的软件这一块，关键岗位全是自己的嫡系下属，地位无可撼动。他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的底气。
年轻气盛，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帆风顺，还没深刻明白兵权握在自己的手里比什么都重要。
底牌，从来只能握在自己手上。
这对时刻践行着打是亲骂是爱上阵父子兵的大佬，似乎并没有外界传闻中的那么亲密无间。或者说，经历了两年前的发配和前段时间的董事会风波，这位狂傲不羁、业务能力为行业所称道的天才总裁，终究是伤了心。
梁先繁叹了口气。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磋磨。
只可惜，他们的总裁闻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不在乎。
也罢，能护，就护着点儿吧。
闻讯集团的锐意进取，需要向天盏这样的少壮派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才能开疆辟土。只是……用完就扔，还被扔过两次，任谁都会意难平，更何况是年少得志向来眼高于顶的向天盏。
这样的打击之下，他离职……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梁先繁若有所思地盯着向天盏，仍然期盼着想看出他只是和从前一样的一时置气而已，但是注定失望了。
向天盏还是那个向天盏，依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到所有人。
包括离职。
梁先繁正想再说些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
向天盏瞄了眼来电显示，顿了顿，看了眼梁先繁，慢吞吞接起了电话。且非常有眼力见地把听筒放置在桌上。
梁先繁瞬间知道了谁打来的电话。
果然，刚一接通，听筒里传来闻迅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向天盏你个王八蛋，马上给我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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