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出茅庐
飞云江，秋，八月初六。
飞云江是一条横跨中州宛州的大江，与下游的兰缀江相连，是一条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沿途各镇车马川流，商贸繁盛，两岸群山耸立，风景秀美。
在一处江水湍急深弯中，双峰奇立的水道深处，以雄，险，幽，奇得名的青龙帮总舵飞云寨，就盘卧在这两座奇峰之间。
虽然青龙帮的精神领袖，司空敬已经失踪了数十年，青龙帮也遭遇了几轮血与火的清洗。
但无论如何，“七刀摘星司空敬”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飞云寨，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这片清澈水域，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数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那个男人当家主事的年代，青龙帮横行无忌，势力席卷天下，但凡是有水的地方，无人敢捊其虎须。
二更时分，飞云寨对岸的小镇上，最有名的蜻楼中，走出一身着劲装的灰胡壮汉。
仔细一看，正是当日追杀独孤极的灰胡头目。
灰胡的面孔已有七分醉意，手上还带着一坛上好女儿红，锐目却如一双鹰隼一般明亮。
他正是青龙帮飞鱼堂的堂主，江湖人称“落命飞鱼”宋开。
自那日领命外出，已过半月，这次一回来，便急不可耐跑来，与觅香楼中的那个位骄人厮混了一天一夜。
“落命飞鱼”宋开，与现在青龙帮实际的掌舵人宋竹，同属南地宋姓宗亲。
虽然宋竹对他多番拂照，但他绝不是靠着亲族关系，才爬上的现在这个位置。
望着粼粼江水，邂欲并未使他精神委顿，脑中仍回味着与楼中那位美骄娘，那不可描述的情景。
江风徐徐吹来的，铁色肌肉上刚干的汗渍，带出残留的淡淡香风，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浩瀚雄风。
他还不想睡，不想回寨，他看着对岸灯火，两座奇峰下的飞云寨，此时就像一只沉睡着的狰狞猛兽。
他突发奇想，想站在那座最高的山巅上，去感受感受那种由上往下看，俯视苍生的感觉。
招了招手，小船上的佝偻瘦小老舵工，熟练地降帆操舵、收缆下锚……
九州江湖上疯传的“沧溟魔宫”，消亡后依然有着巨大影响力，因为它的遗支“魔门四脉”并未随之消亡。
而“端木爎阳”这四字，则是九洲大地上的武学巅顶，足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
几百年来，江湖上无数英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即便是两任皇朝霸主，如刀皇冷逐野，奇剑姚横空等，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的地位。
宋开轻功造诣不算低，等他快要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巅，也已经到了三更时分。
忽然间，宋开发现，这山巅上密林平坦处，居然有亮起点点红光。
那种微带惨惨暗红的光晕，在这荒山野岭中显得深浓如血。
惨红的光晕仿佛被一只手掌抓握，辉芒被局限在离地一尺处，堪堪照亮身前地面，但站在灯笼后的人，却连上半身都看不清。
眸光一扫，一眼瞧去，居然有五个血红的灯笼。
五个灯笼各据一方，看不清每个灯笼后方，具体藏着多少个人。
宋开心头一跳，“不好。”
以往在奇峰突出的前后部，有十来处岗亭、明哨暗哨加起来，有近百号人守山，纵使青龙帮几经动荡，总坛纪律几近废弛，却也还是有几十个人在的。
手持血红灯笼的家伙能一路走上来，代表着守山的弟兄们俱都完蛋。
难怪自己一路行了上来，居然没遇到一个人。
宋开深吸一口气，赶紧隐藏起来。
不管来人是谁，能走到这里，必定是奔着飞云寨来的。
可是上山下山路途太远，联络哨都难以传讯，等到自己呼来援军后，说不定人早就走了。
他艺高人胆大，微微俯身，摸黑朝前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等搞清楚这些是什么人，包管他们今夜都是有来无回。
一道声音传来，“有贵客到，我先送一送。”
林中四盏灯笼略微缩小，光晕微黯，显然是退入了林树间，只余一盏独亮。
宋开知道已经暴露，见灯笼后退，明白了对方意思，“是想单挑么？”
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凌空一跃，飞扑出来，单掌朝那人头顶拍落，大喝道：“犯我青龙，唯死而已！”
“啪”的一记脆响，两人双掌相接，独亮灯笼之主却纹丝不动，只有手中灯笼晃了晃，并未熄灭，宋开却被轰得猛然后退。
那人中气十足道：“来的可是“落命飞鱼”宋开么？”
宋开暗自心惊：“这一掌本就是虚招，意在试探，一合之间，来人居然就认出了自己？”
青龙帮光他这种级别的堂主就有三十六位，对方一口道出他的名号，试探反被人家认了出来，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不敢大意，负手昂立，面上鹰目瞬闪，自背后抽出宝剑。
藏在灯笼光影后的人忽然道：“宋堂主怎么不问我等是谁？出现在这里，所为何来？”
宋开不动声色，冷笑道：“问？有什么好问的？待老子杀净你们这帮蠈撕袅，留你一口气再慢慢问！急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嘴角微扬，摇了摇头道：“落命飞鱼？我也想知道这是何意？。”
宋开脸色一凛，道：“爷爷的名号是什么意思，等你死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那人将手中红灯笼轻轻放下，莲座稳稳立于地面。
也不废话，“锵啷”一声拔出腰刀，匹练般的刀光划开夜风，径朝宋开颈间劈落！
宋开鹰目疾厉，脸色瞬间煞白，开脚下错，欲避其锋芒。
可刀势奇快，令他避无可避，吞咽下唾沫，手中剑锋一挑，身体于刀光中凌空窜起，剑光迎着刀芒肆意翻转，灵活异常。
刀力也在层层翻转的剑芒中，如涟漪般圈圈反震。
宋开面上一喜，眼见扎向咽喉、丹田、下身处的闪电三刀接连偏开，仅划伤衣物肌肤时。
刀势之中的刀芒，却在眨眼之间四下抖散，自他颊畔、腰侧、腿边三处掠过，裂衣划皮，鲜血四溅！
那人“咦”的一声，啧啧赞道：“果然如飞鱼跃龙门，可惜我这里可是鬼门。”
宋开登登登连退数步，脚下还未站稳，那人拔地而起，谈笑间再次出刀，刀板劈啪，劲响如钢片，匹练般的银芒再次袭来。
宋开刚接完三刀，身着衣物竟无一处是完整的，他浑身是血，绝望的看向卷土重来的刀芒。
在这一瞬间，他才终于明白，这人的刀法究竟有多可怕。
所以“落命飞鱼”宋开，也由飞鱼变成了死鱼，落命变成了绝命。
宋开在倒地瞬间，眼中余光与血红灯笼的莲座，连成了一条线。
莲座依旧稳稳当当，而灯笼上面的“沧溟”二字令他死不瞑目。
那人走近，看了看宋开的尸体，将刀上血渍，在碎片般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林中那四盏血红灯笼，也缓缓靠近过来，除了地上有“沧溟”二字的那盏外，另外四个灯笼上面，依次写着：寒阳，紫火，拜剑，玲珑二字……
……
一直提心吊胆的陆守心，终于在昨夜睡了个好觉。
昨夜见到了自己上司的上司，在将一切话都说开了之后，陆守心打开了心结，却也发现这些并没什么用。
因为活着的暗棋才有价值，暗棋没实力，随时也会变成一颗无用的弃子。
因此他要养足精神，早早起床之后，在客栈里点了碗面当早餐，边吃边想着要怎么去提升自己。
因为起得太早，客栈里只有他一人，和一个忙前忙后的小二。
忽然自背后传来风声，想都没想，刹那间内力剧涌，听风辨位，将手中的筷子向后插出，身形一转，用肩膀撞向来人。
背后出招之人未料到他反应之快，出招之果断，于慌乱中一掌将筷子震碎，再想要出招时，陆守心的铁肩已经撞了过来。
陆守心在转身瞬间看清了来人，居然是一身劲装的纳兰淼淼袭击他。
连忙吐气收招，急撤真气，身形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前冲，一肩撞了过去。
被层层劲衣裹出好身材的纳兰淼淼，顿被他撞了个满怀，向后倒去。
陆守心只觉撞在了两个弹性极好的阮毬上，来不及细想，他五指呈勾，劲力疾吐。
反应迅速的他，一把带住纳兰淼淼的腰肢，抱着一转，二人位置互换，一起重重砸在地面木板上，温软骄躯，偎入到陆守心怀里。
纳兰淼淼惊慌失措，骄躯一紧，脚尖绷紧，喉中压抑不住地发出低低的骄呼，“阿”的一声，不失腻响动听。
她浑身发软，连滚带爬，却没能站起来，反倒齐坐在了陆守心身上。
她气急败坏，左臂环洶，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抬起右臂，作势要打。
这具蔓妙的身体砸在身上，又骑坐身上，陆守心却无福消受，运功一急一缓间，令得他真气翻涌，“哇”的呕出一口瘀血。
纳兰淼淼所穿的劲衣是一片深浓枣色，裹着软缎的雙峰那块，是浅丽的淡红色泽，浑圆撑得缎面柔光滑亮，举起手掌的动作引得剧烈弹跳，分外骄人。
这“哇”的一口血，就刚好喷在了淡红色泽的软缎上面，酸、麻、稣、软一下子交缠涌上，手掌兀自停在半空中，却再难挥下。
她面红耳赤，小脸热得发烫，昂起头，蛾眉拧紧，白皙玉面上，满是忧急，却不知是忧自己，还是忧身下之人。
陆守心回过神来，目光所及的高耸软缎上面，这一抹血渍，顿显得格外扎眼。
他拍了拍身侧的小腿，说道：“起来起来。”
纳兰淼淼见到，不断不起来，结实的囤股还重重用力一压，陆守心哎呦惨叫一声后，她才满意的站了起来。
陆守心正要爬起。
“铛”的一声，纳兰淼淼腰间的宝剑跳出一截，露出寸许长的锋刃。
她将露出的半截宝剑，架在陆守心脖子上，平复好呼吸，说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陆守心惊恐的看着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收招，无奈的点点头。
纳兰淼淼恢复了原样，冷着脸坐了下来。
陆守心也终于爬了起来，坐好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她。
杀人的目光递来，连忙看向面前的大碗冷面，不敢再抬头。
昨夜饿的慌，面还剩着一大半，可筷子已经没了。
他咳嗽了一声，避过纳兰淼淼的目光，说道：“不知大人这么早到此，恕罪，恕罪。”
纳兰淼淼自顾倒了杯茶，冷冷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过来自然是有事。”
陆守心专心瞧着眼前的大碗，道：“独孤极已经给我说了，时间还没到，这么早就去贺寿？”
纳兰淼淼看向陆守心，见他还是盯着那碗面，放心不少，随后掏出一张丝巾，沾着茶水，擦了擦胸口血渍，道：“我来这里，自然是来找我的奴才，看看这个死奴才，有没去干别的坏事。”
陆守心自然不和她一般见识，淡淡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什么都没干，老老实实等着你的命令呢。”
纳兰淼淼冷笑道：“看看你那德行，真不知道姚訫儿看上你哪一点？”
姚訫儿是陆守心来到这里后，第一个令他动情的女人，得知她是暗香楼楼主的女儿后，也明白希望渺茫。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过去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守心突然十分烦闷，不耐道：“你说完了吗？你好像很喜欢找人的麻烦，很喜欢找人吵架？”
纳兰淼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她还是忍不住道：“谁说我喜欢找人吵架？我只是喜欢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认识这个人也才几天，人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觉得气血翻涌，浑身不舒服，总忍不住想寻个由头，打他几巴掌才解气，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陆守心也很奇怪，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她们一家子，一出现，自己不是在挨打，就是在吐血，迟早都会没命。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纳兰淼淼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道：“我爹说你功夫不弱，我自然要试试。”
陆守心听后，话都不想再说，直接起身要走。
纳兰淼淼急了，连忙逮住他的衣角，道：“你别走，我说，我爹要你去盯一个人。”
陆守心道：“盯谁？”
纳兰淼淼低声道：“奇器阁，朱老爷子的二公子，朱润龙。”
陆守心道：“为什么要盯住他？”
纳兰淼淼道：“我爹说要你不必多问，只需要看看朱二公子到过什么地方，和谁见过面，其他都不需要管，若身份暴露，危险时可以……”
她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守心道：“就这么简单？”
纳兰淼淼道：“这还简单？你才来一天就有了任务，我入了天黥监一年了都没有任务，难道我不如你？”
她默默将一个小纸卷递给陆守心。
陆守心看都不看，将纸卷纳入怀中。
说道：“监正大人好眼力，这都看得出来。”
他明白监正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纳兰淼淼不服道：“难道只许你们男人打架，就不许女人练武？”
陆守心道：“我不是这意思。”
纳兰淼淼道：“你是不是也跟别的男人一样，总认为女人要什么都不懂才好？”
陆守心道：“我也没有这意思。”
纳兰淼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守心无奈道：“我只不过说监正大人的眼力很好，是个行家，这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纳兰淼淼道：“这句话虽然没说错，可你说话的口气却不对。”
陆守心叹了口气，无语道：“我真的真的，不是那个意思，OK。”
纳兰淼淼道：“哦！那好吧，那OK是什么意思？”
陆守心此时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没杀过人？”
纳兰淼淼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小嘴一翘，道：“杀过，还杀了不少。”
这就像个笑话，居然会有人怀疑，天黥监司的监正大人，“摄提神鹰”耿善茶的女儿会没有杀过人？
陆守心道：“你没有。”
纳兰淼淼怒道：“你说什么？”
陆守心道：“我说你没有杀过人。”
纳兰淼淼更怒，“唰”的一声拔出好看的佩剑，抵在陆守心的胸口，道：“你信不信你再说一遍，我就把你砍成几段？”
陆守心道：“我不信。”
纳兰淼淼将剑刺入一分，划破了衣服，问道：“你信不信？”
陆守心不说话，也不敢看她，任凭冷冷的剑贴在胸口肌肉上。
纳兰淼淼将剑又刺入一分，划破了皮肤，问道：“你信不信？”
这次她的声音仿佛在微微颤抖，眼中好像带着丝丝恳求。
剑尖不知不觉间，涌出丝丝殷红。
这次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陆守心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仿佛被一样什么东西塞住。
陆守心当然不信，因为会杀人的人，根本就不必多问，杀人只需要一刀，或一剑，更不会喊着我要杀死你，还问你信不信。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残忍到与她互相伤害，虽然一个是肉体上的，一个是内心深处的。
陆守心缓缓将剑推开，痛的龇牙咧嘴，说道：“在我家乡，有位大师曾说过，有的人天生勇敢，有的人天生机敏，却都不如天生就幸运的人，你就是个天生幸运的人，为了你爹，你一定要远离这些事，相信这也是监正大人希望的。”
“杀人这些事，就交给我们这些男人来做。”
说完，陆守心将衣服破洞扎好，大步踏出客栈……
只余纳兰淼淼呆立原地，默默想通了些什么……
飞云江是一条横跨中州宛州的大江，与下游的兰缀江相连，是一条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沿途各镇车马川流，商贸繁盛，两岸群山耸立，风景秀美。
在一处江水湍急深弯中，双峰奇立的水道深处，以雄，险，幽，奇得名的青龙帮总舵飞云寨，就盘卧在这两座奇峰之间。
虽然青龙帮的精神领袖，司空敬已经失踪了数十年，青龙帮也遭遇了几轮血与火的清洗。
但无论如何，“七刀摘星司空敬”七字，甚至“总瓢把子”的称呼，从没有离开过飞云寨，就像一片永远驱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这片清澈水域，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数十年，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在那个男人当家主事的年代，青龙帮横行无忌，势力席卷天下，但凡是有水的地方，无人敢捊其虎须。
二更时分，飞云寨对岸的小镇上，最有名的蜻楼中，走出一身着劲装的灰胡壮汉。
仔细一看，正是当日追杀独孤极的灰胡头目。
灰胡的面孔已有七分醉意，手上还带着一坛上好女儿红，锐目却如一双鹰隼一般明亮。
他正是青龙帮飞鱼堂的堂主，江湖人称“落命飞鱼”宋开。
自那日领命外出，已过半月，这次一回来，便急不可耐跑来，与觅香楼中的那个位骄人厮混了一天一夜。
“落命飞鱼”宋开，与现在青龙帮实际的掌舵人宋竹，同属南地宋姓宗亲。
虽然宋竹对他多番拂照，但他绝不是靠着亲族关系，才爬上的现在这个位置。
望着粼粼江水，邂欲并未使他精神委顿，脑中仍回味着与楼中那位美骄娘，那不可描述的情景。
江风徐徐吹来的，铁色肌肉上刚干的汗渍，带出残留的淡淡香风，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浩瀚雄风。
他还不想睡，不想回寨，他看着对岸灯火，两座奇峰下的飞云寨，此时就像一只沉睡着的狰狞猛兽。
他突发奇想，想站在那座最高的山巅上，去感受感受那种由上往下看，俯视苍生的感觉。
招了招手，小船上的佝偻瘦小老舵工，熟练地降帆操舵、收缆下锚……
九州江湖上疯传的“沧溟魔宫”，消亡后依然有着巨大影响力，因为它的遗支“魔门四脉”并未随之消亡。
而“端木爎阳”这四字，则是九洲大地上的武学巅顶，足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
几百年来，江湖上无数英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即便是两任皇朝霸主，如刀皇冷逐野，奇剑姚横空等，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的地位。
宋开轻功造诣不算低，等他快要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巅，也已经到了三更时分。
忽然间，宋开发现，这山巅上密林平坦处，居然有亮起点点红光。
那种微带惨惨暗红的光晕，在这荒山野岭中显得深浓如血。
惨红的光晕仿佛被一只手掌抓握，辉芒被局限在离地一尺处，堪堪照亮身前地面，但站在灯笼后的人，却连上半身都看不清。
眸光一扫，一眼瞧去，居然有五个血红的灯笼。
五个灯笼各据一方，看不清每个灯笼后方，具体藏着多少个人。
宋开心头一跳，“不好。”
以往在奇峰突出的前后部，有十来处岗亭、明哨暗哨加起来，有近百号人守山，纵使青龙帮几经动荡，总坛纪律几近废弛，却也还是有几十个人在的。
手持血红灯笼的家伙能一路走上来，代表着守山的弟兄们俱都完蛋。
难怪自己一路行了上来，居然没遇到一个人。
宋开深吸一口气，赶紧隐藏起来。
不管来人是谁，能走到这里，必定是奔着飞云寨来的。
可是上山下山路途太远，联络哨都难以传讯，等到自己呼来援军后，说不定人早就走了。
他艺高人胆大，微微俯身，摸黑朝前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等搞清楚这些是什么人，包管他们今夜都是有来无回。
一道声音传来，“有贵客到，我先送一送。”
林中四盏灯笼略微缩小，光晕微黯，显然是退入了林树间，只余一盏独亮。
宋开知道已经暴露，见灯笼后退，明白了对方意思，“是想单挑么？”
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凌空一跃，飞扑出来，单掌朝那人头顶拍落，大喝道：“犯我青龙，唯死而已！”
“啪”的一记脆响，两人双掌相接，独亮灯笼之主却纹丝不动，只有手中灯笼晃了晃，并未熄灭，宋开却被轰得猛然后退。
那人中气十足道：“来的可是“落命飞鱼”宋开么？”
宋开暗自心惊：“这一掌本就是虚招，意在试探，一合之间，来人居然就认出了自己？”
青龙帮光他这种级别的堂主就有三十六位，对方一口道出他的名号，试探反被人家认了出来，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不敢大意，负手昂立，面上鹰目瞬闪，自背后抽出宝剑。
藏在灯笼光影后的人忽然道：“宋堂主怎么不问我等是谁？出现在这里，所为何来？”
宋开不动声色，冷笑道：“问？有什么好问的？待老子杀净你们这帮蠈撕袅，留你一口气再慢慢问！急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嘴角微扬，摇了摇头道：“落命飞鱼？我也想知道这是何意？。”
宋开脸色一凛，道：“爷爷的名号是什么意思，等你死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那人将手中红灯笼轻轻放下，莲座稳稳立于地面。
也不废话，“锵啷”一声拔出腰刀，匹练般的刀光划开夜风，径朝宋开颈间劈落！
宋开鹰目疾厉，脸色瞬间煞白，开脚下错，欲避其锋芒。
可刀势奇快，令他避无可避，吞咽下唾沫，手中剑锋一挑，身体于刀光中凌空窜起，剑光迎着刀芒肆意翻转，灵活异常。
刀力也在层层翻转的剑芒中，如涟漪般圈圈反震。
宋开面上一喜，眼见扎向咽喉、丹田、下身处的闪电三刀接连偏开，仅划伤衣物肌肤时。
刀势之中的刀芒，却在眨眼之间四下抖散，自他颊畔、腰侧、腿边三处掠过，裂衣划皮，鲜血四溅！
那人“咦”的一声，啧啧赞道：“果然如飞鱼跃龙门，可惜我这里可是鬼门。”
宋开登登登连退数步，脚下还未站稳，那人拔地而起，谈笑间再次出刀，刀板劈啪，劲响如钢片，匹练般的银芒再次袭来。
宋开刚接完三刀，身着衣物竟无一处是完整的，他浑身是血，绝望的看向卷土重来的刀芒。
在这一瞬间，他才终于明白，这人的刀法究竟有多可怕。
所以“落命飞鱼”宋开，也由飞鱼变成了死鱼，落命变成了绝命。
宋开在倒地瞬间，眼中余光与血红灯笼的莲座，连成了一条线。
莲座依旧稳稳当当，而灯笼上面的“沧溟”二字令他死不瞑目。
那人走近，看了看宋开的尸体，将刀上血渍，在碎片般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林中那四盏血红灯笼，也缓缓靠近过来，除了地上有“沧溟”二字的那盏外，另外四个灯笼上面，依次写着：寒阳，紫火，拜剑，玲珑二字……
……
一直提心吊胆的陆守心，终于在昨夜睡了个好觉。
昨夜见到了自己上司的上司，在将一切话都说开了之后，陆守心打开了心结，却也发现这些并没什么用。
因为活着的暗棋才有价值，暗棋没实力，随时也会变成一颗无用的弃子。
因此他要养足精神，早早起床之后，在客栈里点了碗面当早餐，边吃边想着要怎么去提升自己。
因为起得太早，客栈里只有他一人，和一个忙前忙后的小二。
忽然自背后传来风声，想都没想，刹那间内力剧涌，听风辨位，将手中的筷子向后插出，身形一转，用肩膀撞向来人。
背后出招之人未料到他反应之快，出招之果断，于慌乱中一掌将筷子震碎，再想要出招时，陆守心的铁肩已经撞了过来。
陆守心在转身瞬间看清了来人，居然是一身劲装的纳兰淼淼袭击他。
连忙吐气收招，急撤真气，身形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前冲，一肩撞了过去。
被层层劲衣裹出好身材的纳兰淼淼，顿被他撞了个满怀，向后倒去。
陆守心只觉撞在了两个弹性极好的阮毬上，来不及细想，他五指呈勾，劲力疾吐。
反应迅速的他，一把带住纳兰淼淼的腰肢，抱着一转，二人位置互换，一起重重砸在地面木板上，温软骄躯，偎入到陆守心怀里。
纳兰淼淼惊慌失措，骄躯一紧，脚尖绷紧，喉中压抑不住地发出低低的骄呼，“阿”的一声，不失腻响动听。
她浑身发软，连滚带爬，却没能站起来，反倒齐坐在了陆守心身上。
她气急败坏，左臂环洶，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抬起右臂，作势要打。
这具蔓妙的身体砸在身上，又骑坐身上，陆守心却无福消受，运功一急一缓间，令得他真气翻涌，“哇”的呕出一口瘀血。
纳兰淼淼所穿的劲衣是一片深浓枣色，裹着软缎的雙峰那块，是浅丽的淡红色泽，浑圆撑得缎面柔光滑亮，举起手掌的动作引得剧烈弹跳，分外骄人。
这“哇”的一口血，就刚好喷在了淡红色泽的软缎上面，酸、麻、稣、软一下子交缠涌上，手掌兀自停在半空中，却再难挥下。
她面红耳赤，小脸热得发烫，昂起头，蛾眉拧紧，白皙玉面上，满是忧急，却不知是忧自己，还是忧身下之人。
陆守心回过神来，目光所及的高耸软缎上面，这一抹血渍，顿显得格外扎眼。
他拍了拍身侧的小腿，说道：“起来起来。”
纳兰淼淼见到，不断不起来，结实的囤股还重重用力一压，陆守心哎呦惨叫一声后，她才满意的站了起来。
陆守心正要爬起。
“铛”的一声，纳兰淼淼腰间的宝剑跳出一截，露出寸许长的锋刃。
她将露出的半截宝剑，架在陆守心脖子上，平复好呼吸，说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陆守心惊恐的看着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收招，无奈的点点头。
纳兰淼淼恢复了原样，冷着脸坐了下来。
陆守心也终于爬了起来，坐好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她。
杀人的目光递来，连忙看向面前的大碗冷面，不敢再抬头。
昨夜饿的慌，面还剩着一大半，可筷子已经没了。
他咳嗽了一声，避过纳兰淼淼的目光，说道：“不知大人这么早到此，恕罪，恕罪。”
纳兰淼淼自顾倒了杯茶，冷冷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过来自然是有事。”
陆守心专心瞧着眼前的大碗，道：“独孤极已经给我说了，时间还没到，这么早就去贺寿？”
纳兰淼淼看向陆守心，见他还是盯着那碗面，放心不少，随后掏出一张丝巾，沾着茶水，擦了擦胸口血渍，道：“我来这里，自然是来找我的奴才，看看这个死奴才，有没去干别的坏事。”
陆守心自然不和她一般见识，淡淡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什么都没干，老老实实等着你的命令呢。”
纳兰淼淼冷笑道：“看看你那德行，真不知道姚訫儿看上你哪一点？”
姚訫儿是陆守心来到这里后，第一个令他动情的女人，得知她是暗香楼楼主的女儿后，也明白希望渺茫。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过去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守心突然十分烦闷，不耐道：“你说完了吗？你好像很喜欢找人的麻烦，很喜欢找人吵架？”
纳兰淼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她还是忍不住道：“谁说我喜欢找人吵架？我只是喜欢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认识这个人也才几天，人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觉得气血翻涌，浑身不舒服，总忍不住想寻个由头，打他几巴掌才解气，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陆守心也很奇怪，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她们一家子，一出现，自己不是在挨打，就是在吐血，迟早都会没命。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纳兰淼淼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道：“我爹说你功夫不弱，我自然要试试。”
陆守心听后，话都不想再说，直接起身要走。
纳兰淼淼急了，连忙逮住他的衣角，道：“你别走，我说，我爹要你去盯一个人。”
陆守心道：“盯谁？”
纳兰淼淼低声道：“奇器阁，朱老爷子的二公子，朱润龙。”
陆守心道：“为什么要盯住他？”
纳兰淼淼道：“我爹说要你不必多问，只需要看看朱二公子到过什么地方，和谁见过面，其他都不需要管，若身份暴露，危险时可以……”
她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守心道：“就这么简单？”
纳兰淼淼道：“这还简单？你才来一天就有了任务，我入了天黥监一年了都没有任务，难道我不如你？”
她默默将一个小纸卷递给陆守心。
陆守心看都不看，将纸卷纳入怀中。
说道：“监正大人好眼力，这都看得出来。”
他明白监正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纳兰淼淼不服道：“难道只许你们男人打架，就不许女人练武？”
陆守心道：“我不是这意思。”
纳兰淼淼道：“你是不是也跟别的男人一样，总认为女人要什么都不懂才好？”
陆守心道：“我也没有这意思。”
纳兰淼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守心无奈道：“我只不过说监正大人的眼力很好，是个行家，这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纳兰淼淼道：“这句话虽然没说错，可你说话的口气却不对。”
陆守心叹了口气，无语道：“我真的真的，不是那个意思，OK。”
纳兰淼淼道：“哦！那好吧，那OK是什么意思？”
陆守心此时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没杀过人？”
纳兰淼淼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小嘴一翘，道：“杀过，还杀了不少。”
这就像个笑话，居然会有人怀疑，天黥监司的监正大人，“摄提神鹰”耿善茶的女儿会没有杀过人？
陆守心道：“你没有。”
纳兰淼淼怒道：“你说什么？”
陆守心道：“我说你没有杀过人。”
纳兰淼淼更怒，“唰”的一声拔出好看的佩剑，抵在陆守心的胸口，道：“你信不信你再说一遍，我就把你砍成几段？”
陆守心道：“我不信。”
纳兰淼淼将剑刺入一分，划破了衣服，问道：“你信不信？”
陆守心不说话，也不敢看她，任凭冷冷的剑贴在胸口肌肉上。
纳兰淼淼将剑又刺入一分，划破了皮肤，问道：“你信不信？”
这次她的声音仿佛在微微颤抖，眼中好像带着丝丝恳求。
剑尖不知不觉间，涌出丝丝殷红。
这次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陆守心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仿佛被一样什么东西塞住。
陆守心当然不信，因为会杀人的人，根本就不必多问，杀人只需要一刀，或一剑，更不会喊着我要杀死你，还问你信不信。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残忍到与她互相伤害，虽然一个是肉体上的，一个是内心深处的。
陆守心缓缓将剑推开，痛的龇牙咧嘴，说道：“在我家乡，有位大师曾说过，有的人天生勇敢，有的人天生机敏，却都不如天生就幸运的人，你就是个天生幸运的人，为了你爹，你一定要远离这些事，相信这也是监正大人希望的。”
“杀人这些事，就交给我们这些男人来做。”
说完，陆守心将衣服破洞扎好，大步踏出客栈……
只余纳兰淼淼呆立原地，默默想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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