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吃不饱
“过来。”
孟游看着许展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便换了个守山道人们看不见的位置，朝着几个正在玩闹的孩童招了招手。
十几个小孩见状，一股脑地涌了上去。
“师叔有什么吩咐？”
最大的那个孩子已然懂点人情世故，知道要少观主作陪的客人自是贵不可言，当下十分乖巧地问。
其余的孩童却是懵懵懂懂，有个小孩还去拔孟游的手，妄图找些零嘴吃。
最大的那个孩子见状，连忙将小孩抱开，不住地和孟游道歉。
“无妨。”孟游轻笑一声，尽量将自己的笑容变得和蔼可亲几分，问他：“你叫什么？”
大孩子以为是在问他的道名，虽说师父说道名不可轻易告诉他人，只有师父和长辈可以叫，但少观主都让自己等人唤眼前此人为师叔，那说出来应该也没事。
“师父说我是‘鼎’字辈，叫我‘鼎梧’。”
“我是问你的俗世名字。”
孟游觉得，这些孩童终究要回家去，唤其道名不太妥当，徒增他们与道门的因果，还是少叫为好。
大孩子摸摸脑袋，不知道“俗世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连“鼎梧”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师父也才刚刚教他认字，到现在也不过认得一些简单的字而已，“鼎梧”笔画太多了，看了头晕。
“就是你爹娘叫你什么？”孟游用更接地气的话语问道。
“哦，他们叫我小猫。”大孩子恍然大悟，早说不得了吗，还“俗世名字”，听都听不懂。
“姓什么？”
“姓方。”
“方小猫。”孟游琢磨着这个名字，知道不是正经名字，多半是贱名，用来防止小孩夭折的。
乡下地方，做父母的害怕自己孩子夭折，多是会取个贱名，多是些猫狗畜牲之类的名字。他们认为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勾小孩魂的时候，就会误以为是畜牲，从而躲过一劫。
相当朴素的愿望。
“方小猫，你怎会上山做道士？”孟游知道这群孩童上山当道士的原因，却仍然故作不知。
“师叔，爹娘叫我来我便来了。”方小猫先大声说着，而后看了看左右的十几个小孩，踌躇了一会，似是下定了决心，将嘴巴凑到孟游的耳旁，小声说：
“其实我知道，爹娘把我卖了，师叔，这里的小孩都是被爹娘卖掉的，但是只有我知道，你不要和他们说，他们一听就要哭，还要和其他师伯师叔告我的状，我又要被打。”
他们，指的是其他孩童。
孟游哑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牵到一旁，离着其他孩童远了些，确保不会被他们听到，而后说：“你倒是聪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为什么要卖掉你？”
“我不知道。”方小猫如实说。
“因为他们被你的师父师伯师叔们骗了，才把你们卖掉的。”程书志看这群孩童才上山不久就乐不思蜀，恨铁不成钢地说。
他方才看到这群孩童脸上半分思念父母的愁容都无，一时有些气馁，他原以为这群孩童被迫与父母分离，多少会有些难过，哪成想竟在山上如此快活。
“诶，茂德兄弟，他们才几岁，懂些什么？”孟游看程书志的神色不对，猜出他内心在想些什么：“‘悼虽有罪，不加刑焉’，更何况他们也是受害者，怎么怪都怪不到他们头上的。”
“是我落了下乘。”程书志深呼吸了几下，他是儒门学子，也知是自己犯了五毒中的“嗔”，也即是“不义”。
对作为受害者的小孩子发怒，就是“不义”。
“你想爹娘吗？”孟游依旧十分和蔼地循循善诱，这群孩童在青竹观如此开心，想来青竹观对他们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如此更不能对其直言青竹观的坏话了，不然说不得还会被告密。
“想啊。”方小猫低着头，手指绕着道袍衣角，不情愿地说：“有时候做梦会想。”
“想不想回家去。”
“不想！”
“为什么？”
孟游和程书志异口同声问道，只不过语气方面，孟游是疑惑居多，程书志是气愤居多。
“回家吃不饱哩。”方小猫依旧绕着衣角，好好一件道袍，都被他绕皱了：“在道观吃得饱。”
“那是因为你家的土地都被道观夺走了，自然是吃不饱的。”
程书志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对待小孩要讲道理。
方小猫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到孟游两人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
“我说，土地还在的时候也吃不饱。”方小猫鼓起勇气，声音大到差点把其他孩童都引过来：“我有三个哥哥，三个弟弟，土地还在的时候也吃不饱。”
这句话彻底把程书志干沉默了，他的腰慢慢佝偻下去，直至蹲在地上，眼神黯淡无光，鼻子似乎也有点塞，说出来的话鼻音极重：
“坏了，孟游兄，我们成坏人了。”
“回去再说。”孟游也有点意外，但还不至于像程书志那么垂头丧气，他变戏法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蜜饯——吃早饭的时候，趁许展眉没注意的时候揣兜里的。
“拿着吃，今天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孟游把蜜饯塞到方小猫手中，说：“去玩吧。”
“谢谢师叔！”方小猫拿到蜜饯直接塞进嘴里，拿在手上就是蠢蛋，现在不吃，等下就要被别的小孩抢了。
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师叔还有吗？”囫囵吞枣地咽下，方小猫舔了舔嘴角，厚着脸皮朝孟游要着。
孟游微微翻了个白眼，敷衍地说：“明日再给你。”
得找个机会叫许展眉明日还请早饭才行，食堂的大锅饭可没有蜜饯。
“师父！”
方小猫有些失望，正准备回去和小伙伴一起玩，就看见山路上下来一个跛腿道人，一瘸一拐地朝他们的方向靠过来。
孟游听到这一声“师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目光正好与跛腿道人相撞。
“你们这些顽童，不知道师父腿脚不好吗？跑这么快。”
跛腿道人一边跑一边说着，一个不慎直接跌坐在地上，那条跛腿使不上劲，挣扎了几下都起不来。
方小猫见状，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坡去，把他扶起来。
其余的小孩有的跑得快，有得跑得慢，跑得快的去给跛腿道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跑得慢的就蹲坐在原地哭。
嘿，正好是被弹小雀雀的那几个。
孟游看着许展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便换了个守山道人们看不见的位置，朝着几个正在玩闹的孩童招了招手。
十几个小孩见状，一股脑地涌了上去。
“师叔有什么吩咐？”
最大的那个孩子已然懂点人情世故，知道要少观主作陪的客人自是贵不可言，当下十分乖巧地问。
其余的孩童却是懵懵懂懂，有个小孩还去拔孟游的手，妄图找些零嘴吃。
最大的那个孩子见状，连忙将小孩抱开，不住地和孟游道歉。
“无妨。”孟游轻笑一声，尽量将自己的笑容变得和蔼可亲几分，问他：“你叫什么？”
大孩子以为是在问他的道名，虽说师父说道名不可轻易告诉他人，只有师父和长辈可以叫，但少观主都让自己等人唤眼前此人为师叔，那说出来应该也没事。
“师父说我是‘鼎’字辈，叫我‘鼎梧’。”
“我是问你的俗世名字。”
孟游觉得，这些孩童终究要回家去，唤其道名不太妥当，徒增他们与道门的因果，还是少叫为好。
大孩子摸摸脑袋，不知道“俗世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连“鼎梧”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师父也才刚刚教他认字，到现在也不过认得一些简单的字而已，“鼎梧”笔画太多了，看了头晕。
“就是你爹娘叫你什么？”孟游用更接地气的话语问道。
“哦，他们叫我小猫。”大孩子恍然大悟，早说不得了吗，还“俗世名字”，听都听不懂。
“姓什么？”
“姓方。”
“方小猫。”孟游琢磨着这个名字，知道不是正经名字，多半是贱名，用来防止小孩夭折的。
乡下地方，做父母的害怕自己孩子夭折，多是会取个贱名，多是些猫狗畜牲之类的名字。他们认为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勾小孩魂的时候，就会误以为是畜牲，从而躲过一劫。
相当朴素的愿望。
“方小猫，你怎会上山做道士？”孟游知道这群孩童上山当道士的原因，却仍然故作不知。
“师叔，爹娘叫我来我便来了。”方小猫先大声说着，而后看了看左右的十几个小孩，踌躇了一会，似是下定了决心，将嘴巴凑到孟游的耳旁，小声说：
“其实我知道，爹娘把我卖了，师叔，这里的小孩都是被爹娘卖掉的，但是只有我知道，你不要和他们说，他们一听就要哭，还要和其他师伯师叔告我的状，我又要被打。”
他们，指的是其他孩童。
孟游哑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牵到一旁，离着其他孩童远了些，确保不会被他们听到，而后说：“你倒是聪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为什么要卖掉你？”
“我不知道。”方小猫如实说。
“因为他们被你的师父师伯师叔们骗了，才把你们卖掉的。”程书志看这群孩童才上山不久就乐不思蜀，恨铁不成钢地说。
他方才看到这群孩童脸上半分思念父母的愁容都无，一时有些气馁，他原以为这群孩童被迫与父母分离，多少会有些难过，哪成想竟在山上如此快活。
“诶，茂德兄弟，他们才几岁，懂些什么？”孟游看程书志的神色不对，猜出他内心在想些什么：“‘悼虽有罪，不加刑焉’，更何况他们也是受害者，怎么怪都怪不到他们头上的。”
“是我落了下乘。”程书志深呼吸了几下，他是儒门学子，也知是自己犯了五毒中的“嗔”，也即是“不义”。
对作为受害者的小孩子发怒，就是“不义”。
“你想爹娘吗？”孟游依旧十分和蔼地循循善诱，这群孩童在青竹观如此开心，想来青竹观对他们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如此更不能对其直言青竹观的坏话了，不然说不得还会被告密。
“想啊。”方小猫低着头，手指绕着道袍衣角，不情愿地说：“有时候做梦会想。”
“想不想回家去。”
“不想！”
“为什么？”
孟游和程书志异口同声问道，只不过语气方面，孟游是疑惑居多，程书志是气愤居多。
“回家吃不饱哩。”方小猫依旧绕着衣角，好好一件道袍，都被他绕皱了：“在道观吃得饱。”
“那是因为你家的土地都被道观夺走了，自然是吃不饱的。”
程书志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对待小孩要讲道理。
方小猫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到孟游两人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
“我说，土地还在的时候也吃不饱。”方小猫鼓起勇气，声音大到差点把其他孩童都引过来：“我有三个哥哥，三个弟弟，土地还在的时候也吃不饱。”
这句话彻底把程书志干沉默了，他的腰慢慢佝偻下去，直至蹲在地上，眼神黯淡无光，鼻子似乎也有点塞，说出来的话鼻音极重：
“坏了，孟游兄，我们成坏人了。”
“回去再说。”孟游也有点意外，但还不至于像程书志那么垂头丧气，他变戏法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蜜饯——吃早饭的时候，趁许展眉没注意的时候揣兜里的。
“拿着吃，今天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孟游把蜜饯塞到方小猫手中，说：“去玩吧。”
“谢谢师叔！”方小猫拿到蜜饯直接塞进嘴里，拿在手上就是蠢蛋，现在不吃，等下就要被别的小孩抢了。
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师叔还有吗？”囫囵吞枣地咽下，方小猫舔了舔嘴角，厚着脸皮朝孟游要着。
孟游微微翻了个白眼，敷衍地说：“明日再给你。”
得找个机会叫许展眉明日还请早饭才行，食堂的大锅饭可没有蜜饯。
“师父！”
方小猫有些失望，正准备回去和小伙伴一起玩，就看见山路上下来一个跛腿道人，一瘸一拐地朝他们的方向靠过来。
孟游听到这一声“师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目光正好与跛腿道人相撞。
“你们这些顽童，不知道师父腿脚不好吗？跑这么快。”
跛腿道人一边跑一边说着，一个不慎直接跌坐在地上，那条跛腿使不上劲，挣扎了几下都起不来。
方小猫见状，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坡去，把他扶起来。
其余的小孩有的跑得快，有得跑得慢，跑得快的去给跛腿道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跑得慢的就蹲坐在原地哭。
嘿，正好是被弹小雀雀的那几个。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