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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练手

    遇四、五、六月之先,将画幅赏玩,微见风日,用纸封口,勿令通气。

    古书画须在梅雨季节之前,将画吹风晒涼,然后入匣,密封收藏,防止受潮。

    燕京自古属北地,倒没有像南方那样潮湿,但是夏秋多雨,也会滋生霉变虫蛀。

    易云在丽景轩所看到存放古书画的匣子,都是从故宫库房拿出来的,这些字画年久失修,有的数百上千年与世隔绝,发生霉变也再正常不过。

    霉变并不可怕,可怕是因保存不当而再次损毁以至字画消失,所以更需要文物修复圣手们的妙手回春!

    温度与湿度,光照、空气等均是导致字画病变的重要因素。热能和空气中的水汽是促进有机质文物质变的一种热量形式,温度的忽高忽低、空气的干燥,都会造成书画纸张中的纤维热胀冷缩,日积月累则影响纸张的抗张强度。

    明清时期,故宫中就专门备有一种特制的大木箱,这种箱子外涂血料、披麻,再上大漆,潮气不浸,为了更好的保护古籍字画,皇帝还会命人在涂了漆的大木箱外再加一层锡皮镀上,以纯铜打造外围,然后以铜水浇灌期间,明代称之“金匮”。

    到了清代,继承明永乐时期的文渊阁,在乾隆朝大修后最为兴盛,集齐天下书目编纂四库全书,成书后放之阁中,文渊阁遂成为皇室专属的藏书楼,也是存放古籍字画的最佳宝地。

    此外,光照也会对纸质文物造成危害。光能越大,辐射热越强,等到时间积攒到一定数值,纸张便会发黄变脆,如果将字画放在太阳光下直接暴晒,这种危害就会加速。

    因此,对于古书画,需要修复与装潢这两道工序进行保护,做成册页、立轴或是放置于匣中,都会增加古书画的寿命。

    故宫的纸分很多类,譬如传统常用的水油纸,这个都是有人定期去外地找厂家定做的,搭配画芯厚度最佳的宣纸和绵纸,甚至是原本原样、稀世珍品的宋纸。古书画修复者先必须懂得纸的特性,不仅仅是知识的了解层面,更需要一定深度。

    但再好的宣纸,也会受到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影响,而产生病变,比如威胁最大的虫蛀和霉变,易云清洗的《绿荫清话图轴》,就是被装裱成立轴的形式,方才保存了下来。

    图轴的背面加镶了绫、绢或水油纸为外缘,通过相关过程做成立轴装进木匣。

    可即便如此,也难逃霉变和虫蛀的危害,尤其是霉变,这种生长在纸张表面的多细胞丝状真菌,会以颜料和油墨等为养料,进行迅速繁殖,产生有机酸,最终腐蚀纸张……

    丽景轩里,一张约5米长的朱红色画案前。

    易云戴上白手套和口罩,仔细凝视着面前刚刚打开一半的破旧古画,这次他是全程按照标准操作来。

    现在审视的主要是形式、尺寸、用料以及作品的内容、题跋等外观。

    旁边的卫双凝则拿起ipad拍照记录,这些电子数据都需要备案,以待修复完成后送检。

    易云虽获得精通级洗画术式,但是灌洗法术式众多,而且雾中探花也仅是众多洗画技巧之一。

    就目前在书画组乃至整个装裱室来说,单从书画修复中洗画这个环节看,他确实能够凭借这一种技法吃香。

    甚至只要一直将此法发扬光大延续下去,也能够最终留在故宫,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可那样一来,也只限于洗画这个区域,发挥的空间非常有限。

    一位真正的书画修复圣手,无论在洗、揭、补、全哪个环节都是顶尖级别!

    依旧是同样的立轴,易云轻轻打开,将画幅紧紧地夹在手卷中间,从天头、引首观察到尾纸。

    审色,依旧是第一步。

    透过宣纸上的污渍与霉点,易云还是凭借肉眼隐约看出来一些痕迹,到处皆是长短、大小不一的裂缝,有的地方油迹斑斑,有的已然被污染成黑褐色,画芯布满了褶皱,甚至发生了龟裂,根本看不出来一丝曾经的神韵。

    不过唯一让易云觉得幸运的地方,是这幅画的品相保持相对比较完整。

    画面上。

    松竹、青山、翠石、狂风、茅草房,零星凋零的竹叶,以及被狂风吹拂的砂石,都能通过肉眼辨出。

    “这幅画是……”

    “郑板桥的《竹石》!”

    卫双凝显然也认得此画,单调又简明的元素。

    即便再不认识画,也有旁边的诗佐证:“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易云并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端详。

    除去所看到的水渍痕迹、劣化的颜色等,书画本身是有些掉色和脱胶,毛病很多。

    而且表面的霉点分布呈现散点图,并非辐射状或聚焦某处,这并不宜用灌洗法。

    易云也早有准备,毕竟不可能所有的书画都恰好符合灌洗法,所以他早准备从头到尾。

    自己换并不精通的清洗法来一次,还要看看究竟能不能单独完成。

    毕竟现场可用的字画、古籍也均在一般文物以上,比如《绿荫清话图轴》按标准算是三级文物呢!

    平常故宫工作一两年的新人根本没资格接触,现在易云却能用来练手,这是多么疯狂!

    话虽如此,但易云知道,这些文物容不得出任何差错,他必须慎之又慎。

    诗和题跋都佐证了书画的来历,但卫双凝毕竟不是新瓜蛋子,突然想道:“郑板桥与高西园、金寿门皆为同一时代人物,关系极好,郑经常仿二人的假字,谁知面前的画会不会是幅伪作?”

    “聪明!”易云欣赏道。

    “明代时金陵的李著曾经赶赴苏州,向当时大画家沈石田求学画,最终学成后回到金陵,届时当地的吴小仙其画盛行,名噪一时,李著便以仿作吴小仙之画为生,外人辨认真迹极难,但李著并非吴小仙本人,终会露出马脚。”

    卫双凝接着易云的话思考:“明代四大家文徵明的弟子朱子朗亦是如此,其一生都在模仿老师的画作和笔迹,导致现在真假难辨,外行人遇到是朱子朗所画的字画,都将其当成文徵明的真迹。”

    “对!”

    “所以要搞清楚同时代的真人画作,没有取巧的办法,除非见过真迹且印象极深,或者就拿其真迹作比较,二者稍加分辨,立马高下立判,细微的差别就在毫厘之间!”

    “帮我拿一把18管的大排来。”易云开始吩咐起来。

    卫双凝倒是没有介意,既然之前自己答应了要给对方打下手,那就得有个样子,况且文物修复这行本身就是言传身教,如果是多愁善感的人,倒是不适合干这行工作了!

    长锋狼毫,十八管并列的管状笔,古书画修复最常见的工具,不仅可用来刷浆糊,还是洗画时托、染绫绢和纸张的专用工具。

    此时却被易云当做教学工具,“看这上面的山石。”

    “石头上有苔藓!”虽然水渍令纸张已然发黄发褐,但作画痕迹依稀可辨。

    “看后面这处题跋,发现了什么?”易云再次用排笔笔锋清点,追问道。

    卫双凝闪动着一双秋水眸子,像彼得兔的两只眼睛。

    “有什么啊?不是郑燮二字吗?”

    “啊不对,这下半个字是火字!”卫双凝终于发现了不同。

    回想起来,她在清华美院读书时,自己当初也曾看到过《竹石》真迹这幅画,真迹名字里下边是“又”,而作伪多是“火”字,加上郑板桥作画时,画石头从无苔藓!

    从这两点,卫双凝基本可以断定——这是谭木匠作伪郑板桥的画!

    可即便如此,这幅伪作也算得一般文物级别了,毕竟同时代且如此逼真的伪作也不多了。

    “谭云龙!”

    易云与卫双凝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