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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愚蠢是致命的玩笑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还记得那个午后,她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在河边树荫下聊着天,一开始还在说哪家的男孩比较英俊、哪家的女孩又喜欢谁,说得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只有大人们路过时才能暂时止住他们越发放肆的言论,阳光明媚伴着花草的香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们是为什么开始那个话题的呢?’

    坐在椅子上的阿比盖尔这么想着,她的大脑一如她的身体般被束缚起来,前者是疾病,后者是绳索。

    “萨拉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她总是穿着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和半透明的长袜,喷着那些熏死人的所谓的香水,你们是没看见那些男人或男孩直勾勾盯着她的那份蠢样。”伊丽莎白是这样编排的。

    而另一个女孩则立马附和,“就是,她还常常去隔壁村,说是卖鸡蛋,其实真去干什么,谁不知道。还有那个小奥斯本,我爸爸说了,像她那样的乞丐独来独往又不去礼拜的,绝对是心中有愧,不敢向上帝祷告。”

    大家说来说去、好不热闹,阿比盖尔坐在她们之中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方面觉得好玩,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害怕,好像口中说出的和现实中遇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批人。

    “我觉得、我觉得,”那时的阿比盖尔忍不住开了口,“我觉得,伊丽莎白家的女佣提图巴也是,她可是来自加勒比海的……”

    “阿比盖尔,亲爱的阿比盖尔,你和我的女儿是最好的朋友。”神父爱德华在家里是一个好父亲,在教堂里的一个好信徒,伊丽莎白终是跟自己讲爱德华到底是有多爱她,“我需要你帮忙指出暗害你们的巫师。”

    阿比盖尔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巫师”到底是谁。

    爱德华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女巫糕就要送进可怜女孩的口中。

    “莎、拉……奥斯……本……提……图、巴……”

    半身抽搐的阿比盖尔拼尽全力,报出了自己现在想得到的“巫师”,晶莹的口水从她合不上的嘴边滴下。

    围在她们身边静坐的人们爆起一阵骚乱,他们愤怒地议论起来,一个传一个地诉说着自己之前的猜测有多么多么正确,一个接一个地叫嚣着他们之后要如何好好报复那些用心险恶、道德沦丧的“巫师”。

    阿比盖尔依旧瘫在那里,周围人的声音好似乌鸦的啼叫般杂乱而惹人生烦,她好像在那之中听见了父母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大脑却无法确定,最后便只剩下那个夏日午后的闲言碎语——

    “她们之中说不定就有女巫存在。”

    ……

    几天来,作为医生的学徒,犬屋埋有幸进入教堂参与静坐,同时也得到了闹剧的首席观影位。

    镇上七个得病的女孩,包括无法开口说话的伊丽莎白,都被人们带来了教堂,在圣像的见证下、在神父的主持下、在镇民的旁观下,一场混杂着神学、魔法与反魔法的驱邪仪式正式拉开序幕。

    首先是神父的一段又臭又长的经典朗诵,然后便是一块接一块的女巫糕——由黑麦粉和中邪少女们的尿液一起烘烤而成的饼干——神父在镇长、他的妻子与另一名大腹便便的文职人员的帮助下,给予了得病少女们二选一问题。

    ‘吃饼,还是找出巫师。’犬屋埋觉得可笑,全然忘了自己初入游戏的时候对科学好像也没笃信到哪里去。

    目前被指认的巫师大抵有三位,但在犬屋埋看来,基本上是第一个人说出了那三个名字,后面的人跟着复述以逃避折磨罢了。

    ‘看,又来了。’犬屋埋正暗自得意,几个镇民就逮住了他,连推带拽地把他扔到众人面前。

    他的身边是三个女人,一个因为思想先进被抓、一个因为孤僻不信神被抓、一个因为身为佣人非是同族被抓……

    “那我是为什么被抓?!”犬屋埋大声质问着,周围的人却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场中的神父。

    神父一脸茫然,他的妻子倒是一巴掌扇在犬屋埋头上,直扇得他摔在地上、晕头转向。

    “医生、医生……”犬屋埋试图呼唤能帮到他的人,可惜开裂的嘴唇用血味堵住了嗓子眼,声音便不太发得出来,眼冒金星中更是找不到那张熟悉的金发碧眼。

    一双沾着泥土的靴子挡在他的眼前,视线上移间,镇长面无表情的脸庞映入了犬屋埋的眼中,阴影之下横肉遍布、凶悍吓人,那厚实的嘴唇开合着,吐露着判决:

    “昨晚有人向我告发,说你也是一位巫师。”

    犬屋埋吓傻了,像鹌鹑一样呆在原地。

    “神父,”镇长问道,“可以容许我问个问题吗?多谢了。”他看向下一个女孩,用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声音说着,“孩子,你看看地上的这个男人,他是不是也参与了伤害你的活动?”

    每一个人都看着那个女孩,包括躺在地上的犬屋埋,他祈祷着否定的答案,死命地看着那个女孩,也祈祷着那个女孩好好地看着他,确认清楚自己从上到下每一个毫毛的位置,最后还给清白的人一个清白。直望得双眼生痛,犬屋埋才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角度,半瘫的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脸。

    “什么?请你再说得大声点。”镇长贴近那名女孩,周围的嘈杂声浪也由此静了下来,“嗯、嗯……我知道了。”

    审判长大人转过身,面向了在场所有人,他的眼睛与每一个人对视着,严肃而清楚地宣布道——

    “她说,他有罪。”

    绝望的犬屋埋被不知谁往门面上踢了一脚,直踢得他再起不能,闹剧后面的事情他就全不知道了。

    ……

    当晚,由镇长维金.塞缪尔带头,一支由猎户和壮农组成的队伍,怀里兜着枪,手上拿着农具、举着火把,从村口出发浩浩荡荡地往西北方向进发,目标直指异教徒们的聚集地。

    不知是否是火光过于耀眼,远远便可以被望见,当这群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暴民闯进往日忌惮厌恶已久的世界,他们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抵抗、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活泼乱跳的异教徒。

    镇民们涌入那些在白天便令犬屋埋胆寒的繁复缝隙,打开他们肉眼可以看见的每一扇门,搜刮着每一样看上去可疑或可憎的事物。

    那些漆黑的木头被粗暴地劈砍开来,简陋至极的茅草屋遭到尽数推倒,连地上奇怪的泥土都要用铲子或铁锹给刨起来几层,看见真得没有东西了方可罢休。

    亵渎神明的物品一应堆放在聚集地外的一处空地上,镇长维金亲自守在这里,当时机成熟、众人齐聚时,他从旁人手中接过那根烧得最旺的火把,高举着照破黑暗的光与热,迈步向前、放手投掷——

    火焰熊熊,燃尽邪祟。

    随行的人中,最年轻的那一批人却还觉得不解恨,他们奔走在聚集地的边缘,不管不顾其中是否还有着活人,便用手上火把上的火去触碰发霉发臭的木材,不过顷刻间火势便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异教徒的聚集地被大火施虐了整整一夜,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便只余下稀疏的残骸与空旷的焦土。

    站在高处的人们放眼望去,在那尚且未散去的黑烟与欲倒未倒的建筑之间,那一座座小井或地门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