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丧母

    1945年，尚展中约有八九岁，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平淡且宁静的过下去，但是乱世又怎会让这种美好持续，很快，战火便绵延到了南方，日军南下，打破了这山村里面的宁静。村里几个老者连夜召集村民们到祠堂商议如何应对战事，青壮年们默不作声，一脸肃穆，妇女们抱着自己的孩童缩在角落，眼神里满是惶恐，孩童不知何由，吓的也是哇哇大哭。商议一夜，便决议白天村里面设哨岗，安排村里面十来岁的小孩到村口的大树上盯梢，一有动静就吹口哨为号，同时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巡夜，三个人为一伍，要是日军进来了就敲锣为号。若是日军闯入村里，大家四散开往山上逃去，山里刨几个容身的深坑，藏些粮食，躲他几日，待日军撤离后，再回村。。。。。。

    战事面前，人人惶恐，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紧的绷着，妇女连夜抱着孩童回家收拾衣物细软，各家各户都挖地坑或是在山上刨洞，用来藏粮藏人。第二日，村里面刨土之声不绝于耳，整个村子陷入了紧张的氛围。永胜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谷子用油布遮好，一些搬到柴房里，一层一层的码上稻草，一些埋进地坑里，山里又掏了一个大洞，小心用树枝蕨草掩盖。又仔细的叮嘱桂英和展中，要是那些日本鬼子进村了，想办法躲起来，在家中要是听到锣声了，得专门往阁楼，猪圈，柴房的地方躲去，在外边干农活的话，得赶紧往山上跑，要是不幸被抓住了，一定要小心行事，想办法溜。。。。。。展中每每听到这些话，脸上都是惊恐慌张，估计是回想起小时候逃难的那些日子了，没有想到噩梦又再度降临。永胜想，真是可怜，四五岁的时候就因为战争逃到这里，现在又再一次进入战争这个地狱中，不知这一次，能否再活下命来。

    夜里入睡，桂英抱着展中，永胜就拍着桂英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是永胜自己心里也是紧张万分，夜里做梦都是血肉模糊的战场场景。

    天亮后，永胜吃了两口窝窝头，起身将粮食扛身上，与桂英道别，又弯腰抚摸熟睡中的展中脸蛋，出门上山。桂英留在家中，给猪喂了猪食，把鸡抓进竹笼，拿稻杆遮挡住，又到地里摘些青菜，准备带回家中。忽听村口锣声阵阵，桂英头皮顿时发麻，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她捂着心跳急促的胸口，满脑子想的都是熟睡的展中，脚底发软，硬咬着牙，踉踉跄跄的往房子跑去。桂英铆足了力气，往家门口的斜坡跑去，看到晒谷场那边已经有两三个穿着军服的日本兵追过来，桂英胸口发紧，腿也忍不住筛糠般抖起来，只好嘴里喊：“跑！快跑！”展中此时听到外边的动静，正捧着窝窝头从门板后探出头来看，看到桂英正在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又听见村子里面枪声不断，哭声，惨叫声四处响起，展中顿感不妙，朝着桂英大喊：“娘，快跑！快跑！”桂英冲上前拉起展中的胳膊，两人踉踉跄跄跑进大堂，桂英颤抖的说：“快躲起来。”说罢桂英便将两扇大门合上，又把门挡扣上，却在此时，两扇大门中的门缝里，忽的刺进一把长长的刺刀，直直的刺入桂英腹中，桂英惊愕的低头看着明晃晃的刀，见这刀倏的一下拔出，下一秒又刺进来，再次刺入桂英的腹中，桂英痛倒在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示意展中快走。展中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当下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桂英低头看，肠子都流出来了，又听见门外哐哐哐的撞门声，心知大概命以至此，转头对展中说：“快走！快走！”这两声终于把展中给呵醒，展中转身从大堂侧门跑出，躲在墙后边环顾村子，只见村头村尾村中都有日本兵的身影，整个村子乱哄哄的，婴儿啼哭声，妇女叫骂声，猪叫，鸡叫，狗吠，展中也感觉自己天旋地转，着急的直跳脚，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去，索性猫着腰跑进猪圈，翻身跳进猪圈旁的茅坑，躲在供人踩的木板底下，捂着嘴巴，踩在茅坑边的石头上，使劲的把自己团成一团，缩进阴影里。。。。。。

    永胜这时还在山上，正在安置扛上山的粮食，听到山下枪声四起，脑子嗡的一声，汗毛竖起，赶紧拿起锄头猫腰往山下跑。跑到山腰时看到村里好多日本兵，赶忙收住脚步，把自己的身影隐在山坳里，趴在山坳里往山下看，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手里有支枪，冲下山去跟他们拼了。不知家中桂英和展中现在如何，藏好了没有，又想这日本兵怎会来的如此之快，搞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永胜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藏在山坳里，看着村子里鸡犬不宁，自己静静的等着。。。。。。

    展中那边藏在茅坑里已有十来分钟了，听声音那三个日本兵好像还在屋子里东翻西找，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砸在地上，宛如一个个炸弹炸在展中耳边，心中狂跳不止。同宗房住的其他人也不知躲在何处，刚刚逃的时候，只见几个人往山上跑去，被另一伙日本兵追上了，枪响了，估计也没命了。又想到了桂英娘，心如刀绞般，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一个没忍住，竟然啜泣了起来。展中听到自己的声音赶忙捂住嘴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屋里似乎安静了下来，听到脚步声啪嗒啪嗒往这边走，展中骇然，该不是刚刚的声音把这些日本兵给吸引了过来，赶紧死命捂住自己嘴巴，大气都不敢出，心跳声如打鼓咚咚响。那几人进了猪圈，惊的家里那头老母猪直叫唤，几个半大猪崽子吱哇乱叫，一通闹哄哄，刺的展中耳朵发聋，随着猪叫声和脚步声离去，展中这才敢放下捂着嘴巴的手。

    正值初夏，粪坑里恶臭难挡，一群群的绿头苍蝇围着他转，展中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日本兵刚抄了他们家，又把猪圈里的猪给掳去，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里安全些，不如先在这里躲着。日本兵走后，展中脑子里满满都是桂英肚肠尽破，叫他快走的场面，展中流着泪，心如刀割，桂英娘死了，也不知永生爸在哪，一时间感觉人世间再无路可走，还不如刺死的是自己，死了痛快，再不用承受这么多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