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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着天衣

    从下车后进屋起,杨扩其实便一直在联系“三十六”,从谛藏殿手中了解情报,有关于妖魔的,也有启灵国各家各族的一些秘闻,时时思索推演,大致有个推断。

    妖魔被谛藏殿主总称为寥人,意味广阔天地中稀少的种族——这个称呼被殿主作为相当层次的机密,势力分成很多派,大多是一族为一派。启灵国正处于他们疆域的接近边缘处,显然他们刚到这里不久。而他们来启灵国的目标也有许多,一是启灵国内部有极为丰富的珍稀矿藏和天地奇物,为他们所需;而启灵国诸多修行人修行时引来的浓郁天地灵气。未能得到启灵国人的充分利用,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除了这些启灵国本土的条件以外,一些寥人还将启灵国看作无法之地,在这里做些公理所不应允之事。寥人中派系林立,一些认为应当瓜分启灵国,一些认为应当令启灵国自由发展,还有一些持着不同程度的其它意见。总的来说寥人势力的确庞大,但对现在的启灵国有敌意的还是少数,对于启灵国崛起持反对意见的则占了大多数,这是他们默许的不可发生之事。

    如此一来,当年数位元神境联袂进犯,直灭兵家,背后多半各站着一个有相当地位的大势力,来到启灵国多半也搜刮了路途中不少资源,顺便钉下暗桩,以待将来所图。否则不会无视其它寥人势力的层层阻力。至少从他们的角度讲,有别的势力得利,那就是对他们不利,启灵国长存至今,进行保护和阻碍敌对势力行动的也主要是一些相对于启灵国地位较偏远的势力。

    不过对于这些势力如何划分,叫什么名字,尚且还不知。需要进一步了解,搜集情报才能知晓。

    百姓们把边疆的兽和寥人混作一族,其实不然,边疆的兽灵智未开,大多是被寥人引来试探和消耗启灵国国力的。各城中的各个家族,对于寥人的看法各不相同,目前看来面对寥人只有当年兵家作为“站得直”的势力聚集在一起,因此暗中恐怕也引来不少妖魔的不满。现在还有少数像宋家“坐得直”,大多原本坐着的,则在经历兵家覆灭一事,如今从椅子上滑下去,变成“跪下去”,此外还有不少家族意图依附寥人,有些“站得弯”,极力内伐,另一些则做不了这么难看,改为“坐得歪”,至于跪地之家族中,还“伏身面地而藏剑于暗”的,杨扩和谛藏殿背后就是这样的势力。兵家六兄弟如今是以杨家背负逃兵的骂名作为代价回归的,而谛藏殿背后的势力要获取寥人的情报,必然要和寥人离得很近。

    杨扩对三十六断言,入了启灵国,就不是寥人,而是妖魔。

    三十六则沉默,片刻后才道,他本是妖魔,后来不忍,重新做了寥人。如今是谛藏殿中唯一有元神境法力的,曾庇护下不少人。他背后没什么势力,偷渡到启灵国来修行,早先因夺宝杀了不少启灵国的修行者和其它妖魔,倒也未祸及百姓。不过正因为没什么势力,才落在谛藏殿主手中。后来在她的影响下突破到元神境,从此也被种下禁制,但他并无异议。他曾借一件事了解到谛藏殿主的为人。

    那年飞雪城冬,极寒,谛藏殿主遣一富商在飞雪城分发些过冬的粮食和保暖之物,有一瘦弱得显出骨骼的人冒领了多份,谛藏殿主便化作富商家中的管事,没收其所有之物,并将他擒下带至富商家中,命其恢复形体,以待整日劳作,不得将息,一世为奴。一些文人知晓此事,还拐弯抹角骂了那富商,说他不过是保存劳力,压低雇价。飞雪城大多人却很感激富商,毕竟干活如何苦,都没有受饿死受冻死更苦。且若不是那富商,有许多人都熬不过那年冬了。

    听到这里,杨扩感叹道,什么狗屁文人,人都要饿死了,突然有个人跑出来说先让他吃饱喝足,再给他一份持久稳定的工作,累点怎么了。要不是留有备份,冒领救难物资害了别家这种事情没直接弄死他都算好的。还什么保存劳力,压低雇价。事虽如此,却不该批判——劳力不是人了吗?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一个少数的群体应该被迫死于多数,否则那便不是一个良好的社会。论心不论迹对别人来说是一种可恶的论调,它只能适用于自己。

    三十六则笑言,这就是无能之人,或非无德也。而经此一事他明白,殿主虽行善事,非优柔之辈也,然其刚决,事无不周,将来必有所成。三十六不是胸无大志之人,如今可以归顺明主,亦合他意。

    聊完之后,杨扩与对方断了联系,并未睡去,而是盘坐养神,调理状态,如今他并不需要入睡,也可以恢复精神,唯有极力推演大道之后,才需沉眠,而清瞑符则是他用以强制自己沉眠的法器,使此符时室内灵气弥漫,助人养神复灵,修补灵魂,整顿记忆,此外他还配有清明符,若有敌来犯,灵力波动会立刻将他唤醒。

    第二天一早,他径直出了城外,赶往妖魔培育双星草的地方。那个腰后长有一对翅膀的妖魔多半还在。但他并未遮掩,而是径直而去。

    杨扩走入一片树林,走出时已以象物法化作赤离的模样,但样貌故意与当日有些不同,皮肤显得暗红,且软甲也换了一件,声音也更沙哑,作出一副像是烧伤了体内的样子。杨扩借着他的高深术法在双星草培育基地的法阵中开路,无声无息绕过了那些许劳工。没走多久,他已走到那带翼妖魔的面前。那带翼妖魔此时还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戴着遮阳镜看着天。

    虽然理智告诉他眼前妖魔多半属于“藏身派”,并非“掠夺派”,但此一幕还是让他不爽。启灵国百姓苦于生计,修行者危于存亡,犯境妖魔却可安居无忧。

    藏身派并非哪门哪派,而是一种行为方式,来启灵国只是为了在此掩藏自己的身份,做一些不被其它势力容许之事,如眼前双星草多半另有大用,以其灵力精纯温和,多半是某种大型法器灵阵的原材料。某种程度上它们的存在也让其它势力弱小些的妖魔不那么肆无忌惮,毕竟万一打错了,被端了老巢呢。所以杨扩虽然对他们不爽,但藏身派也基本不在杨扩的必杀范围内。

    杨扩走到那妖魔面前,以赤离形体的宽大手掌一巴掌给他连人带椅拍翻,让他从椅子上滚落下来,那妖魔起初惊怒,但见到来人模样,犹豫后还是开口:“薪炎大人来访,为何不先知会与我,我必出门迎接。”杨扩闻言,以薪炎的声音冷淡开口,但沙哑了些:“时值严寒冬日,你却在这里晒太阳。阳光是否烧坏了你的脑子?”带翼妖魔琢磨着其中意思,以为是薪炎让他不要安于现状,要居安思危,恭敬答道:“在下明白,薪炎大人日理万机,想必昨日又是除去一个隐患。”随后,他挥手,身边空地浮现一块数方的耀阳金。耀阳金在启灵国是难以直接利用的货币,而在寥人地域中则是贵重稀少的货物。“大人日夜操劳,这是我孝敬给大人解乏的,一点小心意,还望笑纳。”杨扩并不急着收纳,他从对方的眼中瞧出异色。直接开口道:“讲。”那妖魔倒也不敢违逆,毕竟对方无声无息就破了大阵,不管是不是薪炎,都不是他能招惹的。他低头躬身,担忧接下来这句话会不会触怒对方,“我看大人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杨扩闻言,开口道:“别问”,随后作怒状,将气势隐隐外放,周遭的空气都炽热起来。“或者死。”

    带翼妖魔感受着四周天地间活跃的火行之力,对眼前之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战战兢兢,咽了口水方才道:“大人,我叫翱翥。一些消息灵通的势力中传来些外域的消息,不知大人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杨扩闻言心头大定,对方很可能认为他与薪炎体内那血红火焰有关,以为是薪炎得宝进境,却也因此走火入魔被夺舍失了神智,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以他的猜测,这大阵感知敏锐,恐怕能探测到赤离体内的血火,而他由于专精于体内,更善掩藏而不善探测,方才看不出来。那般庞大的力量,薪炎理应无法彻底掌控才对。

    杨扩继续开口,“讲。”

    翱翥点头,看来他猜对了,于是松了口气继续道:“他们极力扩展疆域,沟通其它地域,如今听说似乎一方地域离我们不远了,好像叫八极域,据说他们实力强劲,或许有真神境存在,而有些人想借助八极域中的势力,为自己铺平在蛟珠域的道路。”

    杨扩顺着答道:“八极域势力强劲,而我们蛟珠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对方未必看得上他们的势力,以我之见还是少作联系,免受灭门之灾,你且将他们在此的驻地告知,不日我便拜访。”

    翱翥此时已经开始期待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遭受打击的样子,面色却依旧平静,恭敬取出一份蛟珠域的地图,在其上迅速标注,标注时在有些地方上停了一下,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滑走,这是他想借薪炎之手除掉的势力,但最终也未标注而下,他提醒道:“这些势力有些在别的巡查使手中,但大人实力强横,名声远扬,想必若只是游山访友,他们也无法追责大人。”

    杨扩一手拿住地图,将其收入了法宝中,随后作坦诚状,对翱翥道:“你很聪明,我很满意。我杀性极重,以杀悟道。昨日杀了那厮,便因日积月累,偶有所悟,法力意外之下竟也突破一截。”以杀悟道为虚,但其后三句倒是实话,不过落在翱翥耳中,就别有一番意味,什么日积月累偶有所悟?怕是分心之下被夺舍了吧。“不过我认为,此地是你结庐修行之地,我便不宜在此悟道修行,免得夺了你的造化。今日我心情甚好,此数方金属之物便留于你。只是我离去之前,你若有些将讲未讲的话,还请说尽,不然我们来日再难重逢。”杨扩提醒翱翥,别搞小动作。

    翱翥心头一凛,眼前之人果然杀伐果断,还好他并未招惹,他继续道:“在下有言尽言,只是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被我抹灭了。大人欲听也可一听,只是别当是鄙人所讲。”

    杨扩挥手,“不必了,既然是不当有的想法,那就别让它完整地被你想出来。我此行先去了,你便可勤勉修行,最好赶紧突破到元神境才是,我们理当互助,而非一人独行啊。”这话落到翱翥耳中,他却自然翻译成了“你小子就算突破到元神境,在老子眼里依然是根小牙签,能干的事只有给老子剔牙,跟老子作对只有一掰即断的下场。”当然,这一定程度上也是杨扩刻意为之。

    杨扩走后,翱翥思索着要不要联系族中,告知他们薪炎被“夺舍”一事。

    翱翥仔细想了想,决定传讯给少数可以信任的几人即可。飞扬翼族内部情况颇为复杂,某种意义上也算派系林立。他虽为主脉之中有相当权力之人,但支脉尾大不掉,难以号令。若是因此误了事,令翱翥与飞扬翼族交恶,这是他不想要的,更何况他现在所行之事关系颇大,尤其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在这里。那些人不知道薪炎不是外号“一人即一国”——明褒暗贬他只是个较强的元神境那么简单,他实际上还有深藏的力量。对于翱翥这此前这是个不能说,说了也无用的秘密,如今他可以完全地释放出来,恐怕数位元神境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都难撄锋。力抗数位元神境,这已经是一股不弱的势力,更何况他只是一人而已,不会有内乱,不会有矛盾,一个人对自己又如何有二心呢?如此一来,他能发挥的力量就更为恐怖。飞扬翼族势力已经有相当规模,可也没有哪个支脉能独自拥有数位元神境的。

    翱翥传讯其父“父亲,薪炎被夺舍了。不过并无敌意,他的身份和我们的计划都照旧,此外请您帮我在暗中‘润滑’一下他的身份。”

    对方的话语中传来赞赏之意:“你做的对,计划很重要,不管他真实身份是不是薪炎,我们只需要他是就够了。如果他要你替他做事,别推拖,但也不要主动往他身上凑,别引火烧身。”

    “我明白,他语气虽平和,内里杀性却很重,但不滥杀。只要利益一致,倒是比往常的薪炎更适合合作,以前……说白了就是个怂货,遮遮掩掩从不肯真正卖力。”

    “你自己能理清楚就好。”

    ……

    从双星草的培育之地离去后,杨扩在林间缓缓步行,同时传讯于谛藏殿主——他这一步没有走完,此时还需要谛藏殿主的帮忙。如今虽然他对谛藏殿主的一些细节有些疑惑,但他大体上是信任于她的。

    “秘事。”

    不消一会,令牌中传出神念。

    “悟虚凰,字武同。”

    对方补充了一下“我叫悟虚凰,谛藏殿主。”

    这是她此前借“老九”之口传给杨扩的承诺,倒也说到做到,报上名来。

    杨扩传讯过去,“原来是悟虚家,保皇派,对外懦弱,纵容妖魔肆意为祸,从来不管不问。”

    对方应言“杨家,逃兵,修为最高之人不过锻魂境一层的杨平,无能而胆怯。”

    讯息两头双方皆无奈苦笑。

    “何事?”

    “为我安排一个假身,留在霞明城。”

    “好。”

    语毕,传讯断去,两人交谈迅速,几句之间便交谈完毕。至于武同如何安排假身,或是假身的真实身份,杨扩并不过问,对方的处理他自会得知。而对于杨扩安排假身的目的,对方也不多心。这是一种同道中人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