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明斗间 » 第四十章 税银

第四十章 税银

    书接上回。

    司礼监内值房内,黄锦正低头阅读魏文化的供词。

    秉笔太监吴音凑过来说道:“黄公公,听说锦衣卫查起来崇文门税务来了,是您的主意?”

    黄锦笑道:“吴公公哪里话,税务是你的差事,咱家怎么会不经过你同意,就下令锦衣卫调查崇文门税务呢?”

    吴音指了指锦衣卫上报的文本,说道:“我没猜错的话,这锦衣卫递来的报告,就是关于崇文门的吧!”

    黄锦笑了两声,说道:“吴公公莫要多心,这文本确实是关于税吏贪赃的,可这是圣上的旨意。”

    吴音听黄锦此话,顿时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内心思忖该如何渡过此次难关。

    嘉靖皇帝让司礼监管理天下关税和矿税,主管的便是吴音。崇文门税吏被抓一事,早由下面的人传进了他的耳朵。

    吴音略带愠怒道:“北镇抚司那边抓了一个税丞,为何不通报咱家?好歹也是税吏,影响了收税,谁担责?”

    黄锦合上公文本,不紧不慢道:“这个税吏贪赃受贿,咱家也怕走了赃嘛。又想来吴公公知道底下人贪赃,也必定不会包庇于他。”

    吴音涨红了脸,又无可辩驳,只得说道:“那是自然。”

    黄锦接着又说道:“咱们替圣上打理司礼监,以后还是得多注意注意,别被下面人蒙了眼才是。”

    吴音换了和缓的口气,说道:“黄公公,税务的事一直是咱家担着。不敢说劳苦功高,殚精竭虑也还算得上的。”

    “这是自然,圣上对吴公公一向信重,税务之事旁人从未插足,也无从插足。”

    吴音问道:“黄公公能否告知咱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锦思虑了片刻,说道:“按规矩,咱家本不该跟你透露厂卫密报,只是你我都是圣上的奴才,应当同心同德才是。”说完,便给吴音大概讲了从秦十二到崇文门税务总管林书的总总案情。

    听完黄锦之言,吴音心知已查到林书头上,北镇抚司请了驾贴后就会去崇文门拿人审案了。

    吴音不觉额头上冷汗直冒,不再多做思虑,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

    黄锦见状,连忙说道:“吴公公这是何意啊?你我同在司礼监当差,虽有掌印和秉笔之别,也无需行此大礼啊。”说完,起身欲扶。

    吴音带着哭腔说道:“求黄公公救救咱家。”

    黄锦扶了扶吴音,见吴音无意起身,只得说道:“有事起来再说嘛。”

    吴音一下子哭出声来,说道:“黄公公,看在一同服侍皇上几十年的情分上,您这次一定得救救咱家。”

    黄锦叹了口气道:“你们几十年的兄弟,若有危难,怎会袖手旁观呢?先起来。”说完,扶起吴音坐到了一旁秉笔太监的椅子上。

    吴音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黄公公,你也知道崇文门税务是咱家管着,如今出了贪赃之事,咱家如何向圣上交待。”

    黄锦拍了拍吴音手背,抚慰道:“吴公公,你虽然担着责,可你毕竟没有参与嘛,偶受下面的人蒙蔽,也无可厚非。圣上宅心仁厚,想来不会重责于你的。”

    一听这话,吴音心中一紧,锦衣卫的手段,他自然是知道的,如果任由锦衣卫查下去,难免不会牵扯到自己。

    吴音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黄公公,现在人也抓了几个了,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该杀的杀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黄锦说道:“崇文门税务关系重大,圣上恐怕要一查到底,咱家也不敢擅自下令结案啊。”

    吴音说道:“主管崇文门税务的林书,御下不严,贪赃枉法,侵吞国库税银,罪不可赦,杀了就是。”

    “诶,现在只是一个税丞的供词牵扯到他,是否属实还得查,有多少同党都得核实清楚才行,怎么能过早就下结论呢?何况,林书还是你干儿子,你就看着身首异处吗?”

    吴音一听黄锦要一路查下去,内心深处升起了一把怒火,可此刻自己处于下风,不敢发怒,只得低声哀求道:“黄公公,你也知道这林书是我的干儿子,十几年的感情了,咱家也舍不得啊。可他贪赃枉法就是找死,即使黄公公不办了他,咱家也决不饶他。”

    “若是有人贪赃枉法,自然要一查到底,圣上也不会饶了他。”

    吴音心里暗暗咒骂,哭着道:“我这就去圣上面前请罪,还请黄公公到时候给咱家美言几句。”

    黄锦说道:“若是如此,想必圣上也绝不会过于重责,咱家能说上几句必定会说几句。若是不能,咱家也无好法子。”

    吴音握住了黄锦的双手,哭着说道:“咱家这条命,就全赖黄公公了。”

    黄锦安慰道:“圣上待我等不薄,不至于、不至于。”说完,两人携手去往嘉靖皇帝办公大殿。

    嘉靖皇帝正在大殿内打坐。

    黄、吴二人行礼毕。黄锦说道:“禀报圣上,北镇抚司上报,贪赃税吏招供称每月贿赂崇文门税务总管林书一百两银子。要请驾贴拿人,可否准允?”

    嘉靖皇帝运气不停,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吴音,你说呢?”

    吴音磕头如捣蒜,哭着说道:“奴婢该死,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贪赃之事,还请圣上重罚。”

    嘉靖皇帝冷笑了两声,说道:“听见了吗?他说要重罚。”

    黄锦回道:“回禀圣上,林书是宫里人,是交由慎刑司还是北镇抚司审问?”

    “让北镇抚司去查就是。”

    “是。奴婢得令。”黄锦顿了顿,又问道:“启禀圣上,崇文门税务关系重大,该交给谁管?”

    嘉靖皇帝冷冷说道:“谁担的责,谁去管。”

    吴音又磕了一个头,哭道:“圣恩浩荡,奴婢感激涕零。”

    两人见嘉靖皇帝再无言语,便又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

    北镇抚司收到司礼监的批文后,蒋骥大手一挥,又将抓捕林书的任务转给了朱希义,其余人等也分派下去。

    小办公署内,朱希义看着司礼监的回文,有些担忧,说道:“叶老弟,这个林书是司礼监的正六品奉御,我们再审下去,可就不知道会牵扯谁了。”

    叶平治也面露难色,思虑片刻说道:“我等也是依命行事,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又不能抗命不从,小心一点,按规按律办事,想来不会出大乱子。”

    朱希义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只好这样了。”向门外大喊道:“周五斤,进来。”

    周五斤听到传唤,立马跑进正堂,行了一礼。

    朱希义说道:“你速去刑科取拿林书的驾贴。”

    周五斤应道:“是。”转身便跑了出去。

    片刻工夫,周五斤便取来了驾贴。

    朱希义召集众人,急急忙忙跑去崇文门税务衙门。

    崇文门税务衙门就在崇文门内,一众人等不多时就已赶到。

    此时,崇文门税务衙门已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从衙门内走出一队锦衣卫,后面用绳子捆住一人两人。

    朱希义带人赶到时,跟门口守卫的校尉拱了拱手,说明来意后令人带路,去往税务主管林书的大堂。

    税务大堂内,林书正襟危坐着,看起来似乎一切似乎早有预料。

    朱希义出示了驾贴,林书看了一眼,说道:“前几日,你们来抓人时,我便预料会有今日。动手吧!”

    朱希义使了个眼色,众人拿绳子捆住了林书,正要往锦衣卫衙门而回时,叶平治终于赶到了。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叶平治说道:“你把赃银藏哪了?”

    林书也不辩驳,直接认了,说道:“衙门后边,咱家房间里放了一些银两。其余的放在其他地方,这里人多眼杂,去诏狱再说不迟。”

    朱希义让人去搜,不一会儿,周五斤等人抬上来一个大箱子,看样子足有几十斤。

    朱希义问道:“就这些了吗?”

    林书回道:“衙门内就放了这些。”

    朱希义带队准备离去,校尉一扯绳子,示意林书跟上。

    叶平治对朱希义耳语了几句,朱希义有些惊讶,却也点了点了头,说道:“快点,我们还要审他。”

    叶平治转过来,问道:“税钱是不是按照商品类别收的?”

    林书回道:“是的。”

    “棉布类的税收记录在哪?”

    林书回道:“二堂后衙分了十二部,棉布类在布部,现在看来那里应该没人了,你自己去搜就是。”

    叶平治道了声谢。又和朱希义低语了几句,朱希义点了点头,说道:“回衙审案。”

    众人跟随朱希义而去。

    叶平治一个人去了二堂后衙,根据门口的牌子,找到了布部。推开门,一排排的架子上,全是各种账册。

    依照账册上的日期,一排排的找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放置八月棉布收税记录的书架。又不嫌繁琐,一本本的翻开账册查找记录。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叶平治兴奋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说完,把账册揣入怀里,匆匆而去。

    朱希义这边带着林书回了诏狱,跟诏狱的总旗官要了间审问大堂,准备立马审问林书。

    众校尉知林书是司礼监的宦官,也不敢擅自施刑,解了绳子,又安排了凳子。

    朱希义问道:“林公公,你是崇文门税务总管,可知你是犯了何事?”

    林书说道:“知道,咱家贪赃。”

    朱希义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认得快。”

    林书说道:“回大人,进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这宫里的规矩,咱家都懂,犯了事就得认。”

    “行吧!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说吧,除了刚刚带回来的一箱子赃银,其他赃银哪去了?”

    林书回道:“回大人的话,咱家在离崇文门不远处的红厂胡同买了一套宅院,还买了几名姬妾,剩余的财物也在那。”

    朱希义惊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问道:“你一个宦官要女人干什么?”

    林书苦笑道:“回大人,咱家原本也是官宦子弟,因罪入宫。身虽残,心却不甘,买些女子,也只是聊以自慰。”

    朱希义又问了具体门牌,待笔录官记好后,令人封存供词,呈送司礼监。

    司礼监内,黄锦仔细看过了林书的供词,又随手带了两件东厂的事件录,前往万寿宫大殿请见嘉靖皇帝。

    黄锦行礼毕,粗略汇报了一遍,又将供词呈上。

    坐在蒲团上的嘉靖皇帝接过了供词,脸色逐渐铁青,不待看完,奋力将奏本扔了出去,喝道:“狗奴才,他要是懂规矩,就不该贪赃受贿。还在宫外置宅买妾,好大的狗胆。黄锦,你给我下令去,抄没了家产,姬妾入贱籍,一辈子不放。”

    黄锦回道:“是。奴婢明白。”

    这时,吴音也赶来请见嘉靖皇帝,行礼毕,呈上了奏本,说道:“禀圣上,崇文门税务衙门因被锦衣卫校尉包围,商户不敢报税,又因税官被抓过多,无法稽查商货,暂时收不了税了。”

    嘉靖皇帝铁青的脸色显得更是阴冷,眼里闪烁着杀气,看了一眼吴音的奏报,问道:“黄锦,这是为何?”

    黄锦回道:“回圣上,崇文门税务衙门暂时是围了,不过并不要紧。商户只是今天不能报税,过后自然一切如常。只是将今天收的税放到明天一起去收而已。”

    吴音说道:“崇文门税务衙门需要足够的税吏才能恢复如常,太多人牵连入狱,一时半会恐难恢复,还请圣上选拔贤才,补充衙门。”

    嘉靖皇帝说道:“税吏从户部调人,宫里的人,你自去安排,无需来问朕。”

    吴音回道:“奴婢遵旨。”顿了顿,又说道:“崇文门税务衙门商货堆积如山,如若不能及时清点,恐怕会让商户们担惊受怕,影响以后再行商事。”

    黄锦呈上东厂的奏报,说道:“请禀圣上,这是东厂今日呈报的各个商户会馆的事件记录。全国各地商户们听说贪弊之人被抓,无不欢欣雀跃,颂圣之声不绝。”

    嘉靖皇帝接过后看了一眼,说道:“税务的事,吴音你去做就是,能清多少清多少,实在不行,就让户部多派些人去协助。”

    吴音回道:“奴婢遵旨。”说完,磕了头,慢慢退了出去。

    嘉靖皇帝又问道:“平时商户可有偷税漏税之事?”

    黄锦回道:“回圣上,商户行贿税吏,一则就是为了少交税,二则是受税吏敲诈。”

    嘉靖皇帝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黄锦又说道:“圣上,如果一一查来,不仅牵连甚广,而且商户担心秋后算账,恐怕再不来京城经商。”

    嘉靖皇帝缓缓说道:“罢了罢了,你去出个告示,若有敲诈索贿之事,商户尽可上告,只惩处衙门公人,其余不问,前事不需追究。”

    黄锦磕了一个头,说道:“圣上英明。”

    嘉靖皇帝起身来到书案旁,提笔写下“汝文何如”递给黄锦,说道:“给徐阶,让他别急着回朕,想好了后下午过来见朕。”

    黄锦恭恭敬敬接过了纸条,又问道:“圣上,如何处置林书?”

    嘉靖皇帝一听这个名字,心头火又起,骂道:“让那个狗东西受点苦头再死,北镇抚司不是能耐吗?让他们去招呼。”

    黄锦回道:“是。奴婢明白。”说完,磕了头,行礼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